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的我与她都转为沉默。

长长地叹息一声,重新凝视于她坦然自若的面容,我犹豫着解释道,“你别介意,我…或许,是连日来府上闹心的事儿太多,我难免心烦气躁。玩笑话之类的言语,我自然是没了往日的好心情。”

轻点下颚,瑾娘并未开口回复。

“我知道,你一直都为我担心…说得彻底点,就是你依然不待见萧奕安。”伸出手,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柔荑,“这些日子以来,萧奕安他对我都是发自内心的体贴…虽说以前常常吵架拌嘴,彼此互不相让,但回到长安后,他的性格都改善了许多。而且,我和他之间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不再是…”

滔滔不绝的诉说着,我沉浸在此刻幸福安宁的情绪之中,但是瑾娘自始至终,一直未曾开口。只不过,她的眉宇间,却满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神情。

“怎么了??”不解地看着她,我坦言道,“瑾娘,有话你且直说…我了解你的性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不会往心里去。”

“好吧…”长久的沉默之后,瑾娘终于轻缓地舒了口气,似乎是打定主意,“婉之…你是不是,已经全然忘却刹?”

我怵然失神。

旧梦未散

正文 旧梦未散

依然记得,那段曾经念念不忘、却最终被我不得不舍弃的美好记忆,如潮水一般,静谧无声地涌上了我的心田。虽说,很多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我们悄然遗忘了。但是,仍有许许多多我们想要终其一生去拼命忘怀的某些人情、某些世故,自始至终地,牢牢占据在了我心底某个角落。

“我…”良久,我终于回过神来。只是心绪,尚存几分感慨与凝重。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沉着淡然,我旋而释怀地回答道,“我已经…很久很久,不再刻意去忆起他。”

神色并不吃惊,瑾娘二度追问,“是不愿意,还是不能?”

“不能,同时亦是不愿意。”苦笑一下,我略感尴尬地伸出手、细细摩挲并一点点抚平褥裙上的折痕,“不能的原因,是因为我早已决定抛弃过往;而不愿意,是因为…”

话及此,我却倏然住了嘴。虽然故作镇定,去极力克制、隐忍心底那抹复杂且不好表述的思绪,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心情,正被那倍感彻骨的寒风吹佛着,愈发冰凉。

爱情,不单单是长相厮守,更重要的,它是男女间最纯粹自然的快乐,也是生命本质最纯粹的延续。自始至终,爱情要求忠诚…然而,从另一角度而言,忠诚,亦可以扼杀爱情优美的浪漫。

刹,恰恰过于忠诚。

当真心不二的情感,凌驾于我和他濒临陌路的爱情之上时…自然而然,我变成了他的包袱、他的束缚。爱情,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征战,虽然有很多人从最初就志在必得,可惜的是,这不过是个人的**及心愿。

决心和忠诚只决定开始,不能决定结局。这些无奈的认知,这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曾经几何,难受的让我几欲窒息、崩溃。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亦是因为刹的离去,让我极其深刻地意识到了,我林婉之永远都要是自己的主宰和依靠。永远不以能够站在另一个人身后而满足、而沾沾自喜。因为,当我满心欢愉的满足于此时,不但山倒人跑,更有甚者,天崩地裂。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瑾娘的语气,陡然加重,“婉之,你知不知道你的眼中,依然还有怅然迷离的情绪?”

“你误会了,我…”

“别告诉我,你已经不再介怀。婉之,我是不是可以略带困惑的认为,正是你现在这种闪烁惝恍的神情,才让萧奕安能在短短数月抱得美人归?倘若不幸言中,那么我希望…”缓慢平淡的诉说着,瑾娘突然递过来一封书信,“这本是刹写给你…因为料定你在萧府收不到,所以他便暂且寄到了‘君且留’,亦嘱咐我亲自转交你。之前,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物归原主,但现在看来,你的确该沉下心思,慎重的为往后做些打算。”

强作镇定的思绪,在此刻瞬时紊乱。我无比惊讶的接过信笺,发现信笺虽然没有署名,但是已然被人拆开,“瑾娘,你,你看过信了??”

我的声音,干涩而低哑。

“是…”她轻轻颔首。

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我苦笑着瞥向瑾娘,说出口的话也纷乱且毫无章法,“他,他怎么会特地修书寄予我?这…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当初选择离开?我,我现在又怎能…”

倏然叹息,瑾娘不禁握紧了我的手,满是好心的劝道,“婉之,你还是先看看罢。他虽然木讷,对于你,还是一片真心。此情难得…”

愣神之间,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而想抽出信纸阅读,反复犹豫着,我还是艰难的把书信塞还于瑾娘,“不看,我真的不能看…至少,现在还不能看。”

“为什么?!”终于,瑾娘的口吻变得不再如往日般友善,“林婉之,你是不是真的决定舍弃刹了?若真是决定不再留恋他,你又为何如此言不由衷?!傻丫头,你且听我一句,当下虽然你已成婚,但大可不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须作践自己,无须随波逐流。更重要的,不要失了心神,抓着朽木当成救命稻草。”

双颊,此刻因为窘迫而变得热烫,我不禁顿感恼火,“你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作践自己。不要再劝了,现在的我…”

话,还没有说完,身体,却抑制不住的轻颤。

顿了顿,我毅然决定把话说清楚,“事到如今,这封书信对我而言,仅仅意味着废话!你好好想想,我还有可能在他毅然撇下我离去之后,继续矢志不渝的痴心相守?”

“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对萧奕安投怀送抱?”瑾娘一声轻笑。

我不敢相信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此刻眸中毫不避讳的淡漠情绪。恍然间,我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嘴比脑子反应快的,我怵然问出口,“瑾娘,你是不是还很厌恶奕安?”

“是,我的确不怎么待见他,不待见这个城府颇深、自视甚高的男人!”冷笑着,瑾娘不留情面的斥责起来,“自从你回到长安,思及你我二人已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我三番五次相约,你不是跟随萧奕安走访于京城各大豪门深宅,就是大摆宴席,说什么招呼权贵之妻。如果说以前你是逼不得已做出此等谄媚之事,那么现在,一举一动皆是你心甘情愿。扪心自问,你还是我以为相识相交的林婉之么?”

瑾娘的话语,让我措手不及,而毫无回驳之力。

“我,我…萧府上下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萧太师双腿一瞪就翘辫子走了,而奕安他…总之,权臣之间的来往,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无力的解释道。

“哟,瞧瞧,你现在可是什么都维护着他。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自然是有你们小两口的理由。至于他人,皆是无理取闹之徒了。”轻佻地挑挑眉,瑾娘的语气依然淡漠的让我觉得生疏,“萧奕安果然是很有手段,连你这个最最憎恶他的人都给降伏。不过,你切莫大意,免得乐极生悲。毕竟,你不是他的第一个,也难保会不会成为最后一个。”

“你…”这话,听着太刺耳。而越来越升腾的火气,也不禁从丹田之穴冲上了脑门。极力克制着,我沉声道,“沈冰盈,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萧奕安虽然谈不上正人君子,但至少行事坦荡…”

“对,他的确够坦荡,坦荡得不需要惺惺作态,强扯一块遮羞布来掩饰。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况且…”失笑着,她居然张嘴吐露出一句在我听来更显过分的话,“况且,我不认为狗改得了□。”

所有的隐忍,因为这一句话而全部小时。而怒气,更是强烈的袭上心头。无言的看着瑾娘,看着她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我出离地愤怒了,“瑾娘,你是不是看见了些什么?若是没有,请不要胡乱揣度我的夫君。因为,你侮辱他的同时,亦在侮辱我!”

“哟,区区戏言就侮辱你了?偌大的沁心苑,不更是堂而皇之的嘲笑?林婉之,你怎么不用脑子好生想想?真是愚蠢至极…明珠是谁??她可是陪伴在萧奕安身边长达三年之久的红粉知己。你真以为,曾经相守的二人,可以在短时间之内俩俩遗忘、视为陌路??”

山雨欲来

正文 山雨欲来

“好罢,看来今天是无论我怎么解释,道理都在你这儿。”无奈的,我苦笑着摇摇头,亦提出自己的质疑,“你有没有想过,这天底下有多少对历经坎坷波折的夫妻,可以共度患难却不能够携手安乐??相守的时间,即使再长久又能代表什么?流年似水匆匆过,往事已湮灭,最最重要的,是把握现在。”

顿了顿,我缓和了语气,“而且,没有人是故意要变心…我相信,萧奕安他现在爱我,的的确确是真心爱我…即使将来,他不爱我了,我也不会为了可怜的自尊而苦苦挽留。毕竟,爱情是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边缘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同时,亦有不甚跌落下山崖的心理准备。”

怔怔的凝视着我的脸,瑾娘似乎不再是方才如那般步步紧逼,而是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就在我暗暗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眼中的情绪却更是凝重,“婉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无理取闹之人…你确定,现在的你,和以往被李玄琛蒙蔽的林婉之有所不同?”

“瑾娘…我不得不承认,你说话的方式,虽然颇具几分道理,却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挑起对方的怒气。”如果不是在马车上,我的确想夺路而逃,不再提及令人不悦的话题。

“我是想点醒你,你不能头脑发热的,因为一时的爱情,再度迷失了自我。不能在夫妻生活中迷失了爱,更不能在爱中迷失了自我。婉之,你知不知道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萧奕安这种男人,他很少遇见你这种不听他吩咐的女子。自然而然,你就格外容易引起他的注意。这就是所谓的‘得不到,越想得’。倘若你不肯臣服于他,他自然会对你另眼相待、锲而不舍。只是,一旦你完全臣服于他,并且把他凌驾于你的自尊之上,他反倒不会重视你…别说男人无情,这就是男人的本质。欲拒还迎、求而不得,才是他们一生追逐的动力。”

哑然失笑,我不由得反问,“如此说来,你有过切身体验?”

“我…”她亦为之语塞。

“别怨我故意戳痛你的伤疤。我知道,你的确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并不想一朝被蛇咬,便十年怕井绳。是不是人一旦犯过错误,往后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半眯着眼睛,我不赞同的辩解,“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很犟,且素来不会因为过去种种而轻易妄自评价他人现在的是非。虽然说,萧府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安大少爷的本性颇是风流,但…”

坦然的瞥向瑾娘,我把心底话倾盘脱出,“但是,萧府毕竟不是沈宅,安大少爷与你曾经倾心爱慕的坤郎,亦有天渊区别…在我看来,沈冰盈的人生经历,不见得适用于林婉之。而林婉之的机遇坎坷,对沈冰盈而言,亦同样是不可简单苟同。倘若,只是唯唯诺诺的听从旁观者的建议,而心有余悸不敢身体力行,这样的我,更是愚昧。”

“你…”言及此,瑾娘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从她的眼中,我清晰地看见了一抹名为“触目伤怀”的失落情绪。猛的抬头,她的嗓音陡然变得沙哑难听,“那是因为你现在正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萧奕安,才会对他怀有莫大的希望!你认为你有什么样的资质能和他并驾齐驱,而不是被他远远落下?当你把全部的宽容与体谅,放在最爱的男人身上时,这个男人只会留给你无穷无尽的失望。”

“你别以为你现在能笑,你现在笑得有多开心,将来你就会哭得多么凄惨!我之所以这么苦口婆心的告诫你,无外乎是希望你能用冷静的眼光去看待暂时的失落与孤寂,不要盲目错爱…萧奕安他根本就不适合你,而你也不适合萧奕安。萧奕安他需要的是什么?他和李玄琛一样,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他建功立业的妻子!如果有一天,你变得一无是处、甚至是他的拖累了,你还能长久地待在他身旁么?到时候,你或许连明珠的结局都不如…”

她的语气,急促而不平,声线也是不住轻颤,悄然流露出一抹湿润之意。

“瑾娘…珍爱的时候,彼此惺惺相惜,不爱的时候,彼此指责、势利。这,不正是人生的真实写照么?”我的鼻子,亦感到了几分酸楚,甚至是视野,也倏然模糊,“我们自认为的‘清醒’,或许是近乎于固执的偏见。即使勉强保持着不爱人的心理状态,就真能全然不受伤害?只怕,孤寂也是一种慢性折磨…瑾娘,我觉得我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走出过于的阴霾,忘记烦恼回归平静,所以,我更需要你的祝福…即使,即使你对于我的前途仍然忧心忡忡,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如此严肃认真的说出‘我终将被萧奕安遗弃’的论断?我的未来,还没有开始,便被你预料成黯淡结局。可是人生,从来都不能被预料。今日的好,不见得明日的狼狈…”

眼下,我是爱着萧奕安的,他也是爱着我的。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更值得认真对待?非得看似坚强独立,实则孤独寂寞内心埋怨不己,这才叫高明?如果感情,能清清楚楚的区分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能清清楚楚的告知谁可以爱,谁不可以爱…那么,我们的感情,还是真挚而纯粹么?

我从来,都敢不赞同。

“换句话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盖棺论定。一段新生活还未开始,就不应该因为过去的瑕疵而全盘否认它存在的意义。”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眼看马车已行至青洋村村口,我淡定的道出最后一句,便先行起身,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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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洋村,我生活了三年之余的城郊外小乡村,它虽然没有江南水乡的细腻,亦不具有让人感慨的淡淡浪漫气息,但是,我依然会沉迷在这荒芜的空旷,好奇于石墙瓦舍,惊喜于鹅卵石铺路,诧叹于竹林掩映中隐隐露出几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所显出的静谧、宁静之美。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这便是它,最脉脉温情的写照。

我庆幸,我能亲眼目睹它温暖如水的面容,并亲自感受它最蕙心纨质的气息以及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最恬淡自然的关怀。村民们,他们曾经是如此的坦率质朴,如此友善开怀,笑着与我开些亲切的玩笑。

思绪,虽然怅然伤感,却有着重归后的无尚欢欣。漫步在这条通向祖坟的乡间小径,我的心情,正逐渐由先前的不愉快逐渐转为沉实、平静。扭过头去,我笑着对索性沉默不言、亦步亦趋跟随在生活的瑾娘大声催促道,“妞儿,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到爷这儿来。”

尴尬的笑了笑,她倒也不再扭捏,快步追了上来。半是揶揄,半是认真的,她用手指戳戳我的脑门,叹息道,“固执的死丫头,将来被萧奕安休了,不许来烦我。”

“胡说八道,只有我不要他,没有他敢休妻的份儿。”我吐吐舌头,一脸的不以为意,“他要是敢欺负我,我不但把府上所有的现银、现票通通囊括于自己袋中,再把地契、铺约啥的全部偷改着自己的名字…嗯嗯,对,我要踢爆他,让他不能人道,连做受的可能性都没有…倘若,届时已经有了孩子,我定携着可爱的萧粉团溜之大吉!”

瑾娘不解,“受??”

“…”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我和瑾娘推心置腹的谈了许多。直到最终,在行至蒋家祖坟的墓地时,我满是轻松的探出手,向瑾娘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把信给我罢。”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虽然困惑不解的,她还是把信递还给了我。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的娟帕,我小心地用娟帕把信笺包好,再细细的折叠成方形扎。快步的走到墓碑前,我提起裙摆蹲下,尽量不让泥土弄污了褥裙。

极其专注的,我捡起地上的树枝,缓缓挖出一个不大的坑洞。

“你这是…”她不禁低唤。

“我还记得,我成亲后的第二天,一个人来到青洋村…在这里,我亲口和他诀别,然后跟随萧奕安回府…呵呵,是啊,我和刹的缘分,还没开始,就已经悄然结束。”笑嘻嘻地看着瑾娘,我调侃道,“似乎,我们彼此总是缺少一份默契。他慢热,我喜欢单刀直入…即使是用根绳子勉强把我和他系在一起,不是他先摔倒,就是我先跌个狗□。我…我没有福气,也没有能力,值得拥有他最完整无缺的爱。”

不忍心,瑾娘忙不迭地打断我,“婉之,你别这么悲观,他亦有他的包袱…”

“没有,我没有悲观。我在庆幸,庆幸终于无须再藉着爱的名义而彼此折磨…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瞬间,眼泪不再受控制而涌出眼眶,无声的跌落于地上。吸吸鼻子,我揉揉眼睛,努力把眼角滑落的泪滴揉散,“瑾娘,我想把书信埋藏于此…只有,我便可以不受过去牵绊、问心无愧的忘怀他。”

“婉…”

“一辈子…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一辈子不变的爱情?”摇摇头,我不禁哑然失笑,“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那份懵懂的心情已悄然平复,失而复得的激情也成为过去,当翘首相盼、心有戚戚然的真挚情感已成为岁月标签,当掐架拌嘴式的嬉笑怒骂亦从愤恨变成了最最现实的婚姻…剩下的,就是最平淡的日子。”

“假使,对萧奕安颇具备利用价值的林婉之不复存在,剩下的仅是一个安于朴实生活的已婚女人,我也会不免感伤、怀疑,如此平庸且不起眼的林婉之,果真匹配雄心壮志的萧奕安么?所以,我必须无所顾忌的勇往直前!”

自信的微笑着,我朝瑾娘眨眨眼睛,颇是顽皮,“我不能等到自己躺进棺材埋入地下那一刻,才幡然醒悟、顿感后悔…所以,别再劝阻我,别再让我期期艾艾的埋怨,别再让我左顾右盼的犹豫,而让我彻彻底底的再爱一回,再真心付出一回,好么?”

垂下眼睑,她终于不再反对。

收起张扬的情绪,屏息着,我兀自撇下枝条,动作缓慢地抚去坑洞周围散落的落叶与残枝。只是在此时此刻,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如烟过往。

以及,刹前往北方边境督军时,我在心底默念的一曲《短歌》。

看着窗外飞扬的尘埃,

点燃起一支蜡烛,诉说我的情怀。

我要向一位曾经存在过的英雄,

唱这一首短歌,表达我的深爱。

我曾经年少,也曾经徘徊,

把那无知的疯狂,当做偶像崇拜。

眼泪,不但没能止住,反而瞬时间潸然而下。

但事到如今,那些偶像都已破灭,

只有你的名字,依然在我心田。

当我闭上双眼,仿佛听见你对我耳语。

那依旧彷徨,依旧不公平的世界,

何时才能,才能看见幸福和平与温暖的明天?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努力着理清复杂的思绪,我倔强的以手背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滴。泪眼模糊的,正欲把娟帕连同书信一起葬于其中,我却惊讶地发现,从指尖那端,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潜意识的,我瞥眼瞧去却即刻愣住。

不大,亦是不深的坑洞内,居然藏有一串有着古朴光泽的银质饰链。虽然,我并不清楚它不是否是给女性用来佩戴于身,但是,从其上雕刻的细纹来看,的确是件极为讲究的饰物。然而令我大为困惑的是,一件如此贵重的宝贝,为何“不甚”埋在了奶奶与子谦的墓碑底下?

莫非…

眼角的泪痕,尚未完全干却。

然而我的心情,却在蓦然间,顿感惶惑、与不安。

始作俑者

正文 始作俑者

第一个认知,也即是最简单、最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认识。我直觉以为,此条银饰乃是刹当初所埋。可是当我猝然抽出书信展开来,一目十行、翻来覆去快速研读了好几遍之后,我依然未从字里行间读出任何欲寻得的讯息。

如果不是他,还会有谁在墓碑下偷偷掩藏东西?

据南魏的府兵制度,子谦的父亲是早年从军并战死沙场。况且奶奶生前在世,亦未曾与他人有着过多往来,更不存在所谓的远方亲戚。我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怎么会凭空多出一条看似稀奇的宝贝…难不成,是之谦另行改嫁的亲生母亲,于日后重回蒋家祖坟拜祭时,兀自留下的家传宝物?

这个推断,非完全正确,也不是不无可能。

思及此,我忙不迭地把刹寄予我的书信揣入怀内,紧攥着银链,我不顾手上沾粘的污土可能弄脏瑾娘的衣衫,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火急火燎地朝村北方向跑去。

一头雾水的,瑾娘倍感惊讶,“婉之??诶,你力道轻点儿,我能跟上你…哎,别急,究、究竟是怎么了?”

“出了一点小意外,具体情形我现在也描述不清楚…总之,还是等先见到他,我们再从长计议。”由于跑得太急,我差点牙齿磕碰到舌头。既是着急又是好笑,我朗声解释道,“话说,还记不记得我曾经与你提及过的…整个村,资质颇老、最赫赫有名的万年八卦?”

细细算来,我和他,的确有太长时间未曾谋面。

花花:今天某花在工作上与生活上遭受双重打击,原谅俺更的这么少,俺会弥补回来滴说~

别来无恙(上)

正文 别来无恙(上)

大半年贪图马车轿子服侍、走多几步都有下人搀扶着的结果,就是令我在突然间运动过量之后,变为气喘如牛,满头热汗。同样的,瑾娘亦是红了双颊、上气不接下气。

“婉,婉之妹妹??…”

正当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迈入医馆店铺,意欲往内堂拐去时,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我的脚步不禁为之蹉跎。诧异的侧过脸,顺着声源传来的方向望去,我满是不解地打量眼前这位朝我无声微笑的赭衣男子。

他身形高大,亦额宽圆脸,印堂虽不甚饱满,也还算是丰润。再从衣着款式和布料质地来看,并非极度奢华,却是大方、得体。然则令我困惑的是,从他面容流露出来的温温笑意,给我一种略微愚钝、木讷的神情。也因此,让我不得不联想起了一部电影——阿甘正传。

尽管有些伤人,我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发笑…他的体格与外貌,他的面部表情,无一不在生动具体的告诉我,他就是第二个阿甘。

心底快速回顾着,依然不能确定他的切实身份。礼貌性的朝他点点头,我笑了笑,迟疑地问出口,“您是…”

话音刚落,一只白嫩嫩、胖呼呼的爪子倏然探了过来,阿甘少爷毫无预料地袭上了我的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先下手遭殃,后下手更遭殃。场景之相似,动作之熟悉,语气之可亲,让我倍感愕然、莫名。

他的唇翕动着,没头没脑地蹦出了一句,“婉,婉之妹妹,你,你…”

“诶,说话就说话,你这是做什么?!”干净利落的挥开他的魔爪,瑾娘拉着我的手,往她身侧拽去。极其不悦的扫视了对方两眼,她瞪大眼睛怒目而视,口气陡然加重,说出来的话亦是不屑,“死胖子,别仗着你有点家底,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麻烦谨言慎行些,这儿,没人与你熟络!”

气氛,不禁变得尴尬、难堪。

而在这瞬间,我却意外地从他的眸底,看见了一抹难以掩藏的受伤…与失落。

“相公…”

一声轻柔的低唤,适时地打破了此刻的沉默与难堪。

一位面色自若、神情亦是恬淡如水的女子,正向我们徐徐步来。怀抱着正悄然入睡的婴孩,她轻启朱唇,柔声提醒道,“相公,父亲大人交代的事情我都记下了…药方也已拿回,我们先行回家罢。”

相公??!

虽说潘金莲配武大郎是暴殄天物,可是美娇娘嫁与傻小子,也不禁让人顿感愕然。怔怔的,我与瑾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是在上演哪一出戏。

并不介意来自于我们两个八卦女人的异样目光,她反而是颇为大度朝我笑了笑,略带歉疚得开口道,“抱歉,惊扰了夫人…”

愣了愣,我忙不迭地摇头,“没,没关系。”

“告辞。”稍稍欠身,女子含笑而答。侧过脸,瞥向仍是表情木讷、不知避讳依然是痴痴凝视着我的‘阿甘少爷’,她伸出手,轻轻拉了他的衣袖,“相公,该回去了。”

简单的话语,却流露出几分柔情、蜜意。

鬼使神差的,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夫妻,究竟是怎么的生活机遇,才能让看上去如此南辕北辙的二人甚是合拍??尤其是,这位呆呆傻傻的阿甘少爷,虽然他的相貌带给我几分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是连他呼唤我名字的方式也并非全都陌生,但是我无论怎么回忆,实在是记不得自己有一位如此亲近的‘故人’。

只不过,待到阿甘少爷随着年轻女子一起,迈步走出药铺店面之际,他却忽然回眸相视。那种愚钝木讷、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神态,让我的心差点儿漏跳一拍。如梦初醒般,恍然大悟的,我瞬时忆起一个重要细节。

他,不就是当年淌着口水、常常来医馆寻我,想要与我玩耍,却三番五次被子谦用扫帚扑腾着赶出药铺,邻村张财主家的呆少爷么??!亦是常常被二姨娘宅院里养的大狼狗,而惊吓的到处乱窜的傻小子…

几年不见,他的变化好大。

在这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情绪上的起伏变化,欣喜若狂的,我赶紧跑上去一把拽拉住阿甘,犹如见到亲人般开怀,“傻福,你居然还认得我?嘿嘿,我的的确确是婉之妹妹!你,你这几年过得还好么?二姨娘还是不是老欺负你,不给你肉馒头吃?话说,我怎么觉得和以前相比,你现在更机灵了0??还有还有,你啥时候成的亲?”

傻福愣愣的看着我,瞬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乐滋滋的瞅着表情写满了惊愕的美娇娘,我亦是不避讳,穷追不舍地问,“小子,你好大的福气哇!居然可以娶得如花似玉的…”

话,终止于一颗小石子,突如其来袭上了我的后脑勺。

“疯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