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屋内的哭声息了下去, 周采薇眼泪哭干了,双眼泛着红肿, 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里的骄容。

她啜泣着坐在床上,敛藏下去的眼底时不时闪过不甘,并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周太夫人微眯着眼, 将孙女的这点心思看的透透的。

“大抵你还在气施家大少爷,责怪人家为什么当众将你揭穿,不给你脸面, 是不是。”

钱氏瞪了女儿一眼, 周采薇用力揪着被子的手都泛了青紫,她哑着声:“我没有。”

“你要是会思前想后, 有了悔意, 也干不出这种事来,现在反过来责怪别人没想着你,倒也不奇怪。”周太夫人将拐杖往旁边一搁,叫身边的妈妈把钱氏扶起来, 语气平淡,“你也别跪了, 连我这老婆子都信了她的话, 我看采薇这孩子也是出息了, 今后不用我们操心什么。”

周采薇倏地抬起头,脑海中即刻回忆起了祖母上回说这句话时发生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恐慌,不会, 不可能的,她可是嫡出的孩子。

“我看淑已那孩子,一个人呆在倚山观也是寂寞…”

“不要祖母,我知道错了祖母,我知道错了。”周采薇从床上翻滚下来,顾不得磕伤的膝盖,跪到了周太夫人面前哭着求道,“祖母我知道错了,不要送我去那里,不要送我过去。”

一头今早精心收拾过的头发全乱了,周采薇哭着求周太夫人,此时是真的后悔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气过之后还是会想着替她收拾局面,钱氏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抬眸时看到太夫人的神色,即将说出口的话一下咽回了肚子里。

她要做的不比太夫人狠,往后二房在周家就过的更艰难。

“你长大了。”周太夫人的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周采薇的头,周采薇懵懵抬起,泪眼望着周太夫人,可怜的叫了声祖母,周太夫人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直接砸下了冰窟窿。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周家管不住你。”

“祖母,祖母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们,祖母,不要送我过去。”

周采薇快哭晕过去,半开的门口冲进来一抹身影,周茗玥红着眼眶拎起裙子跪到了周太夫人面前:“祖母,您饶了三姐姐吧,倚山观里关的都是疯子,您别送她去那里。”

周茗玥跪下后,周家三夫人跟着进来了,忙要去拉女儿起来:“茗玥,不许胡说。”

周茗玥不肯起来,周太夫人抬了下手,语气平和了些:“谁告诉你倚山观里关的都是疯子。”

“以前小姑姑不是就送去了倚山观里,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大家就说她疯了。”那时的周茗玥才五岁,亲眼看到周家人把小姑姑绑上了马车送去倚山观,之后再听人说起来就是小姑姑疯了的消息,倚山观里关着许多疯了的人,三姐姐要是去了那里,肯定也会变成疯子的。

周家这位姑小姐一直是周太夫人心里的痛,五年前出事后送去倚山观后周家就没人敢在周太夫人面前提起,如今周茗玥接连的说,一旁的周三夫人真的是为女儿捏了一把汗。

“她不是去了之后疯的。”周太夫人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反而有些欣慰,出了事后周家这么多的孩子,竟然只有这个丫头来求情,先前她还与她闹过别扭的,这性子,不知道随了哪个,“她是去之前就已经疯了。”

周茗玥愣了愣,周太夫人又问她:“因为这件事周家颜面尽失,若不加以惩戒,传出去后你的这些兄弟姐妹们出去都会蒙羞,别人怎么看周家,包庇?纵容?那今后还有谁敢娶周家的姑娘。”

“那等三姐姐知道错了,是不是就可以接她回来了?”送去倚山观后,难道三姐姐要在那儿呆一辈子。

周太夫人淡淡嗯了声,周茗玥脸上露一抹高兴,不用一辈子呆着就好。

而屋子内除了她以外,钱氏和周三夫人的心都跟着沉了,怕是周家上下的孩子统统嫁娶了才有回来的那天。

周采薇没想到祖母真的要送自己去那种鬼地方,三年,五年,她可能半年都撑不过去。

想到这儿,周采薇心口一闷,青着脸孔又晕了过去。

这厢,离开周家的施夫人与儿子上了马车,沉默了一会儿后实在是忍不住:“正霖啊。”

不知什么时候停的雪,街上还有许多孩子跑出来放炮仗,施正霖将视线收回看向施夫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明日我还要赶回邺池去,爹应该过两日就回来了,今年怕是不能陪你们一起过年了。”

在周家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施夫人心中的震撼到现在还没褪下去,一来是因为周家三小姐冒充救命恩人这件事;二来是儿子匆匆从邺池赶到周家,就为了言明周家三小姐不是救他的人,这太反常。

能让他放下手上的事赶回来解释,足以见得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这分量会是谁。

“正霖啊。”施夫人又喊了声,“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向娘交代清楚。”

“这次的事是我疏忽大意,让娘担心了。”

看儿子一本正经,施夫人憋不住了,好,你不说,那我直接问:“你说周家三小姐不是救你的人,那救你的人是哪家的姑娘,她这不是还受伤了么,我也好准备一下去谢谢人家,要不然就太没有礼数了。”

施正霖眉宇轻蹙,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是谁。

“不必去。”

“怎么就不必去,姑娘家的手多重要啊,万一留了疤痕怎么办,这伤的还是右手,你这孩子,人家救了你,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还不去谢谢人家,我平日里是这么教你的?”施夫人见儿子不说话,又换了说法,“我安安静静去拜访,不让别人知道。”

施正霖看着施夫人,眼里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就是安安静静上门去,保不齐都能吓坏人家,她打的什么主意他能不清楚么。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娘,她那时走的匆忙,连名字都没留下,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

施夫人怒了,哪有儿子这么唬自己娘的:“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娘,答谢的事我自己会去办。”施正霖无奈答应,“不会失了礼数的。”

施夫人哼了声没说话,伤了右手,功夫不错,看样子儿子与她也算是认识,他不说她就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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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这场赏雪宴,以另一种方式赚足了上都城百姓的眼球,草草中断宴会过后仅半个时辰,上都城的街头巷尾就已经将此事传遍。

美人救英雄便成了冒充救命恩人,之前宣扬出来有关于周家三小姐的美名,一下转了口风。

周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也是本事,什么功都敢占,什么样的都敢冒充,这以一敌十的本事没有,说谎造势的本领倒是不小,在暖厅和施家大少爷对峙的时候还能装委屈,要不是后来撞破了她没有受伤的事实,指不定她还会反咬一口,说人家施家少爷污蔑人。

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银子去买通人,真当人家施少爷是死了的,不会站出来戳穿她,厚颜无耻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除了传这些外,到了傍晚,上都城里又冒起别的议论,施家大少爷说救她的人伤的是右手,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苏府内苏锦绣抱着小炉子取暖,一旁冬罄说的绘声绘色,还将外头那些议论给说了一遍:“小姐,他们都在猜是谁救了施家大少爷,会不会想到您身上来。”

“会。”苏锦绣翻了一页书,往嘴里塞了一口淮橘,满口凉凉的鲜果汁水,“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周采薇已经玩过一招左手有伤,谁还会在意她的伤。

“之前表姑娘还问起过您。”冬罄又给她剥了个淮橘,禀报起湘菲院的动静。

“她还有空想起我啊。”她忙着与那宁延培养感情都来不及,哪儿有功夫想到她。

“表姑娘今早来如沁轩找您,见您不在就问了下。”清竹端了鱼汤进来,将那一碟淮橘换下,“不能多吃,小心上火,这是夫人差人送过来的黑鱼汤,对您的伤有好处,快趁热喝了。”

苏锦绣从小不爱吃鱼,连带着鱼汤也不怎么爱喝,拿着勺子在那儿划着,刚想说太烫,清竹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烫,刚刚好,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策略失败,苏锦绣只得乖乖喝汤,清竹取了药箱过来,替她换了药,每每看到伤口就心疼不已:“将来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不会的,以前顽皮的时候也受过不少伤,不都好了。”

“哪有这么深的。”清竹将纱布换好,接下去刚刚的话题,“表姑娘说等您回来了再过来。”

“她能有什么事。”苏锦绣喝完汤,仰躺在卧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半了。”

苏锦绣瞥了一眼窗外,天黑的这么快:“走,去一趟湘菲院。”

湘菲院中翠丹带着个小丫鬟在扫雪,见大小姐来了,急忙进去禀报。

苏锦绣走进屋子,坐在暖塌上的刘莞儿起身,放下手里的活朝她迎了过来:“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今天和母亲一起去了周家。”苏锦绣坐在暖塌对面,低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绣了一半的袖腕,随口问了句,“你要做衣服?”

刘莞儿让红珠把绣篓拿下去,送了两杯茶过来,手握着轻笑否认:“不是,闲来无事就做个袖腕。”

平时她喜欢穿浅色的,那袖腕是墨绿色的打底,怎么看都不像是给自己用的,苏锦绣也不说破,提起她今天去如沁轩找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屋子里焚着的香味儿有些浓,苏锦绣掩了下鼻子,转头推了下窗子,凉凉的风吹进来,冲淡了四周萦绕的气息,她舒了一口气,耳畔传来刘莞儿的声音:“就想问问这几日你有没有空,若是有空的话陪我出去一趟。”

今天已经是二十,再过几日就是小年,家家户户都忙着打点新年的事,就是上街了不是为了玩乐的,她出去做什么?

“之前我从林家回来,林小姐和顾小姐都派了人过来,还送了东西,我心想着找个时机送回去,却不知道该买什么,这几天外头不是热闹么。”刘莞儿软软的说着,温柔的很,“你若是有空,陪我去挑一下。”

还想着交好?苏锦绣直言不讳:“她们派人送东西过来,是因为她们觉得心中有愧,你在林家晕过去,于情于理林家得派人来慰问下,至于其她人,也就是尽个礼数,不叫人落了闲话。”

刘莞儿微怔,大抵是没有想到苏锦绣会讲的这么直白,掩了情绪后笑着替自己圆话:“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尽个礼数而已。”

苏锦绣便不再多说:“二十二我有空,你要买还是早点去的好,再隔几日上的都是年货,反倒是不好找这些。”

“那就这么说定了。”刘莞儿展颜,“对了,我让人从黔城带了些苦茶,正好你来了,带回去尝尝,若是喜欢我再叫人带。”

苏锦绣晃着杯子,看了眼被红珠搁在柜子上的绣篓,回神笑道:“好啊。”

离开湘菲院时已经入夜,雪下下停停,小径上又垒了一层。

担心路滑,清竹打着伞扶着苏锦绣,走上回廊后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雪:“小姐,表姑娘若是想出去,直接和老夫人说一声不就好了,为何要您陪着。”

“你真以为她是去买回礼的?”

清竹没想明白:“那是去做什么,您带表姑娘出去的话,老夫人知道了又要以为是您主动的。”

“她的女红这么好,上回在邱家送的东西也讨人喜欢,有什么回礼比这些更适合呢,既不会太贵重又足了心意,远比外头买的那些更贴心。”

“小姐是说,她出去是为了别的事。”

“你看到那对没绣完的绣腕没。”苏锦绣看的清透,“总是要多两日才可以绣好。”

“您是说…可这私下见面。”清竹说出口后即刻捂住了嘴,宁家大少爷可是成了亲的,让人瞧见了会败坏表姑娘的名声的。

“若是向祖母提,到时陪着的都是祖母身边的人,多不方便。”苏锦绣提醒她,“你机灵点,到时候别叫错了,在外她可是苏家的表小姐。”

是夜,雪越下越大,快到宵禁时上都城中一片安宁,陷入了沉寂。

这时周家大门外停了辆马车,门内匆匆有人进出搬着东西,一刻钟后,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架着个人走出来,将人塞进了马车。

婆子跟着上了马车,还有两个护送的护院和一个妈妈,车夫见人齐了,即刻驾车朝着城门口跑去。

这时周家大门内才追出来一个妇人,钱氏看到马车已经远去,哭着坐倒在雪地里,随后一个男子跑下来将她扶了起来。

周家二老爷将妻子扶回周府,半开的大门沉沉的合了起来。

马车在宵禁前出了城,马车内的周采薇挣扎着呜呜叫,哭的双眸桃肿,神容十分的憔悴。

仅仅是半日的功夫,她从云端直接跌到了地狱里,如何能缓过来呢。

祖母太狠心了,多一天都不留她,要在今晚就将她送去倚山观,难道她真的有这么丢人。

她不能去那个鬼地方,她要是去了那里肯定也会疯的,周采薇冷静了下来不挣扎了,朝着照顾她的妈妈看去,泪眼汪汪,求着呜呜了几声。

这么折腾都不像个人样,好歹是周府的嫡小姐,妈妈被她看的于心不忍,于是和那两个婆子商量道:“已经出城了,也不会引起什么动静,要不就把这个取了。”

两个婆子沉凝着神色,周采薇忙望向她们,眼神求情,她不会乱喊的。

其中一个婆子把周采薇嘴里的布扯了下来,周采薇猛咳了几声,喘着气,妈妈赶紧端了些水喂给她:“慢点喝三小姐。”

喝了几口水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周采薇靠坐在旁,小声求道:“妈妈,能不能给我松绑,我的手疼。”

两个婆子即刻拒绝:“不行!”

周采薇缩了缩身子,别提多可怜了,她垂着头,眼神转着,抬头时满是哀求:“那松脚上的绳子可不可以,都僵的不能动了。”

妈妈在一旁跟着求情,两个婆子见她这一路还算老实,再者只松脚,量她也闹不出什么来,于是就将周采薇脚上绑着的绳子给松了。

才刚松开,马车像是撞上了大石头,猛的一震,里面的人被晃的东倒西歪,周采薇因为手被绑在身后无法固定,直接撞到了其中一个婆子怀里。

马的嘶叫声传来,像是被人拉住,马车在雪地里急刹,车内的人在冲劲之下直接撞到了马车门上,力道之大,其中一个婆子撞破车门滚了出去。

紧接着,婆子的大叫声传来。

周采薇被撞的晕乎乎的,才睁开眼,一柄剑从车外刺入,直接刺穿了婆子的胸口露在她的脖子边上,连尖叫都来不及,巨大的恐惧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从未与死亡如此接近的周采薇,才看到那婆子死死瞪着她的眼眸后,整个人都抖了。

她连滚带爬出了马车,才刚刚露出个头前面的方向又刺来一剑,还有些身手的她堪堪避过,人摔到了雪地里,这才看清车夫和护院都已经死了,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朝她逼来。

“你们是什么人。”周采薇的手使不上劲起不来,她蹬着腿试图给自己支撑一下,那些人根本没有理睬她,其中一个朝她劈来,周采薇艰难翻了个身,剑端劈在了她背后。

咔嚓一声,剑入雪地,周采薇感觉到自己的手能活动了,连忙从雪地里爬起来,朝着前往逃去。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背追着的脚步越来越近,周采薇开始喊救命,可这方圆十里内茫茫然全是大雪,别说是有人,连间屋子都看不到。

“你们不要追我,我没有救人,不是我救的施家大少爷,我不是,你们要找就去找他啊,不关我的事。”

周采薇开始胡喊,突然眼前的景空了,她连忙停住,脚下的雪跟着簌簌往前方的悬崖落下去,掉下去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回来,她吓的连忙往回走,可他们追上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周采薇无处可逃,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祖母为了周家要将她抛弃,爹和娘为了别的孩子也要放弃她,她本来想着中途找机会逃出去,再也不回家,可这些不知道身份的人还要杀她。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是周家三小姐,我叫周采薇,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顶着大雪,周采薇冻的浑身发抖,话音未落时那一柄剑直接刺入了她的胸口,连句话都没有。

周采薇恨恨的瞪着这个人,奋力抬起手将他脸上的布给扯了下来,一张毫无感情的脸隐入她眼底,很快的,周采薇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呼啸的寒风在背后往上冲,像是一把把刀子刺入身体,比那胸口的伤还要来的痛。

也没觉得这么冷了,也没觉得这么痛。

闭上眼之前,她想着,这辈子要是这么完了,她不甘心。

山崖上的人收起剑,将掉在雪地里的黑布捡了起来蒙住脸,低声下令:“把尸体找到。”

第37章 037

大魏的百姓信奉神佛, 腊月二十三是祭祀灶君的节日。

民间有这样的说法,这一天灶王爷要升天向玉皇大帝禀报一年来这一家的功过, 所以民间对灶王爷的态度十分尊重虔诚,在这天辞灶时会供奉许多的东西,来送灶王爷启程, 祈求神明保佑新年阖家平安,吉祥如意。

百姓们喜欢将这天称作是小年,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吃团圆饭, 二十三过后过年的准备工作就会更加热烈。

小年前一天, 大街小巷中的铺子外摆满了祭灶用的贡品,迎面都是香气。

西柴市角这儿还有许多赶集来卖东西的百姓, 挑着的水桶篓子里放满了一早刚刚摘下的菜和凿冰捕来的鱼, 苏锦绣陪着刘莞儿经过后往二府巷走去,这儿齐排的首饰铺子里也很热闹。

普通人家逢年过节才会制新衣添首饰,这阵子各个铺子也都是削尖了脑袋拉生意,满街的热闹气氛, 人人脸上都喜庆洋洋的。

在一间稍贵些的首饰铺子内,刘莞儿挑了几个新花样, 递给苏锦绣看, 苏锦绣挑了其中两样, 刘莞儿就将这两样买了下来,又去了隔壁的小铺子内挑选绣样。

林家家底多丰厚苏锦绣不清楚,但是对于顾四小姐而来,生在宝相侯府, 虽为庶女却是养在二夫人膝下,什么都是照着嫡出的来,挑着的这些怕是都看不上眼。

刘莞儿挑着东西心思也不在这些上面,都是问过她之后说好就买,于是苏锦绣建议:“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差的就是苏锦绣这句话,刘莞儿放下手中的绣样,体贴问她:“让你这么陪我走,也是辛苦,你累不累?”

苏锦绣从善如流:“是有点累。”

“那我们先去坐会儿吧,逛了这么久你也饿了。”让红珠付了银子后,两个人出了铺子,斜对角就有一家喝茶的铺子,刘莞儿却带着她绕到了二府巷的中间,这儿有一家茶楼,门面在二府巷中是最大的,只不过眼下人们都忙着置办过年的东西,茶楼里的客人并不多,她们进去后挑了个不错的包厢,往外看能看到整条二府巷。

坐下后伙计上了茶和点心,没多久,刘莞儿喝完一杯茶后轻轻呀了声,随后笑了:“忘了买绣线了。”

苏锦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去买吧,我在这儿等你。”

正要说的话让苏锦绣先说了,刘莞儿神情一闪:“也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罢,刘莞儿带着红珠出去了。

厢房内就剩下苏锦绣和清竹,苏锦绣慢悠悠喝着茶,朝窗外看了眼,茶楼下面并未出现刘莞儿的身影。

买绣线的铺子都在二府巷上,总不至于绕路去西市,清竹猜着表姑娘会去哪儿:“难道从后院出去了。”

“不会,这间茶楼这么大,后院还有几间雅房。”二府巷内就这间茶楼里适合见面,现在又没什么人。

清竹推开门朝外看了看,没看到表姑娘:“小姐,要不我先去看看。”

“要是让祖母派人陪她出来,她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苏锦绣招手,“既然求了我,我若不给她机会,岂不白走这一趟。”

祖母看刘莞儿看的紧,就算是出去也派好几个人跟着,说是照顾,实际上多少有点防着的意思,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与宁延见面,要是见不着面又如何能发展。

所以这样的帮忙,苏锦绣乐意之极。

清竹点了点头,将苏锦绣手里的茶换成了温水,一脸严肃的告诫:“您的伤还没好,不能喝这么多的茶。”

苏锦绣看着放在面前的温水,特别的无奈,这回受伤,她被娘狠狠训了顿后,清竹就对她看的特别牢,多喝一杯茶都不行。

“太甜的东西小姐您也不能多吃,回去之后正好喝鱼汤。”

清竹将她面前的点心换了一碟,碎碎念着,苏锦绣笑了,抬眼看挂在墙上的沙漏:“差不多了。”

主仆俩出了包厢,苏锦绣环顾了一下二楼,带着清竹走到了一楼大堂,找了个伙计问了几句话后,苏锦绣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茶楼的后院有些大,清竹给苏锦绣披上披风,沿着扫出来的小径朝前面的厢房走去,绕过了小池塘,苏锦绣看着不远处的木桥停了下来。

清竹打伞遮雪,朝那处看去,并排两间的厢房是这院子里最隐蔽,里角的那间得走上桥才能看清楚。

苏锦绣并没有等很久,不一会儿,那边的门开了。

宁延先出来的,目光看望着后面,紧接着刘莞儿走了出来,两个人在屋檐下,旁若无人的对视着。

红竹将手里的披风给刘莞儿披上,抬手间,另一双手越过了刘莞儿的,率先抓住了快要滑下去的丝带,帮她把披风的带子系好。

白雪衬的人肤色更亮,脸上的红晕格外显眼,刘莞儿含羞垂下走去,宁延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正转身,看到了桥这边的苏锦绣,笑意微顿,显露了意外。

刘莞儿跟着看过来,不同于宁延的淡定,看到苏锦绣站在桥这段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刘莞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些慌,谎话被戳穿,当面让她给撞破。

“锦绣。”苏锦绣脸上的神情越是镇定,她心中就越慌乱,刘莞儿嗫嗫喊了声锦绣,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幕落到宁延眼中,大手已经覆上了刘莞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