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绿理亏地低下了头,她预感到古丽有些复杂,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拓夫进宫刺杀刘皇上了吗?天啦,她是不是差点间接害了刘皇上?

她的心猛地一阵颤栗。

罪恶感好重啊!

“好了,不要再想这事了。”秦论叹了口气,换了轻快的语调,“那个波斯商人伤马上要好,他是聪明人很快就会离开东阳,皇上在宫里也好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全部忘光。”

“秦公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抓说书人?”云映绿问道,“东阳城,难道没有言论自由吗?”

秦论淡然一笑,“这个是东阳城里最近刮来的一股风,坊间传说当今天子乃是民间贫儿,在婴儿时期,与皇子掉了包。他其实是个假皇上。”

“这怎么可能?”云映绿眨眨眼,在医院里,一天出生那么多婴儿都不会弄错,皇宫中多少人包围着一个产妇,想错也错不了呀!

秦论摇头,“搞不清楚。只知这股风一刮,大街小巷就到处时密探,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抓。你在外讲话也要小心点。”

“唉,果真是高处不胜寒。”云映绿撇下嘴,“这皇上还真是可怜。”

“你同情他?”秦论讶异。

“难道他不值得同情吗?”云映绿反问道,“他要操劳国事,又要设防人刺杀,还要慰藉那么多的后宫妃嫔,现在还被人诽谤,人生真是够起伏的。”

秦论拍着大腿,先是浅笑,然后深笑,最终放声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马车在街上转了几个圈,然后上了趟慈恩寺。两人是故地重游,牡丹已谢落,但香客不减。站在放生池边,想起那天与云映绿相亲的情景,秦论的眼中多了几份怜惜。

云映绿因刺客一事灰暗的心情,在明媚的春光下,被山风一吹,她心中的雾霾慢慢散去,脸上的笑意不禁也多了起来。

秦论心中大喜,牵着她的手,谈药草谈病患,谈一切她喜欢的话题。两人在山寺中直厮磨到黄昏下山。

路经进城的客栈时,云映绿挑开轿帘,多看了几眼。

突然意识到,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因了一个“缘”字。

秦论要带云映绿去的特别地方是东阳北街的忘忧坊。

北街的作息与一般城内人完全颠倒。

东阳城居民夜伏昼出。因为夜禁的缘故,除了贵族高官以外,寻常百姓很少在入夜后从事活动。尽管夜禁之时,坊内的活动仍是被允许的,只要不出坊门即可,但老百姓仍然养成了早早入睡、早早起床的生活习惯。

然而忘忧坊内,却是在入夜后才开始热闹。

忘忧坊,顾名思义,就是完掉烦忧忧的地方。这里密布着青楼、戏院、茶馆,来此寻欢的达官贵人往往会在黄昏前进入坊内,度过一夜通宵达旦的欢乐后,在侵晓时,晨鼓初发,才三三两两、带着醉意离开。

秦论和云映绿到达忘忧坊时,已是黄昏。街道上开始点上灯笼,疏落的人群或骑马、或驾车、或坐车,出现在迂回的曲巷中。

云映绿杏眼圆睁,惊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你曾是这里的常客,云尔青公子。”秦论玩味地勾起嘴角,街上人多,他改拥着她的腰,防止被人潮冲散。

云映绿长睫扑闪扑闪的,身边经过的女子,香风飘飘。

“这里的每一家青楼,里面的红牌姑娘都视你为知已。”秦论指着临街的重层高墙,悬挂在屋角的灯笼映照出一张张饰以铅黛的面容。“但今天,我们不去那里,下次你换了装,我们再去。我们今天去听女伶唱戏。”

天色渐渐昏暗。不久,暮鼓响起。

两人随着人潮走进一个涂着黑灯漆的大门内。三进式的宽广院落,青门内有回廊曲径、朱楼小院,富丽堂皇的木造建筑中,有一座华丽的歌台。

青春正盛的歌妓们穿上最时新的霓裳站在歌台的两侧,低裁领口露出大片酥胸,头戴改良好自波斯妇女的金步摇,灼灼生辉,隐约可见胴体的纱裙,每走一步,优美的身材便摇曳生姿。

云映绿从没见过这么活声生香的场面,不禁瞪大双眼,直盯着艳丽的歌妓们瞧。

秦论失笑,拥着她来到高台的前方坐下。足足有一个人高的红烛,将歌台映照得有如白昼。

“不要走开,我去去就来。”秦论凑在她耳边说道。

她点点头,好奇地持着歌台上,隐身在红纱帘幕后方有几个剪影,低头似乎有人在调弦,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低头调弦的人让开。

这时,帘幕慢慢拉开,出现了一名身穿白衣红裙的女子。女子的面容隔着纱,看不清楚,但身段却窈窕婀娜。

只见众人频频呼喊:“桃红!”“桃红姑娘!”

这名字听着很耳熟哦,云映绿蹙起了眉。

后台的乐师手中的琵琶突地划出一个清亮的音符,歌台下的喧闹渐渐平息下来。众人屏息以待,当琵琶奏出曲调前奏后,女子转过身,轻声吟唱。

第41章 话说争风吃醋(一)

“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余云。本自无情,点萍成缘,却又多情。西湖南陌东城。甚管定,年年送春。薄幸东风,薄情游子,薄命佳人。”

女子歌声,起初声线清零、渐转温,续以幽远,结以相思。最后一句,她又反复吟唱,更觉曲意凄婉、幽怨。

旁边的人连声叫好,听得动情不乏落泪的大有人在。

女子下去换衣,歌声暂歇,乐器上场,琵琶主音,其他乐器仗乐。

云映绿感慨自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她觉得那个弹琵琶的人,大弦小弦交错争鸣,节奏有序,听着有些功夫,但她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感觉就一个字“吵”。

掌声是一阵接着一阵,纱帘倏被揭开,又几个身着劲装的女子站上歌台,边舞边唱,歌与舞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舞作罢,仍又是琵琶弹奏,别的人听得不亦乐乎,云映绿却有些坐不住了。她四下张望,那个秦大公子呢,这一会可不短呀!

先前那个桃红姑娘在别人的叫唤声中,又上了台。她风摆杨柳似的撩开纱帘,去映绿恰巧看过去。

她愕然得呼吸差点停止。

纱帘后弹奏琵琶之人竟然是秦论,而站在台上的桃红同样震愕地发现坐在下面的云尔青公子身着素净的女装。

“桃红姑娘,再唱一曲云尔青公子的《闺中怨》。”台下的人高呼。

桃红愣愣着,徐徐拉开脸上的纱巾,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情,突地,她眼中涌出满眶的泪水,掉过头就往后台跑去。

现场一片大乱。

歌馆主人帮让台下站立的歌妓上台扭动腰肢,跳起了艳舞,场下的杂乱才微微平息。

云映绿眨眨眼,她想起来了,这位桃红姑娘是她在聚贤楼遇到的那位青楼女子。

“云尔青。”身后传来一声娇呼,云映绿转过身,小桃红又蒙上了面巾,双目咄咄地瞪着她,“这两年,你把我们全骗了。你骗了我们姐妹们的信任,骗了我们的感情,还……”美目缓缓流转,瞟向正在走过来的俊美男子。

这个一向眼高于天的男子突然跑进歌馆,用大把的银子,要求她今晚吟唱云尔青的诗词,甚至还亲自调弦奏乐。她心生窃喜,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当她站在歌台上时,看到台下坐着的清丽女子,才知他放下身架,只不过想搏别人一笑。

“我对你有过什么承诺没做到吗?”云映绿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说一个男子怎么会那么懂女儿心思呢,原来你是女扮男装。你这不是骗人吗?”桃红羞恼得泪水淋淋。

云映绿揉揉鼻子,觉得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映绿,我如此丢脸的演出,有没让你心情好一点?”秦论动动十指,许久不弹琵琶了,今儿一弹,别说,手还酸着呢!

他温柔的眸光专注地罩着云映绿,一丝一毫的余光都没撒向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桃红。

云映绿心神一怔,他原来是为她的。“我心情已经好多了。”

秦论含笑牵过她的手,“那我们回府吧,不然伯母下次一定不同意我带你出来了。”

桃红痛楚地闭上眼,真的会错了意。

云尔青擅知女儿心,擒获男人心也一样擅长。她真是好妒忌又好羡慕。

“听到自己的诗被别人吟唱,有什么感觉?”秦论问道。

两人踏着月色,往马车走去。

“你说刚刚唱的是我写的?”云映绿大惊,想不到,她还那么有才。

“嗯,你忘了?”秦论挑挑眉,掀开车帘,扶着她上了马车。

“最近真的很健忘。”云映绿悻悻一笑,“不过那诗听着很委屈似的。”

“映绿,以前的事就象是一扇门,关上了就关上,你不要总想着回头看。今天过得开心吗?”马车内一团漆黑,他慢慢挪近了她,握住了她的手。

云映绿象是在沉思,好半天才开口,“秦公子,我有点好奇,你爱穿艳衣,又会弹琵琶,你喜欢女子吗?”

秦论一愣,哈哈大笑,“映绿,你是不是怀疑这个,才说我们彼此了解不够的?”

“也不全是。”云映绿老实地回道。

“映绿,我们秦家做的两块生意,一个是药庄,一个是棺材铺。天天面对的不是病人,就是死人,久而久之,心情总压抑着。我穿彩衣,就想调节下心情,明快的色彩会让人心情轻松一点,至于弹琵琶,那是为了发泄心中烦闷时才学的。乐器之中,我觉得只有琵琶表现情感强烈。”

云映绿一惊,不禁对秦论有点刮目相看。这人心理学学得不错。“那你天天挂着个笑脸,并不是因为真正开心,也是为了调节心情。”

“我烦心的事也多,比如你迟迟不肯允婚,我就一筹莫展,不知怎么做才能让你点头,唉!”秦论是唱作俱佳。

云映绿抱歉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暂时还不想结婚,我对这里的生活还不太适应,也不知这里会呆多久……”

她嘀嘀咕咕的,马车又颠簸着,秦论就听见了第一句,“那我们暂时不结婚,先定婚如何?”

“定婚呀……”云映绿拧着眉,没有作声。

秦论叹气,这一天下来,似乎没什么进展。

没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要不直接来强的?秦论挽着云映绿,步下马车,借着风灯的微光,凝视着她皎美的清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