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太后笑道,“这是你的福气,明白人都会为你高兴。”

“以前我们村儿的算命瞎子,算的可灵了,他摸骨算命,一握我的手便说,天生贵命。我原还不信,可有时候,不信命都不行。”李玉华那得意嘴脸,蓝国公老夫人都有些支撑不住脸上的得体笑容,心说,这村姑乍一得志,简直恨不能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啊!这嘴脸,真叫人不爱看,怪道她那后娘能厥过去,估计是不想看小人得意。

李玉华又说,“我祖母上了年纪,用过午膳,我就留她歇了个晌,她心里很是不安,觉着不合规矩。我说规矩无外乎人情,何况以前是外臣诰命,现在都是亲家了,那样的年纪,吃了一肚子酒食,出去呛了风就不美了,便留她多歇了会儿。”

“这无妨的。”蓝太后也说,反正蓝太后也随便留娘家人一呆就是一整天的。

一时,待蓝国公夫人二皇子妃过来,蓝老夫人婆媳便起身告辞了。二皇子妃送了祖母、母亲出去,李玉华细细的跟蓝太后说赏赐了娘家人哪些东西的事,蓝太后微微点头,心下暗暗称许,李玉华纵是与娘家人冷淡,做事也周全的让人挑不出不是。

蓝太后拍拍李玉华的手,笑道,“过来跟我瞅瞅,后儿个就是八月节,赏给各宗室朝臣的中秋礼都在这上头了。”

林嬷嬷捧上一件明黄封皮的折子,李玉华便接了,笑道,“我也跟着皇祖母开开眼。”

第一行字便是:

佳节将至,内务司启禀如下:

自三宫到诸妃嫔、皇子、公主,之后方是宗室、重臣,各赏赐多寡皆按品阶拟出,内务司做这个自然是做老了的,蓝太后主要是给李玉华看一看,李玉华见许家赏赐明显比同等阶的三品大臣之家要厚重,便知这是看在三皇子妃母族的面子上了,而且是单独备注一行小字:加恩皇妃母族。

李玉华的目光在陆侯的赏赐上一扫而过,“内务司自是做老了的,皇祖母,为何陆侯赏赐这样重,比永安姑丈还要更厚些。。”

“陆侯常年在北疆,那是个苦地方,重赏大将,以示朝廷恩深。”蓝太后说与李玉华知道,“你看南安侯赏赐仅在陆侯之下,南安侯驻扎南蛮,亦是蛮荒之所在。”

李玉华看了一回赏单,心下暗暗学习了一回。

.

自从看过内务司的赏单,李玉华就更不想出宫了,中秋佳节各宫赏赐,皇帝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三宫都是最上等,接着是太子太子妃,他们这些皇子皇子妃排在第三等里。待以后出了宫,太子登基,他们就沦为普通宗室了,就要算到第四等里去。

何况,她与陆家深仇大恨,到时怕是第四等都轮不到他们!

就是看着这些金银赏赐,也得争上一争!

在蓝太后这里用过晚膳,夫妻俩回宫后,穆安之在卧室看书,李玉华就叫着孙嬷嬷去了穆安之的书房说话。穆安之早瞧着她掰着手指把三角眼都憋出来了,定是有事。不着痕迹的给小易使个眼色,小易就悄悄跟了上去,一时回来悄声禀道,“娘娘把书房的门关上了,让云雁姑娘在外守着门,奴才不敢走近。”

穆安之敢,他过去一个手势便将云雁噤声,自己大摇大摆坐在书房外的敞椅中闲翻着手里的书,耳朵竖起接收屋内信息。

.

书房。

李玉华手放在干净平整的桌面上,问孙嬷嬷,“嬷嬷,我们村里要是一户人家,都是不分家的,兄弟姐妹都住一起才显亲热。怎么宫里皇子一长大,就要分家分到宫外去呢?”

孙嬷嬷道,“这就是宫里的规矩了。皇子长大,都会出宫开府分封藩地。”

“这出宫可有年龄限制?”

“并没有。”

“我特别不想出宫,我觉着住在一起才显亲热。嬷嬷,这不能不出宫么?”

孙嬷嬷也猜到李玉华不想出宫,但没想到她说的这样直接,孙嬷嬷想了想,“宫外的皇子府一直在收拾,太后娘娘是舍不得殿下的,倘嬷嬷不想出宫,不妨求一求太后娘娘换个宫殿继续住在宫里。”

“为什么要换宫殿?我觉着咱们玉安殿挺好的。”

孙嬷嬷道,“玉安殿是东宫偏殿,太子殿下册封大典之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就要搬过来了。”

李玉华眨巴两下眼,方压低声音问,“你说咱们玉安殿是东宫偏殿?”

孙嬷嬷点头。

李玉华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出宫开府了,她三哥原来一直占着东宫的屋子哪。

“原来是这个缘故。”李玉华忽然感慨一声,“我不想出宫,是想一家人应该住到一起。既是因这个缘故,我们是一定要出宫的。不然,旁人误会就不好了。”

李玉华思维瞬息万变,“嬷嬷,教三哥的先生唐学士,这眼下中秋节,咱们这里多少得有些表示,以前中秋节都给唐学士送什么中秋礼,你知道吗?”

孙嬷嬷不愧是宫中五品尚宫,立刻道,“以往皇子师都是统一赏赐,多是文房四宝、时令佳果之类,今年殿下不读书了,内务司那里不知有没有备唐学士的赏赐。”

李玉华记忆力不错,她看过内务司的赏赐单子,尤其关注过与穆安之相近的几人,摇摇头,“就是普通的四品文官的赏赐。这样吧,明天我备一份给唐学士的中秋礼,打发小凡送去。”

然后她便不再提留宫之事,起身溜达出书房,找穆安之去了。

穆安之早在李玉华话题转到唐学士时,就悄悄回了寝室。原本以为李玉华大概会因不能继续留宫而失落,不想这丫头晚上还挺乐呵,洗个香喷喷的澡,一边儿晾头发一边嗤嗤笑,穆安之实在受不了她这一个劲儿偷笑,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玉华嗤嗤的又笑一回,她向脑后拢一拢半干长发,眉眼带飘泊而来沐浴后的湿滢滢的青春气息,即便笑的一脸坏样也只显得俏皮。

“我一想到我们是在东宫大婚,就忍不住想笑。”

穆安之:……这也值当高兴大半宿。

李玉华轻轻拨散晃动长发,与穆安之商量,“明天再备一份给陆侯的中秋礼。”

穆安之轻咳一声,“略厚些,陆侯待你是真有些不同,咱们大婚,他给你随了份大礼。”

“什么大礼?”

穆安之令霜雪取出礼单簿,李玉华翻开第一页便是陆侯大名,礼真是大礼,而且,非常实诚,尤其写的清楚,一万纹银,后面备注:三皇子妃。

李玉华瞪大眼睛,腰身绷的笔直,“陆侯给我随了一万两银子!”

而后,李玉华轻轻敲击着桌案,一脸正人君子的感慨道,“就凭这随礼,陆侯也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哪。你瞧瞧,多么朴实的礼物,我就收下了。”

穆安之:我可算是知道贪官都是什么嘴脸了。

李玉华欣赏了一回陆侯送她的一万银子,心中闪过一丝冷断:

陆侯向来与许家无所来往,她从来也不认识陆侯,这银子指名是给她的,那么,她的猜测没错,对她的援手必然是因她的母亲而起。

虽然她亦从未听母亲提及过有关帝都的任何事,可是,她的猜测不会错!

那么,许箴,对不住了,相较于陆侯,你现在,对我而言,价值实在太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久等,写了很久,写的有点长。晚安~~

☆、四十三章

今日家中女眷重新进宫, 许箴傍晚回府后,特意问了一句:

“母亲今日进宫可顺遂,玉华在宫里可好?”

许老太太刚想问儿子寒温的话停下来,“挺好的, 就像昨儿云雁说的,深得慈恩宫喜欢, 三殿下待她也很好。我看, 三殿下很肯听玉华的。”

“那就好。”许箴自顾自端起茶水喝两口,见老娘欲言又止,许箴问,“可是还有旁的事?”

许老太太挥挥手指打发丫环下去,方同儿子道, “你媳妇心里怕有些不好。”

“这话从何说起。”

“玉华今天提起她娘,你媳妇一下子就厥过去了。”当时情景, 简直难以描述。许老太太也不知要怎么说,关键李玉华没有一句不妥, 却有字字带有深意, 她只把当时李玉华说的话复述给儿子知晓。

许箴眉毛都没动一下,“她这话也没说错。”

“是啊。”许老太太心里却无端有些落寞, “就是觉着她心里肯定对咱们有怨气。”

“这是一定的。”许箴淡淡道, “我也没养过她, 接她到帝都的原因还是因为惠然,谁也没料到她有这时运。要是她无能些,兴许还有用我之处, 对咱们客气些。她有这样的本事,难道还对咱们孝子贤孙不成?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许老太太急忙道,“毕竟是咱家的骨肉,先时那事也是下人不妥,才委屈了她。”

“这话娘你安慰安慰自己就成,要是真有心,下人就不会不妥。无非就是看她现在体面,您想要这么个显贵孙女,没想到人家不接你这茬。娘你没事吧?”

“玉华待我还是不错的,用过午饭,特意让我们歇了个晌才出宫。”虽被儿子戳破心思,许老太太内心强悍仿佛铁石,并不很受影响,“出宫时还赏了一筐寒瓜一筐蜜瓜。中午酒席都是太后寿膳房准备的,太后还特意赏了好几样菜。我进宫请安赐宴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吃到可口饭菜。”

“看娘你这话说的。”

“真心话。往时宫中宴赐,也就摆个样子好看,味道是很平常的。不似如今,真是好庖厨。”许老太太岂止是想要这么个显贵孙女,她简直想的要命,许老太太寻思着,“日久见人心,以后日子长了,兴许玉华就好了。”

“您老还是别做这梦了。她能对您客客气气的,就知足吧。”许箴起身,“我去留芳院看看。”

“一会儿叫着你媳妇过来用饭。”

“知道了。”

许箴紫色官袍袖摆几下潇洒摇动,便出了许老太太的屋子。中秋将近,树木越发苍翠,空气中飘萦着草木花卉的冷香。留芳院中静寂无声,只有淡淡药香逸出,走到外间才见两个丫环守着药炉煎药,二人要行礼,许箴摆摆手,示意她二人继续煎药,听到许婉然愤愤的声音,“母亲你要气坏了,岂不正趁了那村姑的心!她越是不盼着您好,您越该好的不得了,到时看不把她气死!”

接着是许拙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怎么能说大姐姐是……你白读了书,竟是这样不懂事!”

“什么话?实话!”

许箴突然掀帘子进去,许婉然吓的脸色微变,许太太从榻上坐起身,许惠然给母亲披一件披风,许太太生的柔弱,这样虚虚披在肩头,倒有种弱不胜衣的柔美,“相公回来了。”

孩子们都给父亲见礼,许箴让他们只管坐下。

“怎么病了?”许箴取下官帽递给侍女,坐在榻旁道,“真是叫三皇子妃气的呀?”

“你这是哪里的话,倒跟婉儿这小孩子家一样了。”许太太训斥小女儿,“以后不许胡说八道。”

许婉然气的撅起小嘴,许箴摆摆手,“婉儿的话也不能说全错。”许婉然立刻得意起来,翘着下巴像只耀武扬威的花喜雀,许箴道,“但也不是说你对。”

“父亲去过祖母那里,就知道我们今天多憋气了。”

许箴好笑,问她,“那你说说,有多憋气吧。”

许婉然就从李玉华怎么从挑剔她外祖母坐步辇开始,一直说到让她们跪着行礼的事,许婉然嘀咕,“以前到凤仪宫,姨母也没让我们行大礼。”

许箴喝了半盅茶,顺手放在榻畔四方几上,看许婉然不说话了,许箴问,“说完了?”

“嗯。这还不让人生气啊,我都气死了!”许婉然气鼓鼓的说。

“我帮你分析一下,免得我闺女气死。”许箴说,许婉然笑,“父亲你别逗我。”

“不是逗你。”许箴看向没心计的小女儿,视线转移到克制得体的大女儿,以及两个儿子、许陆氏身上,顿了顿,方开口,“第一,三皇子妃自始至终没有一句不恰当的话,也没有不恰当的举止,婉儿你说的,都是你自己的猜测。第二,她挑剔你外祖母做步辇也好,让你们行大礼也好,换成二皇子妃,你会这样生气吗?”

许婉然,“她又不是二皇子妃?”

“她跟二皇子妃也没什么不同啊。”许箴道,“二皇子妃跟你无亲无故,她问一句民爵夫人为何可在宫里乘步辇,可能并未有恶意。你们见到她行大礼,她免礼是她的恩典,她不免礼那是宫里的规矩,进宫就要守这样的规矩。”

“你不满应该是觉着,她是你的长姐,皇后都给你的优待,她没有给你。还有,她小时候长在乡下,是个村姑,突然间做了皇子妃,竟然高你一头,这简直岂有此理,对不对?或者,她竟然不感激咱家,要是没咱家,她能做皇子妃么?等闲提及她的生母,你母亲面子上不好看,是不是?”

许婉然没说话,许太太连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如何会这样想。不是的。”

“行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许箴并没有要动怒的意思,他正色道,“我来说几件事吧。第一,我对她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在我心里,你们比她更重要更亲近。第二,除了血缘,我很难理所当然的要求她将我视为父亲一样尊敬。你们也不必当她是长姐,她是皇子妃,那么,就应该以对皇子妃的礼节对她。第三,她做皇子妃,是皇室赐婚,跟我关系不大。至于村姑不村姑的话,婉儿,你说话要小心些,家里私下说还怕被不懂事的下仆传出,倘在外头这样随意乱说,叫三皇子妃知道,你可要小心了。”

许婉然面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许箴笑笑,“三皇子妃身份尊贵,她以前是什么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现在是什么人。嘉祥公主尚不能在她手里讨得便宜,你是臣女,她要是想羞辱你,有的是法子。”

“相公,何必说这样外道的话,玉华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明明是我的女儿。”许箴似笑非笑,“行了,心里清楚就行,咱家也就是个挂名的皇子妃的娘家,别在大面儿上出差错,剩下的,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许拙突然起身,认真说道,“可大姐姐明明就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怎么能在心里将子女分出不同,我们更重要更亲近,大姐姐就不重要不亲近了?父亲您以前未尽到责任,以后未偿不能弥补,怎么能这样绝情?”

许箴望向长子犹是稚气的面庞,心中百味陈杂,如同一锅沸腾的浆汤,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是俊雅端重的,“等你到我这样的年纪就知道,走过的岁月是无法回头的,许多事情错过后就永远错过了。我们没有办法捡拾起早已丢失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就握紧现在拥有的。”

“也许,大姐姐就在等你回头呢?”

“三皇子妃不是这样的人。”

她很小就生活在风雨里,她知道这人世间是怎么一回事,你无法明白搏击在风雨中的人会有何等样的心志,她岂是会空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回头的人?

她愿意因利益做出妥协,但,永远不要一相情愿的认为她唤你“父亲”,你便是她的亲人。

失去的将永远失去,这便是背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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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中秋节, 相对于太子与二皇子的交际,玉安殿就送出了两份中秋礼。

一份文房笔墨、佳果月饼送到唐学士府上,另一份四匹棉布、佳果月饼送到陆侯府上,另外还有一份宫锦宫缎、佳果月饼的中秋礼, 送的是永安侯府。

李玉华并未如穆安之所言给陆侯的中秋礼加厚,打发小易小凡出宫送去中秋礼,李玉华就开始看玉安殿置办的给三宫的中秋礼, 确切的说是两宫, 凤仪宫那里是不必走礼的,这是穆安之的硬性规定。

李玉华很尊重穆安之的意见。

要奉给慈恩宫的是一对宝石盆景,阳光之下,金枝玉叶宝石花焕然五彩, 端的是富贵逼人。奉给昭德宫的东西……

李玉华盯着面前的两筐石榴, 久久不能言语, 这不是内务司刚送来的么。

难道再做为中秋节礼给陛下送回去?

怪道人家太子、二皇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忙差使, 她家三哥悠闲好似闲云野鹤,就三哥这给陛下送中秋礼的敷衍。虽然对皇帝陛下人品不好置评,可这以后想出头, 就得跟陛下搞好关系,大面儿上的恭敬便不能少了。

现在再置办重礼也来不及, 李玉华也不能把玉安殿的摆设包两样给穆宣帝送去, 那跟送两筐石榴也没有任何不同。李玉华想了想,吩咐素雪扯来几尺黄棉布,令宫人缝几个布口袋, 待小易回宫后又打发他再跑一趟,到帝都城最大的米铺买当年五谷各一斗,五谷买回后装在口袋里,祝贺穆宣帝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穆安之看李玉华像个小陀螺似的风风火火忙里忙外,也没去招惹她,因为李玉华看到那两筐石榴后就恶狠狠的放下狠话,“我真想把这两筐石榴全砸你脑袋上去,砸你个满头包!”

穆安之自诩君子,不能与这小小女子计较。

第二日中秋佳节,两人先带着宝石盆景到慈恩宫,恭贺中秋佳节,蓝太后见到后果然很喜欢,令摆在几上赏玩。早膳后,陆皇后带着太子妃过来请过安,闲叙几句,便回凤仪宫去了。二皇子妃今日也未与婆婆林妃一起到慈恩宫,而是自己过来的。

这也宫里规矩所至,今日中秋佳节,中秋节是大节。故而,宫妃皇子妃在朝的宗室郡主世子妃都要到慈恩宫、凤仪宫两处请安行大礼。皇子宗室则需到昭德宫给穆宣帝见礼,所以,李玉华穆安之白天要分两处行礼。

穆安之带着五口袋的中秋礼往昭德殿去,二皇子还悄悄问他,“三弟你这是准备的啥,咋这么多啊?”还鼓鼓囊囊的,他就准备了一对珊瑚摆设,比三皇子的少三样。

穆安之神神秘秘的挡住半边嘴巴,二皇子侧耳上前,穆安之道,“天机不可泄露。”

二皇子被涮,瞪穆安之一眼。

太子送的是一尊万山万寿的玉雕屏风,二皇子的珊瑚摆件穆宣帝也赞了几句,轮到穆安之,穆安之道,“臣媳妇说民间中秋节时,都会拿出五谷祭拜天神,保佑来年五谷丰登。这是五谷,望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穆宣帝道,“这娶了媳妇,倒格外懂事了。你媳妇辛苦了,难得她这片孝心。”

穆安之原也没打算从穆宣帝嘴里听到什么夸赞,他懒洋洋的往边儿上一站,看着宗室朝臣献礼。许箴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端正如昔,仿佛入定老僧。

后宫也十分热闹,中午有朝廷诰命的宫宴,待到晚上,方是皇家自己的中秋佳宴。后宫妃嫔、皇子、公主、皇子妃都聚在慈恩宫,大家行宴取乐,赏月赋诗。

连一直在养脚伤的嘉祥公主也一瘸一拐的参加了中秋宴,李玉华一见到嘉祥公主就弯唇笑了,她眼珠儿微微一转。待穆宣帝举杯,大家同饮后,李玉华当着穆宣帝的面儿对嘉祥公主举杯道,“嘉祥妹妹,今天是中秋佳节,嫂子敬你一杯,以后咱们做好姑嫂。”

原本,嘉祥公主看她坏笑,以为在憋什么害人阴招,不料李玉华竟是没脸没皮的给她敬酒,嘉祥公主脸上嘉出几分不屑,穆安之瞥嘉祥公主一眼,真是给脸不要,李玉华已是笑眯眯的把酒喝了。

云雁给李玉华斟上第二盏酒,李玉华遥遥对蓝太后举杯,又敬了蓝太后一杯。

嘉祥公主待穆宣帝注视她的时候才明白,这姓李的村姑竟然又给她挖坑,父皇要认为她无礼了!嘉祥公主这才道,“我脚还没好,不宜多饮酒,谢三嫂了。待我大安,我再敬三嫂。”

李玉华笑,“不妨事,咱们不是外人。”

李玉华在穆宣帝面前刷好感的本领,穆安之都佩服不已。

尤其晚上只要穆宣帝做诗,李玉华必大声叫好,声音又响又脆,谁都比不过她。穆安之可不是口是心非的性情,有时穆宣帝做的那诗也就一般水准,穆安之问李玉华,“好在哪儿啊?”

李玉华认真的说,“我不大会说,可就是觉着父皇这诗有极大气魄,听了父皇的诗,我看外头月亮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仿佛不是坐在宫里看月亮,而是坐在月宫里,看到四海升平,看到人世繁华。”她那微微睁大的眼睛,笃定的神色,简直就是把心窝子的话都掏出来一般。

“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反正我就有这种感觉。”李玉华马屁拍的也是既响且脆,穆宣帝特意赏她一盏御酒。

李玉华笑嘻嘻地说,“父皇赏就赏两盏,也赏三哥一盏,他做诗虽不及父皇,也是很好的。”

“先赏你,他诗好再赏他。”

李玉华曲肘撞撞穆安之,“三哥你快做一首,别不好意思。”

穆安之心说,我倒不是不好意思,就是觉着你脸皮忒厚。穆安之也便做了一首,李玉华叫好鼓掌,“这诗好这诗好。”

“好在哪儿?”

“用词好,意境也好。听了三哥你的诗,给今晚添三分月色。一会儿回去我就抄在纸上,贴咱们屋的墙上,每天都看一遍。三哥你可真有才学,怪不得形容人有学问,都说腹有诗书,就是说的三哥你这样的人哪。”

穆宣帝赏穆安之一杯御酒,李玉华笑,“三哥,我敬你一杯。这是咱俩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以后,咱俩还会一起过无数个中秋。三哥,执吾之手,与吾携老。”李玉华反映闲着了一只手递向穆安之。

穆安之想,这丫头不是来真的吧。肯定是作戏给这些人看的。可是,望向李玉华细腻瘦小的手,穆安之竟是忍不住心脏砰砰乱跳,那纤细的手指,中指第一个骨节处还有处小疤,不知是小时候不小心受的伤,还是受过欺负。

哎,真是的,这些话竟拿到大庭广众下说。穆安之轻轻握住这只瘦小的手,李玉华亦反握住他的手,二人干了这一盏。

蓝太后笑呵呵地,“太子、二郎,别等着你们媳妇敬你们,你们敬你们媳妇。”

在座诸人心底同时浮起的一个念头就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怪道都说三皇子妃得三殿下欢心,就凭三皇子妃这拍马屁讨人欢心的本领,等闲人真不及她。

中秋佳节后,便是大婚九天皇子妃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许家便打扫庭院,张灯结彩等待李玉华三殿下的降临,结果,直到中午也没见人影。许老太太不好往坏处想,跟儿子商量,“要不,打发个人去路上迎迎。”

“不用迎了,到现在还没到,想到皇子妃是不回来了。咱们先用吧。”许箴虽则也做好与李玉华表面父女的心里准备,不想李玉华做事比他想像中更决绝。

许老太太哪里吃得下饭,许太太心里畅快,面儿上却有忧色,“倘叫御史台知道,怕是麻烦。”

许箴胃口不错的夹块粉蒸肉给母亲放碗里,“三皇子妃是不会让御史台挑出不是的。吃饭。”

*

山路上落满沾着露水的落叶,行路不得不更加小心,穆安之握着李玉华的手,不敢走的太快。待中午将近,一行人才到了天祈寺。

李玉华和穆安之商量过,她如今嫁到帝都,母亲的坟莹已经托付给可靠的乡人,但在帝都也不能忘了祭祀。李玉华就想把母亲的牌位供奉到天祈寺,以后祭祀方便。

穆安之很赞同,两人就一起过来。

庙中知客僧请来主持琉璃法师,李玉华同琉璃法师说明来意,琉璃法师念一声佛号,接下这个请托。李玉华说,“要是婆婆那里就近还有位置,按照民间妇人的标准,安置我母亲的牌位。两个亲家母地下还能说说话,也保佑我跟三哥。”

琉璃法师一一应下,李玉华令云雁拿出一百两银子,还有给庙里的供奉。先与穆安之祭拜了一回柳娘娘,之后,寺中置了素酒,二人用过午饭,在庙中游玩一番。

李玉华到正殿拜菩萨,看到签筒,“三哥你要不要抽个签?”

“你自己抽吧。”

“那我抽啦。”摇出一支签,拿来一看,登时大喜,李玉华递给穆安之,穆安之看一眼,“这不就是上回抽的签么?”

“是啊,又是个上上签。”

目光在李玉华的小手上停驻片刻,穆安之道,“还真是挺有手气。”

“那是当然啦,我运道超级旺的。”李玉华把抽到的上上签妥帖的收起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想她李玉华,可见是天生的大牡丹命格啊!

回到玉安殿,李玉华找出她放私房的匣子,从穆安之给她写的书里取出以前抽的那支上上签,连带今日抽的,一起放到匣子里,再细心的锁了起来,让孙嬷嬷给她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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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回门礼后, 搬家的日子便到了。

李玉华送了自己做的针线给蓝太后, 说的话让太子妃牙酸,“虽然特别想跟皇祖母一起住在宫里, 三哥跟我说,皇子大了都要出宫别居的。皇祖母放心, 以后我还是每天过来陪您说话,咱们跟在宫里时是一样的。”

说的蓝太后越发舍不得孙子们了。

蓝太后拭泪道, “自来皇子出宫开府,也不必这么早,你们才十几岁,就自己出去过日子,这叫哀家如何放心。”

李玉华抱抱蓝太后的肩, 亲昵的将脸颊放在蓝太后的肩头, “我也舍不得皇祖母哪。”

蓝太后的肩头有些僵硬, 很久没人这样将脸颊放在她的肩上了, 她慢慢的放松身体,轻轻抚摸李玉华的细腻的脸颊。太子妃跟着流了两滴不真诚的眼泪, 柔声劝道,“让孙媳说这也急了些,我们妯娌三人一起进门儿, 还没好好相处过, 二弟妹三弟妹就要搬出宫。皇祖母,要不还是跟父皇说一说,暂缓几年也无妨的。咱家又不是没屋子住, 何必这样急着让二弟妹三弟妹出宫呢?”

“二郎那里倒没什么,可阿慎他们不成啊,玉安殿是东宫偏殿。册储大典之前,你们就要搬过去的。”

太子妃笑,“这可怎么了。我们一起住,离得近,更显亲香。”

依李玉华的眼力都没在太子妃的笑容里看出半点虚假,心下很佩服太子妃的表演功力。李玉华也不是什么真诚人,李玉华也娇娇柔柔的说,“太子太子妃宽厚,我们更不能不懂礼法。东宫唯储君可居,有太子妃这句话,以后我们虽住的远了,心却是近的。”

蓝太后欣慰的拍拍李玉华的手,“是这个理。”

李玉华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太子妃更加真诚亲近的笑脸,太子妃心中条件反射想到两个字:劲敌!

别看李玉华长于寒门,她太清楚长辈希望见到什么样的场景,别看蓝太后心里偏着玉安殿,其实太子一样是老太后的孙子,老太后有私心,却未必现在愿意看到孙辈不睦。便是皇帝陛下,不也是愿意看到一家子和睦么。

李玉华手腕柔婉,太子妃示好,她焉能不接住。

而且,待玉安殿东西收拾差不离,李玉华特意令素霜将以往玉安殿原本的东西单独列出单子来,交还给蓝太后。这并不是赏赐给他们的,而是穆安之住进玉安殿时便有的摆设,李玉华虽然很想一并搬出宫外做私产,眼下她却不贪这些东西。

蓝太后越发心疼她懂事,心下也觉着,虽然这个孙媳妇出身低些,眼界心胸都是一等一。出身豪门的人可能不当这些一回事,李玉华自小家境贫寒,还能不贪财物,可见人品。

李玉华就这样又刷了一回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