阿涟重重点头,又欢喜道:“今夜月色很美,咱们再去比赛凫水如何?”还未见上神回答,便眨眨眼道,“这回我会让着上神的。”

容临收回手,高冷道:“谁要你让?”

他阔步行在前头,衣袂翩翩,仿佛随时都要踏月归去。

落在后头的娇小的身影,又蹦蹦跳跳追了上去,挽着他的衣袖道:“去嘛去嘛。”

“不去。”

“为什么?”

“不想。”

“上神是怕又输给我吗?”

“…你若是输了,我便把你做成鱼头汤。”

“好啊好啊。”

“…”

·

既然上神说了还债可暂缓,阿涟自然全力准备,迎接九霄阁即将到来的新弟子比试。这一个月来,上神指点她颇多,虽然进步不小,可到底底子差,比起九霄阁其他弟子,还差一大截儿呢。

比试前夕,容临倒是没有再让她反复练习,只同她一道凫了水,放松放松。而平日聒噪的阿涟,这晚也难得的忧心忡忡,寡言沉默。容临知她压力大,遂安抚道:“不要太担心,假使真的过不了,下回再重来就是了。”

阿涟扳了扳手指,小声道:“那还得等三百年呢。”

容临淡淡道:“三百年罢了。”对于活了三万年的上神来说,这三百年的确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却见这小鱼妖湿漉漉的大眼睛静静望着他,启唇说道:“那咱们就要分开三百年了。”

咱们。

容临顿了顿,一直不知如何接话。他同她何时成了“咱们”了?而且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在一起,何来的“分开”?不过今日容临照顾她的情绪,并未计较这些个不恰当的说辞。而且——容临静静望着这小鱼妖的脸,难得他身边有个聒噪的小家伙,若是一下子没了,他兴许还真有些不习惯。

容临道:“不要多想,尽力就好。”

阿涟闻声,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为了上神,我会努力的!”

“…嗯。”

·

次日便是新弟子比试的日子,一大早,田箩就急急拉着她出去。

阿涟不解,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田箩道:“你同我来就是了。”

阿涟一脸茫然,跟着田箩去了饭堂前面的草地,却见不少和她们一届的新弟子正排着长长的队。阿涟看不到队伍前面是什么,便被田箩拉着排到了最后。

田箩转过头一脸兴奋的同她道:“坐在前面的是比咱们大三届的锦鲤师姐,锦鲤师姐可是咱们水族的骄傲,每回测试都得第一。锦鲤师姐独居仙岛,咱们很难有机会遇到,且她明年便要跃龙门了,到时候身份就不一样了。今儿咱们沾沾喜气,希望今日的比试都顺顺利利的。”

阿涟深以为然。

抱完锦鲤沾了喜气之后,阿涟同田箩便去了考场。

新弟子比试统共分为两场,一场文试,一场武试。

比试的结果共有四个等级,分别为:甲级,乙级,丙级,丁级。

若是出身天界之人,这两场只需要拿到两个丙级,便可顺利入学,正式成为九霄阁的弟子。

不过天界后裔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大部分比外来弟子优秀的多,除却个别来混日子的。

而对于像阿涟、田箩这般的外来弟子,进九霄阁的要求却要高一些——两场比试必须拿到两个乙级或者以上,才有够格留在九霄阁。

阿涟道行浅,可文试却难不住她。测试完毕,便从冲虚尊者的手里接过“甲级”的红色牌子,感谢道:“谢谢尊者。”

冲虚尊者是看不起阿涟这类小妖的,可当夫子的,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弟子个个都成器,自然也难得鼓励道:“切莫骄傲,文试过了不代表什么,下午的武试才是最关键的。”

阿涟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田箩的文化水平不高,文试的时候咬着笔杆一脸的烦恼,待交了卷子,自冲虚尊者的手中拿过“乙级”的黄色牌子,才感动的热泪盈眶。

二人碰见早早就出来的萧枣,过去询问了一番,见萧枣手里也拿着一块红色的。

二人也是见识过萧枣的法术的,目下又见她文试顺利,田箩就道:“我若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萧枣哪好同她们说,她比她们多活了几千年,到那会儿,她们肯定比她厉害。

下午的武试如火如荼的举行。

这武试同文试可不一样,那可是真刀真枪的上场,在座无数双眼睛看着呢。

所有新弟子分成十组,每组十二人,两两过招,这个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譬如田箩,便抽到了葵组。

葵组的其他弟子中,并未有异常出色的,大部分是田箩认识的,且法术都是一般般。田箩怎么说也有四百年的道行,在葵组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努力些兴许还能得前几呢。

田箩松了一口气,又问阿涟:“你呢?你抽到哪组了?”

她扒开阿涟的手,瞧着那签字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乙组”。

一共十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在越前面的,修为越厉害。

像萧枣,抽到的便是甲组,不过她法术精湛,本就是佼佼者,自然不用担心。

可阿涟在新弟子中修为垫底的,若是抽到像田箩之类的壬组、葵组,那还可以一试,可如今抽到了精英荟萃的乙组,哪有什么胜算可言?

田箩担忧道:“阿涟?怎么办?”

阿涟拿着手里的竹签,也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在乙组场地准备的新弟子,她要接下来的竞争对手。

…大部分都是天界的优秀子弟,还有一两个海族高手。

胜负压根儿就不需要预测…不论她对上哪一个,都没有赢的机会。

萧枣也是担忧,阿涟虽然努力,可实力摆在那儿,再努力也不过三百年的道行。她若是运气好些,抽到壬组、葵组,还能想法子和她换一换,可如今她抽到的是甲组。

三人皆是一筹莫展。

在远处的白鲟,瞧着她们这儿愁云惨淡,当即阔步过去,问阿涟:“你是哪组?”

几回相处下来,阿涟对白鲟倒是没了先前的畏惧,反倒将他当成朋友般。她将手里的签子给他瞧了瞧,道:“是乙组。”

白鲟是见识过当初在洞泽湖时,她为了这个九霄阁的名额,不要命的比试的,好几回都以为她爬不起来了,可最后还是撑着站了起来。他见她微蹙黛眉,并未多想,毫不犹豫将她手中的牌子夺了过来,而后将自己的塞到了她的手里。

“拿着。”

白鲟抽到的是戊组,正是实力处于中等的两组之一,阿涟的胜算虽然不大,却比在乙组要好太多。

白鲟并未多说话,换了牌子就阔步走到乙组的场地去。

阿涟看着手中的牌子,又看了看那渐行渐远的高大魁梧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了想,小跑几步追了过去。

白鲟见她跟来,便故意板起脸道:“我法术厉害,在戊组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胖头鱼,你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多说了。”

阿涟自然知道他的法术厉害,他可是他们洞泽湖最出色的鱼!

阿涟仰起头,朝着白鲟笑了笑,道:“…谢谢。”

第19章 烤鱼

白鲟此举,的确令阿涟甚是感动。便是知道白鲟是洞泽湖最厉害的鱼,可到了这九霄阁,自是天外有天、鱼外有鱼,哪能这么容易便能脱颖而出?阿涟忽然想起,来九霄阁的这一路,她见白鲟身形巨大,不敢同他多说话,白鲟亦是个寡言的性子,实际上却默默帮了她良多。

田箩也道:“这白鲟真不错。”

到了这份上儿,能否留在九霄阁,就看这一回了。若是留下,即便结业后仍就是回老家,可怎么说也是镀了金回去的,到时候待遇也不一样;若是输了,没法留下,那可是白白废了这一遭,三百年后是否还有机会重登九霄阁的大门,都不得而知了。

阿涟捏着手中的牌子,也轻轻点了点头。

比试即将开始,前来观看的九霄阁夫子们也都齐齐落座。最后乐声飘飘,两位上神踏云归来,衣袂翩然的落在上首之位。

萧白上神温润儒雅,引得无数女弟子面红耳赤,可男子穿白袍仿佛更有魅力,容临上神静静落座,虽然面无表情,却霎时令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阿涟一直都知道上神好看,可这会儿,他高高在上,她在底下仰望,才不得不感叹这天上水中的云泥之别。

阿涟复又望了他一眼,这便安心候在戊组,静待比试。

一组统共十二人,两人一组,先进行第一轮的比试,负者为“丁级”,即刻出局,胜出的六人便是“丙级”;六人再进行第二轮,胜者升至“乙级”,最后胜出的三人便再加试一场,第一就能得到“甲级”牌子。

阿涟自然不奢望得到“甲级”牌子。她身为外地鱼,标准虽然比天界弟子要高一些,可只要赢两轮,达到“乙级”便可。

不过这戊组也是人才济济,阿涟见识过其中几个的本事。

譬如那穿蓝裙子生得娇娇小小的姑娘,名叫白溪,瞧着不起眼,实则乃白矖和腾蛇后裔。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用泥造人,同时也早了与自己同为蛇神的宠物,其一乃白矖,白矖为雌;其二为腾蛇,腾蛇为雄。后因女娲补天,五色石不够用,于是以身补天,白矖和腾蛇自然一同追随女娲。

按理说这白溪身为烈士遗孤,加之血统高贵,不需要再进行比试,可直接录取。可这白溪却行事低调,不接受任何优待,执意要同其他底子一样的待遇。

阿涟自然是不希望对上白溪的。

她复又朝着身旁一看,一时心脏又噗通一下。

站在她左侧的这个男子,身形高大,比他们洞泽湖最大的鱼类白鲟都要高出两个头,见他浑身上下满是肌肉,单单是小臂,都要比她的腰肢粗。

这位便是来自章峨山的新弟子火狰。火狰的原形乃畏兽狰,狰体型巨大,五尾一角,吼叫声如雷劈石,喜食老虎豹子。

火狰在新弟子中极为出挑,阿涟也不想对上他。

剩下的几个,虽也有厉害的,却远不及火狰和白溪。

好在第一轮她的运气不错,抽到的对手乃来自云泽湖的河蚌。

阿涟忽的松了一口气。

戊组所有人都不想抽到同火狰和白溪,河蚌自然也是如此,她抽到同阿涟一组,心中有些欢喜,待侧头看到那小花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当下就有些不悦了,便道:“不要高兴的太早,我是云泽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论实力你远不如我,这一局我不会让你的。”

阿涟当然知道,河蚌是云泽湖的精英,论实力,她也的确不如她,可怎么说还有几分希望在。

阿涟微笑着,客客气气道:“嗯,我也会努力的。”

河蚌虽知阿涟法术不精,可今日比试,意义重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是以比试一开始,便卯足了劲,步步紧逼。

河蚌有四百年的道行,比阿涟多出的这一百年,自然没有白白闲着,她法术不错,一开始便占领了上风。

比试的场地乃空中一处悬浮圆台,周围未设屏障,落下圆台便出局。

阿涟好几回都站到了圆台的边沿,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胆战。

坐在高台之上的容临,此刻也拧着眉,朝着那戊组的圆台看去。

萧白端得一副闲适模样,侧目对着容临道:“这小鱼妖的确有进步,看来你这一个月教的不错,只可惜她底子差,这河蚌出生云泽湖世家,自小便得双亲倾囊相授,这一局,想赢可不容易。”

话虽如此,可萧白也并未说没有赢的可能。

事实上的确如此,阿涟虽然底子差,但是坚韧又耐力,不依不饶,缠着河蚌,就是不摔下圆台去。

那河蚌也是急了,忍不住变回原形,张开蚌壳缝隙,死死的夹住了阿涟的手臂,试图将她甩出去。

容临蹙眉,微愠道:“这河蚌也太粗鲁了。”

好在这一局最后,阿涟险胜。

虽说河蚌落下了圆台,可站在圆台之上的阿涟,亦是被夹伤了手臂。

下来的时候,刚赢了一局的田箩便跑了过去,撩起她的衣袖,看着阿涟被夹得鲜血淋淋的手臂,心疼的不得了,一面替她抹着药,一面道:“你这般拼命做什么?”

阿涟笑笑道:“若是不拼,我怎么能赢河蚌呢?”

说得也是,田箩都不是河蚌的对手,而这回阿涟竟然赢了河蚌,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阿涟又道:“未料你都准备了药膏。”

抹完了药膏,田箩小心翼翼替她将袖子放下,对上她的眼睛道:“我哪会想到这些啊?喏——”她抬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白鲟,“是他方才给我的。”

阿涟转过头,就看到白鲟正越上了高台。

萧枣和白鲟正在对战,而田箩也要准备了。阿涟摸了药膏,动了动手臂,登时觉着不疼了,这便开始准备第二轮比试。

待抽完第二轮签子的时候,阿涟可是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那身形比她大上三倍的火狰,手里拿着和她一个颜色的竹签。

这一轮,她的对手竟是火狰!

阿涟紧紧拧了拧手中的签子,下意识朝着高台看去,一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上神,阿涟也不过一瞬间的恐惧,下一刻就放轻松,准备迎战了。

论实力,火狰和白溪在戊组最厉害,而火狰还要略胜白溪一筹。

对上戊组最强者,这“乙级”的牌子,不容易拿。

对战开始前,火狰望着面前娇娇小小的姑娘,便端着君子风范,怜香惜玉道:“我不想伤着你,你自己下台吧。”

火狰天生神力,性格凶猛,各方面都比阿涟厉害得太多,阿涟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可阿涟哪能放弃?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只要赢了他,就能待在九霄阁。

阿涟道:“火狰大哥,咱们开始吧。”

火狰听了她的话,便也明白了,一时不再多问,立马就开始比试。

比起适才的河蚌,对上火狰,阿涟才深刻的意识到,何为实力悬殊。这火狰的力气大,她除了躲,别无他法,且他不仅仅只有蛮力,身形和头脑更是格外灵活。毫无破绽,她根本无处下手。

另一边,萧枣已经顺利赢了两轮,并且毫发无损,虽是意料之中,可萧白还是觉得心情愉悦,当下对容临道:“你若想留下这小鱼妖,并非只有九霄阁一条路。”胜负已经很明显了,萧白见着小鱼妖性子倔强,再继续下去,除了受得伤重一些,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几招下来,阿涟已经是体力不支,最后那火狰更是一扫手臂,这拔地倚天之势,直接将阿涟打出了原形。

容临望着那小鱼妖高高扬起,复又重重落下的鱼尾,紧紧拧着眉,霍然起身。

萧白提醒道:“容临,你莫要冲动。”

被打回了原形,阿涟此局是必输无疑了。

而那火狰见她死死趴在圆台边沿不肯落下,便张嘴,朝着她喷火。

火狰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落下去罢了。

未料那熊熊烈火喷出,这小花鲢并没有因为躲避而掉落,依旧死死的扣着圆台,强撑着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