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章

林老先生这嘴巴, 简直是人型弩机, 咻咻的往向射箭, 无差别攻击。

杜长史被噎之后迅速反击, “这世上,谁见利不喜的?”

林老先生想了想,倒也承认, “喜的没你这么明显吧。”

杜长史翻个白眼, “我生就直率坦诚。”

“记得杜状元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你既姓杜,可认得杜状元?”

“那是我大哥, 我能不认得他?”杜长史道, “大家都说我跟我大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老先生不禁颌首, “想来杜状元官运亨通, 颇有作为。只是不知帝都官场风气败坏至此,连这样明摆的瞎话都能说出来。”他问杜长史, “你不会真信这话吧?”

杜长史再吃个大瘪,气的瞪林老先生,穆安之忍俊不禁。以后的以后杜长史就会知道,他还算入林老先生的眼, 毕竟他好歹是个传胪,如唐墨这样极讨人喜欢的性子, 因学问不行,在林老先生的眼中跟块木头是没什么两样的。

当然,林老先生对穆安之客气, 很大程度上也赖于在林老先生看来,穆安之就是嫡出皇子。再加上穆安之来到新伊城,手下并无扰民之举,巡视官学后做的事情很实在,所以,林老先生认为穆安之能约束手下,且是个实干之人。

杜长史问,“听说先生曾在国子监任职,我们殿下的另一位长史华长史,不知先生可认得?”杜长史不能自己一人出糗,华长史不来,他就把华长史的大名报上去了。

林老先生道,“他呀,记得,当年任国子监博士,学识有一些,只是为人软弱了些。”

果然是个一视同仁的刻薄嘴。杜长史满足了。

林老先生对穆安之的左右长史都给予了“高度”评价,穆安之道,“这次过来,郡王妃也与我们一同来北疆了,先生可要见一见郡王妃?”

“哪个郡王妃?我与藩王并无交情?”林老先生问。

“晋郡王妃。”穆安之说。

林老先生手中竹筷啪的在桌间一拍,杜长史疑惑的看着他,不满,我家殿下礼贤下士,你也不能摔筷子吧,老头儿!

林老先生已有怒色,“我与柳贼势不两立!”

老先生怒发冲冠,杜长史穆安之都有些懵,两人互视一眼,杜长史给他斟满酒,递到他手里,“看您,我们是晚辈哪,您就这样。您刚不是对柳娘娘很同情么,郡王妃是柳娘娘的长姐,殿下才有此一问。要是知道你与柳家关系不好,殿下难道还会问你。殿下一片好心,您这样可不好。”

林老先生怒极,仰头将酒干了,才压抑了心中怒火,怒目道,“柳皇后的事的确有欠公道,柳家最后家败人亡,陛下手段有失光明,但柳家得此下场,一点儿不冤!”

显然被误以为与柳家关系密切的事让老先生极度不悦,都不用再问,林老先生就说起前事,“柳家势大,一门两公尚且不足,及至把持朝纲、独断专行、霸道蛮横、不可一世,子弟无不居高位,女子皆要嫁高门,三代帝王正室皆出身柳氏,怎非取死之道!”

柳家二十年前便已灰飞烟灭,及至如今,风云变幻、权势更迭,帝都早无人再提一个柳字。这些事,不论穆安之还是杜长史,竟都不知。穆安之道,“从未听的说过,记得先帝孝敬皇后是姓王的。”

“孝敬皇后并非元后,乃是继后,元后乃是孝睿皇后。就是今上母亲蓝太后,也是继后扶正。”林老先生言语豁达,“许是殿下出身的缘故,故无人与你提及。先老国公所娶之妻定国公主,便是孝睿皇后所出。柳家与皇室三代联姻,一门双公,把持禁卫军的时间长达一个甲子。郑王失帝位,也不过是因当年不愿娶柳氏女的缘故。就是殿下说的那位郡王妃,之所以下嫁晋王藩,也不过是因想掌晋王亲卫,在晋地与西北军两相呼应。这要说他家不是权臣,谁是权臣?”

“我虽获罪被贬,亦是朝廷忠良,怎会与柳氏同流合污!”更是跟什么郡王妃半点儿不熟!

穆安之心情复杂,面无表情。

“这跟我家殿下可没关系。”杜长史再给老先生斟酒,不急不徐的说,“我们先前根本不知道柳家这些事,您还不知道么,这些是非曲直都过去了,郡王妃如今也上了年纪,膝下只一女,就藩的路上经过晋王府,郡王妃过的很不容易,受尽苛待。如今帝都早无人提及柳家之事,我们殿下就想着把藩地治理好,哪里的路坏了,该修的修一修,哪里的渠要清了,该清就清一清,也算尽了藩王本分。”

穆安之举杯道,“往事已矣。”

二人饮过酒,林老先生道,“老朽这性子唐突,殿下见笑了。”他再不喜柳家,人家亲王殿下也是雪雪白的,想到这位亲王殿下的出身,林老先生多人怜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穆安之正色道,“一直无人同我说过这些旧事,有先生与我说一说,我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都是些旧事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就如先时那般就好。”林老先生道,“柳家有逾越臣道之处,可也并非奸佞之族,我不喜柳家,是因他有权臣之嫌,几凌帝室。国家一旦帝室衰弱,必然朝纲不稳。可但凡权臣之家,必然祸在天下,功在天下,西北多年太平,一直有赖柳家之力,就是陆家,也是老国公慧眼识英提拔于微末之时。”

说到陆家,林老先生道,“除了睿侯一脉,当真半个好人都无。”

穆安之问,“较之当年柳氏如何?”

林老先生晃晃杯中酒,一哂,“柳家当年塌天之祸,是因族中子弟无能,老国公倘有后继之人,不会提携陆伯辛接掌西北军,这便是老国公的可敬之处,未因一己一族之私将西北军交付无能之人。老国公当年那个儿子,无能的天下皆知。陆伯辛陆仲明兄弟,当年人称陆家双杰,陆伯辛称一声人杰名符其实,陆仲明算什么人杰,他是在武略上有战功,还是在文略上有建树?他与老国公之子的差别只在于,一个是蠢在外面,一个是蠢在里面。”

杜长史好悬没笑出来,心说怪道您老人家在北疆就不回去了呢。您这么爽直,就是回去,也过不了日子啊。还是北疆天高皇帝远的,随您口吐利箭直抒胸臆了。

煦暖的阳光自窗格射入,穆安之想了想,“我虽不喜陆尚书,寻常也与他不睦,不过,他任兵部尚书多年,倒也未见差错。”

林老先生听穆安之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不禁刮目相看。这位老先生只是脾气臭,却是纵观古史,学识渊博,他曾经历穆宣帝与柳家之争,便不曾眼见穆安之这些年的生活,也可想见穆安之在皇室的冷落。不想穆安之对帝都陆氏都能言辞公允,林老先生道,“蠢在外的人,一看就知这是个蠢货,大家不以为奇。蠢在内的,多为小人。老朽当年被贬,皆因看不过陆氏构陷柳家谋反一事。柳家权势过大,这是事实。要说老国公谋反,还有可信之处,可就老国公那儿子,就那个蠢脑袋,他有谋反的本事么?不过是在柳家搜出些刀枪甲胄便说谋反,柳家掌兵多年,家中有甲胄算什么?倘有反意,禁卫与西北皆有旧部,谁谋反在家里藏甲胄而不是联络大军哪?由此可知,陆国公实乃小人行径。”

“人品一旦落了下乘,居高位反生大祸。何况,陆国公与其母心性贪婪,远胜常人。”林老先生感叹,“老朽虽不喜柳家权势过盛,但柳家系出豪门,大家族有个好处,他们知道权位是怎么一回事,知道因势利导,知道权衡取舍,所以,柳家多年权势赫赫,而天下未生大乱。陆家不过暴发之家,陆国公一爵原为外戚之爵,若纯粹短见无知外戚还罢,无非就是费些银米富贵,偏陆家是读过几本书的。志大而才疏,又是在外戚这样要命的位置上,荣宠富贵与后储之位悉悉相关,该是何等的惶恐。”

杜长史心有同感,“这倒是。当初为东宫择正妃,虽有娶陆氏女之语,我以为是人们传的闲话,不想后来真是娶了陆氏女,倒把我惊了一跳。”

穆安之心说,这里头的内情有点不好说。不过,便是穆安之看来,当初东宫便是联姻蓝国公府,也比娶陆氏女好。

林老先生道,“昔年陆伯辛为人慷慨,故友朋众多,成就伟业。陆仲明则疑尽天下,连与他福祸相依的姊妹外甥都不能全信,他还会信谁呢?”

林家的炖羊肉味道很不错,午饭后,穆安之谈了一些地方治理的事,当时就想请老先生到他府中为上宾,不想老先生**的说,“我的性子不适合为官,再说,我官学干的好好的。殿下别瞧不起我们官学那仨瓜俩枣,我初来新伊时,这里都没官学,如今怎样,秀才都有十几个了。新伊还没开过府试,我倒是想跟殿下说,后年便是秋闱年份,殿下提早跟朝廷说一声,咱们新伊要开府试,待取得举子,便可到帝都一试春闱了。”

“这事我回去就办。”穆安之也没勉强,反正老先生在这里又跑不了,他要请教,随时都可以过来。

及至傍晚告辞,穆安之未让老先生亲送,林老先生的孙子林容恭敬的送穆安之到门口登车,穆安之携着他的手道,“咱们年岁相仿,倘有空闲,不妨去我那里坐坐,咱们说说话。”

林容从善如流,“是。”

此行收获颇丰,穆安之微微一笑,登车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七三章

第二七三章

这还是穆安之第一次听人如此畅所欲言的评价一下当年事件, 林老先生的看法是:柳家不是好人, 陆家也不是好人。

杜长史随穆安之上车, 穆安之问他, “我在宫里没听说过柳家事不稀奇,你在宫外也没听说过?”

“没啊。”杜长史看穆安之的披风带子打的结潦草,伸手给他整理好, “柳家出事的时候我还不记事。我大哥一向寡言, 我们又是小一辈了。殿下在宫里,裴大人也有回家的时候,他估计也不知道吧。”不然, 凭裴状元与殿下的交情, 殿下不可能一点不知柳家事的。

穆安之道, “正因他与我关系好, 怕反是无人与他说。你来我这里之前,杜大人没有提醒你?”

“就是他把我放殿下身边的啊。”杜长史笑, “那会儿不是我刚得罪了他么,我回家看我嫂子都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穆安之想起来了,这位是自己退亲得罪了杜尚书才被发落来他这里。杜长史侧脸望向穆安之,“那会儿殿下的属官可是冷灶中的冷灶, 我以为大约也就干上三年,殿下人品出众, 臣就想一世追随殿下了。”

穆安之实在想不出自己哪儿出众来,杜长史笑,“殿下可能觉着, 正直实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吧。”

杜长史说起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我有一个同科,他也是二榜进士,春闱后一道进了翰林做庶吉士,庶吉士期满后他便外放了。外放之前也是雄心壮志,想为一方父母,做一番事业的。可到了任上才知身不由己。上官的儿子到县里勒索,他也不过好生好气的把衙内送回府城去,就穿了大半年的小鞋,这还只是小事。殿下可记得咱们去河南赈灾,赵知县所言,他那赈灾粮是怎么领的,十万赈灾粮到他手里,只有一万,却还要签领十万。赵知县算是能干的,治下百姓总算没饿死。何况,还有上官贪下官之功,下官替上官顶缸,更不稀罕。”

“其实,多少人读书数年,是盼着做一番事业的,可遇到一个贤明的上官得是几辈积德。我那同窗,外放六年回帝都时,鬓间都有银丝了。他固然非天资纵横之人,可当年也是意气风发。我跟随殿下身边,殿下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我们凭良心做事就行了,功劳该多少就是多少。殿下,我是殿下的属官,刑部可不是。他们那样愿意为殿下效力,除了殿下处事公允,还能有旁的理由?”

穆安之说,“公允是应当的。”

“那我们这些还年轻,还不曾出卖过灵魂的人愿意效忠殿下,也是应当的。”

穆安之有些受不了,“别说这样肉麻的话。”

杜长史笑,“遵殿下谕。”

杜长史说,“殿下不用太在意那老先生的话,一辈子做学问的人,都有些求全责备的毛病。孔圣人都非全人,何况是芸芸众生。古之伟人,谁不是大功大过大是大非。身后之名,难免要被人议论的,都是如此。”

“你倒是很通达。”

“当然了。我对能青史留名之人都是敬仰的,到了那样的身份地位,没有人考虑的仅是自己的私利。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许多人都觉着掌兵权就威胁到朝纲了,掌兵权是什么好差事,我的天哪,就陆侯这差使,北疆这种冬天刮风跟刀子一样的地方,下雪足有三尺厚,这是什么好差使啊。要搁我,别说侯爵,给我个公爵我也不干。”杜长史啧啧两声,“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让他们来试试就知道了。”

穆安之面无表情的提醒他,“五品小官儿的杜长史大人,你这口气当真不小。”

杜长史坏笑,“原来五品在殿下眼里是小官儿,下回见着裴状元,我提醒他一句。”

穆安之被反将一军,忍不住笑,“你这张嘴。有件事你去安排一下。”

“殿下吩咐。”

“安黎的计划书你也看了,他这已经开始募兵,兵械战马还都没有哪。”穆安之道。

“殿下是怎么打算的?”

“北疆军自己都不够使,也不能去找他们借。安抚使衙门的巡卫兵,那装束是半民半兵,更不用提。亲卫军这里,也就一人一套军刀战马,也没多余的。”穆安之说,“安黎那里虽人数不多,正经一人一套的兵械总要有的,东西别太次,够供应就行。”

杜长史头发险炸起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啥啥都没有,他也没处变去啊。穆安之最后还加了句,“快些,别拖沓太久。”

杜长史:以后都不敢跟殿下随便开玩笑了。

最后下车的时候,穆安之还体贴的说了句,“也不用太急,用时有就行了。”

杜长史嘀咕,“殿下您真是太体贴微臣了。”

穆安之问,“要不要更体贴一点。”

“不用不用,这就刚刚好。”杜长史千恩万谢恨不能给穆安之磕一个,只求他老人家千万别更体贴了。心说,官场上这些整人于无形的手段殿下您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啊!

穆安之回屋时,天已全黑。夫妻俩刚说了两句话,穆安之总觉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来。直到洗漱后准备睡觉,穆安之惊的,“阿秀怎么不见了?”唉呀,每天晚上要跟岳父一个被窝睡觉的阿秀宝宝怎么不见了?

李玉华道,“今天木香姐说半日好话才把阿秀哄回去了,阿秀都不想回家了。”

“在咱家也一样啊。”穆安之舍不得阿秀,虽然晚上要陪阿秀玩儿皮球,阿秀晚上还要尿一到两次的炕,穆安之对孩子却有些出奇的耐心,竟是半点不嫌弃。穆安之道,“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明天阿秀还过来的。”李玉华笑,“以前倒看不出你这么喜欢孩子。”

“帝都时就是真心喜欢也叫人各种解读,没有麻烦。阿秀不一样啊,咱们要是有个闺女,立刻招阿秀做女婿。”穆安之有些想软乎乎的小肉团儿阿秀了。

李玉华立刻板了脸,“先不要说生闺女的话,先生个儿子再说。”

“看你,儿女都是天意,第一个孩子闺女儿子都一样。”穆安之说,“有个小闺女像你像木香姐多好啊,就是像红梅姨也没关系。”

李玉华几要吐血,“红梅姨……你给我闭嘴,别叫我生气了。我梦大麒麟的人,我第一胎肯定是儿子,就是生个闺女也不能像红梅姨啊,那还能过吗?”

“看你说的,还不能过了。我看红梅姨是个豁达的开朗性情,挺好的。”穆安之道,“这也别急,该有时总会有的。”

李玉华得意的抿住嘴角的笑,穆安之立刻捕捉到那里面的内容,凑近了问,“有了?”

“还不能确定,不过这个月月事没到。”李玉华唇角翘起来,“我觉着有点像。等下个月如果月事还不到,就让小章太医给我诊一诊。”

哪里还用小章太医,穆安之捉起李玉华的手腕便摸起来,李玉华有些紧张,也不敢说话。待穆安之把她手腕放下,李玉华这才问,“你还会诊脉?”

“一点点。月份实在太浅,现在还诊不太出来。”穆安之还是叮嘱李玉华,“平时别太累,走路也要慢一些。”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李玉华将长发拢至身前,“三哥你有学问,先给儿子想几个吉利的大名儿小名儿,等孩子落地可不能没名字使。”

“这话在理。”穆安之给玉华妹妹摆正枕头,伸出手虚虚护着玉华妹妹躺下。李玉华好笑,“不用这么小心,平时略注意些就行。”

“生育多辛苦啊。”穆安之给她掖好被角,自己才躺下了。

李玉华对事情有一种敏锐的预感,吃过九月节的茱萸酒,杜长史解决了胡安黎麾下护卫队的兵甲问题,就到了十月初。在一个小雪娑娑的夜晚,穆安之用自己那连二把刀都称不上的医术给玉华妹妹摸了回脉,然后,宣小章太医诊了一回,小章太医就得了俩大金元宝的赏赐。

穆安之不放心,第二天又请七叔过府,再次诊过,这回是准准的了。

李玉华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先前我怎么说的,我就觉着像。”

“不是像,就是。”穆安之拜托孙嬷嬷,“我就把玉华妹妹托付给嬷嬷了。”

打昨儿起,孙嬷嬷就看什么都是欢喜的,她深深福一礼,“殿下放心,奴婢定不错眼的服侍娘娘。当年太后娘娘有妊,也是奴婢服侍的。”这得多吉利啊,这位嬷嬷服侍过今上,小时候穆安之也得她照顾,如今又能看到小殿下出生,孙嬷嬷都觉着自己福分不浅。

按理,妇人有孕,总要三个月坐胎稳固后才会外说,可这喜事怎么瞒得住。大家都是一幅,等娘娘胎相稳再往外说的意思,可结果就是大家早都知道了。

裴如玉杜长史华长史等人,很实际的想法就是:希望娘娘一举得男!

还有一种庆幸是:不管生男生女,只要娘娘能生就好!

另外,阿秀小盆友还得到了未来岳父的大礼包,穆安之认为阿秀这孩子有福,接来的头一个晚上,玉华妹妹就做了大麒麟的梦,而且,这么快诊出身孕,果然木香姐这土方子是准的。

红梅姨还有个土方子,问阿秀,“你娘给你怀的是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阿秀响亮的说,“小弟弟!”

然后,红梅姨接着问,“二姨肚子里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阿秀继续响亮地,“小弟弟!”

于是,大家伙一起,“孩子的眼睛最亮了,定得应了这话!”

白大人生儿生女的都无妨,反正白大人都有长子了,王妃可一定得生出世子来!

倘要是个心窄的被人这么盯着肚子盼儿子,还不知要忧愁成什么样,李玉华一向心气儿足,她自己也盼着先生个儿子,又因做过好兆头的胎梦,每天都信心满满的模样。

郡王妃就说,“端看王妃气派,便是不俗。”

信安郡主颌首。旁的妇人成亲三年无子,估计盼儿子能盼出心病来,王妃当然也很盼儿子,关键是,王妃她还笃定自己怀的就是儿子。难道王妃那胎梦真是自己做的?老天爷,信安郡主以为王妃是自己吹牛编的呢。

这两位前半生死对头的女士,在失势多年后,因为穆安之的关系摒弃前嫌成了不错的朋友。

这正说着话,就见胡安黎大姑娘还有唐墨一起进来了,郡王妃笑,“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快进来,我正跟郡主说,怎么天都黑了还没回哪。”

大姑娘解开身上披风递给小丫环,到铜炉边儿烤着手,一边儿说,“我头晌去看安黎弟弟练兵,下午有部落族长过来,小宝把族长安置好,正要跟王爷回禀这事,见着我们,就一起过来了,给母亲和郡主请安。”

大家一起给长辈们见过礼,唐墨道,“大姨,我正想请教,这次来的有一位女族长,我跟惜怡都是男人,女族长要怎么接待?”

郡王妃道,“这无妨,草原部落里倘无兄弟,便是女子继承部落,女族长并不罕见,她们没有关内那些男女大防的讲究,族长该是什么规格,一视同仁便好。再有就是,因是女族长,你去问问殿下,倘王妃身子允准,让王妃见一见也无好。”

唐墨道,“天有些晚了,大姨郡主,我先去三哥那里,明儿我再过来给你们请安。”

“可带了服侍的人?”郡王妃问。

“大姨放心,带着哪,他们就在外头。”

郡王妃便让唐墨去了。胡安黎坐在大姑娘身边,低声说着话,郡王妃看胡安黎一眼:听说你是个孝子来着,你不该坐你娘身边服侍你娘么。

信安郡主笑,“安黎的兵练得如何了?”

胡安黎道,“原是想募三百人,结果来的人有许多,就募了五百。我是想着训练一个月,倘有不合适的就刷下去,如今竟是很舍不得。大妞姐说,既是都不错就都留着,让我跟殿下说一声。”

大姑娘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喝着,说胡安黎,“我有大名的。”

“昭寰姐。”胡安黎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大姑娘大名穆昭寰。

大姑娘满意的眯起眼眸,点了点头。

信安郡主笑,“这都怪我们叫大妞叫习惯了。”

大姑娘说,“长辈们可以叫,安黎弟弟比我小,不能叫。”

胡安黎郁闷,“就小一岁,说的好像小你十七八岁似的。”

“就是小一个月也是小啊。”大姑娘瞥胡安黎,她家里一堆讨厌的弟弟妹妹,相较之下,胡安黎这个弟弟就比较讨人喜欢了。

“我心里的年纪比实际的年纪还要大一些的。”胡安黎说。

大姑娘哈哈笑,“你干脆说自己心里七老八十算了,别人是少年老成,你是少年老头。”

胡安黎气的想翻白眼,大姑娘哄他,“别恼啊,明天我跟杜大哥去接收给你们治安军的长刀,我给你们挑上上等的。”

“这一批做好了?”胡安黎道,“我也一起去。”

“那也行。”

郡王妃发现了,自己闺女跟男青年都挺处得来啊。信安郡主当然不比郡王妃迟钝,信安郡主的想法更直接,我儿子是不是看上柳明弈家的闺女了?

于是,当晚二人分别受到各自家长的审问。

信安郡主给儿子盛碗汤,胡安黎双手接过,赞道,“这鸡炖的鲜香。”

“里头放的是草原上的菌子。”信安郡主笑,“这菌子炖羊肉也好吃,不过看你近来不大爱吃羊肉,便炖**。”

胡安黎道,“实在是一路吃羊肉吃的太多。”

看儿子吃的香,信安郡主也高兴,年纪轻就要有这样的好胃口才是。信安郡主问,“大妞常去看你练兵么?”

“嗯。我请她去的。她也将门出身,我是纸上谈兵,她看看也能帮我出出主意。”胡安黎筷子尖儿捡个鸡汤香浓的菌子慢慢的吃着,他看母亲一眼,“娘,你觉着大妞姐如何?”

“做姐姐如何,还是做媳妇如何?”信安郡主掖揄。

“当然是做媳妇,我又不缺姐姐。”胡安黎筷子尖儿戳块鸡蛋,看向母亲。

信安郡主自己都觉不可思议,“我竟然跟柳明弈做了亲家。天哪,要不都说世事难料。”

信安郡主以往看大姑娘也不错,觉着这姑娘难得心胸开阔,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也没抑郁了,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可此时想到大姑娘竟要做自己儿媳,信安郡主就有些忍不住的挑剔,她自己也知道挑的没理,可大约这是全世界婆婆的心理。信安郡主问儿子,“你喜欢大妞什么?”

“我就喜欢看她凡事风风火火的模样,一点儿不拘谨,天大的事都不愁。”胡安黎神色郑重,“我就想要这样的妻子。”

“我没意见,大妞是个好姑娘,只是你这是一厢情愿,还是彼此有意,我看大妞可不像对你有意的模样。”

“我这不是先跟娘商量么。”

“少跟我甜言蜜语。要是我不问,我看你还不说哪。”信安郡主不吃这一套,纵胡安黎是自己儿子,信安郡主也鄙视他,有了心仪的姑娘,立刻会哄老娘了。

胡安黎笑,“就是有些拿不准,才不知怎么跟娘说。”

“你跟我说早一些晚一些的不要紧,大妞那里别拖沓了,大妞是个好姑娘,这也就咱们刚来北疆,倘时间长了,不知多少人要打听她。你要有这意思,就先跟大妞透露一二,看她的意思。我也问一问柳姐姐,若你们合得来,咱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郡王妃也在给自己闺女敲边鼓,“你又对练兵有兴趣了?”

“安黎弟弟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我担心他能不能管得住那些新兵人,娘你不是一直说北疆民风彪悍么。”大姑娘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母亲,郡王妃问,“练得如何?”

“挺好的。他规矩可严了,还处斩过两个刺头,如今把那些人管的服服帖帖。”大姑娘说,“瞧着斯文,其实手挺黑。”

“到底是将门出身。”郡王妃问,“你怎么还跟杜长史挺熟啊?”

“那不是上次陆侯出去猎狼,我跟着一起去么,杜大哥听说了让我下次叫上他,就熟了。”大姑娘非但跟胡安黎杜长史熟,她来北疆日子浅,却是跟陆侯也有了交情。

郡王妃心里把杜长史和胡安黎比较了一下,“我看杜长史人不错,传胪出身,听小宝说他武功也不差。”

“文武双全。”大姑娘也很敬重杜长史的本领。

郡王妃立刻问,“你觉着他也挺好?”

“挺好啊。”大姑娘只顾着挑鱼刺,根本没多想。郡王妃继续,“我听说他还没许亲事。”

大姑娘终于警觉了,看她娘闪闪发光的眸子不禁笑了,“娘你说迟了,杜长史已经有心仪之人了,那姑娘因在帝都,故而未成亲。”

郡王妃有些失望,杜长史出身不错,家里虽父母双亡,与兄长感情很好,自身也有才学,品性不错,性子亦不强横,而且是外甥心腹。相对于把自己亲爹送到断头台、还有个心眼儿贼多贼难缠的亲娘的胡安黎,郡王妃自然更青睐杜长史。

第一目标名花有主,郡王妃只得屈就,“那你觉着安黎如何?”

“娘,你不是说笑吧?安黎弟弟比我小哪。”大姑娘觉着她娘这简直没谱儿。

“不是我说笑,我看那小子对你有意。”郡王妃道,“他娘肯定也瞧出来了,我看他娘这几天就得跟我提。”

“绝对绝对不行,我都把他当弟弟的。”大姑娘倒没打算做一辈子老姑娘,可一想到胡安黎年纪比她还小,她就有些别扭。

郡王妃笑,“知道了。”

郡王妃给闺女夹些鱼脑,“其实想想安黎倒也不错,比你小些也不算离了格,小一岁而已。关键是没娶过亲,你跟我当年不一样,找个二婚头可不大好。”当年晋郡王也是二婚。

“这急什么,世上又不只杜大哥和安黎弟弟两个男人。”大姑娘天生乐观,“兴许就有那么一个比我略年长些,满腹诗书,绝世武功,人品上佳,才学一流,且未成亲的男子哪。”

郡王妃头疼,心说,闺女,看你这梦发的,要不咱们还是考虑一下胡安黎吧。我突然就不嫌亲家母心眼儿多,也不嫌亲家母不好相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七四章

第二七四章

胡安黎的碰壁可想而知, 信安郡主与郡王妃原本的朋友关系又有产生裂痕的迹象, 这两位昔日贵女, 即便如今落魄, 骨子里仍是傲气的。

信安郡主嘴上说,“无妨无妨,这种事必定得两相情愿才好, 勉强做夫妻也不美。”心道, 你家闺女二十五高龄,还要找年长的,除了鳏夫哪里还有合适的人。自家儿子相貌才干, 哪们不是上上品, 结果竟是给人拒了。信安郡主心里憋气的很。

郡王妃看信安郡主眼眸中闪过的一丝不悦, 心下亦有些不乐意, 暗道,我家闺女有主见而已, 看这脸色,亏得我闺女有眼光,不然嫁过去,郡主婆婆也不好相与。

于是, 郡王妃信安郡主之间的气场便有些微妙了。

这些却影响不到胡安黎与大姑娘两人。

胡安黎一大早就叫着大姑娘跟着杜长史去验收兵甲,说到治安军的兵甲, 胡安黎就很佩服杜长史,北疆的兵甲紧张到没有一付多余的,杜长史硬是给他都是整的新货。

这差使原是穆安之一时没好主意交给杜长史来办, 不想,杜长史倒真想了个极好的办法。现在是没处弄兵甲去,甭看陆侯跟王府关系好,怕就是穆安之亲自开口跟陆侯要上几百付,陆侯都不一定给。安抚使衙门那里更不必说,不说没这许多,便是能接济一二,也是半旧的。安抚使衙门自己用的东西都寻常的很。

杜长史硬是把主意打到白大人那里去,杜长史打听了,白大人有身孕后要保养身体,便不再研制兵器。他跟白大人商量,把白大人那里的铁矿石买了,也不是私铸兵械,私铸兵械是死罪,杜长史的出身,对此门儿清。杜长史打制的皆是清一色民用兵器,他用的还是白大人新的锻造方法,头一批长刀已经给胡安黎送过去了,这是第二批。

胡安黎骈指划过线条流畅优美的刀身,轻轻一弹,刀身发出一声清越回音,日光下的刀身仿佛荡出一抹铁紫光晕,胡安黎回刀入鞘,赞道,“真是好刀。”

“这是新的锻铸刀,近卫军都没见过,用的时候倘哪里不适告诉我,我要回馈白大人,还能再做改善。”杜长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