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给你拜早年…”说不出祝福词来,就这样吧。

兰生转身要进堂屋。手碰到门却慢慢收握成拳,“无果。你跟有花说,我去看看我娘,让她只管开席,我一会儿就回来。”

无果没跟。

兰生却也没去主院,而到了巫庙。她娘上回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她有事没事都别来,但她心里的困惑不曾解开。又想她娘今天肯定很忙,她偷来悄走管不着。

铜鼎无香无烟,雪似灰,惟独风吹不起才能识破。她走进庙中。掩起门,也不点蜡烛,只用手中的琉璃盏照明。一切静物显得幽冷,风扣门环,发出持续扣磕。令东海大巫像看起来不似上回亲切。

她并不怕死物,双腿盘坐,灯盏放在身旁,定定看着巫像手中那本书。然而,直到眼睛瞪酸。书也没有从木头变成纸,更别说翻动了。她还不甘心,爬上香案凑近去看,且伸手要敲。

门开了,邬梅走进来,看到香案上的女儿,立刻挑起了眉,“哪来的猴子?”

兰生嘻嘻笑,灵活跳下来,“不是猴子,是你女儿。”

“谁跟你嬉皮笑脸?说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邬梅也不关门,裹紧身上狐袍,似乎让女儿赶紧走的意思。

兰生却道,“娘,我帮你点蜡烛。”又问,“你不陪爹么?”

“你爹吃过饭就去宫里了。”邬梅看着兰生点亮每根蜡烛,“你来做什么?”

“来给祖奶奶汇报,下咒害我那人,还有咒师,都死了。我虽无能,不看东海看血缘,当作祖宗祠堂上个香,我想祖奶奶不会生气的。”拿点蜡烛的火点香,动作麻利得很。

“我看你上香是做给我瞧的,爬香案才是正经。”这孩子到二十岁才要调皮起来么?

“娘不问我?”上完香,准备走。

邬梅都想翻白眼了,“问什么?”

“我报复得是不是狠了点?”死人了。

邬梅一顿,“…用人命当祭,单凭这点就该死,又不会是你杀的。”

“不是。”兰生心一跳,老规矩,死不承认。“咒师自尽。起色心的那人最歹毒,想不到官兵上门搜捕,心虚还是怎么,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摔死了。”

“不是你亲自动手,对方得到了报应,那就行了。”邬梅又催,“回去吧,我要静修。”

兰生走出去,回头才想再看一眼,门就当着面关紧了。这个娘,她本来觉得处得有点心得,属于开明个性的老妈,对孩子放羊吃草,追求自己人生那种。结果独立是够了,却不给机会交心。

回北院,才感觉是自己的地方,虽然进屋看到一堆不属于这里的人。今天她受到的刺激挺大的,表面看起来没事,自己也觉得没事,却难保心里有阴影。听她们吵吵闹闹,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玉蕊柔柔喊声大姐。

啪!啪!兰生和金薇,一人一手,让一直往玉蕊身上蹭的流光老实点。

皮球以为姐姐们不会注意自己,正想偷喝一口小酒,杯子却被玉蕊抽走了。但他一点不生气,嘿嘿傻乐。

大姐回家来,真好。

第122章 开吉

正月十五,雪消冰融,庆云坊动工已满十日。

常沫杀人案以重要人证和嫌疑人死亡而无法审下去,都军司最终不了了之。这虽然在兰生意料之中,但无论如何常沫已得到惩罚,她没有理由纠结。

另一方面,帝都百姓对此案震惊无比,说书的,唱戏的,各种改编,短短几日就传遍大街小巷,随处可听人说起。常家对官府抗议他们无中生有,官府却不管了,因这些人没提案中真实名姓,又宣扬都军司的断案神奇,有助于朝廷挽回一些近年在百姓中间的烂口碑。

之后常家突然一改强硬态度,以告慰死者亡灵的说法向那些死了女儿的人家赔上银子,被官府发回的常沫尸身也草草埋葬,没有运回族地入土。

当然,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 兰生之所以知道,则是听常夫人说起。

常夫人同本家作了笔交易,只要本家找到常沫拘禁起来的娘家人,她会继续以常沫正室夫人的身份照顾这个家,虽然她自己无所出,仍会好好将常沫的儿女养大成人。民间的谣言迟早会散,说书唱戏迟早会模糊真相,但她却是活证,能让常氏其他人至少挺直腰板,把常沫对家族的名声损害减到最小。

常夫人同兰生哭,她这个年岁也没别的出路,还有一大家子需要照顾,而常沫一人的错也不应该连累到孩子,因此兰生帮她想了这套对付常家的说辞。

常家欣然同意,本来就头疼常沫造成的家族损失,常沫正室如果能坚守住,长远来看确实对本家有利。

要找常夫人娘家人,对掌握半壁大荣工造行的常氏并非难事,而常沫到底姓常。好消息飞快传来。常夫人对兰生千恩万谢,然后就辞别她回族地去了。

兰生劝不了常夫人丢下家人远走高飞,也劝不了常夫人要为常氏的名声 守寡。她只能为之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至少后半生衣食无忧。连带无辜的家人孩子。

因为成了悬案,不能大张旗鼓表彰破案有功的平郡王,但人人心知肚明常沫就是凶手,都军司大将军在年绩考上说尽平郡王好话。他本有爵位,升官当然也比别人快。同常沫结拜的都府大人悄然落马,他成新任都府大人正参知,地位仅次都府大人。与几位表兄只差了一级。对于脱了军服这事,他也观念一新,觉得文职军职都能建功立业,而他优势在笔。更有发劲力,安然接受升职令。

所有的轰然闹动,骂这个赞那个,可怜了谁可恨了谁,亏了谁贪了谁。唯独掀起风浪,真正的破案者南月兰生丝毫不为人提及,却安然一隅,开始建造自己的第一所宅子。

事实上,也不是那么安然。有点焦头烂额。好吧,很焦头烂额。

常沫杀人是个人行为,长风造祭白羊是组织行为,两者没有关联。所以常沫死了,不代表白羊就不祭了。在长风造帝都分造的新老大来接手之前,一切照旧。以红麻子马何为首的工匠队继续抱以观望不参与的态度,还每日在庆云坊四周游荡,反复警告同行业者。愿意帮她的管宏也因此不好出面,只能私底下指导兰生造宅的步骤细节和注意事项。

管宏只能纸上谈兵,兰生只能纸上搬兵,但她有充足的建筑理论基础,没有规范的建筑实践经验,还用着一群空有力气不爱用脑的笨蛋匪类,时不时跟她唱对台戏,压根不服管。可想而知,那是怎样得举步维艰。

所以这天,兰生睁眼就是头痛。半个月了,地基还没打好。前两天褐老四又领着匪兄匪弟们偷懒,吃了午饭,整个下午就不知去了哪儿,踩着晚饭的点回勤力,吃饱睡觉。

摆早饭上桌,有花看兰生揉太阳穴,终于有机会说说了,“我就说造什么房子接什么活儿,又不是穷得没饭吃,更不差你拿进来的二百两银子。你瞧瞧自己,晒得跟烧过的木头有一拼,还早出晚归累得要命,为一大堆麻烦事睡不好觉。何苦?”

兰生咬一口丝窝卷,没滋没味嚼着,“精神食粮。就像你以前跟我娘学习的时候,捧个小人扎到天亮,一样的意思。”

有花说不过兰生,只能摆张不服气的脸。

香儿这时走进来,说泊老三和管宏在外候见。兰生就让她把人带进来。

有花又道,“泊老三和流光柳夏一块儿的,知道你的身份也就罢了,那个管宏却来历不明,你也敢放进来。”

管宏正好听见,呵呵笑道,“可不是,我这两天就在琢磨这事,要是告诉红麻子庆云坊的宅子是大国师长千金接下的,这白羊还祭不祭了?反正我刚知道自己进了国师府那会儿,腿都软了。”

有花不知祭白羊的厉害,嗤之以鼻,“我还祭猪头呢。”一转身,走出了屋子。

管宏挖苦兰生,“ 这院外是大姑娘最厉害,院里是这丫头最厉害,大姑娘不管管?”

“管什么,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还得谢谢她呢。”有花日益显出掌家的本事,兰生乐见其成,“我在外头哪里厉害?个个欺我是女子,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泊老三嘀咕一句,“一天不给饭吃,还不厉害?”

“我还没说你,你倒对我有意见。你就是个滑头,这边对我卡得紧,要补材料就说不行,那边对你兄弟大方,一日三餐,顿顿丰富。褐老四一人一顿吃五大碗白米饭,还要大肉大油的荤菜配着,饭后还得喝点小酒,你眼睛不眨全点了头,十日饭钱十两银子。当我不知道?”她还有本账,是锦绣庄平旺记着。按理泊老三是她的账房,该向着她,谁知倒过来了,她得倚仗外面审计的。

泊老三讪笑,“今后不敢了。”

“你敢,我就告诉你们二当家,他那群好兄弟拉肚子拉到差点没命是怎么一回事。”多出息!她找人保他们出来,又解决住宿,结果给他们几日的伙食费一顿吃光,居然还食物中毒。

兰生想想就来气,“要不是你们之中还有几个盖过房子,我早不留了。有力气不给我好好干,没脑子不给我好好听,惹毛了我,我也不跟你们大当家二当家说,直接跟官府告密,把你们一网打尽。”

泊老三终于怕了,脑袋啄米点,“大小姐,今天我就给他们吃一顿,干不完就不给。明日起一日两顿,双日有肉有米饭, 绝对没酒。你放心,剩下三十两银子一定撑到四月交工。我现在就去勤力所,让那群小子干活。”

兰生看泊老三走了,才对诧异的管宏道,“管头儿在想我哪儿找的这些人?”

管宏点点头,随后却叹口气,“能有这十来个人力让你使,只要管吃管住,不用给工钱,算不错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受长风造的约束。”

“是这个道理。”兰生想到他刚才说的,“我要说自己是大国师之女,长风造能算了么?”

管宏自发走到桌前看兰生画的地基说明图,暗叹这姑娘学得真快,但道,“那要看大姑娘自己的志气,是就此认输,还是凭实力赢。不过,你若真公开了身份,不会招人非议?”

“总比丢手指头强。”关于祭白羊的事知道得还是不多,但被祭过的那三位都缺了手指,可见部分悲惨下场。

“我这么想,等要砍手指的时候,大姑娘再说出身份来震人。”管宏原本却只是冲着她帮自己的人情,如今跟她一起做事,就觉着她挺不一般。

兰生那手精细制图的独特本事令他大开眼界,领悟力更强,虽然施工上完全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但现学现搬居然也做到十分足。昨日深夜他偷去庆云坊瞧过,进展有些慢,但工序上挑不出错。

“哈哈,好主意。”拼爹,她不耻。自小她爹没疼过她,拿名头出来补偿父爱也应该。“不过,我觉得能过这关。”

其实祭白羊这事本身不令她恐惧,如管宏所想,抬出国师之女的话大概手指不会断掉,但永远被建筑业拒之门外?她的出身不由自己,她的婚事不由自己,她的梦想还不由自己?那真是活得行尸走肉了。

“能过!一定能过!”这节骨眼上,就得憋口气自己骗自己,管宏表示全心全意支持,“鲁老爷不是要看草图,大姑娘弄好了没?”

兰生找出卷轴给管宏看。

管宏瞧东一块西一块的墨渍,很无力。这姑娘图纸是超一流,作画是末一流,好像出自截然不同两人之手。

兰生自己也知道,“鲁老爷要求的是山水画,我不行。”

正说着,南月凌拿着一个纸卷跑进来,“我画了一幅。”

管宏铺开一看,简单的三合院呈现得美轮美奂,连声赞大好,“凌公子天赋聪颖,听大姑娘说一遍就画得出全貌来,高啊。你们姐弟联手,买宅的和造宅的两边满足。”

第123章 禧凤

兰生也看,但有意见,“画得太花哨,屋角挑得夸张,那门上也不可能有雕花,整体不清不楚…”

“讲得就是意境。”南月凌撇嘴,“鲁老爷要拿去跟小妻邀功的。”

“没错没错,要咱们造宅的人多数对工造匠艺一窍不通。把大姑娘的图纸给他们看,说不定以为是造陵呢。看个意境就可以了,不然不给银子也麻烦。”管宏收了这幅画卷,“就这个吧,肯定能哄鲁老爷把银子付清。”

二比一,而且就卖相好看这点,兰生也同意。

无果在外喊声管头儿,“吴管事往你那儿去了。”

管宏忙应,走前不忘谢兰生,“这份好活儿多亏大姑娘你,干完可以休息大半年。”

过完年,北院就进入了重建和扩建的阶段,吴三要找新工队。兰生秉着不插手原则,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管宏。管宏自己推荐自己,凭着兢兢业业和丰富经验得到任用,成了大工头。如此一来,兰生还能到外院现场观摩,对庆云坊的工程帮助更大。

看南月凌老大不客气自己盛饭吃,兰生想起玉蕊还没来。她这儿包三餐,而且玉蕊乖,不来肯定让人通知。正奇怪,有霞和有花一起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让你换正装随她入宫。”

南月凌开始打嗝,吓得。金薇姐姐才解脱出来,不会又打起大姐的主意吧?

兰生倒没想皇帝能看上她。一来,她压根就没见过那位中年伯。二来,能看上贞宛和金薇,显然眼光很挑剔,非绝色不纳。

“太后娘娘召见。”有霞把话说全了。

南月凌拍着嗝咕哝,“早说啊。”

“就我娘跟我?”太后不会还惦记考她易经吧?

“不是,还宣了金薇和玉蕊两位小姐。夫人说半个时辰后在大门前等。”有霞退了出去。

有花推着兰生就走,饭也不让吃完,给她梳妆打扮,好一通忙碌。

临出院子。有花才塞包点心给兰生,“我看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少说话,多做规矩。平时你不带我出去,今晚上元灯节可不能再让我看家,我还答应带香儿,所以早点回。”

兰生笑应了好。

玉蕊一见兰生就张口欲言,但碍于邬梅和金薇都在,只好忍着,直到两人上了车。才拉住兰生问。“太后为何召见我们?”

“上回没考我。这回补吧。这些天你不也进宫了吗?还紧张什么?都说六皇子滑倒的,如果怀疑到咱们头上,也不至于隔那么久。”那时她留下的最后一串脚印可能被大雪盖了,或者宫女太监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破坏了。她也听说六皇子的病情仍不乐观,虽能入药进汤,但一直处于昏迷。

兰生进到车里,见金薇先是目光沉沉看着自己,又在玉蕊上来后皱了下眉,就感觉金薇起了怀疑。毕竟玉蕊自腊月十八后突然跟自己亲近,在北院赖吃赖睡,连金薇的劝都不太听得进去。换成自己,早怀疑了。只是她没有告诉金薇的打算。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想多应付一个紧张兮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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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禧凤宫的公公领着,经过御花园时,见到几个小宫女在拱门前偷偷往里瞧,嘻嘻咬耳朵。

“看什么呢?也不好好扫园子。”公公板着脸教训。

小宫女们吐吐舌头。扭头跑了,但边跑还笑,回望着御花园池子对面。

兰生顺看过去,只见两道身影,一道修长一道纤细,正立梅树下。修长的男子背对着她,纤细的女孩约摸十三四岁,还没完全长开,但一眼就知是个美人胚子。

“我还以为什么好看的。”公公不用人问,自己多嘴起来,“那是长香殿的白大香师,太后喜用他调得香。小丫头叫安岚,挺机灵的,来过两次就讨太后喜欢了。”

公公说着,走过去了。

兰生却还在看。

“你认识的人?”金薇注意到兰生没跟上,走回几步。

“那个叫安岚的女孩,有朝一日会超越那男子。”跳跃在安岚身边的小小风旋涡,有五彩却柔和的风色,感觉会耀眼。

兰生轻步追前面三人去。

金薇因此多看花园里的人一眼,太远,面相难断,却只当兰生随口说说的,全然未在意。

----------------------------(感谢《大香师》女主的友情出演)

到了禧凤宫,被引入阙台。麒麟几案两边摆,碧纱落至棂栏底,天光透入明亮。四角的铜火炉添热,恰巧今日晴朗,吹进纱里如沐春风。

太后坐主位,兰生还看到了朵夫人,其余几案尚空。朵夫人身旁坐着一位清秀的姑娘,两人笑起来一般柔美,似是母女。泫冉生辰那晚她没去,所以不知道朵夫人其实是东平王妃,而那姑娘是泫冉的亲妹妹泫悠然,受封珍华郡主。

对太后跪拜行礼,就听金薇玉蕊称朵夫人王妃娘娘,兰生抬眼微愕。

东平王妃看见了就笑,却只字不提玲珑水榭的事,说着免礼,还起身亲手扶了邬梅,又对女儿道,“你同兰生坐吧,你俩年龄相近,聊得起来。”

东平王妃这么亲切,邬梅但觉诧异,也不能推却,与她同席。

泫悠然坐了过去,一双水亮的眸子好奇打量兰生,神情有些促狭有些调皮,好像在说久仰大名。

太后道,“今日就当家宴,免了宫中礼数,各自随意些。等居长侯夫人和安国侯夫人来了,就开席。”

兰生对太后的话听过就算,邬梅则不然,暗自理着。安国侯朵氏是东平王妃的娘家,居长侯伯氏是东平王妃的亲家,唯独南月氏与三家没什么关系。她隔开珍华郡主看女儿,心头微亮,瞬间蹙眉又展,神情不动。

很快。外头宣进:居长侯夫人,安国侯夫人,云华郡主,明华郡主,晋见——

邬梅让兰生同她一道准备行礼。大国师与侯位同级,但她们一个侧室一个庶女,高低立现。

东平王妃却不让,“太后说了今日免了礼数,你就安心坐着吧。”

这时,阙台上走入四人。纷纷跪了道太后安康。兰生见过明华郡主朵蜜。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另一位年轻女子约十七八。高挑婀娜的身段,五官端秀,最挑眼的是细腻雪肤。人说一白遮三丑,剔透皎洁的皮肤衬得那双静眼特别乌黑迷人。虽说不是眼前一亮的美人,自有魅力,且经得起挑剔沉淀。

兰生虽不似她娘想得多,对云华郡主伯嫚还是知道的。当下心赞,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才入得了王府当得了世子妃。相比之下自家姐妹或美得太张扬,或纯得如梦幻,或性子娇纵,或缺乏沟通。说起来,让天下男子向往的南月女儿大有跌价的趋势。天女圣女得供着的。而不是娶回家当老婆的,南月萍和南月莎纯粹沾了女神姐姐们的光,反观不显山露水的那些大家千金却将王侯贵族家的子弟迅速瓜分。

南月氏,明月流,国师爹。大巫娘,难不成是空有其表?想到这儿,她听太后提到自己。

“在座的多认识彼此,只有国师长女南月兰生,你们是第一回见吧?”

朵蜜举手大声回,“太后娘娘,我见过了。”

安国侯夫人按下女儿的手,“见过就见过,你那么大声,吓得人心惊肉跳的。”

“娘你自己胆子小,太后娘娘说了今天不用讲宫里规矩,那我就不讲了啊。”朵蜜年纪最小,撒娇有用。

安国侯夫人没好气,“不讲宫里规矩,还讲家里规矩呢,平时我怎么教你的,学学你这些姐姐们。哪有姑娘家扯嗓门说话的?”

朵蜜嘟着嘴,委屈叫声太后。

太后果然帮着,对安国侯夫人说,“今日十五元节,我图个热闹请你们来,静悄悄难道听针么?”又对朵蜜说,“蜜儿,想多大声就多大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泫悠然也挺自在,太后毕竟是她亲祖母,添一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朵蜜对着泫悠然眨眼,然后一起笑,显然有闺蜜的交情。

开席之后,兰生只顾吃。她跟这些人不熟,她们说得家长里短跟自家无关,说得首饰啦衣服啦她没兴趣,听着吃着,吃着听着,一句话也没有。不过,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有人开始关心她。

“瞧我们只顾自己说,忘了兰生对各家还陌生,无端冷落了她。”东平王妃似乎对兰生特别上心。

邬梅看在眼里,面上浅笑,“这孩子大概有些怕生,又难得入宫,看着笨手拙脚,太后娘娘,王妃娘娘,两位夫人,莫怪。”

“怕生好。”安国侯夫人随即瞥朵蜜一眼,本来该坐在自己身边的,却硬挤到金威玉蕊那席去,“千万别像我家的,没个定性。”

居长侯夫人望望兰生,“金薇十九了,兰生是长女,那该二十一?”

兰生刚想说是。

“六月里生的,还不到。”邬梅可不喜欢女儿被说大。

“那就是二十一。”居长侯夫人却不改,“听说她二十岁上有大难,莫非因此才耽误了找婆家?”

第124章 批命

兰生的克命短命在贵族圈老一辈的人眼里不是秘密,但这么无所忌惮当人面说出来,有点揭短挑刺的针对感。伯嫚看起来端庄大气,居长侯夫人如此说话却显得小气,母女的气质显得大相径庭。再等到伯嫚一开口,这种差异就更突兀了。

“我母亲并无恶意,有些不胜酒力,对不住。”

太后也道,“她说得事谁不知道,直爽性子罢了,邬氏,兰生,你们别放在心上。不过兰生的婚事该定了,该着急了。”

邬梅回应,“正在物色,三月前会定下的。”

太后问,“可有属意的人选?”

邬梅淡答,“有几个,先配八字。”

“三月定也太晚了,三月成亲还差不多。”东平王妃来凑热闹。

“这种事还要看缘份。居长侯夫人说得对,我本以为这孩子活不过二十,也就没考虑她的姻缘。如今渡过大劫,想会否极泰来。也不求多富贵的人家,只求康泰福满,殷实之家的正妻,能容得下这孩子的不懂事。”

邬梅说出正妻二字时,特别留意了众人的神情。太后若有所思,东平王妃的亲切笑脸微微收去一些,安国侯夫人面色未变,居长侯夫人则露出冷笑。再看自己女儿盯着刚端上来的点心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真是简单得可以。连十四岁的朵蜜都能察觉异样,姑娘们个个都静了,偏兰生只烦恼吃不吃点心的问题。

片刻后,安国侯夫人打破席间沉寂,“梅夫人不必妄自菲薄,大国师功于社稷,府上女儿更非同一般,殷实之家的儿郎如何配得上兰生?至于正妻侧室。那得看嫁进谁家了?”

邬梅见好就收,道声不错,却也不再多说。

眼看又要冷场。朵蜜跑到太后身边撒娇,“太后娘娘也帮帮蜜儿的婚事。”

安国侯夫人懊恼着表情让女儿别胡闹。“这里只有你嫚姐姐定了亲,又个个比你年长,她们都没急,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婚事?不嫌丢人?”

奇妃派人说亲玉蕊的事还未传扬出去,因大荣传统是要下了聘书才算定下。

朵蜜噘着嘴,“姐姐们个个比我出色,自然不愁嫁。我除了吃喝玩乐也不会别的。不先下手怎么行?”

她天真得无邪,令冷场欢悦起来,众人笑纷纷。

太后真像慈祥祖母,点点朵蜜的脑袋瓜。“不就是看上西平王家的胜哥了吗?成天挂在嘴边,耳朵都起茧子了,还当谁不知道似的。”

安国侯夫人起手遮半面,原来也是活泼的,“诸位。这丫头不是我生的。”

泫悠然调侃闺蜜,“一个是棒子,一个是矬子,放在一块儿挺好玩。不过胜哥哥见你就跑,把你当小孩呢。”

朵蜜啐她。“他十八,我快十五,差三岁正好。而且,我还在长个儿。”扭头晃着太后的胳膊,“太后娘娘,您开口把我许给他,他敢不要?”

“这事求我没用,该求西平王妃去。她这两日忙着给西平王办寿筵,今日才来不了。”太后表明不管,“你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出嫁前的日子最美,爹娘手中宝,捧着你伺候着你。等你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上孝公婆,照顾夫君,下育子女,还要掌家掌事,一刻属于自己的工夫都没有。”

朵蜜脱口而出,“那也不能等到兰生姐姐这岁数,都成老姑娘了。”

兰生对自己的名字还是保持敏锐的,咬着一半点心抬头,啊了一声,完全不在状态的懵懂表情。

泫悠然哈哈笑道,“好姐姐,说你老呢。”

兰生安之若素,“大病一回如获新生,才过半岁而已。”

“妙人妙语。”东平王妃赞道。

居长侯夫人神情明显不好看了。

“谁是妙人?谁说妙语?”一位风韵不减的绝美贵妇随柔美声音而出现,梨花面,桃仁目,肤如雪,比王妃和夫人们显得年轻许多,又比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多了慧然高雅。

不过,她娘能跟这位贵妇平分秋色。兰生如此觉得,不禁暗自小得意,拼娘的话,面子上很过得去。

众人连忙起身作礼,齐声道奇妃娘娘。奇妃说着免礼,上前给太后请安。太后让奇妃与她同席,又吩咐添碗筷。景象着实忙碌了一番。

太后道,“让你也来凑个热闹,你说身体不适,我还担心。来了就好,我知你心里难受,但这时候难受也无用,坚信着好,就一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