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那什么小姐,根本就是个虚伪小人,阿尘不要跟她们打交道,与她们关系太近,肯定会很麻烦。”

罗娘记得再清楚不过,那年小严还不像现在这般麻木,若不是夏家小姐迎头痛击,也许她们能早一点儿逃脱苦难,小严也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心结。

红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虚浮,低声道:“我知道…罗娘去准备准备。”

说完,她就又低下头去摆弄桌上的花草。

现今她窗台上的花,可不仅仅是些寻常品种,有一些罗娘她们连见都没见过,平常都不敢碰,只让红尘一个人照料。

大部分是从玉珏空间里得到的种子。

在以前,她能从玉珏空间里得到的东西很有限,好像一些超出她理解的物件,偶尔那些大能会提及,却绝不会真正给她,哪怕对她拿出的东西再有兴趣也不肯,但自从她启动了什么认主程序,真正成为玉珏主人之后,那些大能言谈间就再无顾忌。

一开始,红尘也没察觉出不同,她还是无法开启别的版块,依旧只有一个二手交易的版块能够使用,可那些大能们和她聊天,就不像以前似的,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而且似乎不该让她知道的东西,都会自动屏蔽,她连看也看不见。

现在却不同。

她现在知道,那些大能果然不是神仙,也并不是和她生活在一个世界,不是在遥远的北燕,大雍,或者大海以外的什么地方,而是更加远,远到她无法理解。

有一个就居住在被称为魔法世界的地方,那里有一种人,叫做魔法师,和大周朝的灵师一样稀少珍贵地位高。

还有一个生活在未来世界,那里的人能轻轻松松地上到月亮上去,月亮上没有嫦娥,也没有玉兔,到是有环形山。

不光是交流方面变得自由了,连能交易的东西,也宽泛不少,除了要遵守最高公约,不能交易高两个等级以上的东西之外,很多以前她连想也不能想的宝物,那些大能都会发出来显摆。

可惜,红尘穷得很,也只有一些符箓能用,换取的东西,还是和以前差不多,比如说知识,书籍,成品的高级符箓之类,主要是她真正的宝贝,那些被她启迪了灵智的灵物们,都是生灵,是活的,显然没办法拿来做交易。

可就是一些普通的东西,她能换到的种类也变得极多,比如说就有一个大能,他们那儿有个职业叫植师,可以按照要求,培育出各种功能的植物种子。

只可惜哪怕是植师,要养活种子都特别难,越是罕见,功能强大的种子,越难以生存,可在红尘这儿,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她的灵气滋养下,什么都能养活。

现在红尘眼前盆里的小幼苗,就是一个能长成房屋的小种子,还有几颗叫火龙种,到不是能长出一条火龙,而是会生出普通的小仙人球,却能散发无色无味的烟气,闻见的人会心烦意乱,内心深处的阴暗面成倍爆发。

这东西其实用处不大,一般人遇上,最多心烦,想发个脾气,就是不遇上这种东西,一个人有几天心情不太好,也是极正常的事情,影响不大,当然,要是和那些心里头憋了好大怨气的人相遇,那就不好说了。

另外一颗种子就相当厉害,长成之后会伪装成和周围植物一样的植物,却能食人,非常凶猛。红尘以前听鬼谷先生说过,世上有食人花,在一本记录海外奇珍的书籍上有记载,但玉珏空间里的种子,显见不是普通食人花能比,不过这东西属于半禁卖品,不光有限购,还不是所有人都能买,而且培养特别困难,她上京之前得到了一颗,是有人觉得她奔赴国都,说不定会有危险,卖给她防身用,至今没敢培育,怕东西太厉害再伤人。

最后一个盆里的叫双生种,没有大作用,只是若两个种子分开,长大开花,一个种子看见的,听见的东西,另外一个种子就会自动自发地同步显现出来。

空间里有人起名,叫什么影音电话虫,还说隐蔽性强,窃听第一。

可惜有点儿小贵,红尘买了两对种子,就舍不得再买第三对儿了,而且养它们,更多是看中它们开得花,真是特别的漂亮,绚烂如牡丹,富贵至极。

大周尤其是永安城的勋贵们最爱牡丹。

这里不像杞县,兰草虽好,此处却比不得牡丹更珍贵,宫里的娘娘若谁没两盆心爱的好牡丹花,那是很没面子的事,公卿世家的名园中,也以牡丹为尊。

红尘在永安呆了多年,实在难以免俗,人这种生物,很容易被周遭环境应下,多年以来,就是以前不爱这般绚烂富贵的花,现今也要爱了。

伸手抚摸花盆,温润的灵力灌输,几乎一眨眼的工夫,牡丹花就盛开,层层叠叠,鲜红如火,红尘叹了口气,有点儿心疼,还是拿了素白的高颈花瓶过来,折下一枝,插了进去。

又一声叹气,她才招呼小猫进屋。

“想办法送进夏家去。”

小猫应下,端着花瓶就走出门。

目送小猫走了,红尘又坐下来写了一封短信——听闻夏小姐精于制药,尤其擅长炼制阿芙蓉膏,曾送去安民药铺三十斤对外出售,难道如今大周朝已经解禁?详情面谈,红尘留。

“铁牛,来,帮我个小忙。”

“哎。”

铁牛第一时间就冒出来。他就呆在红尘身边,几乎是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眼前。

这位别看笨重,轻功却好得不得了,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轻功,就是一个快字,而且还稳。

红尘伸手扫了下他的肩膀,结果肩膀上的猫就跳到他头上去了。

大白猫尾巴一扫,以一种很微妙的,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红尘,红尘失笑,想着这只大白猫身上那点儿阴气,想来也伤不到年轻力壮的大男人,由它去。

只是如此傲娇的猫咪,竟然喜欢大笨牛,到是很新鲜。

“你随我出一趟门。”

“哎,我替小姐赶车。”铁牛应了声,就高高兴兴跑出去把马车驾到门口。

这位刚学会赶车,正处于特别兴奋的阶段,在家一有空闲就背小猫编造的赶车口诀。

红尘上了车,平平静静地捧卷阅读,一点都不担心铁牛把车赶到沟里去。

反正便是翻到,以他的能耐也让自己伤不到分毫。

白日晴空万里,一到傍晚,晚霞染红了天空,夕阳带着一种颓废的美感坠向大地。

小婢女往灯台里加了些灯油。

夏蝉看书看得入迷。

这本书是戒慎给她的,里面写了玄而又玄的玄术,她正读到养小鬼之术,可让人容貌艳美,莹润肌肤,延缓衰老,虽说看着手段是毒辣了些,但术不分正邪,要看什么人用,她自认为能够驾驭。

只是这小鬼也不能随便养,必须特别的生辰八字。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夏蝉忙合上书,随手拿了本诗集盖在上面。

夏蝉皱起眉头,怒道:“是谁?我说过,不许打扰…”

话音未落,窗户就开了。

外面出现一个黑影,夏蝉惊了惊,一伸手握住桌子上的剪刀,深吸了口气,仔细一看,竟是个年轻男子,只是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瞧着和她往日见的那些园丁花匠差不多,登时一恼,眉宇间露出几分戾气:“什么人?竟敢无礼,乱闯夏府,来…”

她声音拔高,显见是想给这人一个教训。

外面来的是铁牛,铁牛随手把信封往窗户里一扔,哼了声:“你不是好人,也不漂亮,阿尘小姐说对了,我去告诉她,她在惠安居兰字号等你,你爱去不去。”

说完,转身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夏府的侍卫明显听到动静,匆匆赶来。

“小姐,出了什么事儿!”

夏蝉撑着窗户,一只手拿着信笺,刚一看便脸色骤变,一个激灵松开手,信纸一飘,她又拼命扑过去把纸抓住,团成一团,听到侍卫的声音,半晌哑着嗓子道:“无事,我,我看到只蟑螂。”

那侍卫狐疑地瞧了小姐一眼,见她花容失色,竟似乎有些虚弱,扶着窗户瑟瑟发抖,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但他只是个侍卫,对于夏家这些小姐公子们的事儿,可不敢多管,只能道:“小姐受惊了,我这便让他们下点药清理清理。”

夏蝉勉强点点头,温言谢过。

等侍卫一走,她顿时阴了脸,把信纸凑到灯下点燃,灰烬散在窗外,半晌,披上衣服,出了房间。

一出大门,两个黑衣的侍卫随即跟上去,二人都蒙着半张脸,气质阴沉,不像是夏家的人。

有个小丫鬟一见自家小姐离开,立时便吹熄了灯,放下帷幔,自己躺在床上,显见夏蝉傍晚外出,不是第一次了。

惠安居是永安城一座小酒楼,不是很有名气,不过到有一样好处,单间距离很远,整个二楼就十个单间,私密性很强,到是有不少生意人来谈生意。

夏蝉登楼,里面悄无声息,仿佛一个人也没有,店小二和掌柜的都懒洋洋坐在一楼,她进门时,没人看她一眼,这到正合了她的心意,今天晚上她的心情不太好,思绪很混乱,甚至来不及多想就出了门,可以到惠安居,其实到有些后悔。

兰字号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微风吹过,门帘沙沙作响,夏蝉眯着眼睛,终于看到了很随意地坐在软榻上,一脸轻慢笑意的夏红尘!

桌案上的红牡丹半点儿也掩盖不了她的风采,即使手里捧着个破仙人球,也像是捧着无上至宝。十六岁,正是最青春年少时节,她却偏偏带着奇特的气势,任何一个女人站在她身边,也会莫名变得渺小而卑微。

终于真真正正地见面了。

她怎么能长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像个乡巴佬一样畏畏缩缩?为什么要这般引人注意?怎能随随便便就结交那么多的人脉,她不该如此!

“你以为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炼制阿芙蓉膏的确不被允许,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去做,她做,即便被人发现,她也能一瞬间找到一百个借口。

红尘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夏蝉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不自觉咬了下嘴唇,深深后悔——这是在说什么!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更潇洒些,更温和些,显出身为主人的客气,她本可以做到,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忽然有一股怒气涌上胸口,勉强深吸了口气,才将将压下,努力让神色变得不那么狰狞:“你就是红尘小姐?你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我…”

“你以为一只野鸡随便在身上画些凤凰翎毛,就能摇身一变,变成凤凰,栖在梧桐木上?”

红尘掩住唇一笑,“梧桐木是挺木的,可凤凰就是凤凰,野鸡装得再好,也只能自娱自乐,别人想看热闹就夸几句,看野鸡做戏才有趣,毕竟没人真敢玩弄高贵的凤凰。”

刹那间,夏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能看到她自己的脸,说不定她都会被那恐怖狰狞的表情吓坏。

……

喀嚓!

白瓷茶杯碎裂,瓷片扎破了指尖,殷红的血花飞溅,滴落在雪白的大氅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陈婉的脸却比她的衣裳还要白。

夏安皱眉,脸色阴沉,一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别怕,别怕,没事儿的,我会想办法!”

“想办法,你要想什么办法,我好好一个女儿,你不快些认回家,不让她入族谱,一张嘴就全是大道理,莫名其妙的借口,如果她是夏家的女儿,怎么可能被选为灵女,还要去送命!”

陈婉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暴躁过,她年轻的时候,也有一阵子心慌意乱,性情暴烈,可那时候整个京城乱得让人待不下去,简直每天都要遇到各种危险,连她堂堂公主,都被逼无奈,挺着大肚子远走他乡去避祸。

现在好日子过得久了,自然恢复当年的温柔娴淑,对待自家驸马,更是温和顺从,像今日这般大小声,很多年没有过。

夏安却心里一荡,搂住妻子,低声抚慰:“总会有法子,大不了我们去求陛下,我们马上开宗祠,把红尘记入族谱,无论如何,我总不会让她就这么白死。”

即便是哪个不重视的女儿,也没有这般随意死在所谓活祭上的,真要如此,那便是屈辱,会令夏家蒙尘。

陈婉按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最近身子一直很不好,陈年痼疾发作,简直要人命。

夏安连忙扶着她上床上躺下,又让嬷嬷们去煎药,亲自吹凉了给她喝。

难得一整日都没有出去,就默默守着妻子。

陈婉躺在床上,却一时间根本睡不着,桌子上摆的花瓶里,插着好些花,其中一朵红牡丹最为艳丽,让她一看就移不开眼。

这花瓶是阿婵进献的。

几乎每一天,阿婵都会送新鲜的花给她,一日不断,那是个孝顺孩子。

陈婉叹了口气。

她其实看见阿婵,心情会变得十分复杂,这孩子既是她从小养大的,养了十几年,别说是人,就是一只小猫小狗,那也有感情,但午夜梦回,想起阿婵竟霸占了亲生女儿十多年的母爱,害得她女儿在外面受苦,这心里头又抑郁难受。

怎么当初就给抱错了?

“你说,怎么会抱错的?都怪我,我那时候不上心,情况又乱,半路上留丢了奶娘,只能就近找了一个,还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个人扔下,要是我上心些,作为母亲,一个母亲,怎能认不得自己的女儿!”

陈婉扑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夏安皱了皱眉,柔声安抚:“怎能怪你?你当时还年轻,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虽然蒋家庄有些人已经知道,顾氏是故意换了别人家的女儿,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去,可这毕竟不是好事,传言也是模模糊糊,不怎么清楚,夏安和陈婉一直只以为是无意中抱错了孩子。

谁能想得到,竟有无知村妇如此大胆,甚至不爱惜自己的亲子,愣是做得出换子之事?

陈婉身为公主,夏安身为夏家的族长,见过无数阴谋诡计,却还是没办法揣测一个村妇的小心思,尤其是当这人忽然冲动起来的时候。

“现在我们都找到她了,她不愧是流着我和你的血,长得非常优秀,将来…”

夏安抱着公主,脸上也露出几分柔和的表情,正说话,忽然止住,一抬手揉了揉眼睛。

陈婉的精神也紧绷,一伸手抓住自家丈夫的胳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桌子,桌子上竟浮现出一团光影,光影闪了闪,露出一张脸来。

“阿婵?”

“你当我不敢杀了你!”

凶暴的吼声,从夏蝉嘴里倾泻而出,她眼前一片血红,猛地扑过去,恶狠狠地想掐红尘的脖子。

可刚一伸手,就有憨大个儿神兵天降,一只手拎住她的衣领。

夏蝉根本没有感觉,张牙舞爪,拼命伸手去撕扯,满面狰狞,哪里还有半点儿千金小姐的仪态?

有那么一瞬间,红尘觉得她不像是夏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千金,而是个市井村妇,还是很粗鲁很野蛮的一类,却没有人家市井女儿的淳朴大气。

有点儿像顾氏呢。

难道血缘关系真有那么神奇,还是说,这个夏蝉身上有别的什么秘密!

不光是她,连陈婉和夏安,一时间也大惊失色,甚至没想起来喊人进门。

不过,红尘也就很随意地想了一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轻笑了声,抱着怀里的仙人球转了一个方向。

夏蝉刚刚有点儿恢复的理智,也不知为何,看见她的脸,瞬时就消失不见:“我会让你死,让你永不超生,想抢我的位置?抢我的爹娘,我的荣华富贵,你做梦,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村子长大的笨蛋,凭什么和我比?你死了,看看爹娘会为你掉几滴眼泪,我照样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夏家全都是我的!”

她声音极为嘶哑,有些粗粝,不似以前总是轻言细语,很是吓人。

陈婉被吓了一身冷汗,直到那光团忽然闪了下,又不见了,她才蠕动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夫君?”

夏安板着脸,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如此神异的景象,似乎是有人施展术法!”

“我不想听这些!”

陈婉抖了抖,“你听见了,听见她说什么,她是真心的,是不是?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夏安搂紧妻子的肩膀:“我去看看,阿婉,你…”

“我要去。”陈婉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晃了晃,有些头晕,可是脸上却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推开夏安,大踏步地冲出去。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次曝露

小婢女瑟瑟发抖。

门口两个守门的婆子也一脸青惨惨。

其实一开始她们都没觉得害怕,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等情况,公主忽然要找小姐,派了丫鬟过来叫,只要说一声小姐去花园,小姐去剑庐,小姐去其他姐妹那儿串门,很轻松就能忽悠过去。

哪怕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可身为夏家嫡长女,出门绝对不受限制,族长对家中女孩儿的教育,向来十分开明。

可今天明显不一样。

公主亲自登门,族长也来了,还都是这样一张一瞧见就让人心惊的脸,小丫鬟忠心耿耿,脑子里拼命转动着怎么去给小姐报信,却苦无机会,只能拼命使眼色。

外头一个洒扫的粗使婢女忙悄没声去找大公子。

夏蝉蹙着没,一脸迟疑惊怒,从外头匆匆而回,一推门,正对上夏安的眼,下意识扭转表情,露出个惊讶却迷惑的表情,盈盈拜倒:“父亲…”

“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我已经找到亲生女了?”

夏安平平淡淡地张口。

一瞬间,骤然变色,瞳孔收缩,整个身体都歪了歪,目中闪出怒火和恨意,只有一瞬间,随即消失,夏蝉猛然回神,立时做出一副震惊莫名的表情。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夏安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态已然变得严肃:“你果然知道,你真想杀了她?”

以前夏蝉能在老狐狸面前弄鬼,是因为当爹的不去怀疑女儿,便是女儿耍点儿小手段,父亲只会心中安慰,觉得她聪明有能力,可夏蝉终究还小,她再老成,又怎么可能真哄骗得住一个执掌家族多年的家主?

这次夏蝉本就受了惊,心绪不宁,又根本毫无防备地忽然被吓,露出破绽也在所难免。

陈婉不敢置信,愣愣地看了她许久,猛地站起身用力一巴掌过去,甩在她脸上。

夏蝉踉跄后退,撞到桌子,咬破了嘴唇,却硬生生没有后退,一咬牙,猛地跪在地上蹭到陈婉身边,用力抱住她的大腿,嚎啕大哭:“娘亲,此事在咱们夏家都传开了,师师兄去寻过姐姐,谁不知情?我,我,女儿乍一知晓,的确震惊,可是,可是要说女儿要害了姐姐,又怎么可能,女儿心中只恨自己占了爹娘多娘,无论怎样弥补姐姐,也弥补不过来!”

陈婉怔了怔,咬牙切齿,想起刚才虚幻中看到的影像,一时觉得真,一时又有一点点儿怀疑。

那毕竟是别人不知用什么手段弄出来,不算亲眼所见,眼前却是她养了多年的女儿。

可陈婉本能的有一种膈应,红尘是她心中觉得十分亏欠的亲女,眼睁睁看着一个假货去欺凌她,还说要杀了她,甚至…这次灵女之事也透着不寻常,她努力想不要把阿婵想得那么坏,本心深处,却又戒备中带着抹不去的敌意。

相比于陈婉,夏安这位大族长却是半分也不肯信夏蝉,他们看到影像的手段固然透着神秘,但里面的人却不是假的,夏蝉的音容相貌,一举一动,作为夏家族长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可不像单纯公主一般,只当阿婵是天真无暇的女儿,那个女孩子那点儿小心思,他看得清清楚楚。

夏蝉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办法排除障碍才不正常,她就是这样性情的女子。

自己的女儿狠辣些可不是什么坏事,相反,夏安欣赏这样的小心思,想要荣华富贵是好事,那会让对方更努力地为家族效力,人都要依附于家族的,家族兴旺,人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便是将来夏蝉一飞冲天,最能依靠的也是夏家,夏家不介意扶住一位有能力登上高位的族人。

夏安叹了口气:“聪明才智总要用在对的地方才好,你是我夏家养了多年的女儿,也到了该为夏家分忧的时候了,钦天监测算生辰八字,选中灵女去颍川祭天求雨,测的便是你的八字,身为夏家女,陛下圣旨以下,自当遵从,你收拾收拾,尽快去吧。”

他这话一出,夏蝉愣住,半晌才猛地抬头,一脸震惊,怒火充斥了眼睛,几乎保持不住温柔的面容,几乎是转念间,她就猛地磕头,一头撞在地上,额角血红,颤抖着声音,轻道:“能代替姐姐前去,阿婵自当从命!”

语气里带出哀伤,透出刺骨的绝望。

陈婉张了张嘴,扭过头去不看她,身为一个母亲,她这会儿即便对夏蝉很戒备,可毕竟是女人,女人都感性,这是养了很多年的孩子,怎舍得让她去送死。

房间里一片死寂。

夏蝉双手攥紧了衣角,心中大痛之余,惧恨之意丛生,那种感觉,简直让让她发疯。

哐当一声。

夏世杰冲进房间,脸上雪白,进来就握住夏蝉的肩膀,愣是抱着她起身,低下头不敢看父亲,只盯着自己的双足:“爹爹,阿婵不是灵女,钦天监那边有赵大人坐镇,且这一次是亲自出马,生辰八字看不错的,想必就是提交上去的是阿婵的八字,赵大人目中所视,入眼的也是夏红尘的八字。”

夏安眯了眯眼,盯着他的头顶。

夏世杰吸了口气,冷静地道:“陛下圣旨已经下了,红尘名字在列,陛下是不能错,也不会错,上天选中的灵女,只能是红尘,父亲乃忠直之人,怎能违背圣旨?”

“而且,儿子刚刚得到消息,因为天气原因,原拟定三日后启程的钦差使臣,今夜开拔,便是阿婵要李代桃僵,换下夏红尘,也来不及。”

夏蝉脸色大变,捂住脸呜呜痛哭。

夏安看也不看她的作态,目光落在夏世杰身上。

今夜的夏世杰很是不同,腰杆笔直,目光冷静锐利,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巨大气势。

以前他在父亲面前,总有些软弱,从不曾如此气场大开过,夏安摇头:“没想到,你今天到有了些夏家继承人的样子,果敢冷静,做事不留余地,有些枭雄的架势。”

只是过于凉薄了。

夏安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一向是满意的,虽然他的性子里也带了些毛病,但自家家教严,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坏,培养起来不遗余力的嫡长子,自然能顺顺当当长成,年轻的时候那些毛病,等长大成熟之后再回头看,也就是些笑料而已。

今天他的表现,就展现出他的能量,短时间内找出如此多的理由,为夏蝉开脱,甚至乍然听到他的话,也没有慌乱,而是一瞬间就想出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来。

夏安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开始算计钦天监,算计这次求雨?”

其实让钦差提前三日走一点儿都不难,但能想得到让他们走,却不是简单事。

夏世杰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脸上也略略发白,下巴上还长了胡渣,他的心情也不平静,抱着阿婵的手心里,沁出一层细汗。

“时间不会很长,你前阵子心思都在科举上,应不至于注意到这些。”夏安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打了个圈,“是了,你向来关心阿婵,必是察觉到阿婵做了小动作,这次颍川求雨,是夏蝉的手笔?意图光明正大地除去红尘?你察觉到,却没有阻止,也可能阻止不了,在这方面,你的心思向来细腻,或许是发现此事的漏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尽快送走夏红尘,一了百了。”

陈婉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女,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胸口,愕然望向夏世杰:“阿杰,你爹爹说的,可是真的?”

夏世杰还未说话,夏蝉猛然抬头,直直看向夏安,一字一顿地道:“爹,您怎能如此想女儿?女儿承认,是知道红尘姐姐的身世,心中有些嫉妒,也担惊受怕,可女儿生在夏家,受了十数年教导,忠孝节义永记心间,此等不义之事,女儿绝不肯做!”

她一转头,看向夏世杰,“哥哥,难道你是这般想妹妹我?”

夏世杰顿时一愣,目光闪烁,也显出几分迟疑:“我,我只是…”他只是无意中听到只言片语的信息,阿婵的人好像去钦天监走动了,随即就出了此事,他…

不等他多想,夏蝉就站直了身体,抬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女儿不想说别的,只说一句,若此事当真与我有关,就让女儿永世不得超生!”

她这话斩钉截铁,连夏安都动容,稍稍怀疑起自己的想法。

陈婉更是瘫坐在椅子上,却略略松了口气,即便是阿婵记恨红尘,也比阿婵是条毒蛇更容易让她接受。

夏蝉定定地看着屋子里的亲人们,默默在心间默念——绝不能承认,死也不能认,若是认下,就真的完了!

她这是赌一把,赌自己手段够严密,夏世杰便是怀疑到,也绝不会逮住实证,再说,她也没有留下任何切实可查的把柄。

“爹,娘,女儿同戒慎大师是忘年交,不如求他想想办法,通融通融,若求雨不成,也好把姐姐换下来,总不能逼姐姐去死,要是还做不到,女儿愿意一命相抵。”

夏蝉闭上眼,轻声道,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格外坚定,夏世杰顿时动容,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