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世杰其实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不靠谱,爹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等细枝末节,就不把亲生女儿接回家?他当初紧赶慢赶,生怕赶不及,就是担心他爹第一时间把事情捅破,立即开祠堂,请出族谱,把夏红尘的名字加进去。

事情却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他爹爹的动作变得慢吞吞,再无往日雷厉风行,总归是好事儿。

这么紧张的时刻,夏世杰脑子里却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红尘也懒得管他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后面都藏了些什么。

很快到了柳家,根本用不着夏世杰引路,她一路找着怪异的气场,就直奔师风那儿,进去一看,师风的情况果然不大好,脸色青白,浑身发凉,目光呆滞,一点儿神采都没有。

红尘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夏世杰在后面紧张地道:“你看看,是丢了魂没?我替他叫过,试了好多次都没有用。”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点儿天分都没有,当年看他爹爹给路边遇上的个孩子叫魂,那是一叫就管用。

红尘没理他,拿出一根银针,扎破师风的中指,把上面的血挤出来一个碗底儿。

柳家少爷的长随,听到动静,拖着病体赶过来,一见红尘就掉下眼泪。

“小姐救命,救救我家少爷。”

他后悔死了,就不该听这什么夏少爷的,要早一点儿找人家小姐,少爷也许就能少受几日的罪。

“别急,先找找师风。”红尘笑着安抚了两句,“有什么吃的吗?一会儿要走很长的路,先弄点儿吃的让我填填肚子。”

长随连忙去厨房让人给下了一锅面条,他还病着,家里除了留下个做饭的婆子,再没别人,那婆子还眼花耳聋,他得亲自去吩咐才行。

红尘就拿了根毛笔,沾了血水开始往黄纸上涂抹,说是画符,看着到像随手乱泼。

夏世杰装作毫不在意,戳在一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追着那根毛笔左左右右地走,显然特别好奇,阿婵早年曾得赵大人指点过一点儿,赵大人就说她的命格贵重,经常能得人庇佑,身上灵气足,可以尝试学一学符箓。

家里自然专门为阿婵从钦天监请了个灵师教导她两个月,可惜,人家也就只肯教两个月。

他现在很清楚,也亲眼所见,红尘的确会画符…她会夏家既然无可避免,也许自己可以改变一下思路,阿婵和红尘也不是绝对不能互惠互利吧,他们两个要是关系亲密无间,那也不算坏…就怕阿婵心思纯净,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再受到伤害。

红尘涂了十几张黄纸,才净手,一口口吃完人家送来的面条,吃完就抓起那一把黄纸,站起身往外走。

夏世杰吓了一跳:“你去哪儿?”

“我去领师风公子回来,天这么黑,夏少爷还是在柳家等吧。”红尘客客气气地道。

“领回来?”夏世杰满头雾水,只见红尘表情轻松惬意,只拎着一把黄纸,说得就和出外游玩一样,明明他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治不好师风,难道这个女人治疗他,就这般容易?

第七十六章 寻魂

“…我也一起,你就不用做点儿准备?”

夏世杰半信半疑地道。

他现在不否认,小丫头的确有点儿本事,是不是真的突然觉醒他不知道,又没亲眼见过那些据说瞬间觉醒的灵师,但就算小丫头真是个天才,总也不过十余岁而已,再怎么样,也无法和夏家的大师们相提并论。

他本身不是灵师,但他对那一套,一点儿都不陌生,曾经的亲信伴读夏殷,就很有天赋,还拜了卫供奉做师父,至今为止已有五年,和同龄人相比自是出类拔萃,就眼下这种情况,夏世杰相信夏殷也会有法子,但肯定也要费好大的力气。

打量了红尘一眼,就她这身简陋的装备,可别也像师风似的,最后还得劳动他辛辛苦苦去求救。

师风出手也就罢了,他和自己同路,又是为了夏家的客卿,找别人可是要花费自己的资源,在大长老那边也是减分项目。

红尘却不管他怎么想,他要跟也无所谓,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夏世杰紧张地跟在后面。

此时是深夜,虽有月亮,可月色朦胧如雾,路上阴影重重,他心里想着师风的样子,越发觉得周围可能邪魅横行。

他也害怕,但面上却纹丝不漏。

当年他小的时候,独自一人和阿婵一起去北山找父亲,有两次误了宿头,不得不走一程夜路,阿婵就吓得老是哭,他眼前也隐约浮现出很多恐怖的幻象,每走一步都心跳如擂鼓,可他不能怕,他怕了阿婵怎么办?

夏世杰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红尘这次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顿时自己都吓了一跳,忍不住腹诽——要真和他心灵相通,那可恶心死了。

随即恍然,是这儿的气场问题,她的灵识不自觉四散,夏世杰又神思不属,这才轻易刺入他的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想一想这人那么疼蒋婵,最后明知她不是夏家的女儿,还死死拽着不放手,到不是不正常。

一来那是他从小疼爱的妹妹,二来,夏世杰怕是为蒋婵付出了很多。一个人一旦对某个人,某件事付出心血,付出的越多,就越难舍弃。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蒋婵已经成了夏世杰的心头血,真要舍弃,那就是剖心之痛。

“我们去哪儿?”夏世杰跟在红尘后面,见他每走上一段路,就停一停,忍不住问了一句。

红尘没理会他,从手里拿起一张符纸,轻轻对折两次,又摊开,十指顶上去转了一圈儿,那符纸就嗖一下向前飞出,速度极快,她也跟着一路小跑。

夏世杰也顾不上问,连忙跟着追,可红尘跑得一点儿也不快,他追起来却特别吃力,一步一踉跄,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跑了不知道多久,红尘手里的黄纸一张接一张,渐渐用完,这才猛地停下。

周围漆黑一片,半点儿不见月光。

夏世杰屏气凝神,半步都不敢乱动,他这人先不说别的,冲动起来也是真冲动,可谨慎到还有一些,尤其是这种时候。

四下打量了打量,见红尘站在一棵老树下出神,才蠕动嘴唇,低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红尘脸色凝重。

夏世杰:“…”

从怀里拿出个火折子,里面的油是佛前供过的灯油,从普济寺顺来的,此时点亮,连夏世杰都觉得体温升高了些许,再仔细看才发现,他们居然又回到山里。

还是苍青山。

“这座山真邪门!”

夏世杰心有余悸地嘀咕了句,想他上次就是在这座山上遭得罪,虽然‘罪魁祸首’是红尘吧,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和这座山犯冲。刚才就摔了一跤,虽然不严重,还是灰头土脸,幸亏他这次没带着小厮随从,要不然又得丢人。

红尘举着火折子四下照了照,忽然拿脚跺了一下地,指了指一块儿凸出来的小山头儿:“用力踩一脚。”

“啊?”

“我说,用力踩!”红尘翻了个白眼,“你跟过来,动脑筋的事儿你帮不上忙,这会儿还不去做,难道让我干体力活?”

夏世杰运了运气,咬牙切齿,走过去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像是把这块儿地当红尘了,他一脚下去,扑哧一声,脚下的土就塌陷了进去,他整个人也往前栽倒。

红尘一伸手把他推到一旁,举着火折子看过去,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地洞,夏世杰腿有些软,觉得那里面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都会扑出来吞噬掉他。

随手把青锋拽出来,红尘劈砍了下洞口的枯草和藤蔓,手里的青锋到好像有些不甘不愿的,不过还是很自觉地替她省了些力气,一眨眼的工夫,洞口就变得干干净净。

先通了通风,等了一会儿,红尘拿火折子点了些草稞子扔里面,半晌,活都没有熄灭。

“行了。”

“要下去?”夏世杰皱眉,“为什么?”

“你可以不下。”红尘举着火折子,探头看了看,并不算很深,上来的话也有斜坡,问题不大,就直接往下跳。

她一进去就没了踪影,独留夏世杰一个犹犹豫豫地站在上面,上面当然要比下面安全吧?

问题是,风吹树动,黑漆漆的天,明明不该冷的,他偏偏觉得风特别凉,一咬牙,一闭眼,也试探地扒着洞口,慢慢往下出溜。

红尘听见他掉在后头,到没多说什么,举着火折子瞪了他一等,里面是蜿蜒曲折的山洞,瞧着幽深,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有多远。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面走,夏世杰提心吊胆,很想说说话,可看红尘抿着嘴唇,面孔严肃,又不太好意思张嘴。他的体力到底有些不足,走一会儿歇一会,足足歇了三歇,前面忽然有一道光——

“啊!”

夏世杰尖叫了声,“那是什么!你,这究竟是哪儿?”

红尘一顿足,手脚也有些微微发凉。

“跟着符纸过来的,师公子肯定来过。”

她压低声音道,眯了眯眼,把火折子举到眼前,上下照了照,发光的是不远处的石壁上,绿油油的光,很是吓人。

石壁前面还坐着个人形物体,看样子可能是一具尸骨。

夏世杰顿时停下脚步,死活不敢再向前面走,红尘也有点儿怵头,别看她都死过一次,碰见这种东西还是害怕。

踌躇了半晌,红尘咬咬牙,“走,看看师公子到底怎么就回不去了。”

夏世杰离她更近了一点儿,心中暗道:等师风好了,非让他还一个大人情不可,这会儿他再也不敢表现得很看不上人家红尘,跟得特别紧,恨不得贴在她身上,更是忍不住想,要是这女人真特别特别厉害就好了。

此时此刻,怎么可能还顾得上担心阿婵不如她?

红尘慢慢走,走了几步,心就定下来,她终究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少女,曾经也见过血流成河的场景,更是见过成千上百的头颅垒砌的京观。

两个人径直走到那一面石壁前,仔细一看,果然是具白骨,夏世杰缩了缩身体,红尘到上前一步,把火折子凑过去,那骨头架子上还挂着黑色的甲胄。

看甲胄的样式,应该是个将军,还是大周的,就是腐蚀的太厉害,到看不出是那支军队的人了。

大周朝各地军队的将军穿着打扮都差不多,也就禁军的人甲胄显得更亮一点儿,其它的都黑色。

红尘定了定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此人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死在这里,衣服都腐烂,不过腰上佩戴美玉,瞧着不像是一般的武将。

“怎么会有个死人?”夏世杰闭着眼睛,小心地道。

“把他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弄下来。”

夏世杰大惊:“什么?”

红尘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我没穷到要发死人财,就是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师公子和柳家的线索。”

“哦。”

夏世杰松了口气,回过神又恶心得不行,可他还是没好意思说不干,这人没和蒋婵在一块儿时,还挺讲道理的,师风是他的师兄,可和人家小姑娘没多大关系。

他也知道,虽然红尘是夏家的女儿,但夏家没有养过她一日,他自己都把人家当外人,这会儿就不大合适让人家为了夏家的人去做脏活累活。

对方乐意来这一趟,已经算是很有情谊。

夏世杰去扒死人的东西,红尘翻找了些枯草,给这人盖上,准备回头挖个坑把人埋了,也好让他入土为安,盖好了,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都是旧物,又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瞧着实在不算多好。

一样一样摆开,红尘仔细检查了下,把那枚玉佩拿到火折子底下一照,里面竟折射出一幅诡异的黑雾。

夏世杰抖了抖。

红尘又从袖子里拽出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香烛,就是短了一些,夏世杰忍不住看了眼她的袖子,不是那种特别宽广,还扎了袖口,真不知这些东西都是从何处来。

把香烛插在土里,一挥手,烛就亮了,夏世杰揉了揉眼睛,还是不确定红尘有没有拿火折子来点。

“师公子,你能听得见吗?”

红尘轻轻地喊了声,在这样的山洞里,她的声音显得轻忽飘渺,仿佛来自九幽。

夏世杰脚下一软,一下就坐在地上了,看眼前小姑娘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师风可在柳家好好呆着,就那模样,想到这儿来也来不了吧。

他还来不及说话,红尘就又喊了一句:“师风,师公子?你在不在?”

洞内一静,夏世杰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吐出口,洞内就出现了回声,只是模糊不清。他耳朵登时竖起,听着听着,身上隐隐发毛。

“师公子,这边!”

红尘冲着香烛吹了口气,又轻声道。

她话音未落,蹬蹬蹬的跑步声就传来,还有呼哧呼哧的喘息。

“呼呼…红尘小姐,是你吗?”

洞内传来一声回响,夏世杰猛地抬头:“…师风?”

显然,那个不知真假的师风听不见他,红尘站起身,靠着石壁站好,压低声音道:“小点声,站住别跑了,不要动。”

她的声音也特别轻。

师风大口大口地喘气,跟着把声音放轻了:“可是,有东西追我。”

“我知道。”红尘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幅地图,一堆黑点中只有一个是白点儿,那肯定就是师风。

“向左三步,蹲下别动了。”

师风本能地听红尘的话,一矮下身子,胸口闷气顿时消去许多,窒息感,压迫感也少了。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看。”

红尘又道。

师风小心翼翼地应了声。

地图是她想象中的,其实就是把师风所在的地方给投影到了她的脑子里,很简单的一个小技巧,但能学会的人可不多,当年鬼谷先生告诉她,包括他老人家在内,能学会这一招的一只手能数得出来。

而且,大部分都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红尘上辈子就死活没学会,此生闲来试了试,竟然一次成功。

夏世杰站在红尘身边,只能听见声音,心里还直发毛,又很担心,七上八下的,偏偏满手心的冷汗,还不敢惊动红尘,怕是一惊动,让她出了差错,那可是要人命的事儿。

人在无知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他现在脑子里就一团乱麻,凭空生出许多恐怖。

转过头,红尘却跟没事人一样,先挖了一把尸骨附近的土,拿着青锋很轻松地就出了洞穴,又找了个藤蔓扔进去,招呼夏世杰把洞穴里的将军尸骨捆好。

夏世杰脑子很乱,想问又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能一个指示一个动作,等辛辛苦苦刨坑,把那具白骨给埋了,还听红尘的,烧了一大把黄纸。

干完了这一切,红尘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扭头就下山,夏世杰在后面跟了几步,才回过神,惊出一身冷汗:“我们这是干什么去?”

他今天晚上这句话都问了不知道多少遍,想他夏家大公子,平日里一个眼色就让人左思右想想个半天,要不把他的意思搞清楚,不知多少人夜不能寐,现在可好,换成旁人对他爱答不理,那种滋味,真是连形容都没办法形容。

可还是不能不问。

红尘懒洋洋地道:“还能干什么?天都快亮了,还不回去睡觉?我明天要上学呢。”

夏世杰一怔,面色骤变,忍了半晌,才道:“我们怎么能回去?师风怎么办,你不是说要领他回来?”

“已经找到了,你没听见他说话。”红尘笑眯眯地道,“我是说过要领他,可没说哪一天,至少今天不行。”

她不太喜欢和夏世杰说话,但这会儿看他气得火冒三丈,还得强忍着,对自己客客气气,那滋味也不坏。

“你…红尘小姐,还请您救一救师风…”

要说在刚才的事情发生之前,他还想着自己找红尘,是因为她离得近,那现在被吓了一通,夏世杰也不敢保证自己找来家里的灵师,能把师风救醒。

如果万一在杞县损失掉师风,怕是他再也不可能得到族长之位了。夏家和别的家族不同,长老们有权利选择族长,这个位置也不可能让一房一直占据,再说,就是没有这等等弊端,他也不能不救师风,夏家人才再多,如师风一般的也寥寥无几。

红尘扭头看了他一眼,到是没趁机再多戏弄人,冷静地道:“师公子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救他,到不用夏公子多言,只是他现在虽然还没死透,可一魂一魄已经踏入了阴曹地府,想把他接回来,这会儿真不行。”

夏世杰眼前一黑。

阴曹地府,阴曹地府…

一颗心都这四个字给吓得冰凉,仿佛已经感受到阴风阵阵。大周朝的人和别国不同,向来不只是认真解读一个生字,对于死,也有无数的揣测,关于地府,黄泉,阴司报应的种种传说,连孩子们都耳熟能详。

可是,夏世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听到从那地方传出来的声音。

这个世上存不存在阴间,红尘不大清楚。

她因为自己是重生的,对这个问题特别好奇,一有机会就搜集相关资料,上辈子跟着鬼谷先生时,到听他说过一点儿自己的研究成果,先生也完全没弄明白这些,仅仅是发现某些特殊的人好像是能沟通阴阳,只是需要一点儿小技巧而已。

红尘记得很清楚,他老人家总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要超脱这种恐怖,就得知道一切,掌握一切,只可惜到最后,老先生也远远不能说成功。

自从她的感应变得更清晰,甚至能通过自身的气场,也让别人来和那边的某些‘人’对话,她心里就明白,眼下这个世上一定是有阴间的。

连玉珏空间里的大能都很惊讶,据说他们中有的探索了几千年,还是弄不清楚生死本质,没想到红尘这个仅仅好奇而已,根本不愿意多想,也不在乎什么理论性东西,只关心学到的技能对自己有用还是没用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初窥门径了。

看夏世杰还是呆呆傻傻的,红尘懒得和他纠缠,只是叮嘱道:“你跟我回去拿一壶灯油,到时候用这种油给师公子点灯,灯火彻夜不要灭,一直点着就成。”

夏世杰点头答应,也没笨到去贸贸然说家里不缺灯油,他这会儿怕是在红尘面前最听话,最不挑刺的时候,以后还没有类似的机会,恐怕很难说。

红尘看着半点儿不肯着急,先回茶馆拿了灯油,又亲自去添第一次,还给柳家那位小少爷开了个方子让他吃。

柳家的长随特别紧张,红尘只笑道:“让他戒了药,别乱吃,他没有服散的习惯吧?多给他吃点儿温补的东西,一个月之内别出门,放心,不算严重。”

长随连忙道:“怎么敢?我家老爷在时管得严,寒食散小少爷绝对不会碰,就是偶尔吃点儿家里的偏方,那也是因着最近总精力不济,不吃药老睡觉。”

“那就让他睡,三餐按时吃就行。”

红尘四下里检查了下,把柳家少爷的房间,整个用黄色的符纸封起来,乍一看黄乎乎一大片,还有点儿瘆的慌。

“没办法,你们家门神让你家少爷自己赶走,怕是要心怀不忿,先拿黄纸封一封,等我把它们请回来就能暂时没事儿,不过…算了,先把他治好,其他的等我解决完麻烦再告诉你们。”

长随连连点头,也不追问,只要少爷能好,他就知足,感谢的话说之不尽。

红尘便让他准备了一件老主人的衣服,再去他们柳家的祠堂取了一把炉灰,便拿两张黄纸,裁剪成得差不多,再拿炉灰调了颜色,落笔于纸上画出两个门神。

长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连连说像。

红尘笑了下,这次没贴他们家店里,直接贴在大门上,用力拍了拍,大声道:“家宅主人知错,有请门神归位。”

她话音未落,所有人眼前就仿佛看到一丝金光,只有一点儿而已,也只有一瞬间,但现在天还不亮,太阳没升起来,哪怕只有一点儿光也显得颇为神异。

“这个月还是不要出门。”红尘叮嘱了句。

长随郑重其事地答应,看眼前女孩子的表情和看神仙差不多,瞧他的模样,怕是把自家少爷捆住,也不会让他随便出去。

夏世杰也惊讶,但他早惊讶了不知多少次,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别的,一心一意只在师风那儿,老在她身后溜达来溜达去,欲言又止,一副我忍,我还忍,我再忍的表情。

他这么跟着也太腻歪人。红尘摇了摇头:“我不是跟你说过,师风现在之所以没有神智,是因为他的一部分魂魄踏入了人不能涉足的世界,没错,你也可以把那地方理解成人死之后进入阴曹地府之前要经过的地方,咱们活人进不去,要等到七月才能试试。”

夏世杰顿时大惊:“这么久?”

他们还打算马上回京城呢。

红尘无语:“不到鬼门开时,只有魂魄能进去,自己离魂的法术我学不会,你要想试试,我可以帮你,但能不能出来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夏世杰顿时噤声。

第七十七章 鬼门

他夏大公子很有自知之明,丫的师风那小子都出不来,他也够呛。再说了,就是能出来他也不敢,那地方还是等他以后寿终正寝,再去常住,现在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红尘撂下话就回去了。

接下来近两个月,她全当没这回事儿,每日照旧生活,只是开始缝制黑色的袍子。拿朱砂和着药粉浸泡了针线,在上面缝制出各种各样的符文。

她针线手艺还行,做这个速度很快。

就是闲暇时间貌似少了点儿,如今去书院读书,红尘老被围观,时不时有个师兄,师姐什么的,围过来想和她探讨探讨皇宫内院那些事儿。

师兄还比较多,毕竟书院这边女学生寥寥可数。开始逐渐多地和男人打交道,红尘家里罗娘和阿严她们,就变得有点儿紧张兮兮,颇为纠结,连给红尘准备的衣服,也是今天颜色鲜艳,样式精美别致,穿起来仙气十足,明天变成料子很好,可颜色灰扑扑,瞧着就普通寻常,后天把她扮得特别稚嫩,梳头更是梳个双环头,扎一朵粉嫩的珠花就完事,到了大后天,又把她往稳重端庄上打扮。

红尘是不介意,反正罗娘来了,她身边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都是罗娘做主,只要别老动不动就让她和自家平安穿一个样色,同样花纹的衣服就好。

唔,罗娘到不怎么常在她身上干这种事儿,至于小猫和小狸,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咳咳,别人的事儿,红尘向来不大干预,没看连阿严也不去管?

离七月还有一阵子。

红尘没少做准备工作,柳家那长随很懂事儿,还亲自送了一大批礼物过来。

别看他家瞧着不是多富裕,连下人都没剩下几个,可存下的好东西那绝对不少。

柳五唯一一个儿子在时,就是雕刻大师,继承了他爹的好本事,一双手,一把刻刀,一个人就赚出来能让子孙后代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产业,如今长随把老主人的东西随便拿出两件,红尘就特别高兴,连那长随跟前跟后,想问出他家少爷招祸的缘由,她也没觉得怎么麻烦。

“柳少爷像是中邪,有阴邪之物附体,吸食的精气,加上他的坏习惯,自然不会好。”

红尘也是猜测,不过猜得应该不会太不靠谱,“但我看那那阴邪之物并不是毫无理智,而是针对你们家少爷,必然和柳家结下了因果,你们老爷子既然一早儿就专门请回去两尊门神,还很有针对性,也许是知道自家有这一劫,因果怕是在他老人家身上,你们少爷纯粹遭受池鱼之殃。”

长随愣住。

红尘笑了笑:“是猜的,你也别往心里去,门神请回来问题就不大了。”

怎么可能不大!长随脸色大变,要是无意中惹下的祸便罢了,解决掉,以后再也不会出事,但若这事儿就是针对他们家,那还得了?一次没有着道,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红尘小姐!”长随大哭,“您无论如何再帮帮我们家少爷!”这事儿若不追根溯源,把根子挖出清理干净,他一辈子也安心不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请来门神怕是治标不治本,要是再来一次,小的,小的对不起我们家老爷子啊!”

红尘无语,半晌才道:“你让我追根溯源?这才是找错了人吧,究竟怎么回事儿,要怎么解决问题,不是该去找你们家老爷子问清楚?”

长随想了想,确实是啊,这事儿找人家红尘小姐不应该,是得找自家老爷子先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