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凭什么你要把子凛和郡主强凑一对,门当户对又能如何,子凛并不喜欢郡主。”

季璟琛不同意:“娇娇和那丫头能一样么。”

南药提醒他:“怎么不一样,难道靖西王的女儿身份比郡主差?难道她模样比郡主差?要说起来,靖西王家的小郡主身体还比娉婷郡主好很多,这娶妻还得考虑子嗣问题,聘婷郡主这样的身子骨,小郡主如何不能比,难道就因为你觉得娉婷郡主好,所以子凛就该迎着你们的心意去接受?凭什么,你季璟琛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为何强要求他去做,要真有心思,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何子凛他从来不应。”

季璟琛沉默了下来,半响,他轻轻道:“我也知道,但看着娇娇那么难过,我…”

“我再与你说一件事。”见他有所触动,南药抿了口茶继而道,“许多年前曲蟮发生了件大事,成亲当日,轿子已经抬到了夫家,正值拜堂时,忽然有人冲进喜堂,将新娘杀死。杀新娘的不是夫家仇人,也不是新娘的仇人,恰恰相反,是新郎好友的妹妹,两家关系走的近,所以都很熟,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冲进去的时候大家没能提防,新娘连中数刀,当场死了。”

“那好友的妹妹喜欢新郎多年,好友也一直为此牵线搭桥,但新郎从未接受,而是娶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件事本没有什么,新郎从未接受也说得明白,不至于到那天地,可错就错在,那好友一直在骗他妹妹。”

南药语顿,看着季璟琛一字一句:“他哄骗他妹妹,新郎是喜欢她的,对她不是无意的,屡屡安排他们见面,就连新郎的拒绝他都能歪曲成别的意思,连新郎的婚事定下了他竟还骗他妹妹,说他是不得成的亲,并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初衷是为了让他妹妹心里舒服一些,即便是不能在一起,起码不会这么伤心难过,可恰恰是因为他一次一次的蒙骗,导致他妹妹无端嫉恨着任何与新郎走的近的女子,前后做出过不少荒唐事,最终酿成大错,让人无辜丧命。”

南药的话字字句句像是诛进了他的心里,季璟琛在听到‘丧命’时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这说的不该是他,他没有糊涂到这份上,季璟琛下意识咽了一口水:“子凛要是有了意中人,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会!”

季璟琛蓦地抬起头,南药平静的看着他,重复了那两个字:“你会,你也许做的还要疯狂,你会觉得他的意中人不如郡主好,你会觉得他喜欢谁都比不过郡主,你心中永远觉得他和郡主是最般配的,所以你会和这个哥哥一样,不断的安抚她,不断的哄骗她,给她营造一个子凛喜欢她的幻想。”

他会么,他一直挂在嘴边,只要子凛有了意中人他就不会再劝他,但他要真的有了意中人呢。

他其实不确定,因为他从始至终觉得按着子凛的性子,他一个榆木脑袋,怎么会有意中人,怎么会主动去追求。

“但是子凛和那新郎不一样,你觉得事情到了最后,他会怎么做。”南药的视线逼的他无可退让,明明是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不断敲打到他。

季璟琛语滞,南药淡淡提醒:“你别忘了周家三小姐的事。”

季璟琛狠狠一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周家三小姐下不了台面,整个周家都跟着蒙羞,这件事会伴随周家很长一段时间,乃至影响周家那些尚未出嫁的小姐们,至于周家三小姐本人,不死的话这辈子也毁了。

如鲠在喉,季璟琛终于是怕了:“他…他不会这么狠。”

“只要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只会做的比这更狠。”在南药看来,施正霖这个人是‘不要命’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都会尽其所能,“一旦他有了想要维护的人,郡主就不会有机会近的了他们的身。”

子凛做事够不够狠,季璟琛与他相处多年,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不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就连和太子意见相悖时都能直言不讳的把殿下给气着,要是有一天自己触犯到他的底线,他还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

“现在他是忍让了你做的这些事,那是因为他顾忌着太子,还顾忌着漯河王府,念着和你相识多年。”南药见差不多了,继而补了一刀,“周家的事他也顾忌过他们的颜面,顾忌过以后在朝为官要经常接触。”

但周家三小姐做的那些事他不能忍,就不会再顾忌那些;同理,有一天他季璟琛或者郡主做出的事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也不会顾忌那些。

季璟琛手心发汗,湿漉漉的犹如这会儿的心情,被南药一盆水淋了个清醒。

“他跟着太子做事,也不是为了攀上你们皇家,所以你所说的好,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对郡主无意,你这做哥哥的,不该颠倒是非,讲清楚了她才能及早放手,你这么没原则的宠着郡主,难道真的是为她好?”南药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等酿成大错就来不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南药的手像是千斤顶那么的沉,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季璟琛身子一寒,想到他所说的大错,有些后怕。

书房内安静了很久,季璟琛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没了刚刚进来时的气势,恹恹道:“我去找子凛。”

南药叹了声,终于是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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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绣离开严华寺后去了西市,在十里铺内找到了风掌柜,才回来没多久的风掌柜见她这幅样子,从屋子里拿了身七娘的衣服给她,笑着揶揄:“表小姐这是刚从灌木丛里越过来啊。”

苏锦绣换好衣服出来,风掌柜已经沏好茶在院子里等她,见她从台阶上一蹦一跳下来,眼神飘远,很快又收了回来,笑着请她坐下。

“七娘的衣服,等我回去后换下派人送过来。”

风掌柜打着扇子笑着摇头:“不急,这身衣服很多年了,还是她姑娘的时候穿过的,如今能帮上表小姐也好。”

苏锦绣不拖沓,喝了口茶后将关于越骆国的事说了一遍:“四哥让你查的那些,与这些可有出入?”

提到正事,风掌柜的脸色跟着凝重,沉声道:“晏黎此人城府极深,几次派人过去都跟丢了,只知他长留在定北王府内,至于这赢夫人的住处,我们还没查到。”

“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夺得王位,就不会来这里求助,不用查赢夫人所在之处,先查查他是如何与越骆国内的内应联系的,尤其是那个公主。”

“表小姐怀疑晏滢。”

“没错,我查过了,这个公主嫁的是越骆国附近的措族,此族地处偏南,资源丰富,与漠北各族关系也比较密切。”苏锦绣最开始还想不到,直到看到施正霖另外写的信时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联,“他们虽然主张和平,但这措族内有塔坨族人最缺少的铁矿,这几年他们越打越凶,私下肯定有另外的交易。这位公主现在还掺和到了争储里面,她帮的要是三王子,现在越骆国早太平了。”

一个有武器资源,一个在漠北和外祖父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晏黎与定北王有合作,肯定不是单方面的,晏黎要想定北王帮他,自己势必要付出什么,而外祖父镇在关北门这么多年,手握兵权,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谁要敢反,势必是要先撞上宋家这块硬石头。

宋家出事竟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好处。

风掌柜意识到了这些的严重性:“我这就派人去建昌府。”

苏锦绣原来一直觉得外祖父和舅舅出事的原因很简单,毕竟宋家在朝中没有树敌,这么多年来一直镇守关北门,和这些争斗扯不上什么关系,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风叔,再查查定北王在外的一处府邸,城外西郊的榕庄。”

第43章 043(捉虫)

从十里铺回来后苏锦绣去了一趟荣园看老夫人, 陆大夫正在屋内给老夫人施针,苏锦绣就随林妈妈到了外屋。

得知自己中风后苏老夫人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时不时的怄气,想来是对刘莞儿这件事没法释怀,如此之下, 陆大夫的针灸和药见效就更慢了。

林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爷已经去了邺池,夫人对这事儿心里多少也存了芥蒂, 只希望大小姐能多来陪陪老夫人。

“老夫人只是想个苏家留个后, 这件事在她心里记挂久了,这才犯了糊涂。”林妈妈早些时候劝过老夫人, 可老夫人向来做主惯了, 怎么会听得进去,如今闹成这般,老爷和夫人心里都不舒服。

“林妈妈,你在祖母身边侍奉的最久, 也该知道她的脾气,怕是现在心里还怨着我娘。”苏锦绣轻轻摇头, “有些事儿知道的才会说是犯糊涂, 不知道的, 她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

林妈妈张了下嘴,剩的就是无奈:“老太爷走的早,老夫人陪着老爷到上都城来读书,也尝了不少冷暖, 苏家的产业比起上都城那些富贵人家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是苏家祖辈攒下的基业,老夫人是怕这些东西,临了老了会被那些族里的亲戚分走。”

“祖母这些年的辛苦我们都明白的。”苏锦绣打断林妈妈的话,微微笑着,“林妈妈放心,爹娘都是孝顺的人,会请大夫开最好的药给祖母治病,吃穿用度上更不会亏待祖母的,我也会常来看她。”

至于林妈妈另外意思上更多的,苏锦绣做不到。

屋内陆大夫施针之后祖母睡了,苏锦绣进去看了眼后离开了荣园,林妈妈送走陆大夫后回到内屋,站在老夫人的床边,红着眼眶,心里特别的难受。

睡着的苏老夫人哼了声,林妈妈赶紧上前给她按摩手臂,止不住叹息。

夫人和小姐都离了心,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为这事儿生气,人常说老了老了图个和乐,儿孙绕膝,身体健康就是福,可闹了这般,往后还怎么亲近的起来。

回了如沁轩后苏锦绣将如今所获的线索消息好好理了理,忙了两日后,苏锦绣带了冬罄出发前往李府。

上一次来李府,那要追溯到前世,舜华获了恩准回李家来探亲,她陪同她一块儿来的。

苏锦绣进门口等候多时的李舜英迎了上来,拉住她后嘴不停说了好些话,末了翘着小嘴懊恼没能去成宫宴:“我这阵子在家可无聊了,不去训堂后我娘总让我学女红学琴,你看我的手。”

李舜英抬起双手给苏锦绣看,就是指尖上有些红印子,大约是被琴弦给弹到的,见她委屈,苏锦绣轻笑:“我记得你学了好几年了啊。”

“我学了两年的东西,都赶不上姐姐学半年。”让她坐下来写写画画还行,但是音律上她就是不通,学多久都弹不好。

李舜英说了不少事,末了才恍然:“你看我,说的都忘了时间,快跟我来,玉雎已经来了,我姐姐也在。”

李府和苏锦绣印象里的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变化,进了内院后过了个回廊小花园就到了水榭,沿着个偌大的池塘,亭阁里孙玉雎已经在了,还有个苏锦绣十分熟悉的身影。

孙玉雎看到了她们,高兴的起身招了招手,那个背对坐着的人跟着站了起来转过身,一袭水蓝色的长裙,长发垂肩,玉簪轻挽,簪尖垂着细如水珠的小链,微微晃动时候犹如春雨缥缈。

随着她转过身的动作,腰间的束封随之微动,上面绣着的花样如淡梅初绽,与她一样,未见奢华,却是恬静。

眉清目秀,清丽动人,气质浑然而天成。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透着淡淡的温暖,让人觉得舒服又亲切。

苏锦绣怔了怔,她没变,只是更年轻了些。

“姐姐,快看,这是谁来啦。”耳畔传来李舜英兴奋的声音,苏锦绣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一抹水蓝上,看着她朝自己走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你就是锦绣吧。”李舜华望着苏锦绣浅笑,“大抵是总听舜英提起你,所以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

苏锦绣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那是她嫁入施府一年多后,一次受召入宫,她迷了路,遇见了正在花园里散步的李舜华,她见到她的时候说的也是这样一句话:“听皇上提起过施大人的夫人,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

还是那样温和暖人的笑意,叫人亲近。

心头泛起一股酸酸的滋味,苏锦绣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眼底微沁了湿润:“我也常听舜英说起你,十分的熟悉。”

“姐姐上哪儿都比我讨喜。”李舜英撅起嘴走过去挽住李舜华,“我和玉雎在训堂里呆了两年才敢和锦绣说话。”

说两年才敢说话是夸张了,苏锦绣忍俊不禁,自嘲道:“大概是我课上睡的太勤快,又时常逃课,你们也来不及和我说话。”

大家笑了,孙玉雎拉着她坐下,忙不迭问她那天在宫宴时候郡主请她过去:“我等了你好一会儿都没见你回来,我娘催我,我就先回家了。”

苏锦绣摇头:“我之前并不认识郡主。”

“那可就奇怪了,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孙玉雎笑着猜测,“兴许是听说了旗赛的事,连我哥哥都知道你。”

“之前我与你们在二府巷闲逛时不是发现有人在布庄绑人,她就是为那事感谢我的。”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说不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皇上就会给施正霖和娉婷郡主赐婚。

“你救的是施家大少爷,她感谢你做什么。”孙玉雎想的很简单,这事儿也该施家来感谢锦绣。

“应该是施家少爷与娉婷郡主的关系不错。”

李舜华笑着点出了苏锦绣话里的意思,孙玉雎和李舜英恍然大悟,之后却还是有些疑惑:“那这事儿也不该郡主出面啊。”又不是施家的少夫人。

“谁知道呢。”苏锦绣心想着,这一世没她做阻碍,肯定是能终成眷属啊,“说不定他们相互钟情,很快皇家就又能有喜事。”

孙玉雎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唔,我觉得他们不合适。”

李舜英不觉得:“我觉得他们很般配啊。”

“我外祖父是御医啊,我娘说起过这个郡主,她的父王在尚未封王时救驾身亡,那时她还在郡王妃腹中尚未出生。因为郡王的死郡王妃悲伤过去,生下尚未足月的她就离世了,也是因为如此,她从娘胎里带出来身子骨就虚,汤药不断的,还常生病。”孙玉雎严肃着小脸,“施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不能娶身体不好的。”

看来真的没多少人知道施正霖还有个弟弟在胶州养病,苏锦绣打趣她:“那你往后打算生几个?”

“像我娘一样生两个就够了。”

“这还没议亲呢,你就想这么远了?”李舜英轻戳了下她的脸,“你羞不羞。”

孙玉雎一点儿也不羞,转头郑重叮咛李舜华:“这有什么的,舜华姐姐,你入宫之后千万要养好了身体,我娘说生孩子犹过鬼门关,健健康康的有些都不容易生下来,羸虚的人就更难了。唯有你养的好,腹中的孩子才长的好,是药三分毒,汤药不断的对身体肯定不好。”

李舜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她:“你娘还和你说了什么。”

“说的可多了。”

孙玉雎其实说的很有道理,上都城这些人家的认知普遍如此,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若是个病秧子,都难说亲,谁也不愿意嫁娶个整日汤药侍奉的人。

但苏锦绣私以为对娉婷郡主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者也用不着她去操这份心。

聊了一会儿后大家将话题放到了李舜华三月即将入宫的事,看着李舜华脸上的温旭,苏锦绣想到几年后的事,心情有些沉。

她这时应该拦住她,不让她选秀入宫,劝她,劝李家为她另外择一个良婿,送她出嫁,平平安安过这一生。

因为苏锦绣心里存着侥幸,也许离皇宫远远的,远离那些内宫纷争,她就不会生病,不会早逝。

可她劝不住。

她不是府衙推举也不是皇上挑中的,舜华是当时太子向皇上亲求的,早就意属,相互有情。

苏锦绣记得很清楚,舜华病重的那些日子里最常对自己的说的就是,如果有来生,她还愿意陪在皇上身边,一年两年都好。

皇宫中有许多看不见的危险,明里暗里的争斗,比较,苏锦绣曾暗骂过皇上无能,既然保护不了她为什么要将她拖到后宫这个是非之地,但舜华总说,她陪着他,他才不会孤独。

李舜华注意到了她的反应,轻轻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苏锦绣敛着情绪笑了笑:“皇宫里规矩多,又没有宫外自由,换做是我,怕是早就闷坏了。”

“姐姐看书一坐就是一下午。”李舜英托腮嘟囔,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自己是捡来的,和姐姐完全是两个性子,“要是让我进宫去,我也呆不住。”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锦绣你这么出色,的确不该入宫的。”李舜华说的真心实意,锦绣这般的女子,入宫岂不是埋没了她。

苏锦绣忍不住,手里紧紧握着杯盏,望着她,眼神微闪:“那你呢。”

“我啊。”李舜华笑了,眼中含着一抹神采,“算是如愿以偿吧。”

如愿以偿陪到太子身边么。

距离太子登基还有两年,彼时住在东宫,封做太子良娣,两年后太子登基才会封妃。

她拦不住她,但她可以帮她。

“皇宫也不远,都在上都城里,我们可以常入宫去看你。”苏锦绣反握住她的手,笑弯着眉眼。

有一瞬间李舜华觉得她们像是相识已久,于是她玩笑:“兴许我们前世有缘,这辈子才能相识成为朋友。”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我们和锦绣特别有缘。”孙玉雎和李舜英笑嘻嘻凑过来,“所以我们是续前缘。”

她们的话将苏锦绣心中的酸涩一扫而空,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笑了:“没错,是续前缘。”

在宫中认识舜华后苏锦绣曾悔恨过怎么没有早一些认识她,这也算是老天爷给的机会,有些人这样的美好,不该就这么离开人世。

三四个人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苏锦绣大都是听她们说,等到了傍晚天色微暗时才离开李府。

春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半个时辰前还风平浪静的,忽然倾盆大雨落下,伴着雷声阵阵,一下将上都城浸透。

马车还没到苏府,行至安邑街头的时候忽然慢下来,冬罄掀开帘子望出去,大雨磅礴,几米开外就看不清了,只听见雨声中夹着哭声,有些嘈杂。

“小姐,前面好些马车都堵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冬罄朝后看去,也停了不少,都是赶着回家的,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退不出去了。

“下去看看。”如果是小事也不至于都等着,苏锦绣撑开伞跳下马车,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些人围着一辆马车,哭声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难道是因为下雨天赶的太急,撞着人了。

苏锦绣朝那儿走去,围着的中央一辆华盖马车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少年,泣不成声。

少年旁边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围着,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年纪,拉着少年不断叫着哥哥,和这妇人一样哭着,也没人给他们撑伞,任由她们就这么淋着雨。

视线往马车上看,掀开的帘子内坐着个锦服少年,凝沉着神色,眼底满是嫌弃和不耐烦,对着站在马车旁的侍从吩咐着,作势要上前把人赶走。

这个人苏锦绣眼熟的很,不正是好诗词歌赋,绣花枕头稻草包的陈王世子。

第44章 044(捉虫)

“干什么你们, 想赖在这儿敲诈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赶紧滚开, 快走!”两个随从走上前开始赶人,碍着人多没有动手,但说话的口气却是粗鄙的很, 神情凶悍,随时都像是要打人。

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悲悸不已, 朝着马车上的人喊道:“陈世子,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我们三郎命苦, 竟招惹上了这种人, 害的他现在丢了性命。”

“胡说八道什么,是他自己冲出来撞到了马车,自己不长眼能怪谁去,还敢污蔑我们世子, 他什么身份我们世子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认识他。”随从拉起妇人的胳膊用力朝旁边扯去, 两个孩子冲上来锤打他们, 嘴里嚷着放开我娘, 那随从想都没想抬起脚用力踹了过去,小孩直接被踹飞了。

苏锦绣抛开伞要冲过去接,有个身影快她一步冲过去接住了小孩,看着的众人虚惊一场, 都捏了把汗。

接住孩子的是个护卫打扮的男子,他抱住孩子后送回到了妇人身旁,站在她们身后冷冷看着那两个随从,那随从也是仗势欺人之辈,仗着自己是陈王府的人,口气不小:“你是什么人,胆敢拦我们世子的马车!”

“不高不低,正好和你们主子是差不多的人。”季璟琛的声音传来,苏锦绣眼眸微缩,他身后还跟着施正霖和南药。

他们一行人赶着入宫见太子殿下,到了安邑街这儿马车忽然停滞不前,于是下来看看,却不想遇上的是陈王世子,同样是贵族子弟,季璟琛对这个陈王世子全无好感。

原本就烦躁不已的陈王世子,见来的是季璟琛,更烦躁了,对躺在那儿的少年更是厌恶极深:“来人,给他五十两银子,快滚!”

“我们不要银子,我儿子就这么死了,我只要讨一个公道。”妇人紧紧护着怀里早就没气了的少年,满是心碎。

“你嫌少是不是,给她一百两!”

陈王世子急着想解决这件事,一百两不够,那两百两,他有的是钱,不过是一条人命,难道两百两还不够买这条命。

“人命关天的事,陈王世子也不先问清楚情况就急着赔银子,这也不妥。”季璟琛转过身问那妇人,“你为什么说是陈王世子害你儿子丢的性命。”

“她胡说八道,我们世子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随从即刻唾声反驳,“就是这个人,我们马车走的好好的,他突然冲出来撞上,出了事又赖我们。”

“不是的,我有证据,我儿子认识陈王世子。”

妇人哆嗦着从少年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季璟琛,季璟琛看了眼后直接拿给了身后的南药:“这陈王世子好像也往你那儿送过,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陈王世子好诗词歌赋,更喜欢结交懂这些的人,他的特别爱好之一就是喜欢送玉佩,季璟琛手里这样的玉佩南药也收到过一块,成色比这个要好一些,但样子是差不多的,最显眼的莫过于中间刻着的一个渊字,那是陈王世子的名字。

见南药点头,季璟琛朝马车上看去:“看来也是陈王世子的入座之宾,要说不认识,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陈渊脸色一变,刚刚是烦躁急了才没注意到原来南药也在。

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陈王世子的态度一下就变了,看着南药语气好的不得了:“原来是北家少爷,上回送去你府上的诗集你可还喜欢,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我见他出口成章颇有才识才赠了玉佩,却不想此人极为贪财,并没有真才实学,于是就将他赶出了府,谁知他反过来要敲诈于我,敲诈不成又闯出来阻拦马车,这下雨天的避不开就误撞了他,毕竟是条人命,该赔的银子我会赔偿,不会抵赖。”

说罢还望向南药,那神情的意思像是再说,我这么处理你看好不好?

“不是的,我儿子不是什么贪财的人,他是为了给我买药看病,为了照顾他弟弟妹妹才去东市参加那个斗诗,当日回来的时候他还高兴的跟我说,虽然没有夺魁首,但陈王世子赏了他钱,可以给我买药。”妇人哭着为儿子喊冤,“之后他就常去陈王府里,可后来他回来的越来越晚,每次回来都疲惫不堪,又一次我还看到他偷偷给自己上药,身上全是伤,你们看,你们看。”

妇人颤抖着拉起少年的衣袖,那是已经结痂成疤痕的伤,一道道像是鞭子抽在手臂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的身上也都是这样的伤,我问他他也不肯说,人熬的越来越瘦,人也变得不爱笑。”妇人再也说不下去,小心的为儿子拉下衣袖,险些哭晕过去。

她的儿子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就这么让这个陈王世子随意污蔑,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苏锦绣着实被恶心到了,亏的记性好,那妇人怀里的少年不就是当日她陪刘莞儿去东市时在斗诗台子上看到的那个。

生的眉清目秀,上了台后斗不出来却不肯下台,后来遭大家取笑后引起了陈王世子的兴趣,被陈王世子亲自派人叫下台到他身边去。

没想到这陈王世子还有虐待人的癖好。

季璟琛转过头看他们两个,低声道:“你们看怎么办。”

南药看向施正霖:“这么多人看着,是他自己冲出来撞上马车的,他好赖的很。”

“报官。”施正霖朝苏锦绣那儿看去,视线顿了顿后继而道,“他身上有旧伤,府衙里的人就快到了,让仵作验尸,到时候你们告他动用私刑。”

顺着视线季璟琛和南药都看到了撑着伞站在那儿的苏锦绣,季璟琛轻哎了声:“子凛,那不是救过你的姑娘么。”

他话才说完,苏锦绣转身走了,季璟琛疑惑的很,上回也是这样,见了他们犹见了什么似的:“之前从宫里出来对你也是爱答不理的,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南药瞥了他一眼:“雨下这么大,人都散了不该回去?你去拦住陈渊,别让他溜了。”

府衙的人很快到了,季璟琛拦着马车,陈渊走不了,心中有怒意,对着季璟琛却发不出来,都是世子,季璟琛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孙。

“你们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