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好像没这样的胸襟。

此时外面寒风凛冽,连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寒气,林旭在京城的宅子里生了四个炭盆,烟熏火燎,他就不免蹙眉。

因为宅子是随意买的,没经过改造,自然没修地龙,不像郡主府那么舒服,平日林旭在此办些公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红尘也过来,他就难免有一点儿后悔。

当初就不该嫌麻烦,但如今寒冬腊月,想翻修一下也不行了。

拢了拢衣襟,林旭抬眼看过去,红尘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椅子上面还铺着一张白虎皮,膝前的桌子堆满了各种账本,旁边的炉子里面扔了两只南方运过来的水果,烧得看不清数是什么,不过香味还很不错,淡淡的,不浓郁,很是清爽。

“出去走走?”

红尘抬眸就知道林大公子的工作怕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她这几天忙着调度筹谋,到还没出门看一眼。

不亲眼看看,怎能知道灾情到底有多么严重。

林旭也不反对,起身亲自给红尘披上大红的斗篷披风,又给她戴上帽子,从头包裹到脚。

曲名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特别殷勤,笑嘻嘻地要给他们赶车。

“还是伺候郡主舒坦,公子爷,您看看自从郡主来了,咱也屋子都显得有灵气,不那么干巴巴的,你可得把人照顾好,要是有一点儿不好,哼哼。”

林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曲名恶寒,嘴上却不输阵,依旧笑盈盈:“这会儿小的可不怕您,有郡主在呢,想来您也不至于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林旭顿时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打过这家伙?曲名这小子是他们的门面,就指着他那张脸还有嘴干活,怎么罚,也不至于体罚…

不过…这家伙满嘴胡说八道,和他计较,那才真是闲得慌。

收拾妥当,一行人就出门。

王元道和乔稚几个也跟了出来,自己备车,个个手里抱着算盘,工具箱,书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旭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一叹,他本来打算和红尘两个人单独出门走走的,哪怕是在观察灾情,可两个人能凑在一起并肩走一走,也已经很好了,奈何他手底下这一帮人,那是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

罢了,正事要紧。

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发,看起来到像个车队。

周围明里暗里地也少跟人。

红尘身边的侍卫,鬼谷的护卫,居然渐渐很难泾渭分明了,一眼看过去,到像是一家子。

那也没办法,两边的主子整天腻在一起,他们再不赶紧熟悉起来,万一出了事儿,配合不好就很容易事倍功半,这一帮侍卫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再说,如今谁不知道两个人在万岁爷面前都过了明路,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真成了一家儿。

一行人一路出京城,走到京郊的便民坊。

这里虽然不是京城,可还算是有人气,也比较繁华,到处都是朝廷建造的安民居,安顿的也是灾民流民,房子属于朝廷,流民们只能借住。

朝廷规定,先安顿鳏寡孤独,老弱病残,一进这地方,乍一眼看过去到是老弱较多。

不过,不远处就有个马脸汉子,身材高大健壮,虽然也挺瘦的,却一脸的凶相毕露,正懒洋洋地站在墙角,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红尘她们的车马,眼中流露出些许贪婪,随即就一反身跑远了,也不知道溜到哪儿去。

此地地形复杂,宅子建的很秘籍,到处都是小胡同,还有各种乱七八糟搭建起来的草棚,木棚,视线极差,红尘就是觉得这人不对劲儿,派人去追怕也追不上。

“按照规矩,身强体壮者需去东安民坊吧,不是说朝廷在那儿招人,以工代赈,干活换吃食?”

林旭没说话。

规矩这东西,有时候在某些人眼里和一张废纸也没什么不同。

这里朝廷下的力气最足,伙食也有人盯着,克扣的少,算是对灾民很不错,规定是规定,可一部分身强力壮,一把子力气的大男人也更乐意混迹其中。

不光是混进来,还没少欺负那些老弱,房子他们要占最好的,还会从老人和孩子手里抢夺各种吃食。

朝廷也不是不管,可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朝廷的人手又不足,哪里都能管得过来。管得严的时候,这帮人就老实些,一等朝廷那边不注意,就变本加厉。

为了自己不被报复,为了能活下去,其他人也是忍气吞声。

都不必林旭多说,红尘一想也想明白了,就没多看,在往前走,就看到了坑洞。

一大片,有大的,有小的,还有和地窖差不多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火墙包围下,无数人挤在坑洞里,老人,孩子,女人,这种时候,早没了什么男女大防。男女只让一条草席隔开了住,也半点儿都没觉得不方便。

凌乱的草棚在上面撑着,勉强能挡住雪花,四周挖掘出来的洞穴里到是更暖和,可数量少,根本就不够用。

红尘看了看就觉得眼花缭乱,孩子的哭闹声,喝骂声,有气无力地呻吟声,乱作一团。

住在这种地方,大约是能挡挡风寒,绝对不会太舒服,人们的脸上也带着麻木。

林旭皱眉,周围的侍卫不自觉稍稍收紧了些许。

这种地方最混乱,他们不能不紧张。

到是红尘毫不在意,下了车走过去,看见几个老头老太太缩在草席上面,晒难得出现的一点儿阳光,就凑过去小声和他们聊了几句天。

红尘这身打扮,在这地方按说一定会被敬而远之,可她长得好,说话也温柔,能放得下架子,随意地席地而坐,那些老人们到底经历风霜,见多识广,便是局促,也没有太慌乱,到还真慢慢就聊了起来。

“是啊,今年年景不好,一入冬老头子我就觉得,可能今年就是时候了,天气冷,儿子媳妇还养了三个孩子,孩子们都饿着肚子呢,房子又是破破烂烂,我这老头子哪里还舍得让他们省出口粮来接济?我都一大把年纪快死的人了,饿死冻死也不亏,这回朝廷赈济,让我们住这坑洞,其他人还犹豫来着,我二话不说就卷了草席过来,还犹豫个什么,再差,难道还能差过坐着等死?”

老头儿的话不少,旁边的老太太却是一声不吭,神情麻木,盯着手里一个缺了一小块儿的碗发愣。

红尘看了看,老太太衣服很脏,脸上头上都是灰尘,但是不像一般穷苦人家,面孔圆润,耳朵上还有三个耳洞。

大周朝这边,富贵人家才打这么多耳洞,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不打的都有很大,最多也就打一个。

红尘自己就是一个耳洞,小时候打的,当年入了夏家大门之后,她也没再去打。

那老头儿看了一眼,小声道:“惨啊,脑子都不清楚了,好像是弄丢了自己的孙子,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话虽如此,老头儿脸上却有一点儿不以为然。

眼下卖儿卖女的不知道有多少,没易子而食,就够慈祥的,不就丢了个孩子,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林旭忽然过来,握住红尘的手,低声道:“老太太有点儿眼熟。”

红尘愣了下,想了想,叫来一个年纪小的侍卫,让他打水给老太太洗洗脸。

没办法,红尘这次出门,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估计回去之后罗娘几个得跳脚。

可那帮女孩子现在个个抢手,忙得恨不得人人都是三头六臂,她哪里还舍得让她们辛苦?

侍卫虽然是男子,可这点儿活儿还做得了,很快就给老太太收拾了下,脸上的灰尘都洗干净了,这下更能看出来,老人家一脸的福相,虽然可能饿得狠了,面有菜色,神情也有些麻木,可这气质,真不像穷苦百姓。

如今富贵的人和穷苦人分辨起来十分容易,不用看衣衫,只看脸庞手脚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老太太手脚细小,没有茧子,皮肤也细腻,一大把年纪了,保养得极好,一点儿老人斑都不见,也不见太多皱纹,要是穷苦人家出身,怎么可能?

林旭仔细一看,按了按眉心:“是梅侍郎家的老太太,上个月我去梅家喝酒,刚好见过。”

红尘愕然。

梅侍郎?说的应该是现今工部侍郎梅若臣,这几天是听说梅若臣病得厉害,带病还上朝,陛下也没少褒奖,如今工部那边任务也不小,各地征集民夫,砍伐树木,建造房子,挖掘地坑,都缺不了他们。

红尘记得看过资料,看到梅侍郎的时候,到还多了几分关注,实在是这人算是官场的一股清流。

梅侍郎为人有些迂腐,别看管的是工部,却张口闭口孔孟之道,说他是个腐儒并无不妥,但他也的确持身周正。

这人出身普通,娶一贫寒妻子,后来一路高升,对妻子却依旧体贴入微,当初有人送来美妾,他是一概不收,连皇帝有一次都开玩笑,说听闻他妻子大字不识一个,他该找个能和他诗词唱和的美妾红袖添香才是,梅侍郎笨口拙舌,没敢和天子计较,不过还是闭口不提纳妾的事儿,回家就亲自教导发妻识字,年过三十无子依旧不纳妾,后来终于生下一个孩子,儿子出生时妻子难产,他就发了话要保大人,大约是他妻子听见丈夫的话,有了力气,愣是平安生产,可惜伤了身体,以后也不能再生了。

当时他妻子就哭着要给他纳妾,好给梅家开枝散叶,梅侍郎却说,他们梅家三代独苗,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算对得起祖宗,从那以后,对妻子是更好了,俸禄大部分拿出来给妻子买各种补品和药材,自己穿的袜子都是打了补丁的,有一回皇帝急召,他和几个工部的同僚急急忙忙狂奔,都跑丢了鞋子,就他露出两个大脚趾头,穿了缝缝补补的破袜子,到逗得皇帝大笑,也让梅侍郎羞得不行。

红尘想到那些资料,叹笑:“梅侍郎是个清官,也就是有点儿真本事,才能在工部这种清水衙门里升得顺利。”

也是这人太有特色,上达天听,那些使绊子的才很难使阴招把他给压下去。

林旭已经吩咐人去通知梅家。

红尘也连忙把老太太扶着出来,坐到马车上,给她拿了件儿厚衣服先凑合穿。

那老头儿很有眼力,特别殷勤地帮忙,脸上还露出几分唏嘘:“哎哟,我就说,这老太太瞧着不像一般人呢,如今能遇见贵人,真是又福气啊。”

红尘也乐意和这样通透的老人家聊天,就笑着问了几句老太太的情况。

不过老头儿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老太太是懵懵懂懂,自己闯进来找人的,口口声声要找他孙子,人看着又老又可怜,官差就没赶人走,就地安顿下来,如今神志不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没多一会儿,梅侍郎携着他夫人就匆匆忙忙赶来,这两夫妇也是一脸风霜,满身的疲惫,见到母亲顾不得向林旭和红尘道谢,扑过去就嚎啕大哭。

“娘,娘!”

梅侍郎嗓子都是哑的。

他夫人也哭得站不起来,“娘,不是您的错,儿媳妇我才是那扫把星,嫁进梅家以后,多少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一个,竟然也保不住,您要怪,就怪我吧,您打死我也好!”

两个人这般嚎啕,老太太终于落了泪,抖抖索索地张嘴:“元宝,我的元宝。”

林旭慢慢走过去,轻声细语地劝了半天,才把这一家子劝住,梅侍郎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有气无力,不过还是简单说了一下始末。

半个月前,他老母亲和妻子出去施粥,儿子元宝非要跟着不可,妻子溺爱儿子,想着也不是不行,就把孩子带在了身边,没想到出去之后,也就一转眼的工夫,一个看顾不到,孩子就让人拦腰抱住给抱走了。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拼命去追,可她腿脚不好,根本就追不上,梅夫人也头昏眼花,连喊一声都喊不出来,眼看着儿子没了踪影。

梅侍郎一边说,忽然坐直了身体,直愣愣地看着红尘:“郡主,您是荣安郡主,咱们大周朝赫赫有名的灵师!”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诈言

许是病急乱投医,纵然梅侍郎往年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灵师向来是避之不及,此时也忍不住动了心思,甚至失态地抓住红尘不放,急声道:“我听说,听说郡主擅长寻人…”

话音未落,那边梅侍郎的母亲已经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抓住红尘的裙摆嚎啕大哭:“我的元宝,元宝,求求您了,把我的元宝找回来…”

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心惊。

周围都是流民灾民,见过的惨痛无数,面上麻木,这会儿也不免有一丝同情。

毕竟是京城附近,天子脚下,人们虽苦,还是勉强能过活,只要能活着,老百姓们就不乏善良。

红尘无奈,先把老太太扶起来,沉吟了下也没敢打包票,只是简单应下,说会尽力。

至于尽力的结果,连梅侍郎这一家子也不敢强求。

事情已经过了半月之久,朝廷官府的力量都用尽,如今不过是心底的那一分痴念作祟,不愿意放弃罢了。

这世道,孩子丢了哪那么容易寻回来!

红尘肯答应帮忙,梅侍郎满心都是感激,热泪盈眶:“郡主真是个热心肠。”

这不用他说,周围的老百姓们看向红尘的目光,都不免带出几分尊重。

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还是这般一个出落得如清风一般的贵人,怎能不是好人?

老百姓们心性纯朴,瞧着红尘漂亮顺眼就觉得她好,不过,这回也不能算错。

他们虽然没看见,红尘和林旭带着自家手下人,昼夜不歇,忙碌赈灾事宜,怎么算,都能被称一句恩人了。

红尘觉得有点儿酸,见林旭也带了点儿迷离地看她,便不觉白了一眼,扯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送梅家的人回去,顺便问问那孩子丢失的情况。

说是要找人,时间的确是隔得久了些,恐怕要费些精力。

“我们红尘是热心肠。”

瞧自家的姑娘凝眉苦思,林旭也笑道。

红尘没搭理他,一回神,忽然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是王家妇,已经忘了是怎么和王越起了争执,大约是嫌弃她满脑子蝇营狗苟,斤斤计较,御下严苛?

王越随口就说她这人整日就知道看账本算账生意经,锱铢必较,宛如枯井,无趣的厉害。

唔,好像王越夸赞她时,也说她心如止水来着,其实,不过是一样的意思,多少有些嫌弃她无趣!

无趣?

她难道生来就爱辛辛苦苦操持家业?她也喜欢风花雪月,甚至比他们那些人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这生活,若无柴米油盐酱醋茶,哪里能高高兴兴地去风花雪月?

王家那一家子,还总说她锱铢必较,为人严苛,心肠又冷又硬。

可是,她攒下钱来施粥舍药,家里下人病了,她甚至连夜带着人去找大夫,这些事儿,他们难道没看在眼里?

她的心要是也算冷,那王家上下,岂不都是冰山冰窟?

“想什么?”

林旭伸手在红尘头上摸下来一小片儿枯草片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沾上的。

红尘冲着他的手一吹,草片飘飘扬扬地飞出窗外。

“没什么,快到了。”

天外再冷,车里也暖和,隔着车窗,红尘扫了眼街面,街面上干干净净的,小商小贩也不少,可惜脸上都挂着愁绪,个个愁眉苦脸,再没有那种能说会道的机灵劲儿。

梅家的宅子很不错。

是个五进的大宅子,离皇宫很近,地段极好。

不过,这宅子可不是梅侍郎买的,他那点儿俸禄,在这种地方买房,估计只能买个破败不堪的小房子。

那是万岁爷的赏赐,好像有十几年了,虽然因为保养不太得当,略微显得有点儿古旧,却更有书香气。

红尘一下来就四下里看了看,边看边点头。

这宅子的风水实在好,临近皇宫,借到了一缕龙气,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居住在这里,梅侍郎或许不会大富大贵,但一般来说,太太平平地度过一生,少灾难,少劫数,还是能做到的。而且我想,你们一家人肯定相处和谐,没有纷争。”

梅侍郎苦笑:“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命好…”

按说他为人木讷,又不怎么变通,在官场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大的进步,可他就这么顺顺利利,从一个八品小官,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工部侍郎,算得上高官显贵了,期间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各种麻烦事,都奇迹般自己就给消弭了,他甚至都没多费心。

家里更是消停,有贤妻,有良母,就算子嗣上艰难点儿,后来不也有了宝贝儿子,此生无憾。

“如今只要元宝能找回来,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梅侍郎看了眼迷迷瞪瞪的老母亲,又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妻子,“要是元宝找不到,我这个家,恐怕也…”

他母亲的身体本来好好的,这才短短时日就虚弱到这般,他妻子本就身体不行,丢了孩子,又失了婆婆,这段时日,不知道晕死过去几回。

要不是还牵挂儿子,牵挂老人,还有他这个男人在一边,恐怕妻子整日以泪洗面,也活不下去。

一家人一脸凄惶,看着红尘发呆。

红尘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院子角落一棵桃树上,现在是冬日,草木枯萎,可这棵桃树到是奇怪,居然发了新芽,不光枝叶是绿的,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桃花香。

“这棵树早就有?”

梅侍郎心不在焉,闻言随口就道:“移栽了有几年,也不长桃子,不过花开得好,我夫人和母亲喜欢,一直就种在这儿。”

红尘扬眉,轻轻吸了口气,叹道:“有助桃花运呢。当然,桃花运不怕,就怕桃花劫。”

梅侍郎苦笑:“郡主开玩笑了。”

这会儿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也没仔细品红尘话里的意思,便是他夫人和母亲,也没精力关注什么桃花运,桃花劫。

梅夫人大冬天满脸的虚汗,急声道:“郡主娘娘,可,可有什么线索?”

红尘又四下看了看,柔声安慰:“还请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束手不理,肯定会尽力,这样吧,请夫人先…”

话音未落,大门洞开,外面匆匆忙忙闯进来一个人影,众人都吓了一跳。

梅夫人看过去才松了口气:“是表妹啊,怎么这么急!”

“呼。”

进来的女子看起来有二十五岁左右,不算年轻了,不过还是姑娘打扮,一进院门看到红尘,目中就露出几分古怪警惕,急声道,“嫂子,我就是想看看咱们元宝找回来没有,哎,您就放心吧,我让我哥他们四处去打听,就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我咱们大周朝翻个底朝天,我也把元宝平平安安给带回来。”

梅夫人默默点头,忽然一咬牙,转头看向自家丈夫。

梅侍郎登时皱眉道:“你别胡思乱想,咱们赶紧听听郡主说什么,郡主,您看?”

红尘扫了那表妹一眼。

梅侍郎连忙介绍:“这是我表妹芳丫头,以前在宫里当差,皇后娘娘仁慈,为了祈福放了人出来,她这不也出了宫,家在外地,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暂时在我们家住。”

简单说了几句,梅家三人还是一脸殷切地瞅着红尘。

红尘若有所思地道:“还请诸位拿一件元宝贴身的东西给我。”

梅夫人应了一声,自己匆匆忙忙就往屋里跑。

那芳丫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红尘几眼,神色奇怪,“表哥,这是哪位贵人?”

梅侍郎哪里有心思闲聊,心不在焉地道:“表妹不要无礼,这是荣安郡主。”

“啊,竟然是郡主娘娘。”

芳丫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压低声音凑在梅侍郎耳边,“表哥,她怎么来了,你前阵子不还说,那等乱七八糟的灵师,只知道装神弄鬼糊弄朝廷,根本就是祸国殃民,这会儿你请她来作甚!”

她说是压低声音,但其实并不很低,周围的人都听得到,到好像是故意说给红尘听的。

梅侍郎脸上一红,又是一白,叱道:“别胡说!”

他以前是不信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但到了现在这地步,只要有一丝希望,让他信什么,他也肯。

红尘冷眼看着芳姑娘,似笑非笑。

那姑娘顿时觉得背脊发冷,不知不觉就转开视线,不敢和红尘对视,还向后退了一步。

片刻工夫,梅夫人就匆匆出来,手里抓着个红绸包裹的金镯子:“这是小儿三岁时给他打的,您看看,行吗?”

红尘接过来,解开红绸,略略皱眉。

芳丫头一眼扫过去,低下头。

半晌,红尘叹气:“梅夫人不要开玩笑,这镯子不可能是你们家元宝的。”

“啊?”

梅夫人愕然。

红尘把镯子递回去:“这个镯子的主人应该是商户出身,是个女娃娃,可惜生来凄苦,四岁夭折而亡,镯子也非金的,而是镀金。”

连梅侍郎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连忙凑过去仔细看,这一看才发现端倪,的确不是他们给儿子打造的那一个。

也确实不是金子做的,乍一看很像罢了。

他们给儿子的金镯子,什么花纹都无,只是个普通金镯子罢了,主要是雕花太浪费,他们当时虽然已经不至于缺钱,可节俭惯了,还是愿意求实惠。

现在手里这一个,分量就不太对。

“这,这…怎么回事儿!”

梅夫人满头雾水,“郡主千万莫怪,我一时没注意,它怎么…”

芳丫头抿了抿唇,目光闪烁,小声道:“嫂子别在意了,许是丫鬟们手脚不干净,换了去。”

“啊?”

梅夫人愕然。

站在后头扶着老太太的丫鬟脸上顿时露出气愤之色,急道:“夫人,月萍万万不敢!”

“月萍别急,自然不可能是你。”梅夫人六神无主,还是安稳了丫鬟一句。

这丫头是她救回来的,伺候她有十多年了,梅家人口少,下人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个,除了洒扫做粗活的,还有婆子,看门的之外,丫鬟只有月萍和娟儿两个,月萍平日里负责照顾元宝,是梅夫人的亲信,主仆情深,梅夫人很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