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无可奈何:“你何苦……公报私仇?”

端木翠哼一声,巨阙还鞘,掷回给展昭:“谁说我是公报私仇?我跟她只有私,哪来的公?”

说着转身便走,展昭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见到李老实夫妇,也便跟了出去,只吩咐牢狱里的差役好生看着,待李何氏醒了,便送她出去。

出得门来会合了端木翠,先去临街茶铺李老实家里去取卷册签具,李老实家只剩了了看门的老妈子,见官差上门,也不敢多问什么,端木翠径自进屋寻着了东西,去到灶房,通通塞进了灶膛之中。

火焰炽起,鲜红火光直直映入展昭的清亮双眸。

端木翠还嫌不够,俯下身子往灶膛里添了几把柴火。

展昭微笑:“这样的买路邪术,就此便销声匿迹了?”

“谁知道?”端木翠拍拍手上的灰尘,“谁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有第二第三个李老实,清掉一个,是一个吧。”

展昭轻轻叹了口气:“李老实在开封府临街开茶铺多年,为人憨厚老实。我和开封府的兄弟们,经常在他那里用膳。”

“怎么,可怜他?”

展昭摇头:“只觉得便宜了他,他为了替煦儿换路,原本就准备搭上自己的性命,算是自作自受,但是邵须弥何辜?如今这等收拾,只觉事事遂了他的愿,恶人得不到恶报,心中别别扭扭,总是不舒服。”

端木翠宽慰他:“就算你不想放过他,又能拿他怎么样?真要剪了纸包,让煦儿走投无路?”

展昭苦笑:“稚子何辜。”

“不说这个了,”端木翠脑袋一歪,“展昭,饿了。”

“饿了?”

端木翠撇嘴:“不是说要带人家吃饭么,事到临头,又不认账。”

“哪有不认账?”展昭微笑,“想吃什么?”

“去马行街吧,”端木翠兴奋,“展昭,李老实的案子算是结了吧?那今夜没事了?我们去马行街吃东西好不好?吃完东西,去看傀儡戏好不好?”

展昭顿了顿,没有立即答她。

“怎么了啊?”看出展昭脸色不对,端木翠有点奇怪,“展昭,你不是不想看吧?”

“不是。”展昭迟疑了一下,伸手出去轻轻握住她的手,“端木,我有话同你说。”

【完】

第153章 【生死盘】-一

整个晚上,端木翠都闷闷的。

两人在马行街最中央的太白楼二楼用膳,透过打开的窗扇,可以看到远远近近的灯火和热闹。

展昭给端木翠夹菜,菌菇、竹笋、芽尖、糖藕,那么小一个砂碗,堆的高高颤颤。

她不看展昭,也不夹菜,自顾自拿筷子在碗和碟子之间搭桥。

展昭叹气:“端木,多少吃点,都饿了这许多时候了。”

“没胃口。”

展昭顿了顿,柔声宽慰她:“一会吃完饭,去看傀儡戏好不好?”

不提还好,提起这茬,她更火了。

“不稀罕,一辈子不看都不稀罕。”

说着腾地起身,蹬蹬蹬下楼去了。

展昭下意识也想起身,边上忙活的小二看看情势不对,赶紧过来点头哈腰,展昭是官,他也不敢明说是怕展昭不给钱,只得拼命朝展昭笑,笑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希望展昭能明白他笑容底下的辛酸用意:爷,你若是不给钱,掌柜的会扣我工钱的……

待展昭结好帐下去,端木翠早不见了。

好在,他知道她是去哪了。

到端木翠家时,刘婶还没来得及走,见着他第一句话就是:“姑娘睡下了。”

这么早就睡下了?展昭无奈。

刘婶倒是善解人意:“那……我先走了,姑娘刚睡下,展大人若去叫门,没准还能喊她起来说会话。”

送走了刘婶,展昭将门闩上,方一回身,就见端木翠穿着里衣站在阶上恨恨瞪他。

展昭哑然,半晌才找到话说:“不是睡了么?”

“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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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遍了整个灶房,也只剩下面的材料了,展昭将鸡蛋打在碗中用筷子搅散,揭开盖时,面条正咕噜滚着翻身,展昭将蛋花倒下去,最后加了盐巴和葱末,然后起锅。

热腾腾的葱油蛋面送到端木翠面前,人一声不吭,操起筷子在面里搅个不停。

展昭叹气:“吃水还不忘掘井人,端木,我忙活这么半天,你连谢字都没有一个。”

端木翠白他:“为什么要谢你,都是你害我没吃的成饭。”

展昭哭笑不得:“又是我?”

端木翠拿筷子敲敲碗边:“真心请人吃饭看戏,为什么事前把坏消息告诉人家,你那样一说,谁还有心思吃饭看戏?总是你小气抠门,把请人吃饭看戏的钱给省了。”

展昭委屈到不行:“那桌子饭你是一口没动,饭钱我可半分没少付。”

“活该!”端木翠撇嘴,心情复苏了那么一点点。

埋头吃了两口,忽然抬头问他:“要去多久?”

“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西夏东夏,”她不高兴,“要去多久?”

“大人没说。”

端木翠气结:“那你老死在那头,别回来了。”

展昭也不恼:“我会尽早回来。”

“事情由得你么?”端木翠瞪他,“你连去干什么都不知道。”

“到那就知道了。”展昭顿了顿,“我会给你来信。”

“不稀罕,不!识!字!”

“端木,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端木翠不说话了,筷子在面里搅了搅,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那我也去。”

“你不能去。”

“你说了算?”端木翠哼一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去办事,我去……收妖。”

展昭叹气:“端木,我真的不能带你去。”

“谁要你带,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去。”

“端木,我走了之后,你搬去开封府住,跟先生他们一道,彼此有个照应。”

“不去,我忙,我要去西夏。”

“你就住我的房间,日常跟先生学些东西,聊胜于无。”

“不学,我在西夏。”

“端木!”展昭面色一沉,语气就重了几分。

端木翠委屈:“西夏是你家的,我去转转不行?”

展昭心中一软,语气也随之软下来:“我这趟去,是有要事在身,等同于潜入兴州,何等凶险,收敛形迹尚且不及,哪里能带上你?”

“都说了不要你带,”端木翠烦躁,“都说了我自己能去。”

“西夏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孤身女子去到那里,我如何放心得下?”

“那你一个孤身男子去到那里,我就放心得下了?”她非得跟他对着干,还很不客气地揭他老底,“再碰上三个四个姚姑娘,哼……”

展昭哭笑不得,顿了顿才握了她手:“端木,正经说话。”

“以前也好,现在也罢,哪怕是将来,我总会有许多日子在外不归,缉凶办案,端木,你不可能次次都跟着我。”

端木翠咬着嘴唇不吭声。

“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不要任性,安心等我回来。”

“可是……”

“端木,你乖。”展昭直直看进她的眼睛里,“只有知道你好端端的,我才能安心离开。听我的话,搬去开封府住,等我的消息,嗯?”

这样的目光和温柔之下,端木翠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一万一千种脾气,也发将不出来了。

“那……”她讨价还价,“如果你真要在那长久待着,展昭,我是要去找你的。”

“好。”展昭答应的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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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下时,展昭帮她掖好被角,顺势在床边坐下。

“明儿几时走?”端木翠从被窝底下伸出手来,牵住他衣角。

展昭微笑:“天交五更的时候,那时,你还没起床。”

“那不及送你了?”端木翠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要送。”展昭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你若送我,我怕我舍不得走了。”

“才怪。”端木翠瞪他。

“瞪什么?”展昭逗她,“再瞪,眼睛也不会再大些。”

端木翠撇撇嘴,忽的想起什么:“行装都收拾好了么?”

“还没,”展昭摇头,“回去了再收拾。”

“那早些回去,”端木翠赶他,“早些收拾了早些睡,明日赶路才有精神。”

展昭微笑点头:“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端木翠闭上眼睛:“我睡着了,展昭,你快些回去。”

半晌不见动静,神秘兮兮睁开一只眼睛,正看见展昭笑意浅浅的唇角。

“哎,展昭,你怎么还没走?”

“你也没睡着啊。”展昭答得理所当然。

“你在这吵我,我怎么睡得着?”端木翠急了,坐起身来推他,“走走走。”

“好,这就走。”确实,也该走了。

“哎。”看他真的转身要走,端木翠忙叫住他。

“什么?”展昭回头。

“要不要抱一下?”她笑嘻嘻的,“过了今晚,想抱我的时候,就只能去路边抱木头了。”

“为什么是抱木头啊?”展昭有点发懵。

“因为我是端……木……翠啊。”她重点强调了自己名字中间的“木”字,“小时候,我娘叫我小木头。你想我的时候,当然要看木头。”

“哦……”展昭恍然大悟。

他走回床边坐下,故意跟她讨价还价:“那抱石头行不行?土坷块行不行?瓦罐行不行?水缸行不行?”

端木翠没好气:“行,都行。”

展昭笑出声来,伸手拥住她,用力搂了搂:“那不行,还是留着力气,回来抱小木头吧。”

端木翠不说话,埋头在他怀里,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说什么?”展昭没听清。

“没说什么,早些回去,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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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走了,端木翠反睡不着了。

那句话,她到底还是没敢清楚大声的说出来。

“展昭,若是我不做神仙,会娶我吗?”

话到嘴边怯了场,是怕展昭不娶她,还是终究不敢把“不做神仙”这样的话说出来?

端木翠叹气,翻身,又翻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了朦胧的睡意。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被咚咚咚的砸门声给吵醒,开门一看,居然是公孙先生。

公孙策急的满脸是汗,大声向她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挥手。

但是她听不见公孙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快速地张合、张合。

她忽然就分辨出他的口型,他来回反复,说的只是两个字:“西夏。”

“是不是展昭出事了?”她紧张起来,抓住公孙策的胳膊,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展昭出事了?”

公孙策回答不了他,他只是大声的、反复着,重复着那两个字。

端木翠撞开公孙策就出了门,门外的巷道,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有许多人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他们动作极慢地转过身来。

她看到一张张熟识的脸,有刘婶的、包大人的、银朱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的、白玉堂的、徐庆的,他们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之色,向她慢慢的摇头,每个人都在说话,嘴唇不停的张合,她听不见声音,却清楚知道他们在说同样的两个字:“西夏。”

“是不是展昭出事了?”她慌慌的,一张口就带了哭音。

没人答她。

“我去找他。”

抬脚想走,却发现足上似是坠了千斤重,低头看时,竟是小青花,死死抱住她的腿,拼命向她摇头。

她不管,她要去找展昭。

也不知怎么的真的就到了西夏,寥落的焦土战场,四处倾折的氅旗,横七竖八的尸体,四周安静地可怕,端木翠一边哭着一边在死尸间翻检:展昭不是说是潜入兴州的么?他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他不是兵卫,为什么要征战沙场?

恍恍惚惚间,脚下一绊,端木翠摔在地上,前方不远处落着一面氅旗。

看到那面氅旗,端木翠的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把那面氅旗拿了过来。

这不是西夏或者大宋任何一位将领的氅旗,这是她的氅旗,是她端木营的氅旗。

周遭的呐喊声忽然齐震,端木翠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西夏,这是牧野!

战鼓擂如山响,旌旗挥蔽了半个天空,端木翠茫然四顾,身后响起戈戟破空的声音。

“将军!将军小心!”

示警声唤回了她的清明意识,她忙转过身来。

来不及了,一柄青铜长戈直直穿透她的心口。

耳畔响起护卫兵将撕心裂肺的恸声,她倒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凉而泛着血腥气的泥土,胸前流出的血渐渐在身下渗开,如同一朵盛放的花。

第154章 【生死盘】-二

端木翠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看看时辰,才是四更天的模样,端木翠穿好衣裳,急急往开封府过来。

门口值夜的衙役认识她,先是惊讶后是心领神会的笑:“端木姑娘,这么早?哦,展大人还没走。”

端木翠嗯一声,急匆匆跨进门去,廊道里没有人,只有她的脚步声,轻一下重一下。

展昭的房门半掩着,房内透出晕黄的灯光来,隔着几步,端木翠就听到公孙先生在说话:“这一瓶是金创药,这一瓶是玉露丹,衣裳都带起了么?那头冷,怕是还在下雪也不定……”

端木翠推开门,房内的两人齐齐抬头看她,展昭还穿着睡时里衣,桌上的行李都摊放着,床上衣裳摆的左一件右一件的。

“端木!”展昭惊讶地迎上来,“这时怎么会过来?才四更天。”

“睡……睡不着。”端木翠嗫嚅着。

公孙策抚着山羊胡子呵呵笑起来:“理当是睡不着的,来了也好,帮展昭收拾收拾,也省得我这个老人家忙进忙出。”

“偏劳先生。”展昭将公孙策送到门口,轻轻把门关上,尚未及回身,端木翠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展昭先是一怔,既而微笑,顿了一顿,才拿开她的手回转身来:“怎么了?又不开心?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么?”

“说好了什么?”端木翠闷闷的。

展昭笑着将她拥进怀里:“不是让你好好睡,不要过来送么?”

“睡不着。”端木翠咬了咬嘴唇,侧脸偎着他胸膛,伸手拈着他胸前的衣襟,一下又一下。

展昭笑她:“真该有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的模样,像个舍不得人远行的小孩子。”

“我又没送过人远行。”

展昭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时,正看到她面上抓痕,伸手去轻轻在边上触了触:“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又不是真的。”她答得飞快。

那看来是了,展昭失笑:“那再睡会。”

“什么?”

“端木再睡会,我走的时候,再叫你。”

展昭并不避嫌,待她躺下后,拉过被子帮她盖上,被褥微温,想是展昭起身未久,端木翠往被子里缩了缩,展昭微微一笑,坐在床边将衣裳一件件叠好。

“以前,也会这样,总要远行?”端木翠到底睡不着。

“是。”展昭点头,“来来回回,都收拾习惯了。”

略顿了顿,忽然浅笑:“若是每次离开,都有端木在身边,就好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展昭低下头去继续叠衣裳,“以前来来去去一个人,无牵无挂,乐的洒脱。现在突然觉得,两个人也是好的。”

“突然觉得?”端木翠翻了个身,支颐看他,“什么时候突然觉得的?”

“就是刚才,看到你睡在这里,”展昭微笑,声音却忽然变得很轻,“好像……一个家一样……”

端木翠愣了一下,慢慢坐起来。

家?

“展昭,你好像不常回家。”

“是,我少时离家,拜师学艺,然后闯荡江湖,入公门,很少回家。偶尔回去,也是来去匆匆。”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有娘,还有哥哥嫂嫂。”展昭想了想,唇角绽出微笑来,“还有侄儿侄女,上次见,皮闹的不行,现下应该长高些了。”

“这么想家,为什么不常回去?”

展昭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来:“离家太久,每次回家,娘待我都像贵客,诚惶诚恐,客客气气,唯恐哪处怠慢了,回到了家,反而不自在。倘若能住久些日子,说不定能找回素日一家子人的和气,只可惜,总只那么一两天。”

“有一次离家,娘和哥嫂送了我一程,他们一路上聊些家事,哪家的租该收了,该去给哪位亲戚做寿了,该采买什么,该给孩子添什么衣裳——我插不上话,看他们絮絮叨叨,好生羡慕,似乎自己是个外人。”

“展昭……”端木翠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展昭笑笑:“其实没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有些感喟罢了。”

“展昭,如果……”端木翠说的吞吐,“我是说如果,我们是一家人,那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展昭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他微笑着看向端木翠,“那怕是要用光我一辈子的福气了。”

“你不愿意?”

“我只怕我的福气不够。”

端木翠愣住了,她看着展昭,眼泪慢慢流下来。

“怎么又哭鼻子?”展昭抬手给她拭泪,“眼泪沾到伤口就不好了。”

“我想跟你做一家人,展昭,你娶不娶我?”

“娶。”

“福气用掉了也娶?”

“娶。”

“没有骗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木翠含着眼泪笑出声来,她伸出手去搂住展昭,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展昭,我一定嫁你,谁都拦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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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是睡不着了,端木翠爬起来帮展昭叠衣服。

这怕是她头一次像模像样的叠衣服,展昭微笑着在一旁指点她。

“先摊平了,袖子收过来,依着中线……”

“也不难嘛。”很快就叠好了一件,端木翠很得意,“怪道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原来我也会叠衣裳的。”

“行兵打仗都不在话下,叠件衣裳,能有多难……”

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然后是小衙役毕恭毕敬的声音:“展大人,马备好了。”

展昭顿了一顿,才道:“知道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近五更天了。

包袱都打好了,巨阙横在桌上,展昭穿好皂靴,伸手去拿搭在床头的蓝袍和腰带。

端木翠抢先一步拿过来:“展昭,我来吧。”

“你?”

“是我们部落的习俗。”端木翠将蓝袍展开,凌空抖了一抖,“展昭,伸手。”

展昭从未让人服侍过穿衣,端木翠也从未服侍过别人穿衣,两人弱弱组合,穿的那叫一个费劲,展昭失笑:“你们部落的女子可真够累的。”

“又不是天天这样穿,”端木翠帮他把肩上的褶皱抚平,“只有……夫……君远行的时候……”

她拿过展昭的腰带,双手围住展昭的腰:“抬手。”

展昭乖乖抬起手来。

“以前,我带兵打仗,麾下多是部落里的男丁,若是在外还好,在外行军不带家眷。但若是从部落走,起兵那日的早上,就有很多女子嘤嘤而哭,她们为夫君束衣带,低声唱部落的歌谣。我那时只觉得她们婆婆妈妈,即便不到起兵的时辰,也会让兵卫击鼓而催。行兵的时候,很多女子都尾随队伍跟出很远……唉,展昭,那时,我到底是不理解她们的心情的……”

她叹气,低头去结腰带上的扣钩。

展昭低头蹭了蹭她发顶:“那首歌谣,怎么唱?”

“什么?”

“你们部落的歌谣,临别时唱的歌谣。”

端木翠脸一红:“我不记得了。”

“一定记得。”展昭不依不饶,唇角绽出微笑来,“唱给我听。”

“我唱的不好。”

“展大人!”门外又传来衙役的催行声,“五更天了。”

“知道了。”

展昭叹气,低头看见端木翠笑的促狭,伸手去刮她鼻子:“等我回来,记得唱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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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不让端木翠送出门,只吩咐了她好生休息。

端木翠睡不着,她竖起耳朵听外间的说话声音渐渐远去,想着展昭出门的样子,上马的样子,策缰而去的样子……

那首歌谣,到底是怎么唱来着?

那时,她很烦听到那样的歌谣,总觉得女子的嘤嘤哭音,损了麾下战士的士气,每次听到,都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那些女子,并不因为主将的气恼或是不喜就停止了歌唱,每一次出征的日子,她们为夫君束上甲带,含着泪低声吟唱。

那首歌谣,到底是怎么唱来着?

她慢慢记了起来。

缶上羹沸,

君子无归,

尝无味。

夜闭窗牖,

君子无归,

独拥被。

荷锄而耕,

君子无归,

望野垂泪。

愿做刀戟眼,

锋刃不加君子背,

愿为摇辔马,

千里负君归。

第155章 【生死盘】-三

屈指一算,展昭走了已有七天。

端木翠如展昭要求的,住进开封府,还发展出了新的爱好,总去揪公孙策花圃里种着的所谓奇花异草。

“这花怎么个奇法了?”她把花瓣翻过来掉过去的看,就差扯下来了,“不就是红色里头带了点点白,哎,公孙先生,这就叫奇花异草了?”

“主子说的甚是!”小青花带着崇拜的眼光看端木翠:还是自家主子见识多啊……

“还有这个小黄花……野地里遍地都是嘛……”

公孙策气的把手中的《世说新语》卷作一卷,砰砰砰地直敲桌子:“野地里的叶片是尖的,这个是圆的,圆的!”

“也差不多嘛,圆的就更金贵些了?哎,这又是什么花?”

她好奇地托起另一朵白花的花托儿,看起来像是茶花,白色的花瓣儿密密簇簇的,奇的是每一朵花瓣上都有一抹子淡淡的绿晕,外加一道红条子。

公孙策没好气:“抓破美人脸!”

“抓破美人脸啊……”端木翠感叹,“抓破了有红条子也就算了,这道绿的是怎么回事,美人气的脸发绿了?”

公孙策不想理她: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嘛,除了展护卫走的那天她表现的很有离情别绪之外,其余的日子怎么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看花的时候你就不能愁上眉梢,吟两首哀婉凄恻的词什么的,比如“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比如“何处相思明月楼”,你尽跟我的花较劲是怎么个事嘛……

公孙策决定点化一下她,他放下手中的《世说新语》,换了卷《诗经.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