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声懵了一下。

“前两年走丢,我们都以为找不到了。”梁叙笑了下,“谁知道一年前他忽然又回来了。”

头顶的太阳忽然变暗躲到了云层里,凉风吹了几束过来。有老人骑着电动车过来,梁叙扯过她的胳膊后退到一边。余声抬头去看他,有光洒在他的右脸。

音响慢慢的愈来愈远。

梁叙和她讲他们村几十年出过一条打鬼子的硬汉,历史上都赫赫有名。她脑子却不知飘向了哪里,忽然只觉得这个村庄异常的善良和温柔。

“我们什么时候回镇上?”她问。

梁叙话音一停:“你想回了?”

“不是。”她抬头看他,“我还没好好转过呢。”

梁叙:“…”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的走回了家,路上小孩拿着冰棍满地跑。梁叙在想要怎么带她转才有意思,或许是从小就习以为常,他并不觉得一个村落有什么玩头。

回到家他就去书包里翻项链。

意外的是里头什么都没有,梁叙从头到尾过了一两遍这几天的事情。他昨天下午将盒子装包里的时候陈皮也在,于是立刻去了个电话,那头人却什么也不知道。

梁叙整个人一下子都不好了。

门上余声还在等他带自己去转,梁叙先将这事儿撂下了。他在院里用龙头冲了把脸就出去了,却碰见梁雨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哥。”小姑娘咽了口唾沫,“镜子姐找你呢。”

梁叙看了一眼余声。

“什么事儿?”他问。

“我也不知道。”梁雨‘哎呀’了一下,“你赶紧过去。”

梁叙想着早去早回,出了声让她们先在家待着。他过去才知道原来是要送娘家客回去车子人手都不够,等到他再回到青草坪已经是夕阳晚霞。

家里只有梁雨一个人在。

那会儿余声刚转到后街道,准备拐弯往回走,和出门的人反方向擦肩而过。她回去屋里看到了他的烟丢在桌上,甚至奇怪的嗅到了一股汗味儿。

“你哥回来了?”她问梁雨。

“刚又出去了。”小姑娘看电视认真的连视线都没移开,“好像说要去地里一趟找什么盒子。”

她倏地一个激灵。

然后迅速从屋子往地里跑了去,模模糊糊的还能听见梁雨叫‘余声姐’。她步子没他大,即使跑也没能追上他。

余声站在地头看他猫着腰眼睛四处扫。

过了很久,梁叙还是没有找到项链。他站在空荡荡的梨树边,想摸兜点烟,却只找到火机,眼睛一抬就看见余声。

梁叙朝她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他问。

余声:“散步啊。”

俩人没再说话,一起沿着小路往回走。脚下是溜过来拐弯的风,晚霞慢慢的沉在海平线下。那条小路长极了,怎么都走不完。她低着头看地面,目光往他身上扫了下,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你觉得我怎么样?”余声歪头。

她的声音轻轻地,柔柔的,有着试探的意味。梁叙插在兜里的手一紧,他停住步子,好像要把她看进眼里一样,然后微偏过头笑了一下又转回来。

“挺好的。”他说。

“那…”

她话还没说完,梁叙已经压身过来。他抽出裤兜里的手,揽住她的脖子,嘴巴凑上她的唇。然后另一只手将她的腰用力贴近他,加深了那个吻。

余声被他亲得晕头转向。

过了会儿,他慢慢将嘴从她的嘴上移开。余声不好意思立刻将头埋在他胸前,他怎么叫她都不吭声,梁叙笑的胸腔都在颤。

“真不说话了?”他逗她。

余声慢慢将脑袋抬起来,他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一手还握着她的腰没有松手,俩人的气息被风搅浑,他刚刚差点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了。

“你刚刚…”余声慢慢摊开手,掌心里躺着那条项链,“是不是在找这个?”

梁叙眼神一凝,笑了:“喜欢么?”

“我要说不喜欢呢?”她罕见的顽皮。

田野上又一拨风吹起叶子,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在摇曳。远处渠边的石榴树弯起了腰,蒲公英落得遍天飞满地都是青草絮。

“你试试看。”他说。

第18章

他漆黑的目光里盛着挑逗和蠢蠢欲动,身上的汗味儿渐渐随风而逝。余声将视线慢慢往下移,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下,她一羞又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梁叙垂下眼无声的笑大了。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余声乖乖的由他拉着手往回走。说起项链,猜着或许是陈皮搞的鬼,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路边干涸的水渠里有亮盈盈的微光,她挣脱开他的手好奇的蹲在草丛边往渠里瞄。

“那是什么?”她问。

梁叙眼角扫过去:“萤火虫。”

日子已经进了十月,还能遇见早该冬眠的它们实在难得。那是余声第一次见到萤火虫,梁叙看她一脸的欣喜直接跳进渠里捉了一只出来。

“小心点,它咬人。”

不说还好,一说余声吓了一大跳,梁叙刚放进她手心的那只被她哗的甩了出去。余声原地蹦跶了好几下,梁叙都被她逗笑了。

萤火虫不知道已经飞去哪里。

他走过去又拉起她的手,俩人沿着那条羊肠小路慢慢的走了回去。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可以将她小小的整只都握在手里。

十六年来余声破天荒的有了安全感。

村里有路灯亮着,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他们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女生从屋子里刚走出来,看见了俩人缠在一起的手。

“余声。”梁叙说,“叫镜子姐。”

一天之内的几次见面,这是许镜头一次正视她。余声莫名的觉察到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却也是听他的话乖乖的喊了声。

“我就说怎么一回来就见不着你人。”许镜又看向他,“明天早上我就走了,要不要送送我啊?”

“这活一直是许叔的。”梁叙懒散一笑,“我哪能跟他抢。”

余声觉得自己在跟前有点碍事,打着上厕所的幌子先溜了。她前脚一走,许镜脸色就淡了下来。读大二忙的难得回趟家,好不容易等到十一推了所有兼职从上海跑回来两天,这小子又被弄得五迷三道。

“比你以前那个丁雪乖多了。”许镜说。

梁叙只是玩味的笑了声,没吭气。

房间里余声和爷爷梁雨在看中央台,老汉卷着旱烟不时地问她两句。梁叙没多久就进来了,他在余声旁边坐下,女孩子眼睛盯着屏幕看的比梁雨专注。

后来各自回去睡觉。

梁雨打着哈欠吧唧着嘴巴先回了屋,余声走在后头感觉手被他拽了下。她一回头梁叙就拉过她抵在墙上,余声差点叫出来。

爷爷的房子已经拉了灯,院子里就他们俩人。

她屏着呼吸抬眼看他,不禁咬住嘴唇。他慢慢靠近她,余声怕惊醒梁雨,在他还没凑近时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然后趁他愣怔着推开他就跑进了屋。

梁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了。

他们是第二天中午回的小凉庄,当天下午沈秀要给几个小饭馆送菜,梁叙刚到家还没歇就揽了差事去了。梁雨抱怨自己的双眼皮今天变成了单的,余声坐了会儿就走了。

外公正在屋顶晒玉米。

那个下午余声和外婆在一起待着,老太太一面绣花一面问她去青草坪玩的是否还好。余声满面红润的笑,电视上漂亮姑娘嫁给了青梅竹马。

晚上她睡不着等天快亮。

收假后的学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余声第二日一到教室就看见桌子上铺满了竞赛批改完的试卷。成绩单从全班传了个遍到她手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余声看了一眼就翻开了书。

早上两节课一下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梁叙从理科楼过来找她。余声的同桌识时务的跑远,梁叙坐在她边上撑着脑袋扫了一眼她桌上贴的课程表。

“你们后两节作文?”他问。

余声‘嗯’了下,拧了拧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分开的太早,梁叙一大早好像就有些坐不住了,不过现在看情况她比他想象中要淡定的多。

“你什么时候带我收菜?”她问。

“…”梁叙哭笑不得,抬眉装的严肃了点,“这次考的怎么样?”

余声想了一秒:“还行。”

直到那天晚自习下她跑来地下室等他一起走,梁叙才知道她早晨嘴里说着‘还行’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当时陈皮和李谓比他过来得早,好像刚说完什么比赛的事儿让他别放心上。

余声刚推门进来李谓眼神就转溜开。

“咱校第一的位子换人了你知道么。”陈皮拉着梁叙热火朝天的换了话题,“好像是哪个女生,分很高啊。”

李谓:“余声。”

“听说超了理科第一好几十分。”陈皮还在津津乐道。

李谓:“余声。”

那会儿她还站在门口没进来,梁叙背对着她听陈皮唠叨耳朵都腻了,没听见李谓说什么,陈皮却忽然朝身后的李谓皱眉。

“我和梁叙说话呢,你老余声干什么。”

“你说的那个‘超了理科第一好几十分的女生’,”李谓平静的叙述到一半,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是余声。”

那俩:“?!”

陈皮无比震惊的慢慢将脑袋转向门口,余声微笑着和他们点头。梁叙无声的摸了摸鼻子,从沙发上捡起外套走过去拉上她就上了一层,后头的男生早已经石化。

事实上梁叙并不比陈皮好多少。

俩人走出了有一段路,他还一直沉默着,只能从手掌心感觉到她的温度。校园的林荫道上人早走光了,校门口的小吃摊上围着三三两两的男女。

“你怎么不说话?”她微仰头看他。

“我正在思考人生。”梁叙说,“作为学校第一的男朋友的感觉以及…”他顿了一下,目光深深,“作为倒数第一的女朋友的感觉。”

“那你思考出什么了?”她忍着笑。

梁叙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咱俩是不是得先商量一下你那自行车的事儿?”

“和车子有什么关系?”她被她绕晕了。

“难不成你要一个人走?”梁叙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门说,“看来成绩好不代表智商就高。”

余声:“…”

她咬牙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梁叙疼的‘嘶’了声。他抬眼无奈的看她,余声直乐。那晚回去她就和两个老人说了以后和同学步行去学校,一个是天气转凉骑车太冷,另一个就是梁叙每天要车接车送了。

小凉庄的夜晚变得比以往漫长起来。

余声每天清晨从家里出来,他已经早早的等在巷口。到了晚上他会来教室等她,很多时候都是她去地下室找他一起走。一路上他会开玩笑逗她,余声会趁他不注意戳他后背。这时候车头会故意歪歪扭扭吓得她揪着他的衣服不敢放,梁叙则哈哈大笑。

自竞赛之后,学校在十一月成立了冲刺班。

各科成绩排名前五十的学生每个晚自习可以不用上,自由选择去旧楼一层补课。学校安排的全是资历深厚的老师,说是要带他们上重点大学。

余声有时候拉着他一起去听。

当然更多的时间是他窝在地下室里打鼓弹吉他,梁叙去教室上课也懒懒散散,桌兜里塞满了模拟卷白花花的不见一个字上去。

有一个晚上她跑过来地下室。

那会儿梁叙正窝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动静故意没睁开眼。余声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边,弯下腰用深蓝卫衣上的线绳挠他痒痒。

梁叙一把手搂过她的腰。

余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扑倒在他的身上,他的气息重重的洒在她的鼻翼。梁叙深深一呼吸就仰脖亲住她,两个人在一起快一个月他动手动脚的机会并不多。

这一回舌头伸进她嘴里搅。

余声被他吻过几次还是不会回应,由他主导着附来和去。很长的一个深吻过后,她习惯性的将头埋在他怀里。

过了几分钟,梁叙拉着她坐起来。

他点了根烟,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刚刚暧昧过的气氛里好像还有一丝情-欲在,梁叙舔了舔干涩的唇又狠狠抽了口烟。

“上完课了?”他问她。

“没有。”余声还微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软,“我偷跑出来的。”

梁叙挑眉:“跟谁学的还逃课?”

“你啊。”余声抬起头看他,“不过不用担心。”梁叙咬着烟听她继续说,“你逃课一直保持倒数,我逃课也一样能保持。”

“…”他妈的怎么这么想亲她。

梁叙别开脸笑了:“要不要听我唱歌?”

“好啊。”她弯起嘴巴立刻坐端正。

梁叙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过吉他坐在椅子上。他先做了一系列击弦勾弦扫弦的动作,然后拨起弦慢慢弹唱起来。

不是嘶吼,不是冲破胸膛的喊嗓。

余声双臂撑着沙发坐着,他一会儿低头看吉他一会抬眸看她。那个样子和他七月去羊城时的表演很像,她静静的听着他唱‘一个男人和一颗热切的心’。

“这歌叫什么?”一曲唱完,她问。

“别怕我伤心。”他说,“张信哲的。”

房顶的灯光还是昏暗的老样子,梁叙看着光下她的脸。那时候他不知天高地厚,仅仅是凝视着她那双单纯认真干干净净的眼睛,一颗心早就他妈的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