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是褚昭和齐羽臻。

她隐隐品出来两层意思,一层是,褚昭和齐羽臻算是比较用心、认真,要是前来找他怕艺术照那些女人,估计也就是玩玩,而这个齐羽臻比较特别。

另一层是,这个女徒弟喜欢褚昭,可齐羽臻比她漂亮,比她年轻,名校生,又有才华,这些都是她嫉妒的点。

可见,这个社会是看门面的,齐羽臻有这么多的装饰品,每一项都给她加了分,至于她的内在有多好,外人又怎么会在乎呢?

许游又想到自己,她似乎什么都有,除了努力,什么都没有。

可是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大多数人都是努力过后才认清现实,因为那些有资本有条件的人,也会努力,他们的努力加上资本,就是一千倍一万倍的提升,哪怕他们不努力,那资本也够挥霍了,还努力做什么呢?

许游叹了口气,低下头。

明明才十七岁,却好像经历了半生一样辛苦。

***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许游被太阳晒的有点发蔫儿。

直到额头上突然贴住一抹冰凉。

她抖了个机灵,一下醒过神,抬头看去,是拿着冰镇饮料的纪淳,他虽然站在两个台阶以下,但因为人高腿长,仍是比她高了一截。

许游边起身边去接饮料,同时说:“你来了。”

可她话还没落实,腿上就是一酸,蹲的太久麻了,一下子踉跄着往台阶下栽。

纪淳一把搂住她,接了个满怀。

许游鼻子磕着了,钻心的疼,她紧紧捂着,五官都皱成一团,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鼻梁上,反倒没注意纪淳把她抱得结结实实,带着她的重量离开那几个台阶,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就扶着她后脑。

纪淳:“给我看看。”

许游挣扎了一会儿才松开手,眼角已经湿润了,刚睁开就撞上纪淳的那双桃花眼。

她眼前还在冒金星,一时怔忪,倒忘记退开。

纪淳说话间,口中还有饮料的果味儿:“有点红,应该没事,你就是撞到我了,磕不坏的。”

过了一会儿,许游缓过来,才发现整个人都靠着他,立刻退开一步,说:“我没事了。”

纪淳扬眉瞧了她一眼,便笑着拉她往街上走。

纪淳问:“课补的怎么样,老师水平如何?”

说起补课,许游有些兴奋:“嗯,特别好,我受益匪浅,感觉能在短时间内进步一大块,有一些我自己遇到的瓶颈,经过她一分析,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纪淳见状,心里一松:“那就好,不过这人情可是许出去了,将来考上,还得还。”

许游:“那都不打紧的,好多人手里都没活儿,这行就是粥少僧多,我要是能给她打下手,起码不会荒废。”

许游很快讲起刚才补课的一些小趣事,纪淳始终微笑地听着,也不打断,两人的步速也放得很慢,走走停停,原本十分钟就能走回许家,愣是走了半个小时。

许游一看,家就在前面了,便脚下一顿,说:“一直跟你说这些,都这么晚了,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纪淳站着没动,只说:“没事,听你说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而且我听着也挺高兴。”

许游愣了愣,抬眼看他,忽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纪淳低眉瞅着她,转而道:“要期中考了,以后补课,我不是次次都能跟过来。”

许游不解:“你跟过来做什么?”

纪淳抿了下唇,隔了两秒才说:“你每次也不用太早过来,就掐着点,和齐羽臻前后脚最好。私下里,尽量和褚昭保持距离。”

许游又是一愣,片刻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脑海中跟着回荡起褚昭和那个妩媚女人的纠缠,以及后面他又和齐羽臻在屋里做的事。

许游脸上微热,低了头说:“嗯,我知道的。”

纪淳下意识抬手,本想放在她的肩膀上,停在半空时却又犹豫了一瞬,最终落在她头顶,用力揉了两下。

“回家吧。”

许游“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没几步,纪淳在后面叫她:“许游!”

许游回头。

夕阳下,纪淳身影挺拔,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纪淳:“等你考上,再给我画一幅画吧,肖像画。”

许游点头:“好。”

两人一起笑了。

那时候的许游自然不会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在纪淳脸上,看到这样美好纯粹的笑容,没有城府的,没有算计的,不掺杂任何复杂的东西,就只是单纯、真诚的笑。

***

从那以后,许游每周都按时去摄影棚两到三次,具体的时间会根据齐羽臻来安排,有时候褚昭很早就在,有时候很晚才来。

这件事许游也和许父商量过,许父心里也有数,文化课上她很难再有质的提升,倒不如把精力多花在画画上。

如果是周末补课,一天都没问题,要是周一到周五,许父就帮许游请半天假。

有了许父的支持,许游更加专心的上课,她还会带一个录音笔,把齐羽臻的讲课内容录下来,回家再听一遍。

第二遍听,会发现有很多细节当时没想到,第二遍才有不同的感受。

至于褚昭和齐羽臻,许游也渐渐摸到点规律。

对齐羽臻来说,吸引她来这里补课的唯一要点,就是褚昭,他们是男女朋友,对外也是这样说。

如果不是来见男朋友,齐羽臻根本不会来棚内,反而会和许游改期,或者是约到外面一个临时租赁的画室里。

齐羽臻的画室很少让许游去,里面很凌乱,还有很多私活儿,不方便让外人看,但是如果褚昭不在摄影棚,齐羽臻似乎又有些排斥那里,起码她和那个女徒弟就从不说话,连正眼也没有一个,反倒是那个男徒弟,会讨好的巴结齐羽臻。

在几人微妙的关系里,许游嗅到一点东西,但她从不多嘴,就当做没看见。

除了绘画,其它的事许游从来不聊,大约齐羽臻也是看重她不八卦的这一点,对她挺有好感。

许游自然也不会告诉齐羽臻,有一次她来摄影棚早了,刚好撞见那个女徒弟挨在褚昭怀里,一边摸着他的身体,一边耳语。

褚昭就抽着烟,也没动她,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直到他瞥见门口许游的鞋尖,这才让女徒弟出去。

女徒弟似乎有些羞恼,大约是因为勾引失败。

褚昭也没让许游进来,就坐下继续修片,许游就等在外面,直到齐羽臻到了,才跟着她一起进休息室。

但自那天以后,褚昭看许游的眼神越发微妙。

许游知道,齐羽臻补完课,就是她和褚昭“约会”的时候,褚昭会进休息室,他们会关门,但不会锁,休息室的门有些问题,如果不锁自己会露出一道缝。

许游有时候会听到声音,有时候就很安静,她每次补课完都不会立刻走,褚昭会留一个单反给她,她就一个人待在棚内摆弄。

许游起初只是摸索功能,到后来开始按快门。

她拍的都是棚内的杂物,起初并不生动,渐渐地就开始设置东西的摆放,开始找角度,甚至调整照明。

她拍的照片一次比一次好,大部分时候都会删掉,少数时候来不及删,褚昭就出来了,她打个招呼,拿起东西就走。

只是不管许游怎么避免和褚昭正面接触,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一次,许游估计褚昭差不多快出来了,正在删照片——他每次都差不多两个小时。

谁知删到一半,褚昭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先别删,我看看。”

许游吓了一大跳,毛都炸起来了,回头时眼神惊恐。

褚昭拿走她手上的单反,扫了她一眼说:“你至于么,见鬼了。”

许游缓了口气,错开一点距离:“你走路没声音。”

褚昭没应,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翻看相继里的照片。

许游清清嗓子,说:“那我先走了。”

褚昭把她叫住:“等会儿,我导出来你看看。”

说话间,他坐到电脑前,把照片导进去,很快一张张点开,示意她看放大的效果,不管是问题还是优点,放得越大,暴露得越明显。

许游有些忐忑,就站在他身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褚昭指着其中两张,告诉她问题所在,又提了一下优点,短短几句话,点到即止。

许游听的认真,跟着点头。

随即她伸长手臂去碰鼠标,想点下一张。

这个动作令她不得不挨近褚昭,又细又白的手臂就搁在他的旁边,肤色有着鲜明对比,同时也令他闻到了那淡淡的奶味儿。

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这很难形容,尤其是一些少女,身上会有甜甜的奶味儿。

褚昭一闻,先是愣了愣,随即侧头,多看了她两眼。

许游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儿,有些古怪,以前没闻过。

那时候的她,自然不知道那味道意味着什么,唯有经历过那档事的女人才知道。

许游很认真的一张张翻看,直到感觉到褚昭的视线,这才垂眸对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许游和纪淳是17岁,褚昭成年了19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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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游和纪淳

14

四目相交,许游立刻往旁边让了一步。

褚昭伸手一抓,就握住她的手腕,也不知是不让她走,还是怕她摔了。

他的掌心很热,刚贴到一块,许游就把他拨开了,脸涨得很红。

褚昭看着她的反应,倏地笑了:“你躲什么?”

许游:“我没躲。”

褚昭也没跟她争辩,起身把位子让给她,说:“你坐着看吧,我抽根烟。”

褚昭走到一边。

许游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又安静了两秒,这才坐下。

椅子上有他留下的体温,她觉得烫,就往前挪了挪,只坐了一个边。

她继续翻看自己的照片,很专注,鼻子里嗅到烟草味儿,也没在意。

只是她没去看褚昭,却知道他在看她,就站在角落里靠着墙。

但像是这样保持着距离,许游也没意见。

几分钟后,等许游看完了,起身转向褚昭,对他说:“我好了,耽误你的时间了。”

许游拿起自己的画板,抬脚要走。

褚昭却忽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要污蔑那个男的?”

许游脚下顿住,侧头看他,一时没明白:“谁?”

褚昭依然靠着墙,笑的讽刺:“就是你说摸你那个。”

许游愣了一瞬,脸色转而变得很难看,她别开脸,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褚昭也没催促,就瞅着她。

半晌过去,等许游平定下来了,转头又对上他的目光,说:“我没污蔑他,他的确摸过我。不过不是那次。”

褚昭扬起眉,有些好奇。

许游说:“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褚昭一怔,显然很意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隔了几秒才说:“那还真是个人渣。”

许游抿了下嘴唇,看待他也变了几分。

几秒的沉默,方才紧绷的氛围不见了。

许游:“那我先走了。”

褚昭:“嗯。”

***

许游飞快地离开照相馆,一路跑回家。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更加管不住自己的思维,她一进门就冲进画室,将画质加上画架,手里捏着笔开始挥洒。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脑子里的东西疯狂旋转,而后又有东西奔腾。

她怕抓不住,就只能赶紧画下来。

四周的装饰都是抽象的,扭曲的,唯有画纸中间那个靠墙抽烟的男人,是鲜明生动的存在。

他被烟雾卷在其中,看不清样貌,整体的颜色鲜艳,色差很大,有些东西非常不现实,被夸张被放大,这是非常印象派的画风。

画纸上的油彩还没有干,天早就黑透了。

期间许父来叫许游吃饭,许游也没听到,但这是常有的事,许父也习以为常,就把饭放在门口。

许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门将饭拿进来,就坐在画板前对着这幅画,一口一口的吃。

她的脑子塞得满满的,胃里也渐渐填充了食物,她亢奋极了,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感觉。

等吃完饭,许游洗了碗就回了屋。

她把刚才的画拍下来,很想发给齐羽臻看。

可是刚打开齐羽臻的聊天窗口,就发现她换了头像。

许游好奇的点开头像,这才发现是光影之中纠缠的两道剪影,是男人和女人,是雄性和雌性,肢体交缠出扭曲的美感,透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许游关掉窗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真是太不小心了,刚才这幅画要是发给齐羽臻,她一定看得出来画里的男人是谁。

齐羽臻八成会误会吧,那毕竟是她的男朋友。

许游安静地躺在床上,打消了念头。

过了片刻,她也不知怎么的,又一次点开了齐羽臻的头像,她将那幅画放大了看,仔仔细细看着齐羽臻的笔触。

十七岁的许游,虽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但她有感觉,而且十分敏锐,她有艺术天分,虽然没有深邃的技巧,却是个十足的感受派。

齐羽臻的画充满了男人和女人纠缠的张力,许游感受到了,她闭上眼,耳边回荡着每一次补课之后,从那休息室里传来的阵阵低吟。

她甚至开始想象,如果她拿着单反穿过那道走廊,来到休息室虚掩的门前,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她会拍到什么?

许游一下子睁开眼,喘了两口气,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打开手机,上以前经常去的某油画论坛看帖子。

浏览了几分钟,看到这样一个贴。

那上面正在讨论为艺术“献身”的重要性。

许游以前从不关注这些话题,总觉得那是庸人自扰,她那时候还比较简单,以为练好了画功,多练笔,多观察,保持手感,体验当下,一切总能水到渠成。

但自从接触了褚昭和齐羽臻,这样的观念渐渐改变了。

褚昭靠性吸引刺激他的灵感,他拍出来的照片,无论是性冷淡的,还是热情外放的,都让人移不开眼,即便她一个女生看了,都能感受到照片里女人释放的魅力,好像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进去,不分男女。

之前有一次,有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女人来找褚昭,她的年纪比他们大许多,好像已有三十多岁,但保养相当好。

褚昭和她说话时,许游就坐在外间,偶尔听到一点。

从他们的话语中不难得知,那女人曾是他少年时代的补习班老师,褚昭暗恋过她,但她早已结婚,且不可能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搞这种事。

女人那次来,也是念在自己年华不在,保养再好也抵不过岁月无情,便想把眼下这一刻永远留在照片里,所以才来找褚昭。

褚昭和她聊了一小会儿,就来到门口,和坐在外面的许游目光对了一秒。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当着许游的面把门关上。

许游愣了两秒,脑子懵了一会儿,随即才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她没有控制住自己,坐在椅子上片刻,终于忍不住,有些发颤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凑到门口。

那扇门没有锁,她轻轻一推,就拨开一道缝。

眼睛贴到门缝上,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那个女人紧紧地搂着他,好像在哭。

照明灯没有开,四周都是昏暗的,两道身影若隐若现,透着诡秘。

褚昭在女人耳边低语。

许游听不清,可她却从他的语调中想象到,他在诉说少年时代的情感,如今一偿心愿,他是万分的喜悦。

许游看了许久,连齐羽臻出现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

直到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许游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回头一看,对上齐羽臻平静淡漠的表情。

齐羽臻说:“你跟我出来。”

许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心脏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拖动发软的双腿跟着她出去。

齐羽臻也没教育她,只是和她一起坐在照相馆门前的台阶上。

乘凉时,齐羽臻点了一支烟,徐徐的吸了一口,好像那个在棚内为艺术献身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男朋友。

许游时不时看她一眼,透着担心。

他们的世界,她有些不懂。

等一支烟吸完,齐羽臻问许游:“有喜欢的男生么?”

许游想起纪淳,点头。

齐羽臻又问:“上回那个纪淳?那他对你呢?”

许游想了一下,说:“他当我是发小,他有女朋友。”

齐羽臻笑了:“没想过把他抢过来?”

许游摇头。

齐羽臻问:“为什么?”

许游说:“差距太大,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想这些。”

齐羽臻了然,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那以后有时间,有精力了呢?”

许游仍是摇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谁过去对方的世界,都会很辛苦。”

齐羽臻似乎有些诧异,多看了她两眼,说:“你倒是看得明白,是块料。”

许游一顿,不懂。

齐羽臻说:“把心里的净土和身体的快乐区分开,既能多情多义,又能无情无义,要是能做到这一步,你就能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

齐羽臻的描述,许游那时并不十分懂,只能简单粗暴地理解,那是灵肉分开的意思。

隔了几秒,齐羽臻又说:“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有点教坏你。你就听听,不用当真。如果你想追求爱情的开花结果,或是生活的平淡顺遂,要么就去追你发小,成全自己,要么就去找个普通人谈恋爱,别找艺术圈的,等大学毕业就去当个老师,别再惦记这个圈子的得失,别琢磨什么艺术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