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开我,救命!”

“叫什么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平日里连只老鼠都不敢来,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

“就是,装什么清高,就你长得这德性,也就咱哥几个瞧着有点儿趣儿,你难道还想攀高枝去?”

前面拐角不远的荷花池旁边,借着水光,还有一盏宫灯,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

三个身材不算高,穿的大约是太监服侍的人,正揪着一个女子的头发。

那个女子身体窈窕纤细,整个人趴在地上,衣服凌乱,看不清楚脸色,但只听她的呻吟声就听得出来,想必很是痛苦,隐约还有抽泣声。

那三人嘿嘿乐了几声,一松手,扑通一声女子倒地,他们也笑眯眯地扑过去撕那女子的衣服,女子吓得不轻,拼命挣扎,又抓又挠,一下子竟挠破了一人的脸。

“哎哟!”太监打扮的其中一个痛呼一声,恼羞成怒,掐着她的脖子使劲按在水中,怒道:“让你犯贱,让你闹腾,你个不要脸的货还敢反抗,咱哥几个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分…”

咕嘟咕嘟,呛水声响起,皇帝脸色骤变,眉头蹙紧,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种场面,那一年他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身边最亲近的宫女就整日让太监欺负,那太监乃是皇帝身边比较得用的,他又小,根本不懂事,眼看着有一日自己的宫女被折磨致死,一席草席卷出门去,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积攒下来的一点儿碎银子拿来贿赂一下送尸体出门的人,让宫女能体面些下葬,至于能不能,谁又知道?

前面狰狞中带着几分恶毒的吼声还在继续,女子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宫灯的光芒昏暗,那几个太监的脸被照得发绿,扭曲成一团,不像是人,到像是魔鬼。

皇帝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冲老太监挥了挥手。

老太监到是相当沉得住气,面色还是那么和蔼可亲,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这会儿皇帝表现出来对太监的嫌恶而感到忧心,只是特别听话地带着两个侍卫向前走去。

一走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前面正找乐子找得开怀的三个太监登时大惊,猛地抬头:“谁?”随即就看到这边的宫灯,又看见两个侍卫,三个人第一反应,捂住脸转头就跑。

老太监也不派人去追,反正是跑不了的,先自己动手把半趴在池塘边上拼命咳嗽的女子拎起来,搁在一边,才一转头,又退回万岁身后。

在不需要的时候,他永远可以做到悄无声息,没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整个人就是皇帝的影子,也只愿意做皇帝的影子,那宫女勉强抬头,拨开湿淋淋的头发,看到的就是皇帝,脸上一僵,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

灯光一照,连老太监都怔了一下。

宫里的美人无数,他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早就见怪不怪了,美貌算什么,就宫里那些娘娘们,哪个搁在外头都是倾国倾城的祸水,到了宫里也就那么回事儿,能让万岁觉得新鲜,惦记着吃上一口半口的,就是她们的福分。

即便如此,今天看到眼前的宫女,老太监这个无根之人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那张脸也说不出哪里美,可是却没有一处不好看,就是这会儿如此狼狈地坐在地上,衣服头发都乱糟糟,可还是给人一种特别美丽的感觉,他都如此,皇帝更是柔和了眉眼,轻声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

“奴婢,奴婢本在绣房伺候,奴婢…”

小宫女眼泪滚滚而落,一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皇帝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行了,没事儿了,带她去梳洗梳洗。”

老太监应下。

闹了这么一出,皇帝也没心情继续逛,天色不早,他也有些疲倦,就转身回勤政殿。

底下人都很有眼色,等皇帝沐浴更衣,吃过夜宵,又读了一会儿书,就有小太监过来问,要不要人伺候。

皇帝点点头,今天他见到的那个万分狼狈的小宫女,便让人洗漱干净,换了一身宫装,怯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美人美得极有味道,皇帝也不是吃素的,此时颇为满意。

外面老太监老神在在地站着,几个小太监嘴里不敢说,心里却嘀咕几句,就在刚才万岁还担心皇后娘娘误了吃饭的时辰,让人盯着点儿,娘娘那儿的厨房火不能停,又专门把自己点的一道养生汤给送过去一碗,他们还说,帝后恩爱无比,万岁看重娘娘,结果一转脸,就又来了个美人。

也就一转念罢了,小太监讪讪一笑,想想也没什么,万岁的美人多了去,可皇后还不是只有那一个!

第四百四十五章 异状

灯光昏暗,晚风吹拂。

皇帝合上书,眯着眼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小美人,她也就十七八岁,很鲜亮,一身的青春气息,那双手白里透着红,十指纤纤,神色间含羞带怯,真是个不错的女人。

“过来。”

皇帝漫不经心地道。

宫女特别顺从,莲步轻移,一到皇帝身前,被拉得身子一软,就倒在了皇帝身上。

一股莲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皇帝的脑子有一点儿迷糊,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镜子,等身长的大镜子,把两个人都映在里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美人似乎更美了些。

他喜欢年轻的女人,享受年轻的女人,如果他不是皇帝,这样鲜亮娇嫩的女子,怎么可能这般喜欢伺候他,还与有荣焉?

皇帝今夜也不知为何,心思澎湃得厉害,胸口好像积聚了一团浓烈的火焰,越烧越旺,精神也好得不可思议。

看,他还年轻,还年轻得很,他一点儿都不老!

夜色渐浓,风似乎大了一点儿,呼啸着卷着窗门,砰砰乱响。

太子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立在门口,望着手里调动不停的护身符皱了皱眉。

“走。”

他率先跨出门去,也没惊动东宫其他人,只带着几个亲信侍卫便从角门出去。

东宫离勤政殿极近,一出去上了小道,走不了片刻便到了,太子脚步一顿,勤政殿外的凉亭内点着灯,安王赵琦居然在里面。

“五哥?”

安王看到太子,明显一惊,猛地站起身皱了皱眉,不过随机就恢复了神色,笑着施礼,“原来是太子,太子怎么来了?不是去参加荣安郡主的婚礼?”

太子笑了笑没出声,反问道:“五哥又为何在此?”

安王怔了下,神色不变:“前阵子父皇命我练字,一直多有怠慢,到是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好好写了几张,如今带着过来应付应付差事。”

这话轻描淡写,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大晚上跑到勤政殿让万岁看他写的字,有什么奇怪。

太子也只当很正常,并不追问,抬头看了一眼黑着灯的勤政殿:“父皇休息了?”

“可不是,我也不敢搅扰,正好渴了就先坐下喝点儿茶,天寒地冻的,太子可别冻着。”

安王眉眼含笑,“我听闻娘娘为太子选的太子妃已经差不多确定了,这会儿太子不去给娘娘请安?”

他说得漫不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句话而已,但手却不自觉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刺破了掌心,若不是挡在石桌之下,恐怕早就让人看出他的忐忑来。

太子不该在这儿!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再搏一把,答应和那人合作,即便那么苛刻的条件也答应,可不能让这个黄毛小子来坏自己的好事。

安王脑中急转,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太子诓走,可又不敢露出一点儿破绽。

太子却是迟迟不走,立在月光下发呆,眉头微缩,若有所思,安王又杂七杂八地说了好几句闲话,想着不动声色地打发他走,甚至说起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喝杯茶的话,那位一向体贴,对兄长们十分敬重的太子爷,这回却仿佛听不懂似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勤政殿内仿佛有一点儿奇怪的动静传来,安王心里一跳,全身紧绷,太子也猛地抬头,眯了眯眼,大跨步地向里面冲去。

安王神色一暗,两步走出来追上拦住,急声道:“太子,你这是干什么?不可搅扰父皇…”

几句话的工夫,砰一声,屋里传来脆响,火花四溅,居然一瞬间就着了火。

安王脸色都绿了,猛地一撞,撞开太子,整个人奋不顾身地扑了进去,到是太子愣了一下,脚步稍慢了一点儿。

一时间骚乱顿起。

老太监脸色灰白,步履蹒跚,一走一喘息,他一向都很健康,身体也极好,估计就是骑马奔波一整天也脸不红气不喘,现在这个模样到是少见。

离得还有几步之遥,老太监急声道:“太子,陛下!”

太子这才回神,连忙迎面抓住过来救火的侍卫,从他身上拽下件斗篷,就近往凉亭旁边水缸里一甩,披在头上向着浓烟冲进大门。

此时外头救火的侍卫很多,不少人都向里面挤,但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太子冲进去,就看到安王吃力地背着皇帝东撞一下,西摇一下,脚下踉跄,眼前朦胧,似乎看不到大门,一圈一圈乱绕,太子抢上前,一把扶住万岁,安王眼珠子赤红,居然冲着他大吼一声:“滚!我要救父皇,我要救父皇,你滚!”

说着就是一撞,要不是他躲得快,几乎被撞到了火里去,太子脸上发苦,热浪已经把他的头发烧着了,可是侍卫呢?

“人呢,来人!”

太子厉声喊道。

外面的侍卫也想进来,皇帝要是出事,他们全都要死,问题是居然冲不进来,所有人急得浑身冒汗,大呼小叫,乱糟糟向里面挤,可是挤到门前就个顶个的调转方向向外跑,跑出去老远才满头雾水,对视一眼变了脸色。

老太监目光阴沉:“马上去找赵天师,不对,古大师他们何在?”这明显是有问题。

所有人面面相觑。

“公公,宫里钦天监只有几个人,其他人都请了假,赵天师也出宫去了。”

老太监此时才想起,前阵子一些灵师说是发现了什么,个个请假要去山上看看,因为他们说得很验证,事关重大,万岁也没有阻拦,反正最近也不需要灵师祈福什么的。

剩下的那几个,前两天也因为各种事宜请了假,还有今儿是荣安郡主大婚,荣安郡主乃是灵师中的佼佼者,一些前辈们也就罢了,晚辈们肯定要去参加婚礼,一时间不光钦天监空空荡荡,朝廷能用的灵师都不在宫里。

老太监心中渐渐有不好的预感——太子也在里面。

屋内的确状况不佳,太子的头发,衣服,都有烧着的痕迹,前面安王的情况也不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被烧,脸上带着激动,背着皇帝四处绕圈,偏偏他身强体壮,太子又顾忌他背上的皇帝,一时间也控制不住,眼看着大火越烧越旺,他都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笨蛋,反应这么慢。”

就在太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红尘忽然从窗户里跳进来,一挥手,地上的火居然就少了一半,快步过来,从袖子里拿出条丝线,随手往安王的脖子上一绕,一手拽丝线,一手拽太子的胳膊,几步就冲出了大门。

门外没头苍蝇似的乱窜的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人从火中走出。

老太监最先回神,第一个扑过去检查皇帝的情况,安王的身体僵硬,被连拉带扯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满脸迷糊。

“陛下,陛下…安王殿下快把陛下放下来,让太医看一看。”

安王一个激灵,连忙放下皇帝,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父皇!万幸,儿臣若是不能救了父皇,那真是万死难恕的大罪,呜呜,父皇没事!”

众人都一愣。

侍卫们也怔了下,心生感激,要不是安王不顾危险救驾,他们还不知道会如何!

也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太子,虽说太子也进去了,可一没有安王速度快,二来也不是太子把万岁给背出来的,这个…

而且起火的事儿蹊跷的很,勤政殿这等地方怎么可能轻易起火,还一口气烧这么快,说不定里面就有猫腻,万岁不幸,谁能得利?还不是太子。

宫里闹这么大,连宫外近处的王孙贵胄,还有大臣们也得了消息,都聚集在宫门外,不多时,安王救驾的消息就传出宫外,估计再过不久,连京城都传出去了。

宗亲贵胄们嘴里不说,心里都嘀咕了几句,接下来对安王不能太生疏了。

安王毕竟在京城多年,根基深厚,本来这储君之位虽定,可未来那个位置谁坐,众人还在观望中,太子固然地位逐渐稳固,齐王和安王笼络多年的党羽却遍及朝野,多年来根本就没太子的事儿,是他们兄弟争夺那个位子,要是一直不发生什么乱子,也许大家还不会多想,可这事儿一出,众人不免再一次蠢蠢欲动。

皇帝中意太子,总说太子纯孝,现在看来,安王更孝顺,而且国有幼主不祥,太子太年轻了些。

或许经过这一遭,万岁也会改了主意。

所有人面上焦虑,心里想法各异,不过这会儿都不说这个,肯定是围着陛下转。

太医们齐上阵,看过之后都松了口气,万岁只是昏了过去,脉象平稳,应该并无大碍,果然,不多时皇帝就睁开眼,气色也不算差,看不出问题,一睁眼就冲着安王笑了笑,笑得十分和煦:“好孩子,多亏了你。”

一句话,安王热泪盈眶,周围其他人心里都一咯噔,太子到是脸色不变,只是盯着皇帝的眼睛,屏住呼吸,别人看不到,他却因为很注意,精神集中,看得很清楚,万岁的眼睛不对,里面好像有东西似的。

红尘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一脸严肃:“他不是你父皇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洞房花烛

太子一愣,脸上闪过一抹迷惘,似乎没太听懂,但这会儿尚不是说话的时候。

皇帝被暂时送到后殿安置,前面一团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万岁爷身上,到是那老太监盯着被烧毁的屋子若有所思——今天晚上被送去伺候万岁的那个宫女没了,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尸骨,可这尸骨有些奇怪。

红尘因为要避嫌,她也没在废墟里走动,只是把目光落在被两个侍卫随手收拾出来的尸骨上面。

尸体十分瘦小,只剩下一副黑漆漆的骨头,虽说是被火烧了,但烧得时间又不长,看看万岁的模样,除了吸入几口浓烟外哪里有事儿?和万岁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变成这般?

只是如今谁也没心思管这些!

皇帝受了惊吓,一住下便把所有人都打发走,连皇后都没见,安王在门前站了站,也退了下去,他整个人和以前有一点儿不一样,好像有些恍惚。

那些第一时间进了宫门,能和他套近乎的宗亲贵胄只当安王殿下也受了惊吓,到不以为意,毕竟是刚从火海里出来,大火都烧死了人,可见厉害,眼前这位也是龙子凤孙,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长大,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如今有点儿反应很正常,要是一直镇定自若才奇怪。

乱了一整夜。

皇后都匆匆赶了过来,

很快万岁就传令下来,让所有人回去,红尘临走顺手给太子又塞了一个护身符。

虽说已经给了很多,但这一个是红尘自己用的,效用非凡。

宫里这会儿实在有些乱,太子想了想,还是亲自送红尘出宫门,一出宫门口,就看到林旭站在门前,身上的衣服略显得有些单薄,抬头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微笑来。

红尘忽然也有点儿想笑,伸手搭在林旭的胳膊上,让他扶着上车。

太子望着两个旁若无人的潇潇洒洒离开,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微明,朝阳初升,昨夜本该是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可却万不得已,让人家新娘子跑到火海中转了一圈儿,想想着实理亏,所以这会儿即便被排除在外一下,似乎也没什么能抱怨的了。

“哎。”

林旭还是忍不住叹气,只看那两个人的动作举止,就说不出的默契,他这辈子恐怕不敢求能有一个贴心贴肺的妻子了,毕竟他站在现在这样的位置上,必须要进一步,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恐怕大部分心思都要放在朝政上,哪里能像普通人那般有爱人?

但是,看到了人家夫妻,仍然免不了有那么一点儿憧憬。

他还是少年,在不久之前,他甚至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成长的太快,不免是有些累。

以前的疲惫似乎总被隐藏了,他自己不表现,也不多想,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多愁善感起来。

如果红尘在这儿,一定给他一句话,因为你已经长大,孩子没有烦恼,恼了就哭,喜了就笑,会烦恼的只有大人。

红尘跟林旭回到家,一身疲惫。

家里一片狼藉。

罗娘和小严都没睡。

林家那些人也都没睡,个个睁着大眼睛瞪着他们,尤其是曲名,坐在椅子上都没站起来跟自家公子爷行礼,眼珠子翻白,一副快要入土的模样。

林旭不理会他们,扫了一眼就搂着媳妇回屋去,让罗娘打了水,两个人洗漱一番,倒上一杯香茶喝掉,把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到地上,倒了上去,深深地吐出口气。

曲名实在不好跟到卧房,只能站在门外,带着一点儿哭腔抱怨:“公子爷,您究竟知不知道今天婚礼上来了多少人?有多少人不能怠慢?”

“唔。”

“唔什么唔,今天是您大婚的日子,鬼谷公子大婚,您到好,带着新娘子没了人影,光剩下我们照应,我们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凭什么替您招待客人?”

“哦。”

林旭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没一会儿,灯就熄了,虽然外面大放光明,已然天亮。

曲名恨恨瞪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转头走人,事情已经发生,抱怨有什么用?

红尘莞尔一笑,随即摇头:“真是…有点儿对不住他们。”

林旭没说话,眉眼间也带出一丝不甘愿来,他期盼了那么久的婚礼,那么久的洞房花烛…

此时此刻,红尘就这么软软的躺在他的身侧,即便放轻了呼吸,也能嗅到一股清香,他也说不出怎么好闻,只是一闻到,身子就轻飘飘的,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红尘一笑,伸了个懒腰,一拉绳子,帐子落下来,笼罩住两个人,一时间两人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彼此呼吸交错,她这时才有一点儿真实感。

原来她真的嫁了。

丈夫是眼前的男人,虽然婚礼有些混乱,不过她觉得自己嫁了,那便是嫁了。

“现在天明了。”

林旭脸上热浪翻腾。

“嗯。”红尘随手掀开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了进去,天明了又怎么样!

别说天明,就是天塌地陷,她要一个洞房花烛夜,那现在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林旭吞了口口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从被子里出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这种勇气吧。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罗娘和小严在厨房里已经热了七八次饭菜,最后终于决定不热了,大家伙自己吃饱喝足去睡觉。

一觉就睡到傍晚,罗娘起来了才听小严说,让她赶紧招呼厨房送点儿粥米过去。

至于小严,忙着烧水准备各种洗浴用品呢。

他们的东西还在箱子里塞着,都没拆,库房乱糟糟一片,实在没办法,时间紧迫,运送嫁妆过来的时候只想着赶紧放下,也没注意有没有条理,这会儿可不得认真整理一下。

罗娘哭笑不得,姑爷也就罢了,舍不得饿着自家小姐,赶紧拿着吃食送了过去。

没进卧房,先敲了敲门,以前无所谓,如今却要注意,不多时屋里传来自家郡主略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她才送了饭菜进门。

房间里没什么不正常的,郡主身上披着一件男式的外袍,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冷硬的点心慢吞吞地吃。

罗娘左顾右盼,没瞧见姑爷。

红尘瞥了她一眼,自己动手把吃食端过来,笑道:“他有点儿累了,还在睡。”

罗娘:“…”

“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想画画,还有,这几天不见客,我什么都不做。”

红尘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身体,喝了一口粥,“等会儿要再泡个澡,我记得这边有大浴室,帮我收拾出来。”

罗娘半晌才应了,迷迷糊糊地退出去。

又等了一会儿,她才见郡主和郡马爷出了房门,向着浴室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家郡主淡然如常,可那位郡马爷的脖子都是红的。

“郡主和郡马真是恩爱。”

小严从后面冒出来,满脸的喜悦,心里也真正踏踏实实了。

“要我说,咱们家郡主就该找郡马这样知根知底的好人,换了旁人,哪里能这么自在?”

也是。

不光是郡主,罗娘觉得自己等人都挺自在的,早在之前她们就郡马的手下不怎么分彼此了。

一开始郡马几乎常驻郡主府,他的那些人没少在郡主府当差,去年冬日,郡主更是带着她们这些女官给郡马爷帮了好长时间的忙,这边的一切事务都十分熟悉,半点儿不陌生,说一句不分彼此,一点儿不为过。

别的女人新婚会遇到的麻烦,自家郡主是一丝都遇不上,不用给婆婆请安,没那么多亲朋要应酬,说起来好像没人帮衬似的,但实际上有多自在,怕是只有遇上的才有数。

“老天保佑,郡主和郡马恩恩爱爱,早点儿给我们生下一个小主人,那就圆满了。”

罗娘默默道。

老天应该能听到的,她们家郡主上能通天庭,下能达地府,绝对有大福分。

一连数日,红尘和林旭…也没怎么享受新婚之喜,虽然不出门,可外面的事却不能不关注。

红尘也不敢不关注,没办法,朝堂上风向有点儿变了。

那日红尘跟太子说,那个人不是他的父皇了,但是,皇帝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虽说受了惊吓,但他老人家并未罢朝休息。

第二日就正常工作,而且,他处理政事还是得心应手,甚至更得心应手了些,朝臣们不敢直视,却也觉得这位万岁似乎更有威仪。

只是有一点儿,他似乎对待太子有些冷淡,到不是特别明显,但和以前相比确实不同。

以前他会关心太子吃饭穿衣,会关心太子用了哪道点心,会时不时地派人问一句太子在做什么,如今却没有,而且,他这些天都把安王叫到身边,看着父子之间又一次处于蜜月期似的。

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可对于善于把皇帝的细微表情都过度解读的大臣们来说,这就是某种征兆。

红尘新婚的第三日,就不得不抛下自家夫婿,进了宫门,直接到皇后那儿去。

太子也在,他脸色还好,只是好像有些心事,红尘看了他一眼,又检查他身上的护身符,看到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