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游很开心,也跟着松了口气。

然后,她抖动着嘴唇,试了好几次才发出一条语音:“纪淳,周六,我能约你出来吗?”

纪淳说:“没问题,我帮你过生日。”

许游:“嗯。”

***

这件事许游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偷偷问了齐羽臻。

齐羽臻起初没听清许游说什么,后来听清了,像是看怪物:“你想清楚了?”

许游点头:“想清楚了。”

齐羽臻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即头也不回的去了一趟超市,出来时将那个装着彩色小盒子的塑料袋递给她。

许游涨红脸,飞快的把它装进包里。

齐羽臻揶揄的问:“他会用吧?”

许游连头都抬不起来。

齐羽臻又问:“你有地方去么?你家,他家?要是去酒店,就你这样,我估计你都没勇气进去……”

许游摇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好。”

齐羽臻想了一下,说:“去我租的画室吧,那里有张床。哦,不过,我的那些画你们可别动。我也不能借你太久,最多三个小时,行么?”

许游哪敢说不行,哪还有脸说话,她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周六,却又一下子变得很慢。

许游上午将地点发给纪淳,到了中午,她先去了画室,在附近的小店里吃了午餐,随即就回到画室里,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整理了一遍。

纪淳来时,身上还出了点汗,进门时还有些意外,漆黑的眼睛朝四周看了一圈,问:“这是谁的画室?”

许游说:“羽臻姐的,我跟她借来用用。”

纪淳点了下头,看着那些画,问:“你把我叫到这,是想让我看你的画?”

许游摇头:“不是。”

纪淳看过来,挑了下眉。

许游鼓足了勇气,眼神晶亮,声音却是抖的:“纪淳,我想跟你要一个礼物。”

纪淳笑了笑,一手摸向裤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礼物我买了。”

许游一愣,见他把盒子打开,露出的是一对珍珠耳饰,白色的,晶莹的,圆润的,十分可爱。

可是……

许游把盒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摸过那对珍珠,她十四岁最叛逆时打过耳洞,但是因为要上学不能戴首饰,她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耳洞。

纪淳淡淡道:“我知道你喜欢珍珠,一眼就看中这对。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许游:“我好久没戴过了,也不知道耳洞长上没有,你帮我戴个试试吧?”

纪淳笑了,从盒子中拿出一支珍珠耳钉,拿掉金属塞,随即低下头,一只手捏住她的耳垂。

许游心跳急促起来,她屏住呼吸,感觉到冰凉的耳垂被温热的手指捏着,感觉到那金属穿过耳垂。

纪淳靠她很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液的气息和烟草味,他说话时呼吸就拂过她的耳朵:“好像是有点紧。”

许游半垂着眼,轻声说:“没事,你用力,把它捅开。”

纪淳:“那你忍忍。”

许游:“嗯。”

不过几秒,耳钉的针穿了过去,耳垂有些泛红,有些肿。

纪淳:“好了。”

然后他又拿起另外一支,给她戴上。

等到两支都戴好,纪淳歪着头瞅她:“我看看?”

许游抬眼,朝他笑了。

他的手就搁在她的肩膀上,手指轻轻碰着耳垂,他问:“疼不疼?”

许游摇头。

纪淳的唇动了动,眼里的黑渐渐融上一层深沉的色泽,他手上的温度传递给她,带着一点别样的意味。

许游吸了口气,抬起手抓住他的,她握着他的手指,说:“我还想再跟你要一个礼物。”

纪淳浅笑:“你要什么?”

许游靠近他,嘴唇轻颤的问:“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一张床。”

纪淳一怔,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自然知道那边有一张床,一进门就看到了,而且床铺很整洁,一看就是刚收拾过。

许游在那双漆黑的幽深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鼓足了勇气,说:“我不是白要你的,你送给我,我也送给你,咱们交换。就只这一次,以后,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许游边说,边拉起他的手,坚定地,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的掌心很热,她的指尖微凉,他下意识将她的手攥紧了,十指交缠在一起。

他的眼睛一直胶着在她身上,气息起伏,脚下缓慢的,仿佛还在震惊中,又好像是被蛊惑了似的,跟着她移动。

那短短的十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随即,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可他却看着天花板。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说:“不行。”

许游愣了,她望着他的下颌,问:“为什么?”

纪淳咬紧了牙关,下颌处映出清晰的痕迹,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然后,他睁开眼,转过身,说:“要是和你睡了,咱们就不是朋友了。许游,你明白么?”

许游不明白:“为什么?”

纪淳:“我做不到。”

许游垂下眼睛,心里的某个角落也渐渐落下了。

他做不到。

这么说,一旦越界了,她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许游低下头,轻叹一声,又把扣子扣回去。

安静了许久,纪淳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调整呼吸。

许游就站在他身后。

等她整理好衣服,这才开口:“纪淳,那你能再抱我一下么?”

纪淳的背很宽很厚实,他缓慢的点了下头,转过身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淡了,眼神平静的仿佛深潭,无波无澜。

他扯了下唇角,张开手臂,将纤细的许游搂进怀里。

她很娇小,而他瘦削。

许游双手在他身后交握,闭上眼,嘴唇就贴在他的心口。

她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随即笑着在那里落下一个吻。

“纪淳,我喜欢你。”

“许游,我也是。”

“咱们永远都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好,一辈子的朋友。”

☆、许游和褚昭

01

直到后来,许游和纪淳去外面的蛋糕店里买蛋糕时,许游才从纪淳口中得知,他报的第一志愿是在外阜。

许游嘴里的蛋糕渐渐融化着,她忘记了咀嚼,只能呆呆的看着纪淳。

纪淳淡笑着告诉他,以他的分数,应该可以考上那边最好的工商管理系,等他学成归来,他会再把父亲的公司重新做起来。

许游这才想起问他,纪父生前留下的公司后来如何了。

纪淳说,现在只是勉强维持,遣散了大部分员工,请了人来管理,但也只是一个壳子了。

许游看着他,一眨不眨,她忽然明白了一切,又好像在这一刻,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大人,一个成长为男人的纪淳。

他不再是那个少年了。

许游心里有些为他高兴,也有些难过。

她发现,她似乎更喜欢他了。

但喜欢,并不是人生中排序第一且唯一的东西。

它珍贵,也易碎,很适合放在心里。

许游吸了口气,眼里有着微光闪烁,心里某处流淌过温暖。

许游:“纪淳,咱们一起加油吧,为将来努力、打拼,活出一个样子来。”

纪淳笑了,他的笑容里,有着令人着迷的坚韧与沉着。

纪淳:“好,一言为定。”

***

转眼到了八月。

纪淳提前离开他土生土长十八年的城市,南下去了另一个地方。

贺绯也考上和他同一个地方的某个大学。

许游是听方玄说的,贺绯最后冲刺和考试都不在状态,发挥失利,原本可以考上和纪淳同一所学校,后来却只考上第二志愿。

方玄还说,贺绯是背着家里填的志愿,她本可以填本市,家里多花点钱,还能给她争取更好的结果,但贺绯非要追着纪淳去。

许游听着方玄说的这些事,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她对贺绯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但也是因为方玄说了,她才恍然想起,自从纪淳从拘留所出来,她就在没听到他提起过贺绯。

许游知道,纪淳和贺绯没有分手,贺家为纪家花了很多钱,纪淳是要还债的。

但是在他嘴里,这个人却好像已经“消失”了。

***

八月下旬,许游去参加军训,晒得黑了一圈,但肤色也显得更健康。

许游把头发剪短,蓬松的,凌乱的堆在头上,早上醒来可以省掉不少梳头的时间。

开学后,齐羽臻再见到许游,很诧异,她打许游身边经过,要不是许游叫她,她都认不出来。

一身蜜色的皮肤,随风而动的短发,纤细的身躯,她站在阳光下,比以前更开朗,笑容明媚,仿佛被太阳唤醒的花苞,正欲开放。

***

许游和很多初入大学这个小型社会的人一样,新鲜人,什么都好奇,想尝试。

短短两个月,除了上课按时去,专业努力追,其他很多事她也试了一圈。

许游试过和同学一起跑出去唱K刷夜,第二天早六点跑回学校,也试过跟着同宿舍的同学学着抽烟,她不是很喜欢。

她喝了酒,但酒精过敏。

她自己染了发,栗色,还算适合。

她戴上了金属耳钉,耳朵有点发炎。

她擦了黑色的指甲油,涂上了并不适合自己的橘色口红,也试过将睫毛涂成苍蝇腿。

她穿上有些高的鞋子,脚被磨破了,流了血。

还有很多事……

这些细碎的,点滴的生活小细节,小改变,像是打开了她每一个毛孔,肆意的呼吸,哪怕呼吸到的是并不太新鲜的空气,却透着自由的味道。

短短两个月,许游的变化很大。

她吸引了很多高年级学长的注意。

刚开学时,那些在暑假时就听说过她的学长,还在跟人打听,怎么看不到那个中长头发,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清纯的女生。

对,就是美术系的那个。

后来有人指给他们看,就是那个。

一头短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睁开,刚起床就往教室的方向跑,还有,她哪里白了,跟个男孩子似的,干巴瘦。

可两个月后,许游的个性渐渐释放,渐显雏形,尤其是坐在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笑时,让人移不开眼。

那身气质透着想探索的魅力,飘忽的,抓不住的,有灵气,却又好似野性。

到了深秋,许游期中考在专业上拿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可她却并不满足,之前尝试过的那些玩闹,她渐渐倦了,疲了,一转头就扎进齐羽臻介绍的私活儿。

这是她们补课之前约定好的,考上了,就给齐羽臻当抢手。

许游很快赚到了第一笔钱,她人生里第一次自己赚钱。

她高兴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纪淳。

纪淳却比她还忙,很晚才回复。

她问纪淳,这几百块钱该怎么花?

纪淳说,一半她随便处置,另一半交给他,他帮她拿去投资。

许游笑,说这点钱能投资什么?

纪淳说,一点一点攒起来,将来翻几倍还给她。

许游没太当真,但她还是把钱打给了纪淳,还说以后每赚到一笔,都会给纪淳一半。

***

入冬后,许游答应和一个高年级学长交往,那个人叫程飞,是编导系的。

程飞哪儿都好,就是独占欲太强,对许游要求很多。

许游要是忙着接私活儿没时间约会,程飞也会念。

不到一个月,许游就烦了。

许游和程飞说分手,程飞气炸了,好几次来班上找许游,后来被他们系的男生拉走。

那天,程飞很没风度的在楼道里嚷嚷。

有不少同学来安慰许游,许游却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笑程飞,笑自己大学第一次“谈恋爱”,选了这么一个眼界窄的。

程飞不适合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要的东西很实际,那唯一最不实际的,梦幻的,全都留给了纪淳。

恋爱,用来填补时间碎片还可以,要是把大把时间搭进去,那还是算了。

程飞这么一闹,许游恢复单身的消息很快传开,管理系有个叫杜添的学长,立马展开追求。

许游一听是管理系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纪淳,

她开玩笑的问杜添,他学管理的,会不会把她也管理了,她最烦这个。

杜添保证一定不会。

许游就说,那先试试吧。

许游给了杜添半个月试用期,结果杜添没过,原因是杜添说话做事太磨唧,性子太慢,又太过随遇而安。

同系的同学都在奔前程,杜添却一点都不着急,安于“学生”的身份。

其实许游挺欣赏他这点,不给自己增加过多的烦恼,可若是和这样的人交往,她怕会被带慢了节奏。

她太忙了,杜添太闲了,每次看见杜添等她,她都有压力,这样的人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一些。

***

十二月,许游又单身了。

排着队追她的学长好几个,许游答应了一个摄影系的,叫周盛。

周盛这人样貌普通,话也不多,甚至过于安静,却又做足了一切追求许游的行动。

许游能在这么多人里注意到他,多半也是因为他的沉默。

周盛在专业上算是跑得快的,上大二就接了几个广告片的拍摄工作,一趟活儿下来好几万,虽然这只是新人价,在许游看来已经很多。

一次拍广告片的时候,周盛把许游也带去了。

许游坐在外围的角落里看现场,手里拿着一支烟,点燃了却没有吸,目光专注且充满好奇的盯着场地。

她的安静,掩盖不了眼中的野性和欲望,脸上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后来有个男人过来搭讪,递上名片问她想不想试镜。

许游笑了笑,说:“我只想拍片。”

男人一愣,说:“你来我公司试镜,你就能拍片,咱先从广告拍起,以后没准还能拍电影。”

许游扫了男人一眼,不再多言。

她的意思是,她想拍别人,她看中的是周盛站的位置。

哦,这话也不尽然,周盛是拍动态的画面,而她心动的是静态的捕捉。

那男人后来去找周盛,指了指角落的许游,周盛朝这边看了一眼。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周盛问许游,要不要去试镜,当个广告模特,一个小片也能赚不少,大几千总是有的。

许游有点心动,可她手上还有很多齐羽臻的活儿,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大几千的小广告上。

许游不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开玩笑的问:“我去试镜,是不是得先让导演试试我?”

周盛一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周盛去摸她的腿,说:“我陪你去,有我在,不会的。”

许游拨开周盛的手,淡淡道:“不去。”

周盛没再坚持,以为许游是洁身自好,不愿出卖自己。

他也没在这事上强迫过她。

每次他表示要进一步,许游都拒绝了。

周盛还以为,她要把第一次弄得隆重一点,比如蜡烛、玫瑰、轻音乐什么的。

周盛却不知道,许游有自己的盘算,她在乎的不是场地和氛围,人选反而更重要。

人对了,在哪里都一样。

***

许游的画遇到了瓶颈,以前拿起画笔觉得兴奋,现在拿起画笔就像是在应付事,大概是拿的时候太多了吧,而且现在学的就是怎么画画,越来越科班,越来越教条,累得慌。

以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现在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什么都变得浑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