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一小块儿杂面加糖的饼子,吃完粥,又用了几口小菜,让人收了去,红尘才问道:“罗娘,怎么了?”

罗娘一愣回神,讷讷无言。

她不想和小姐说那些糟心事,可更不想有任何欺瞒和谎言,她们一生的命运因为小姐而改变,若没有小姐,早不知白骨埋在何方,若是还没有忠心,那她们岂不是连人也不算!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小严就嗤笑一声:“小姐别管她,我以前还不知道,这丫头竟是这么个性子,人家打了她左脸,竟然还想把右脸递过去让人家接着打,什么东西!”

小严一生气,脸颊薄红。

罗娘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话,我和易大人本没什么的。”

红尘托着下巴听两个丫头打嘴仗。

这个易大人,她也是知道的挺多了,叫易信,是个二甲进士,目前在翰林院做检讨。

二甲进士里能进翰林院的不多,他的地位不算低了,虽然是个清闲官职,没什么实权,可是清贵的很。

当然,红尘是不在乎他在哪儿任职,主要是这家伙也属于对罗娘特别上心的士子之一,当初罗娘还在女学读书时,见过他几次,他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时不时地送些诗词文章以表心意。

罗娘多多少少的,对他也有点儿好感。

红尘还专门为此调查过,觉得这人还挺正派,就是家境不大好,但能读书读出来的,而且已经读出来了,家境再不好,也会慢慢有起色。

要是罗娘乐意,这门亲事就挺不错。

红尘能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再加上她本来有的,嫁给这么个人,一点儿都没问题,就是说高攀,估计也是易信高攀。

罗娘在红尘这里做女官,可是正五品呢。

不过,因为并不是非这家伙不可,罗娘对嫁人也犹犹豫豫的,并不大愿意。

红尘到不会催促,嫁人这种事,总要自己想才好,要是罗娘愿意,一早就嫁了,都不一定能轮到这个姓易的,现在错过易信也无妨,等她想嫁时,自然还会有别的合适人选冒出来。

在京城,荣安郡主府的女官想出嫁,会有无数青年才俊乐意来迎娶。

“出了什么事儿?”

罗娘一看小严还要开口,连忙截住话头,还是她自己说吧,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还不知道歪曲成什么样子。

“易信在教坊司有个红粉知己,前些日子忽然病了,说是罹患梦游症,还时不时昏倒,举止无措,看过大夫,大夫们都说她身体无恙,最近有几个大人,想看她的歌舞,邀请入府,教坊司就说她生病,那几个大人正好心情不好,以为她是装病呢,愣是逼着教坊司拿轿子把人抬进门去,没想到那人忽然发病,还弄伤了个大人,幸好易大人也在,求了几句情才保了人…”

罗娘话音未落,小严就怒道:“你管这闲事作甚,他易信要英雄救美,就让他去救,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罗娘噎了一下:“小姐,我和易大人也有些交情,他在我面前提到此事,很是忧心忡忡,还说那行首可能是撞了邪,我看到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才想找王半仙去瞧一瞧。”

小严又从鼻子里哼了哼。

红尘失笑:“…让王半仙去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就是不会看,也不至于给折腾坏了,你要是想,就让他去吧。”

王半仙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虽然自己还是没入门,但比一般的骗子强,不光见多识广,手头好东西多,遇见个把鬼怪,他自己还没察觉,估计那些鬼怪先被他身上的宝贝吓得举手投降,乖乖跑走。

红尘没在京城的折断日子,王半仙是轻易不接生意,可接的那几次生意,都完成的不错,哪怕碰见了脏东西,也顺顺利利,到是让他的名头,更上一层楼。

好些外地来的正经灵师,都听过他的名字,有些不明就里,还当他是什么高人,毕竟听说,自己仰望的那些高人,好像都和这人有些交情。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和高人有交情,自然也有不俗之处。

这种想法,到不算太错。

红尘笑眯眯看着罗娘:“你要不放心,我去看看也行。”

小严的脸色都变了。

罗娘也吓了一跳:“小姐可不能去那等地方。”

“教坊司而已,没事儿。”

教坊司又不是一般的青楼瓦舍,朝廷官员都经常去喝酒,她这郡主府派个人去教坊司知会一声,都能叫来一班人歌舞一番,她去看看,那也没什么。

小严恶狠狠地瞪了罗娘一眼,连忙道:“小姐,让王半仙去瞧瞧就好,哪能劳动您?”

红尘也就说说,逗逗这俩丫头,没真想去。

“好了,改日罗娘去找王半仙,给他介绍生意,顺便说一句,你要抽成,不能什么好处都给了他,现在,都去歇着吧。”

天色已然很晚。

红尘也洗漱过,上床休息。

罗娘吹熄了灯,两个丫头出了门,小严还瞪她。

“咱们小姐有分寸的,别担心…”

“谁会担心小姐,是你没分寸,你,易信那人难道你还真想嫁了不成?”

小严气急败坏。

罗娘无语:“说什么呢,哎,我真没这心思,只是和易大人交好,他如今有事,我想帮一把,也算是尽了朋友之情。”

“你们算什么朋友。”

小严还是不满,不过还是算了,自家姐妹,没必要为了个无所谓的人闹别扭,“总之你心里有数,本来还说他洁身自好,如今到好,连红颜知己都有了,就别想打你的主意。”

罗娘叹气:“那咱们就一辈子服侍小姐,这天下的男人,估计没几个能守得住,就是有,咱们哪里能有运气碰到?”

第三百五十一章 教坊司

罗娘是真有几分失望。

小严又何尝不是!

这些年来,她们这些姐妹,也不是没想过嫁人,甚至还有几个,曾经很是动了些心思,可终究还是重重顾虑,没办法,她们以往的经历太过惨烈,很难去信任男人,偏偏这世上的男人,便是那公认的,还算不错的,在她们看来,也总是有种种不如意的地方。

一般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远在深闺,没见过多少人,冒出一个才华横溢,或温柔体贴的,便动了心,动了情,嫁过去也甘愿,即便以后经生活磨砺,知道她们在闺阁中畅想的未来,都很虚幻,并不真实,日子还是那么过了。

罗娘她们怎么会一样?

她们曾深陷泥淖,浑身没有一点儿干净,看见的东西,也没有半点儿明亮,让红尘一手拉出地狱,有了光明的未来,但刻在身上的烙印,永远也无法消除。

好几年了,再拖延下去,一个个都成了老姑娘,便是京城的闺秀们嫁人再晚,她们的花信之期,也即将过去,可还是没有一个下定决心走出一步,过新的生活。

近来,罗娘遇见了不错的人,小严也琢磨着,也许有希望,结果转眼便是如此!

小严冷笑。

偏偏那易大人,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堂而皇之地把这些事儿说给罗娘听,或许,他还觉得自己有情有义,且是个坦荡之人。

“我前几日还听说,易信和他的狐朋狗友喝酒,喝醉了胡说八道,说要娶一贤妻,再纳两个美妾,妻贤妾美,便如那娥皇女英,他就快活了,想得真美!”

罗娘闭上嘴,半晌才道:“小声些,别扰了小姐的清净。”

她叹了口气,拉着小严的手坐下,诚心正意地道:“你不要恼,这事儿,也怪不得易大人,像他这般想的男人多得很,咱们自然不乐意,以后远着便罢了,没必要生气。我只是觉得,和他认识,就算是萍水相逢,遇见这种事儿,能帮一把,那就帮一把,于咱们又没有妨碍。”

罗娘苦笑,“谁知道咱们家小姐,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要我看,赶紧找王半仙把事儿给了了,万一小姐一时意动,觉得好玩,真去那等地方逛,可不好看。”

小严一想也是,连忙点头。

两个丫头是想多了,红尘没打算掺和,一转眼,虽不说完全忘了此事,也没太惦记,却不曾想,没两日就听说王半仙灰头土脸地逃了回去,还丢了几样挺要紧的法器,十分狼狈。

不只如此,连那位易大人都病了,听说夜惊盗汗,请了大夫去看,还整日昏昏沉沉,没有精神。

“你,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成了个面瓜,那女人都说得那么难听了,你还惦记着易信?”

红尘刚饶有兴趣地听了王半仙的八卦,就见外面小严气急败坏地骂罗娘。

罗娘脸上带笑,殷勤地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喝了继续骂,等小严骂得累了,才道:“我当场都给呛了回去,也没吃亏,你看看你,急什么!”

红尘一时有趣,招呼一声,让两个丫头进来说。

眼下呆的可不是郡主府,掀翻了天也没人管,声音那么大,惊动卢家的人还有的解释。

“小严,怎么回事儿!”

小严气鼓鼓的,像只青蛙。

“那易信跟着王半仙去了一趟教坊司,回来就病了,罗娘好心带着礼物去探望,到让他娘不冷不热地嘲讽好几句,好像易信的病是罗娘招来的一样,瞧她那样儿,还瞧不起罗娘了,她儿子是什么香饽饽不成?咱们郡主府的五品女官,说出去朝廷三四品的官也不是嫁不得,他算个什么,简直不知所谓!”

红尘顿时笑了。

罗娘也笑:“你也不是不知道,易家家境不算好,小户人家,易大人他娘也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乡下的老太太,她知道个什么,易大人的性子嘛…绝不会多和他娘亲解释,估计在人家眼里,我就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听说最近还有官家千金挺看得上易大人的,老太太看不上我,也很正常,不过,他娘真要把易大人病了的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我是没办法,可也不能认下,不就当场跟她说,怕是易大人对一个花魁行首太上心,这才被传上病去,让他以后还是修身养性,自然痊愈,你没看见,连易大人的脸都绿了,好看的紧。”

小严:“…”

红尘拍了拍桌子:“你们两个都别吵,一点儿小事儿而已,小严,要是你不喜欢,罗娘,你以后就不要和易信来往,以后就当不认识,路上见了也别搭理。”

“是。”

罗娘笑眯眯应下。

这事儿就算过去,不过,王半仙吃了大亏,还是个闷亏,红尘还真不能不管。没办法,一个老人家红着眼睛,很不要脸的,当着自家眼珠子都快登出来的徒弟面儿,在红尘这期期艾艾,只要是正常人,谁都受不了。

红尘也没有按小严的说法,换什么男装,直接戴了皇后娘娘赐的金钗。

那钗的样式,可不是寻常人能戴,连一二品的命妇戴,那都显得僭越,除非是上面所赐。

一身打扮,更是十分显眼,穿的是宫里给她做出来的,郡主的常服,外面还罩了一件斗篷,扣子是翠玉所做,乃是当初她通过灵师考核时,朝廷赐下法袍时同时给的斗篷,上面的金线复杂而玄妙,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凡。

“越是去教坊司那等地方,越是不能太低调,太低调了,就容易惹麻烦。”

罗娘也觉得好。

一行人接上垂头丧气的王半仙,浩浩汤汤杀到教坊司,王半仙的气色灰败,但一到教坊司门前,还是整了整衣冠,做出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似乎上次他狼狈逃窜的事儿根本没发生过。

大周朝教坊司与前朝比,其实还是差了很多。

主要是有蝶楼争锋。

按说教坊司才是官家开办,里面罚没的犯了罪的高官家眷数不胜数,质量自然不错,可官家出来的千金,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如意之处,到底是大家闺秀,冷淡矜持,再调教,也调教不出花样,哪怕教坊司有意打造她们不同的个性,也要费很大的力气。

至于另外采买的那些,也总不尽如人意。

蝶楼却不同。

蝶楼的女孩子们都是从小就精挑细选出来,天资极高,认真教导,且大部分花魁极是高傲,能成为她们座上宾的,大部分都是达官显贵,再加上皇帝也推崇,时不时邀请蝶楼的人进宫献艺,到显得压了教坊司好几头。

此时日头正好,大白天教坊司也热闹。

官员们不能狎妓,也不能在教坊司留宿,到是白日呼朋唤友,过来喝酒取乐的多些。

林旭今日就在教坊司宴客,请的人有朝廷命官,也有江湖上的草莽剑客,三教九流,都是投缘的朋友,坐在一处,并无违和,喝上三杯酒,就称兄道弟了。

有林旭在,估计就是把皇帝和乞丐凑在一起,他也能让气氛变得和煦起来。

旁边三两个女妓陪坐陪酒。

别看是陪酒,可这里是教坊司,女妓们都规规矩矩的,只陪着说话,神情大方,举止得体,并无特别亲昵的举动,当然,要是客人们有兴趣,想要占一点儿便宜,她们也不会太推拒,说白了到底是来伺候人的,总要让客人高兴才好。

正说笑,红尘的马车就到了。

罗娘扶着红尘跟在王半仙身后进了门,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了三分,好多醉醺醺的酒客都一个激灵,醒了酒,手足无措,有点儿脚底抹油的欲望,实在是红尘那一身打扮,实在太过威严赫赫,小官们也还罢了,有两个一把胡子的老官员,有幸见过皇后娘娘的,乍一见红尘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林旭手一抖,差点儿没掉了刚夹起来的菜。

红尘一眼就看到他,莞尔一笑。

一瞬间…很心虚!林旭苦笑,自己心虚什么…从座位上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便向她们走过来,走到红尘面前,还没说话,红尘就笑道:“放心,不是来捉林公子的,我们有点儿正事要做,继续去喝酒吧,瞧那边的******都等急了。”

林旭:“…”吃饭喝酒到教坊司,再正常不过了,京城的贵公子们,谁会没来过?蝶楼他都不知去过了多少次。

“出什么事儿了?”

“有个姑娘中了邪,我来看看。”

也就两句话的工夫,里面就有个嬷嬷迎出来,低声道:“大师来了,请进。”

这嬷嬷眉宇间含着几分忧色,脚步急促,当初易大人说请人来看看,她是半信半疑,并不觉得自家女儿的病是中邪所致,但请了好些大夫,束手无策,也只有试试。

那王半仙一露面,她到多了三分信任,一看就是高人,可惜,看过一回,那是半点儿结果没有,不光如此,当天晚上她女儿还病得更厉害,又抓又挠的,伤了好几个人,哎,要只是梦游昏厥也就罢了,如今上面都开始不耐烦,说她是得了疯病,要赶出去自生自灭,若非这孩子没病的时候有些名气,怕是根本熬不到今日。

今天这个王半仙又来,嬷嬷心中嘀咕,本不想再让他进门,但一看到王半仙带来的人,看到那姑娘的打扮,登时熄了自己的心思,她在教坊司,也是见多识广的,就那姑娘头上的钗,便是当年进宫献艺,在公主头上都没见过。

这等人物,她可惹不起。

嬷嬷也有些无措,只殷勤地带着红尘一行人上楼,进了角落里一间屋子。

屋子里点了香,打扫得还算干净,可是有点儿小,不像是教坊司一位行首的香闺。

红尘问过,这姑娘在教坊司算得上头牌了,叫呂芝芝,擅长歌舞,精通诗文,深得文人追捧。

嬷嬷轻声道:“我这女人病了,这边的屋子清净,正好给她养病。”

红尘点点头。

看来教坊司是放弃了她,也是,不过是一女妓,病了,死了,也没人在乎。

红尘四下看了看,这会儿那姑娘到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静静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嬷嬷喊了两声,她也不应,红尘走过去,拿起她的手给她把了把脉,脉象很正常,不过,一眼看见她手腕上挂着的一个小东西,到是笑了。

“很精致可爱。”

那是个普通的坠子,木头雕刻而成,是只小青蛇,红尘没有上手,乍一看,到见小青蛇头上仿佛长出角来,似乎有化龙之相。

嬷嬷皱了下眉:“这东西是我女儿小时候自己雕的,一直戴着,我劝她换些名贵的手镯,她都不肯。”

戴这种东西,确实不配呂姑娘的身份。

红尘的气,在呂姑娘身上过了一遍,吐出口气,笑道:“我能猜出一二,这样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吃点儿东西,等黄昏时分再来看看。”

嬷嬷满头雾水,不过却不敢多言,连忙答应,招呼小丫鬟们赶紧摆上酒菜。

王半仙从一进门,就探头探脑的,很是惊讶,凑在红尘身边坐了,等着人家上酒。

“怎么回事儿,上一回我一进门,好家伙,那小姐就满脸凶气,我虽然看不见,可我身上的护身符一口气碎了仨,吓得我一把扯下两个法器扔出去,拔腿就跑,跑得老远看听见法器碎裂的声音…今天跟着郡主来,到是没什么感觉,奇怪。”

红尘笑眯眯地看了看那小姐的床头:“奇怪什么,对方欺软怕硬罢了。”

王半仙恍然,一点儿都不恼:“欺软怕硬才好,这才好。”说明红尘才是硬茬子,对方怕了,有什么不好。

红尘在桌子上四角都点了一根香,还随手摆弄了一下桌上的碗盘菜碟,招呼身边的人都坐下来:“大家坐下吃饭喝酒,都别离开座位,桌上的烟火气在,别管什么东西都发现不了我们,我看到晚上,应该一切就很明了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抢亲

在教坊司里,围炉而坐,吃吃喝喝,也很是有趣,大家伙到不介意稍微等一等。

一开始有红尘在,嬷嬷还不敢叫人来助兴,到是红尘嫌无聊,让她喊了人唱歌跳舞,玩了一会儿,又叫了个女先生说书,只是现在这些说书的说的东西,实在让人不喜欢,其中一个故事虽然也让红尘吐槽个不停,还勉强算有点儿意思,叫宋三娘打鬼。

这个是红尘特意点的,按照话本改编,她看过一次,算是质量不错了。

一开始说宋三娘是个商户家的小姐,怎么温柔贤惠又可爱,很多人喜欢,偏偏她爱一穷秀才(也许是巴望他高中当命妇,从商女到秀才妻,不算差了),然后她爹就说那一家的家风不好,婆婆难伺候,不肯同意,但女儿坚持,只好把她嫁了过去(这爹也够听话的),结果婆婆果然刁钻,小姑更是跋扈,家里又穷,丈夫到是还算体贴,可也孝顺,婆婆磋磨她,她也无法,每日吃糠咽菜,刮的嗓子眼疼,****出去做农活,晒得皮肤又黑又粗,宋三娘她爹娘看了女儿如此,伤心落泪,不忍见(就是不好接女儿回家享福,怎么不知道赶紧给女儿送点好吃的东西,哭有何用?)。

说了一通宋三娘在家里有多苦,之后就出来了鬼,一个厉鬼,在本地很有名,一日路过,忽见宋三娘在地头劳作,十分喜欢(干农活肯定灰头土脸,这也喜欢,鬼太没见识),就向宋三娘夫家下聘,要娶三娘为妻。

宋三娘当然不肯,可婆婆却害怕厉鬼,不顾三娘跪地哭求,答应了下来。

厉鬼招来无数小鬼小怪,一起迎亲,还奉上无数奇珍异宝,拿什么东海的明珠镶嵌的凤冠,无数绣娘花费三娘缝制的嫁衣,绣鞋,琉璃宝镜,赠给三娘,以讨美人欢心。

(宋三娘要真有这么美,哪里还能留到今天,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先抢了去吧。)

婚礼热热闹闹,宋三娘在婆母面前不停啼哭,只说自己忠贞不二,不可侍二夫,最后婆婆以死相逼,宋三娘只好梳妆打扮,穿上嫁衣,嫁了过去。

红尘听说书的女先生唱作俱佳地在那儿学宋三娘,哭着说什么她对不起夫郎,对不起婆婆,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林旭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堵住嘴。

到最后一节,宋三娘新婚夜先是喝骂不止,又暴打鬼新郎,愣是打得那鬼无奈求饶,承认错误,还把宋三娘好好地送了回去,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她是个好女子,对夫忠诚不二云云,当下认了妹子,还把聘礼送了三娘做嫁妆,最后是宋三娘的相公高中状元,回到家来,和三娘团聚,婆婆也接受了三娘,一家人快快活活地生活在一起。(基本上每个话本都有个高中状元的秀才,也不知道状元有没有那么多,够不够分的。)

连王半仙听完,都说宋三娘真是个好女人。

林旭似笑非笑不说话。

到是律风荷难得从房梁上跳下来开了口:“鬼也能娶人为妻吗?”他对什么宋三娘不感兴趣,到是觉得那鬼有点儿意思,“人也能打到鬼?”

这话问得可真好。

红尘失笑,四下看了看:“鬼怪也有娶亲的,还特别喜欢娶人为妻,这不,咱们这儿也来迎亲的了。”

说话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树影摇曳,须臾间,乐声起,吹拉弹唱,若隐若现,明明是喜乐声,听起来却是让人心寒的厉害,总觉得心跳如雷。

在座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王半仙很想躲桌子底下去。

林旭也伸手握住红尘的手。

到是小荷站直了身体,满脸疑惑,红尘轻轻拉着他坐下,拿了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塞在他手里,笑道:“小荷只管吃东西就好。”

说着,红尘看了眼躺在床上,忽然开始颤抖的女子,轻声道:“小青蛇,你且出来吧,有我在,总不至于让随便什么鬼东西把这位姑娘带走。”

那女子身体一震,手腕上就浮现出一道青色的影子,有半米长,身体很细,头上生角,正警惕地瞪着红尘。

红尘打量了它两眼:“我看你道行不浅,一直受人间香火,快要成龙了,现在为了吕小姐,费去大半的修为,元神耗损,你也不觉得可惜?”

那只青蛇吐着信子,终于开口,嘶哑着嗓子道:“知知是我女儿,谁也别想伤她!”

众人:“…”蛇——开口说话!!

那嬷嬷简直吓得要拔腿逃走,要不是顾着吕知知,她就真跑了,这会儿还咬牙坚持留下,显然对吕知知真有些情谊。

红尘向外看去:“我看外面那东西法力比你高出许多,你没受伤时,也拼不过它,现在你有什么能耐保护你…女儿?”

那青蛇顿时耷拉下脑袋,明明是条蛇,却能让人觉得它特别沮丧,沉默片刻,显然它这会儿看得出来,红尘是个高人,有手段,不免寄希望于红尘,叹了口气,把前因后果都徐徐道来。

原来这条青蛇本和女儿生活在京郊竹林中,虽然并没有干行善积德的事儿,到也没做过什么害人的勾当,只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罢了,没想到偶然被大云寺出来历练的一个和尚撞见,只当它们是妖邪,便要将它们母女诛杀。

那和尚法力极高,青蛇母女又不成气候,她被打得重伤,女儿更是惨死,只保留下一缕残魂,幸好当时吕知知礼佛路过,那和尚不敢伤人,到让她带着女儿的残魂藏在吕知知身上,躲过一劫,事后青蛇现身向吕知知道谢,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母女和吕知知还有些渊源,当年吕家小姐年幼时,曾救起她意外受伤的女儿,细心呵护,养在身边有半年之久,吕知知把小青蛇视为玩伴,特别喜爱,等到她把女儿带走之后,还伤心了好些日子,甚至雕刻了一个和小玩伴长得差不多的青蛇,****佩戴。

这也算有缘。

吕知知和别的女子不同,从小就喜爱蛇,听说她无处可去,便把它们收留下来,还按照她的要求,****香火供奉,可惜青蛇之女只剩下一点儿残魂,浑浑噩噩,岌岌可危,既不能转世投胎,也很难通过修行补全神魂,再这般下去,即便想尽办法呵护,恐只能落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从那之后,吕知知和青蛇之女相处数年,感情日益深厚,实在是不忍心,竟然冒险让残魂寄居在自己的身体里休养,也不怕那青蛇好些便夺了她的身体,这般大胆,又有情有义,青蛇特别感恩,即便后来好了,也跟在她身边照顾,之后甚至认了她当干女儿,真以母女称呼。

青蛇说的简单,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得直冒冷汗,尤其是那嬷嬷,看吕知知的眼神,简直快把她当疯子了。

这天底下不怕死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但主动让个妖物的残魂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真是一万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红尘也叹气:“怪不得我见你一条蛇,竟和吕小姐气息纠缠,偏偏并无戾气煞气,大约吕小姐是真心供养你们,你们母女也算是灵物,而非妖物,这才相安无事。”

这时外面的鼓乐声更响亮。

青蛇心中忧虑:“前些时候,京城不知从哪儿来了个厉害角色,是一只狐狸,很是厉害,忽然登门说要和我结儿女亲家,看上了知知,想要求娶,那怎么行,就是知知将来要嫁,那也得嫁给人才是,人妖殊途,如何能做夫妻,我自然不肯,可它却凶相毕露,直接要抢了知知的魂魄去,幸好我女儿和他纠缠,这才没让他把知知的魂魄完全带走,可也夺走了一魂一魄,我想办法去追讨了两次,奈何根本敌不过他,又怕魂魄分离太久出事,没办法,只好假意答应下来,只是要求他必须选择良辰吉日,大红花轿,迎了我们知知过去,他今日便要来迎亲了,自会带来我们家知知的那一魂一魄,我,我今天就是拼死,也要救回知知。”

在场的人都沉默片刻。

那一直照顾知知的嬷嬷,都不觉叹息:“看来您是真疼她。”只是,看到一条蛇一口一个女儿地叫她们家知知,这滋味,还真没办法说。

小荷很意外:“外面来的是狐狸?什么狐狸?红的吗?阿尘不是说想要个完整的红狐狸皮做的斗篷?这下正好啊!”

林旭又拿点心堵了他的嘴。

红尘笑道:“连娶亲都要靠抢,恐怕是只丑狐狸,我可不要。”

青蛇深吸了口气,声音悲凉:“我这条命,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说话间,外面黑风阵阵,已经有个人登楼而上,还敲了敲门,这人长得到是相貌英俊,身穿喜服,很是体面,四下一看,张口就道:“哟,埋伏了不少人啊,看来小青蛇你还是不死心,不肯心甘情愿地跟我做这个亲家,无妨,今日就让诸位好友,在我新婚之夜,品尝蛇羹,也算是一则佳话了,哈哈哈哈!”

这人到是嚣张的很,知道有埋伏也丝毫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