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罗娘她们都去上课了,红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偷闲,抓了一大把松子,自己吃一颗,喂给平安吃一颗,平安就趴在她的足下,满脸得意和满足,也不知道一只狗的脸上怎么就能有这么多表情的。

休休就一脸不屑的高冷,独自一个蹲在园子门口,这都半个多时辰没挪动过地方,没办法,他肚子底下压着一根肉骨头,从平安嘴里抢走的,总觉得自己要动一下,骨头肯定又让‘人’给夺了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从宫里出来的几个兽园的小太监都来安抚过它三回,谁说也不行。

红尘叹了口气:“下回休休单独喂,你们仔细点儿,别让它吃完了又混在后头再蹭一顿。”——这就是个吃货!

那会儿到了喂饭的时候,四处的狗狗们自己叼着饭盆去吃饭,休休这小东西抢占前面讨要了食物,痛痛快快吃完,舔得干干净净,又偷偷摸摸混在后面又去要了一次。

虽然狗狗们长得都不太一样,可架不住数量太多,小太监给喂食,喂着喂着也就晕乎乎,愣是让一个畜生给骗了去。

要不是它还去骗第三次,红尘正好路过,有一大堆狗告它的状,说不得它又要得逞。

“再吃下去就太肥了,对身体不好。”

红尘瞪了休休一眼,到底也没去抢骨头,跟只狗抢骨头,场面还能看?

反正按照平安的牙口弄的肉骨头,也就一小截,肉不多,磨个牙而已,无所谓,只是它这毛病不改,以后说不定要吃亏,回头还得跟小严说,别老宠着惯着的。

“郡主娘娘,郡主娘娘!”

红尘正逗狗,许久不见的王半仙脸上堆笑,披着雪白的貂皮斗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身边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弟子紧紧跟随。

走到半截,王半仙戛然而止,脸上发白。

“行了,让他过来。”

红尘摇了摇头,树下树上,墙内墙外的侍卫们,这才把目光从王半仙身上转移开,还是有两个人上前搜了一遍,连王半仙揣在袖子里的桃木剑都给夺了去。

要换了过去,王半仙非得调侃几句,今天却半点儿也不见生气,特别谄媚地把红尘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还夸她的侍卫。

“不愧是荣安郡主,咱们京城头一号的高人,这几个侍卫小哥尽职尽责的,一看就专业。”

红尘失笑:“行了,我说半仙,你有什么话直说,我正好有空,要是不麻烦,帮你办了也无妨。”

王半仙脸上登时一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样子,就他那厚脸皮,脸红怕也是骗人需要。

“嘿嘿,还是郡主眼力高明,瞒不过您,实在是我,呃,我这里出了点儿麻烦。”

红尘一愣,皱眉。

王半仙连忙道:“真的只是一点儿,而且不关我的事儿,一切都是误会了。”

红尘仔细看了看他,心中也直打鼓,她心里有数,王半仙没真本事,一般干活就是做一场局,骗得那些客户们心甘情愿掏钱为止,干他们这一行的要是没兜住泄了底,要只是碰上客户是个精明的还好,就怕是真有邪祟,让他们当假场子做了一出,到把事情闹大,那可不好收拾,说不定要害人害己的。

王半仙看红尘脸色严肃,也不敢隐瞒,详详细细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说起来,王半仙最近生意兴隆,他卖相好,如今又有高人给他撑腰,底气足,在京城很快就算是小有名气,平时红尘出去和贵女们八卦,都偶尔能听到他的名字。

这位也算一个徐徐升起的明星了。

十几天前,王半仙接了一个给人调理祖坟风水的买卖,客户也没有遇见什么大麻烦,就是最近祖坟旁边有人修渠,家里孩子过去玩,一不小心挖了祖坟上的土,虽然他们马上就给填埋了回去。

但祖坟上动土,那还了得!

客户一家都不安心,各种不自在,更不妥的是,他们家的孩子最近还精神不好,饮食不安,瘦了好些。

王半仙苦笑:“这活看着好做,不过是疑心生暗鬼而已,我还专门探听调查过,他们家那孩子不是大毛病,就是在外头让人使仙人跳给忽悠了,被威胁了一通,加上他是读书人,胆子小,又面临科考,自然就精神不妥,我就让两个徒弟做了个局,还专门找人把他家那小子外头惹下的麻烦处理了,也没让他们掏多少钱,纯粹为了锻炼弟子,只让他们去老孔那儿求了两棵松柏,种在祖坟左右,做了场安先人的法式,加起来才收了他们两百两银子…”

红尘一摆手,叹气:“重点啊,半仙。”

“唔,没想到风水调理完没多长时间,他家接连出事儿,老娘病了,孩子更是重病,他属于那种特别信这个的,就连忙又找了个堪舆方面的先生去看看,人家说有人妄动风水,使得坟地生出煞气,尤其是两棵树很不妥,要一把火烧干净才好,客户那边就连忙放火烧了,没想到烧了以后半点儿用都没有,那家现在急了,都找上门来打了我家弟子一顿,两个弟子受了伤卧病在床,对方还气得要报官。”

红尘怔了怔:“那你的意思,让我帮你和官府打声招呼,不让他们查你,警告你那客户一下,这事儿就算了?”

“别啊。”

王半仙扯起袖子,捂住脸呜呜咽咽,“那怎么行,我才收了几个满意的徒弟,在京城站稳脚跟,要是这事儿稀里糊涂的,以后谁还敢让我做买卖?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折腾不起,实在不愿意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啊!”

他哭得好不可怜,红尘只想啐他一口,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安稳不下来。

摇了摇头,红尘苦笑:“那你想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章 圆场

王半仙拢了拢胡须,摆出一张充满仙气的脸:“郡主娘娘,你这回可得帮我把这事儿给圆回去,这颜面您得给我讨回来,不能让我老王以后出门,都让人家指指点点,说我是个骗子,以后再也接不到生意,您可得救救我,不能让我晚节不保!”

红尘:“…”

这家伙当年被逼着在每一个县城都待不到半年,哪里还有什么节操可言。

不过…

“孔老无辜。”

孔老的灵木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哪怕是树苗也品质不错,无论王半仙的客户祖坟出了什么岔子,总不会是灵木的问题。最多,王半仙这家伙不懂装懂,种灵木时可能没算好方位,和主人家有一点儿冲撞。

红尘不管王骗子到无妨,反正他也该习惯了,京城待不下去,到外面便是,可孔老在京城扎根多年,颇有名望,就算他自己一笑了之,不当回事儿,也没人信是他那的灵木出了差错,可万一以后碰上对头,这要是不解决,说不定就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王半仙忒会看眼色,一见她松动,忙扯着红尘的袖子支支吾吾:“郡主可不能不理会我,您就行行好,顺便帮我做上一局,于人于己无害嘛。”

罗娘这会儿是不在,要是在非得啐他一口,这个不要脸的老货。

“再说了,我也不是让你陪着我去骗人,我根本就没动他祖坟的风水,就是很正常地栽种了两棵灵木,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要是出什么问题,第一个首先也该报应在我身上吧!”

红尘失笑,这到是真的。

“好吧,那我准备准备,这次就给您老保驾护航一回。”

王半仙登时大喜。

红尘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当年在杞县,她就没少借用王半仙这张脸,这身气派,而且这家伙胆子大,出了什么变故照样能端得住架子,怎么看也是一个得道高人,比起年轻的小姑娘,更让人信任。

王半仙得了准话,便连忙离开去准备。

不多时,薛柏桥过来蹭饭吃,听红尘简单说了这事儿,眼睛登时就亮了。

“带我去,可得带我去,我帮你们搭班子唱戏。”

他一想就颇为向往。

红尘顿时哭笑不得,这小子不算年轻了,可无论再过多少年,还是这样的孩子心性。

想了想,他这么一位在京城人面熟悉的贵公子,或许还真有些用处。

“正好,那你帮忙跑个腿儿,

隔天,天还没亮。

王半仙打听好一切,算好了时间,偷偷摸摸,和做贼似的溜到郡主府,钻进后门,隔着院墙嚷嚷道:“郡主哎,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韩家带着人,可都把我那个门面给围了!”

“好了,看看吧。”

红尘倚在窗口,让罗娘去给他开门。

王半仙一进小院,就看见她准备好的家伙事儿,登时脸上红光满面,眼睛冒出金光:“好家伙,我一辈子没见过这等架势!”

四匹汗血宝马,一辆雕龙画凤的马车,马车是半个房子大小,除了比不上万岁爷出行的那一辆,整个京城绝没有更华丽的。

龙眼凤目都由夜明珠镶嵌,栩栩如生,只看这雕工,就是不识货的,也能看出珍贵来,更别说车厢四角由金箔包裹,缀了琉璃盏灯罩,哪怕风雨夜也不用担心灯火熄灭。

周围的侍卫个个身穿宝甲,手里的兵刃也都是镶嵌珠玉,同样身高,同样俊美,面如冰雕。

王半仙看了脚下都一软。

红尘伸伸手,让罗娘捧着一面黑,只在细节处极尽奢华的外袍,还有一面雪白的狐裘大衣,一个金镶玉嵌的冠冕…

王半仙迷迷糊糊地装扮好,登时就双目含泪——“我的妈呀,穿这一套行头,谁还敢说我是骗子?”

就算当真遇见高人,发现他平常做得那些小猫腻,恐怕也是一笑了之,不当他骗人,只当他在游戏红尘。

不过,要是哪天能置办这么一套东西,他就当真金盆洗手,再也不干了。

红尘笑了笑,完全不信他那些话。

这位早不缺钱,金盆洗手也嚷嚷过不知道几百次,最后还不是犯毛病。

几十年下来,他恐怕已经养成了习惯,不干活就浑身不自在。

“行了,拿起架子来,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怎么可能!”

穿戴齐整,王半仙立马变了个样子。

红尘有一套自己的法衣,是皇后娘娘送给她的,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华丽,足够华丽!

皇后爱所有华丽的东西,她专门给红尘找的好东西,从头到脚,没一处不精致华美。

平时她从来不穿,穿着也不好意思出门,今天既然有需要,干脆就一整套穿戴整齐。

穿上法衣,盈盈而立。

所有人都愣住。

王半仙半天才捂着胸口喘匀气息:“呼!”

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地,跟供祖宗一样把人供到车上,自己自动自发转换角色,从师傅变车夫。

王半仙一开始打算拿红尘扮徒弟,现在一瞧她的扮相,立马决定自己当配角。

“配角就够了,瞧瞧咱郡主这架势,到时候给我一个笑脸,保准就让我在京中风生水起。”

罗娘和小严都请了假帮忙,全是一身朴素的黑缎子,红披风,额头点着红点儿,宛如仙女,扮在红尘左右,见他唱作俱佳,也不由失笑:“以前挺讨厌那帮下九流骗子的,不过咱们王半仙到可爱些。”

红尘也笑,都说骗子可恨,她平时也不喜欢那些走歪门邪道,坑蒙拐骗的家伙,奈何老百姓们有需要,真正的灵师那么少,这些人自然应运而生,只要能如王半仙一般有个底线,不会害人,也就算很了不得了。

……

韩森脸色阴沉沉,盯着街对面挂了个福运自来招牌的小店面,店面明明不大,里面也有人,可他身边几个下人敲门敲了半天,吵得满街的人看热闹,却愣是不肯开。

“哼,再不开门,给我放火烧!”

“老爷!”

旁边的管事吓了一跳,连忙放低声音,“咱们毕竟十多年没回京城,还是仔细些。”

“仔细什么,咱家的风水都被祸害了!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非让他们去吃一碗牢饭不可!”

韩森眼睛里冒火。

他也是半年前才回京城任职,把家也迁回来,韩家本家到在京城多年,但他们是旁支,虽然也都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到底早就失了亲密,进京以后,各种不顺当,祖坟还一不小心让人动了,由不得他不着急生气。

“查清楚没有,这个王半仙是个什么人!”

“时间太短,咱们家又乱着,只知道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王家,刘家几家都找他看过风水,评价很高。”

管事叹气道,“不过也说不好,毕竟也是外来的,不知道底细如何!”

“我看就是个骗子,派两个小孩子就敢祸害咱家风水,回头让衙门的人搞他一家伙,保准能整出一堆事儿!”

正说话,不远处忽然有光。

韩森抬头看去,整个人都怔住。

左右街边行人,齐齐退避,还有一些很是自然地跪在地上,低下头。

连韩家的管家脚下一软,也跪下来,还扯了扯他家主子。

韩森脚下也软,忙退后几步,低头哈腰,他回京是去吏部任职,从四品的官,对于各种规制还是很清楚,能坐这样的马车,起码得是个郡王等级的。

唔,说起来红尘坐还差这点儿劲,不过就是御史当面碰见,一看那马车,也不会说什么。

那样的只有皇后和万岁才有,一看就知道是上面赏赐,再一看跟随的侍卫,谁会去找不自在!

马车慢慢走到韩森他们面前停下,侍卫们同一个动作,连马匹的脚步大小都完全一致。

这一帮是新人,别的先不说,训练好些时候了,颜面好,规矩好,看着就体面。

韩森迷迷瞪瞪,就见车上下来一仙风道骨的老仙人,慢吞吞走到马车前,皱了皱眉。

对面的福运自来大门一开,两个小童穿着整整齐齐的蓝袍子,肩并肩,走到老仙人面前齐齐拜倒:“师父!”

韩森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这人竟然是王半仙。

他其实见过王半仙一面,虽然主要活都是小徒弟做,可为表重视,王半仙也去看了看,露了一面。

但这会儿再一看眼前的人,总觉得人还是那个人,可不知为何,他这脚底下就有点儿虚。

不过,这老仙人到很符合他那身仙风道骨的气质,和弟子说了两句话,面上的表情还是很柔和,很平缓,走过来客客气气地问道:“韩老爷吗?听说您对劣徒不放心,觉得他坏了您祖坟的风水?”

这话一出,韩森的怒气又上来,脸色阴沉,可扫了一眼老仙人那一身行头,再看看后头的马车,又心虚,却是努力挤出一点儿微笑,讪讪道:“是我们搞错了,搞错了,我们这就走。”

王半仙顿时笑起来,平平淡淡地摇了摇头:“您别这么说,老朽既然在京城开宗立派,广结天下英雄,就不会包庇自己人,您说我徒弟卖给您的树有问题,坏了风水,若是真的,我高价赔偿,自己拆了招牌,回师门闭死关,从此再不出山。”

这话云淡风轻的,却是逼格很高。

韩森额头上就忍不住冒出汗,讷讷不言。

王半仙又道:“那两棵树你既然不想要,还回来就是,那是从好友那儿选的灵木,很是难寻,小衫。”

“弟子在。”

他身边的小徒弟,很自然地一拍手,后面就有两个壮汉搬着一个箱子出来。

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闪着光。

“一共二百两,我出十倍赎回,两千两。”

韩森整个都傻了——那树已经被烧毁,他上哪儿还去,一时间冷汗淋漓,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入了什么套!

张了张嘴,诚惶诚恐地道:“没的事儿,王老爷子,您就当我脑子糊涂,我…”

王半仙仿佛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失笑道:“韩老爷放心,我知道你已经烧了灵木,不要紧,咱们只要回收焚烧留下的灰烬便行了,不会让人您做根本做不到的事。”

韩森一愣。

王半仙已经转身轻飘飘上了车,回头冲车里道:“师姑,还要劳烦您陪师侄走一趟。”

“无妨,我还没见过有人烧灵木的,还是孔老种出来的灵木,正好去见识见识。”

那声音清清朗朗的,让人听了,心口就仿佛升起一丝凉气,透亮的很。

韩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让王半仙客客气气地邀请,老老实实地带着他们去自家祖坟,人家要回收烧尽了的灰烬。

一行人浩浩汤汤出了京城。

出城门时,韩森眼看着一群他平日里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大官主动让行,等在一边,等着他们过去,这心里一阵一阵的惊奇,越发摸不透王半仙是个什么路数。

他那管家也惊讶,不过还是低声道:“老爷别乱想,咱们可是占着理呢,他们再厉害,也不能不讲理。”

韩森点点头,壮了壮胆气,想他韩家也不是吃素的,在京城有头有脸,怕个什么,大不了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就吃这个闷亏,让他们把那什么灰弄走算了。

老管家心里还嘀咕:“这都好几天了,还能留下些什么!”

尤其是这阵子又是北风呼啸,山里的风更吓人,哪还能有东西留下。

韩家的祖坟在京城郊外,山势连绵,大河交汇,乍一看,风水就很不错。

马车停下,王半仙笑眯眯地扶着红尘下来,她一露面,韩家那些人更是心虚。

那种气场,别看只是个女子,但绝对是高人的样儿,更别说仙风道骨的王半仙一口一个师姑叫着,殷勤伺候。

韩森一犹豫,还没说话,人家那姑娘就很随意地四下走动,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王半仙紧随其后,似乎也看不到韩家这些人了。

红尘举目张望,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东边一个山头,抿着唇一笑:“那里应该是结穴之地,此地是玉山小龙脉枝干,能借得三分气运,百年能出一公侯,嗯,虽非旗山,却也相差不远了,我看应该是武将,只是可惜了,有碍子孙。”

韩森眯了眯眼,心里一咯噔。

这事儿旁人可知道的不多,他虽然不是韩家的嫡系,却好歹也是一族,听祖爷爷去世之前说起过,那地方正是前朝一武将的祖坟,后来断子绝孙,祖坟也只有代代相传的守墓人勉强给照应,到如今过了有百余年,当年他祖爷爷在时,就连守墓人都绝嗣。

红尘举目看着,脸上似笑非笑,摇了摇头。

王半仙低声问:“师姑觉得哪里不妥?”

“与我等无关,莫要多管闲事,快去收拾了东西,我们该走了。”

红尘一转身,都不用王半仙带着,一路直走,轻轻松松就走到被烧毁的那两棵树的地方。

这里当然留有痕迹,不过地形很乱,不熟悉的人找个大半天,估计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她找得这么轻松,韩森又是一惊,他心里有数,因为前阵子祖坟这边出了事儿,他担心外人过来再惊动什么,早早派人守着,还一天三班倒,尤其是自家这一块儿,严防死守,连只耗子也不一定能进得来,眼前的陌生女子,绝不可能来过。

难不成是王半仙给画了地图…可就是对着地图,也不一定能这么准呢!

他心里发毛,人就忍不住跟上来,上搭几句话,奈何人家姑娘连个眼角的余光也不给他,只一边指挥着手下两个婢女,拿出一卷丝绢,轻轻铺在地上,一边低声笑着跟王半仙说话。

王半仙正认认真真跟人家讨论心盘,十二支五行什么的,他不是纯粹的外行,也知道一点儿皮毛,一般的阴宅择定的规矩,他也了解不少,但人家说的,自己却是一句都听不懂,越是听不懂越觉得很是…心头发颤。

还不等韩森有行动,两个婢女已经走过去,和那位一身法衣,气度恢弘的小姐耳语两句,那小姐就走上前,默默地张开手,朱唇轻启:“收!”

只一个字,清风吹拂。

一阵风过了,就见漫天的黑色灰尘变成一团浓雾,时而翻滚,时而飞奔。

别说韩森,王半仙都差点儿叫出声,要不是他一向敬业,这会儿身上行头齐全,恐怕真要露馅,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往红尘身后面躲了一躲。

红尘张开手,虚虚地一拢,那团黑雾就像凭空被锁住一般,东突一下,西蹿一下,好半天才老实下来,不甘不愿地落在丝绢上面,竟然慢慢地变作一棵树的模样。

都还是半大不小的树苗,一棵松树,一棵柏树,除了颜色灰黑外,样子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

韩森目瞪口呆。

他那管家指了指柏树树干上那个乌龟模样的刻痕,手足颤抖:“老爷,您看,那不是,那不是那天少爷画着玩刻上去的!”

韩森也看见了,抬头看红尘,目中充满敬畏。

“收了吧。”

红尘伸手接了罗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扭头对王半仙道,“好东西,再养上十年就是顶好的风水树,价值千金,现在也很难得,还是师侄门路广,孔老压箱底的宝贝也弄得出来,哎,这回是可惜了。”

“没办法,只能说韩家没这个缘分。”

王半仙脸上也露出几分惋惜。

两个人自说自话的,完全没把韩森放在眼里,可韩森的心脏却随着他们说话,一起一伏,安定不下来。

王半仙心里也叫好——这位郡主娘娘要是有朝一日,走自己这条路,肯定混得风生水起,没人能比,又有真本事,又有眼色,会糊弄人,绝对的行家里手啊,可惜!

“劳动师姑走这一趟,要不这点儿灰烬怕也要浪费掉,回头让孔老孝敬点儿好东西给您。”

“不算劳动,这块儿坟有点儿意思。”

红尘笑了笑,“本来风水不算坏,偏偏阴错阳差,被东边山头的东西牵连了,外头又几处逢煞,乱了地气,灵木既得又失,这可是个值得记录一下的例子,小罗,给我开开书箱。”

罗娘悄无声息地从车里拿出一个藤条编织的箱子打开。

红尘一招手,里面的一册牛皮纸做封皮的书就蠢蠢欲动,都愣是飞出来寸许高,让罗娘抓住,递过去。

她还真笑眯眯写写画画。

王半仙也是一副极为感兴趣的模样,凑过去一边看一边点头,若有所思。

韩森整个人都不好了,抓耳挠腮,恨不得扑过去抓住王半仙的脖子摇一摇。

这是我们家的祖坟啊,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在说什么!

他到底是当官的,想得多,又被红尘他们的架势唬住,一时间就左右为难,很是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