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是这几分人性,没让弃儿变成鬼,让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惜这种时候,做人比做鬼难,她要是咬牙去当鬼,或许还更容易找到活路。

丽华苑这等地方,薛神针恐怕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回进来。

至于高一行,他一路沉默不语,偶尔看一眼周围,几个年华老去的女人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瞧着根本不似活人。

“方妹妹今年才二十七岁,您看她像多大的?”

忽然有人开口出声。

高一行吓了一跳,扭头看了眼,是个*****就见弃儿两步奔过去扶住对方,登时就明白,这人就是弃儿的养母,那个叫阿雾的青楼女妓。

阿雾摸了摸弃儿的头,轻声道:“她二十七,到和外头那些四五十岁的老人差不多了。”

的确如此。

院子里东南角坐着的那女子,即便浓妆艳抹,也挡不住脸上的风尘气,更挡不住那股子扑面而来的腐朽气息。

红尘感觉很不好。

罗娘和小严感觉更糟糕。

阿雾笑了笑:“这已经算好得了,王妈妈是个好心人,方妹妹病得厉害,也没把人赶出去,反而延医问药,总算保住了这条命,如今能有这么个结果,算是不错的,当然,我运气更好。”

她拍了拍弃儿的后背,“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我,下半辈子算是有福气,姐妹们无人不羡慕。”

高一行和薛神针都没有说话。

阿雾的脸上忽然冷了:“我一介卑微女子,无权无势,除了我这血肉之躯外,什么都没有,但是谁要想伤害她,我就是拼了这条命,用手撕用牙咬,也会努力护她周全。”

高一行愣住。

他承认,他看不起风尘女子,像丽华苑这样的地方出来的人,平日里他连扫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可是这一刻,从眼前这个衰老孱弱的女人身上,他却看出一种让他害怕又让他羞愧的东西。

弃儿也一愣,眼眶发红,啪嗒啪嗒地落了泪,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一头扎在她养母的怀中不肯出来。

薛神针一时也说不出话,嘴唇颤抖,搂着小绣的胳膊都有些无力。

高一行叹气,忽然开口道:“是我对不起这孩子,对不起她娘亲,对不起她祖母,我这一生,以前总觉得自己光明磊落,从无不可告人之事,对得起天下人,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对不住琴娘,害了她们三个,就是万死也难赎罪。”

弃儿咬着牙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

高一行也觉得语言苍白无力得很,他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造下的孽,难道还能一笔勾销了不成,无论他现在有多么后悔,也没办法去弥补这一切了。

红尘拉着林旭远远看着,并不曾靠近,里面的是非恩怨,根本算不清楚,也实在没办法去算了,半晌,等到弃儿平静下来,她才走过去,蹲下身,自己动手挖开花圃,把里面的东西取出。

阿雾的脸色骤变,用力握住袖子,红尘叹道:“我没想伤害那孩子,你也不必如此。”

袖子里是一把匕首,磨得十分锋利,阿雾握得太紧,把自己的掌心勒出一道红痕。

弃儿使劲抓着自家养母的胳膊,浑身紧绷,瞬间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幼虎,随时可能扑出来咬死所有敢伤害她们的敌人。

红尘只是叹息,看着阿雾,轻声道:“天地轮回,自有因果,弃儿逆天而行,又太年幼,没有肆意妄为的能力,若是放任不管,过不了几日这孩子必死无疑。”

阿雾脸上变了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低头看那孩子像受惊的小兽一般的神色,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作为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孩子朝夕相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不妥,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接受现实而已。

“弃儿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但是做点儿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红尘笑了一下,“我只知道,这天并非没有眼,就是万一在别处没有眼,在我这里,到还是有几分清明的。”

她把手里刚从泥土中扒出来,黑漆漆的荷包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团乌发,看了看又塞回去,就让林旭就地布置了一个法坛。

做这种活,林旭也很熟悉。

红尘一看他手下人的那手法速度,就知道这帮家伙没少干这等事。

林旭笑了笑,小声道:“鬼谷的灵师也很多,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能文能武,使唤起来极为顺手。”

干活的那几个都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好一个顺手,整个鬼谷最难伺候的就是这位公子爷,当年一开始跟他,哪个不是欲哭无泪,经过无数血的教训,最后他们才能达到,被别人觉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地步。

哎,要是可以,他们也想和别的兄弟一样,每日优哉游哉,还有时间抽空喝个小酒,欣赏欣赏美人,而不是每日磨练自己,学习各种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到的东西。

心里抱怨几句罢了,面上大家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很专业很严肃的样子。

自家公子爷的那人的性子,他们还是能把握得住,在荣安郡主面前,架子得能拿得稳,不能给公子爷丢人。

法坛很快设好,红尘点了三炷香,把荷包放在上面,又取了一张纸,挥毫泼墨,开始写字。

阿雾忍不住过去看,看着看着,脸上就清白交加,时而惊惧,时而惶恐,抱着弃儿的手更紧了些。

那上面把弃儿所做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描述出来,平铺直叙,并无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可那冷冰冰的字眼儿,却让她毛骨悚然。

又看了一会儿,阿雾又不觉落泪。

红尘写得是前因后果,连同高一行的作为一样落在纸上,高一行也看了一眼,心惊肉跳,低下头攥着拳头,心中也泛起凉意,他早就后悔了,也觉得自己该受到惩罚,但这会儿红尘的笔一动,他的心就颤抖一下,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整个人被剖开,让人看得通通透透,仿佛天上真得出现一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好了。”

红尘一拍桌子。

那张纸灰飞烟灭,三炷香一瞬间燃烧到底,只留下一把灰,红尘不怕烫,直接把灰捧起来,随手扔出去,只见灰尘飞飞扬扬,并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很快附着在在场的所有人身上。

“啊!”

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身上似乎被烫了一下,可回过神仔细一感受,感觉却没了,所有人面面相觑。

高一行脸色惨变,瑟瑟发抖,猛地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他眼前出现了琴娘的脸。

除了琴娘,还有一个面孔狰狞,带着冷笑的女孩儿,那女孩儿他认得,很漂亮,和自己很像,是他的…女儿。

他不自觉跟着女儿走。

“哥。”

薛神针使劲抓住高一行的胳膊,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身体一沉,高一行恍恍惚惚又落了地,脸色惨白,凄然而笑:“对不住,对不住!”

红尘抬了抬手,想了下又放下去,没有动作,半空中却忽然起了风,风卷着落叶,吹乱了高一行的头发。

薛神针用力地抱住自己的丈夫,两个人紧紧相拥,小绣被夹在中间,抬头向天上看,忽然道:“祖父,天上有个姐姐。”

高一行浑身一颤:“不是姐姐,你,你要叫姑姑,和,和姑姑再见。”

小绣向来听话,果然乖乖巧巧地说道:“姑姑,再见!”

风慢吞吞地停了。

小绣笑道:“姑姑和一个很漂亮的婆婆走了。”

高一行顿时闭上眼。

弃儿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拼命地往阿雾怀里扎,呜呜咽咽:“娘亲,娘亲!”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特别稚嫩,和以前大不一样。

阿雾心疼地搂着孩子,胡乱擦她的脸,拼命地劝说。

红尘笑了下,走到法坛前面,只见上面残留的灰尘被风一吹就变了形,只留下一个字——‘无’。

这字到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红尘看到弃儿身上纠缠着的那些黑雾,居然很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

她又走过去看了看小绣,小绣的脸色也好多了,虽然还是白,却透出一种很健康的红润来。

高一行和薛神针此时才注意到,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喜,又有几分忐忑。

红尘笑道:“我一直觉得天地无情,至少对人来说,它们应该是无情的,但这会儿我到有点儿怀疑了,唔,或许天地有时候也会对它喜欢的孩子,有那么几分眷顾怜悯…小绣已经平安无事,命格换回来了,弃儿受了些损伤,大概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我想,这不一定是坏事。”

众人看过去,也发现不妥。

弃儿那孩子本是个给人压力很大的幼虎,但这会儿看来,却像只乖巧的猫,蜷缩在阿雾的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神色却真正的天真无邪,纯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红尘轻叹:“从此以后,她只会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真正八岁的孩子,再也无法长大。”

高一行心里咯噔了一下。

阿雾却笑了:“挺好的,我家这丫头,都有好几年没踏踏实实睡得这么好过,别看她还是个孩子,可从小就有失眠的毛病,现在多好啊。”

红尘又叹气:“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该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知道。”

阿雾想了想,把头上的一个珍珠簪子取下来,戴在弃儿的头上,走过去把孩子放在高一行的怀里。

高一行手上一沉,举手无措。

阿雾冷声道:“给她改一个名字,给她一个未来。”

高一行还来不及说话,薛神针就认认真真地点头,拉着小绣道:“小绣,从此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你活着一天,就要保证她快快乐乐地过一天,能做到吗?”

小绣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阿雾神色温柔地摸了下自家孩子的脸蛋,笑道:“我早该走了。”

人临死之前,是有预兆的,前阵子她觉得自己走到了人生尽头,后来一日又一日,总是不死,身子还渐渐好了,其实她嘴里不说,心中却并不松快,好像一直有一块儿巨剑悬在头顶上,现在剑落下来,她的感觉却挺好,就在剑落的一瞬间,身边阴气沉沉的东西跟着消失,身上轻飘飘的,似乎随时能挣脱这具皮囊。

“…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这孩子!”阿雾闭上眼,感到胸口一阵阵地闷痛,身体却更轻松,她知道,时辰到了,睁开眼又留恋地看了看自家的孩子,她还太小太小,终究还是怅然,若是早知有今日,就该好好保重身体,至少再多照顾她一段时间,留下更多一点儿回忆,也是好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小心

红尘推开车窗,刚刚进了京城,就觉得京城里的人明显少了些,到也正常,冬天嘛,天寒地冻的,家里好歹还能挡风遮雪,有个避寒的地方,哪里还愿意出门?

哪怕是京城,老百姓的日子也难,好些人家一家人一共就一件厚衣裳,出门做活的男人先穿,女人和孩子窝在家里,能有一床棉被盖一盖,便算是普通的殷实人家了。

小严去年刚得了个当铺,是人家拿来抵债的,她去看了一回,当铺里就有不少衣服鞋帽,好些人都是冬天把夏天的衣服典当出去,赎回冬装,天气转暖,就把冬日的衣裳当了好过活,日子越过越穷,没有本事的迟早饿死。

冬日的风刮在身上,刺得肌肤火辣辣的疼,连红尘都有些受不住,没一会儿就缩头回来,林旭笑着给她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热气氤氲,过了一会儿总算有点儿温暖。

“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将来究竟会如何?”

红尘叹道。

大人也就罢了,但面对孩子,再冷酷的人也不免多出几分怜惜,高一行这一步走错,就是一生也无法弥补的恶果。

红尘沉默良久,忽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失笑,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多想无益,那个叫弃儿的孩子,如今这般,已然是最好的结局,要是不出差错的话,想来这一生再无忧怖。

一阵风吹过,车帘晃动,车门震荡。

“走,请你吃饭。”

林旭一下子回过神,笑了笑,朝着车外看了一眼,见天色不早了,便笑道。

“好。”

伸手帮红尘把手套帽子都戴好,又给她脖子上围了一条又长又软的围脖,再披上红狐斗篷,林旭就让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自己先下去,反过身来牵着自家的小姑娘下车。

酒楼看起来并不显眼,装修得不够新,里面到是桌明几净的,还有熏香。

熏香应该是混合了点儿檀香,让人心情宁静,柜台上坐着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妇人,低着头再打算盘,风姿绰约,瞧着是个美人,至少在酒楼里喝酒的那些客人们,就连年纪很轻的,也忍不住偷偷摸摸地看上几眼。

林旭也很自然地把目光落了过去,还找了个特别舒服的位置坐下,看得不亦乐乎,等店小二跑过来问要点儿什么,这才笑眯眯专门点了几个招牌菜,眨了眨眼道:“放心,我保证只看看。”

红尘一下子就乐了,好吧…她也只是看一看。

挨着柜台最近的窗户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相貌到是寻常,不是大周人特别喜欢的那种粉面书生,但红尘却觉得他的五官长得很是地方,眉毛鼻子眼睛,无论哪里都很让舒服,身材也好,高高大大,肌肉匀称,尤其是那两条大长腿,因为是短打的打扮,尤其突出,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健康,很有力量的男人。

很快店里的招牌菜就上了桌,别的都还只是不错,但一盘黄甘,光盘子就占了半个桌子大小,一闻那鲜味,红尘便口水横流,再也顾不上什么美男子不美男子,开始享用。

两个人一口气就吃掉大半条,动作这才变得慢条斯理,等一条鱼吃得差不多,也都饱足得很。

“此地这种鱼可不多见,这家酒楼很有本事。”红尘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笑道,“鱼鳔更是好东西,大补真元,强身健体,林师兄多吃些,补补身子。”

林旭凑近一点儿,一本正经地道:“等我们成亲,阿尘就知道我的身体需不需要进补了。”

红尘:“…”

默默转过头,红尘又把视线落在窗边那男子身上,而且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那男人都让她的视线惊动,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眼睛很大很漂亮,有一点儿柔软的感觉,衬得整个人都减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温暖。

“咳咳。”

林旭咳嗽了两声,“美人,别人远观欣赏一下就得了,我也不比人家差,而且可以随便看,不要钱。”

红尘又笑。

两个人逗了几句咳嗽,慢吞吞地又把桌上的饭菜挑了挑吃了,发现鱼都很新鲜,味道也好,别的菜就比较一般,也不是不好,但对比一下,差别明显。

看在鱼的份上,也凑合了,吃完饭,两个人就出门上车,刚一出门,就看见那个男人也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盆,双方正好顺路,红尘就忍不住又盯着人家瞧了几眼,看对方转进一条巷子,把盆子搁在地上,打了个呼哨,便有一群猫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喵喵叫着对着盆子一通乱拱。

男人笑出声,小声哄道:“都有,不要急,慢慢吃。”声音有点儿尖,但还是很好听。

“猫还好,街面上的狗可不多见了。”

林旭落下车帘,把红尘往里面推一推,让她不要被冷风吹到。

红尘拢了拢头发,苦笑:“那也没办法。”人们都饿着肚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狗啊猫的,大周人吃猫的不多,都说猫有灵性,吃了会让自己倒霉,可是吃狗肉的却不要太多了,狗肉为香肉,炖一炖香飘三里,且是大补之物。

就是自家家养的狗,放出去了一不小心,说不得就进了别人的肚皮,但这种事,连红尘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去指责什么,在人连人都能吃得下去的时候,怎么可能强令旁人不许吃狗肉?

现在是冬日,人过得难,动物们过得也难,街面上偶尔就有猫被冻死,冻死了也有人捡回家,剥了皮炖一锅汤,味道如何先不管,能吃两口肉就是好的,猫的皮毛还能御寒。

至于狗,想找到一只拿来吃恐怕不容易,一堆人争抢,哪里能剩下?

“哎。”

红尘呢喃,“回头叮嘱两声,别把平安放出去玩了。”

平安已经长大,可还是小时候的性子,活泼好动,经常溜出去玩耍,现在时候不好,少出去为妙,虽说它个子小,但养得油光水滑的,还那么肥,饿肚子的老百姓们见了,肯定得动心思。

林旭显然和红尘想得一样,不知道琢磨什么,忽然向后看了一眼,笑道:“那人看起来并非热心之人,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

“谁知道呢。”红尘神神秘秘地摸了摸林旭的头,林大公子的眼力,那是鬼谷先生都承认不如的,一般来说,很难看错什么,“回去吧,家里还有些事。”

林旭和红尘的婚事,说起来好像并不麻烦,但其实事情很琐碎,先不说红尘要准备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嫁妆什么的,光是安抚手底下的人,就要花费些精力。

她现在也是家大业大,养了好大一帮子人手,到不是说这些人不希望自家主子成亲,但荣安郡主和林夫人,绝对属于两个不同的身份,郡主成亲,要带人去林家吗?他们这些下人有多少是要作为陪房陪嫁过去,其他人又要怎么安置?

红尘和别人不同,她孤身一个,背后没有家族,她的人就只是她一个人的,怎么处置都是她一言而决,但相对的,责任也重大,以前不想不觉得,如今事到临头,想一想也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多少人拖家带口地托庇于她,她一个人就掌控着无数家庭的生死存亡,所以不能任性妄为。

嫁人了到底还是和如今自由自在的身份有所不同,林旭自然不会束缚她,多多少少能保证她嫁人之后的生活和现在也不会有太大不同,可她从此以后,就不是单纯的荣安郡主了。

想到这些千头万绪的杂事,红尘忍不住嘀咕:“时间太短!”

林旭皱眉:“光阴有限!”

他可一点儿都不觉得时间短,到像最好明天就成亲,笑眯眯按了按红尘的眉心,“我们阿尘想得太多了,罗娘和小严她们多么能干,瞧她们的精神气,保证能让你顺顺当当地当你的新娘子。”

快过年了,万岁圣寿也将近。

红尘和林旭一连好几日忙忙碌碌,总算大体收拾完杂事,抽出几日享享清闲。

难得天气不算太差,罗娘带着厨房里的厨娘们,弄出一个大锅子,里面的汤水熬了一整天,香气弥漫,涮菜里还多出好多新鲜的蔬菜,大冬天的,能享受这么一口,那真是浑身舒坦。

一大伙子人,主仆不分,全都上了桌,红尘这边的女官还显出几分矜持,林旭那边的人就个个如饿狼一般,干脆在饭桌上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几个文士也不吃亏,没人敢朝他们下黑手,早早挑了一碗鲜嫩的小青菜,慢吞吞一边吃一边给同伴们助威。

红尘和林旭,还有几个比较亲近的坐在一处,也不理会这些热闹,喝了几杯酒,就不免说起闲话来。

京城的一些奇闻异事,朝野之间大大小小的八卦,宫中那些主子们的怪癖,别人或许不敢说不敢提,在这桌上,那是没什么不能说的,连皇后娘娘忽然想着要纹身,在…咳咳,大腿上纹了花纹这等私密话,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对了,最近真要把咱们家平安它们看好些,外头的粮食开始不足了,咱家的狗们出了门,真能变成人家肚子里的肉。”

小严唏嘘道,面上露出几分不忍心,“昨天去铺子里看了眼,路过个棚子,正好看见人家炖狗肉,还有一只半死不活的猫趴在地上…”

正吃饭,她还是没把话说完,那猫可怜的不行,嘴巴里喷血,连肠子都出来了,还没有死,凄厉地一声一声地叫,叫得人心里发慌,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朝廷发的赈灾银子还是不够?”红尘蹙眉。

林旭叹气:“够是肯定不够,主要还是粮食太少,南方的运粮船已经来了一回,到是解了一点儿燃眉之急,可惜朝廷也不敢放开了给粮食。”

他不必多说,红尘也知道除了这些之外,朝中官员的贪渎也是问题,即便是天子脚下不敢过分,可新粮换成陈粮,好好的粮食里多掺杂点儿砂石,就能大赚一笔。

想要相信大周朝官员们的节操,他们不如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更妥当些。

粮食再多也是不够,更何况每逢受灾,那些灾民们都不约而同地向京城附近冲,就是挡住了一部分,京畿要地也难免要受到冲击。

“…我会再想想法子。”

林旭拧着眉头,算计还能从什么地方折腾些粮食出来,问题是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说一个够字!

红尘回过神,叮咛罗娘她们,最近小心门户,家里养的那些狗都不要放出去了,虽然多为大型犬。有猎犬,还有狼犬,而且受过严格训练,出入成群结队,可是,它们毕竟是狗,斗不过人,真要放出去让馋肉馋得不行的人看见,全给扒了皮炖了,红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难道还能为了狗,去要人偿命不成?至于赔偿,一来对方赔不起,二来死了都死了,赔偿又有何用!

罗娘和小严都应下。

前阵子家里的狗们还经常出去玩,如今真是谨慎为妙。

这类话题也不算新鲜,随意说几句便是,吃饱喝足,浑身暖洋洋的,一行人就都缩在暖房里歇着,红尘拿出围棋来,和林旭开始下棋,罗娘她们不肯闲着,个个手拿针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绣,偶尔商量一下,比较一下,也十分惬意。

正休息,外头就有个黑衣劲装的年轻人匆匆而来,一进来行过礼,便紧紧张张地道:“公子爷,城门封闭,全城戒严,天机乙字号的王义,还有几个暗子,都让官府抓了。”

林旭坐直了身子,脸上到不慌不忙,只是有些奇怪:“戒严?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晨,户部侍郎蔡少卿蔡大人在家中被人杀死,死状可怖,朝野震动。”

林旭吐出口气:“怪不得,我记得他是齐王的门下,算是齐王手底下相当得用的人物。”

眼下这种时候,出一点儿小事儿也得闹得乱纷纷,更何况是死了这么个大人物。

第四百三十五章 吃鱼

死了人什么的,那是衙门的事,与红尘他们无关,可不幸被牵连陷进去的那几个,却是不得不救。

王义纯属倒霉,正和京城几个蛇头谈生意,碰上官府疯狂抓人,也被误抓。

其他几个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斗殴而已,换了以前,衙门那些差爷们都懒得搭理,这次也是正好撞上。

用不着林旭亲自出面,他也不能,里面有几个都是埋藏得挺深的暗子,他一露面,那几个就废了,不过这不算难事,衙门那些小吏只是想要借机搜刮点银钱,给他们些油水就差不多能出来,他手底下的人紧张,是怕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林旭沉吟片刻,也只是叮咛一句,让大家伙最近都小心些,不要轻举妄动。

“王义他们,让王老爷子出面把人弄回来,低调些,钱不要给太多。”

“知道了。”

鬼谷这些弟子们也都是精明强干,经验丰富的主儿,很明白这钱要是给得多了,容易让那些当差的给惦记上,万一动不动想个馊主意把人弄进去骗些油水,岂不是很麻烦?

不轻不重的,能把事儿给了结就算完成任务。

这件事沸沸扬扬地闹起来,就连快过年的喜庆气氛,也压不住京城的紧绷氛围。

一个户部侍郎,算得上朝廷大员,但在京城,按说也不是那等十分重要的大人物,可人家背靠王爷,有个好主子,而且齐王是出了名的重情重义,对于手底下的人个个都很关照,这个蔡侍郎跟了王爷有几十年,从还是小秀才的时候,就是三王爷的死忠,一路借着主子的势青云直上,眼看着刚刚四十就做了侍郎,再往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这般得力的手下,莫名其妙就折损,齐王估计也要心痛得不行。

所以无论是为了名声,还是为了面子,或者为了别的什么,齐王要发疯,谁也拦不住。

“小姐,年三十咱们还吃锅子?”

罗娘看自家主子找家里的匠人们打造了好些锅子,都不求精致,个个只要能用就成,粗糙得很。

“那也没必要打造这么多,这得用到猴年马月去。”小严一时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