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苏锦绣他们被带到了堂前。

施正霖正和紫茵说着话,转过身看到苏锦绣和陈怀瑾后, 视线落到了杨大人身上,询问且肯定:“杨大人,你看这案子是不是可以开始审了。”

杨大人本是想等陈王府来了人再作打算, 他这一个小小县官,遇上普通百姓打架斗殴的,那便关个十天半月, 遇上身份都比自己高的, 可不得一面掂量自己乌纱帽,一面求公允。

可眼前这位工部都水监却没有那意思, 再加上刚刚牢里面发生的事, 他心里一合计,决意将这事儿摊给这两位大人,便是陈王府来人了,那也是他们开的口, 于是,他笑呵呵道:“可以审了。”

杨大人坐到堂前, 啪一下拍了案板, 正色道:“堂下何人。”

再听一次禀报, 杨大人所问的和他们刚刚被抓来时一样,末了他看向施正霖和南药:“施大人,您看呢。”

“他们打人在先,理当先领二十鞭, 关押半月,以示惩戒。”

杨大人点点头,各个府衙也都是这么处理私相斗殴的,遂指了指苏锦绣和陈怀瑾:“那他们呢。”

施正霖抬了下眼眸:“杨大人,正当防卫不需要论罪。”

杨大人脸上神情一滞,这怎么瞧都不像是正当防卫,下手可不轻,都将人打成这样了。

“谁要论这罪!”

施正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雄厚的声音,身材阔武的陈王爷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陈王妃和陈王世子,再加几个护卫,一下就把公堂给挤满了。

陈筏看到来人,顿时觉得有了靠山,要朝陈王爷扑去时让两个衙役给按住了,于是他大喊:“父王,他们几个将儿子打伤后还动用私刑,父王,您要为儿子做主啊。”

在家时活蹦乱跳的人,眼下都恹恹跪在那儿,鼻青脸肿不说,手脚还显得不太利索,再看苏锦绣和陈怀瑾,陈王爷这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也没瞧施正霖和南药,直看向杨大人,气势大的很:“你们是怎么看管人的,还能让他们动用私刑,哪来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这…”

杨大人朝南药看去,南药给了他个眼神,却没开口,杨大人顿时感觉背后冒汗:“王爷,可这没人承认动用私刑,就只有关押两位及少爷的牢门是开着的,当时曲大人和我一起进去的。”

“父王,他们骗人,他们出来后把几个衙役绑起来,还将我和五弟绑在刑具上,杨大人来之前,他们又自己锁上了牢房门,将钥匙扔到了衙役身上。”陈筏急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们故意开着那间牢房,就是想诬赖我们。”

陈王爷看向杨大人:“这可属实。”

属实不属实,他们也没亲眼所见啊,再者,进去的时候就是那副情形,关押苏家小姐和陈家少爷的那一间的的确确是关着的,杨大人就算是心里清楚点什么,嘴上也不好说。

“陈少爷,还是那个问题,他们要是想做你说的那些,首先得先从那牢房里出来,可这牢门锁的好好的,难不成他们有穿墙遁地术不成,您这话可都圆不回去,怎么能诬赖他们动用私刑。”

南药说的一本正经:“至于两位少爷是怎么被绑在刑具上的,下官也十分的好奇,莫不是觉得那些刑具有趣的紧,所以想自己试试?”

“胡说八道!”陈王爷沉着脸呵斥,这不是在骂他两个儿子是傻子,自己乐意给自己行刑,“大魏有律法,这动用私刑是什么罪相信两位大人比本王更清楚,小儿受伤是实,你也休得说这些胡编乱造之语来搪塞。”

“原来陈王爷还记得大魏有律法。”施正霖在旁淡淡跟了句,对上陈王爷天生就凶悍的眼神,显得特别的从容,“那陈王爷应该知晓,这论罪,讲求证据,单凭陈少爷一人说辞,如何就能断定是别人对他下的手。”

陈王爷哼了声,转头看陈灏:“你说。”

“问两位少爷怕是不妥,这几个也是两位少爷手底下的人,未免有包庇嫌弃,杨大人,还得麻烦你请那几名被绑住的衙役过来,牢房内是不是还有犯人关着,要是有的话,也带两个上来,好作证。”

对比陈王爷那气势,施正霖这缓和的口气显然让杨大人轻松了许多,于是他叫了人把那三个衙役带了过来,又带了两个前几天才关进去的犯人。

可问出来的结果却叫陈筏和陈灏大跌眼镜。

三个衙役和两个犯人都说是陈王府的两位少爷要求他们给自己开门,这话没错,可后头的话彻底的让陈筏怒了。

“两位少爷想对苏家小姐和这位陈少爷用私刑,这可是犯法的,我们几个想阻拦,陈少爷却让他们把我们都绑起来。”三个衙役跪在地上,都是不敢说又不得不说的神情,“后来,后来…”

“后来这两个人被放出来后,是不是对他们动用了私刑。”陈王爷接了衙役的话,似乎对这几个衙役私自把两个儿子从牢房里放出来这件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关注着他们是否被用了刑。

其中一个衙役朝苏锦绣那儿飞快偷望了眼,咽下了水后战战兢兢道:“不是,是两位少爷想试试这些刑具到底有多厉害,所以他们叫其他人把自己绑了上去。”

“狡辩!”陈王爷一脚将这个衙役踢到,脸上横着怒意,看起来气急了,在他面前耍心眼,合起伙来做假证。

“既是陈王府的公子,陈王爷就更该公正一些,只信自己儿子所言,传出去后怕是会影响陈王爷的威严,再者,下官可以理解两位少爷让衙役开门这事,毕竟这府衙是在陈王府的附近,怎么也得卖陈王爷一个面子。”

施正霖语气顿了顿,看起来费解不已,又极尽诚恳的出主意:“只不过自己用刑这事儿,确实连下官也难以理解,下官有个建议,回去之后,陈王爷还是给他们找两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南药这回把笑给忍住了,毕竟在牢房内已经已经体会过一回了,他朝跪在那儿一直闷声不坑的苏锦绣看去,怕是还有后招。

陈王爷气得不行,可他能怎么办,儿子和那四个人所说的就是相互包庇,其余那五个人说的狗屁却要拿来当证词,他心里清楚的很,两个儿子肯定是让那几个衙役开门了,开了门后还想暗下教训教训这两个人,可被反将了一军,被动用了私刑不说,还叫这些人捏下把柄,成了俩傻子,自己要给自己动用私刑,谁也拦不住。

这是让他们狠狠阴了一把。

可明知如此,陈王爷还得打碎了牙把这往肚子里咽,这苦说不出!要拿到刑部去,岂不是让那些同僚笑死。

不亏是在官场混迹了多年,陈王爷情绪平定下来的很快,指着苏锦绣和陈怀瑾:“那他们动手大人这事又该怎么算!”

“陈王爷,现场可是有六根棍子。”难不成他们一人三根撸着打?

“他们就有六个人。”陈筏急忙回答,“他们有六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两个车夫和两个丫鬟都会功夫,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们用马车逼我们停下,二话不说下马车就打我们,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六个人输给两个人,还好意思叫嚣说自己伤得重,陈王爷听着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不管谁先动手,打不过是事实。

施正霖看他们的眼神,犹如看智障,满是同情,随后他向杨大人道:“还得再麻烦杨大人派人去一趟刑部,问他们借两只巡犬过来,如今他们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只能靠这些巡犬了。”

说罢他又看向陈王爷:“这些巡犬是刑部用来追踪犯人的,只要有犯人用过的物件,它们闻过后就能循着气味找到犯人,刚才我正好路过事发的地方,捡来了六块蒙面的布巾,那就让它们闻闻,找找看谁才是布巾的主人,这便能确定谁才是蒙面埋伏先动手之人,陈王爷以为如何?”

陈筏和陈灏一听,脸色都变了,这时陈王爷朝他们看去,全明白了。

可明白归明白,难不成要就此承认儿子动手在先,埋伏偷袭。

施正霖和南药是太子身边的人,苏锦绣还有个当将军的外祖父,摆出来可不输给陈王府,所以公堂上僵持了下来。

陈王妃大约是这些人中最淡定的一个,她甚至还很满意这两个庶子今天蠢货一样的所作所为,今日之后王爷也不会正眼瞧他们,那几个妾再能作腾,可抵不过养废的儿子拖后腿。

半个时辰后,杨大人派出去的人从刑部那儿借来了三条训犬。

这几个狗长的有半人高,竖起着耳朵看起来很不好相处,施正霖把蒙面布巾交给带狗过来的官兵,闻了之后,三条狗飞快的冲着陈筏他们冲过去,一只扑到了陈灏身上,两只扑到了后头跪着的四个人中。

迎面闻到狗嘴里散出来的气味,再近距离看那尖长的牙,陈筏吓得不轻。

施正霖显得特别公道,不冤枉他们:“陈王爷,还需要再让它们闻这些棍子么。”

脸丢了,气势不能丢,于是陈王爷一甩袖:“哼!”

见没人有异议,施正霖的脸色忽然暗沉了下来,声音抬高,看着陈筏他们厉声呵问:“你们先在镇西王府调戏杜家小姐,被陈少爷和苏家小姐阻拦后又怀恨在心,先在他们的马车上动手脚,再在巷弄口阻拦动手,蓄意谋害他们性命,来府衙后又多番狡辩,恶人先告状,该当何罪!”

在一旁快要隐形的杨大人猛的一抬头,不是打架斗殴么,怎么成了蓄意谋害。

要人性命和打架斗殴完全是两码子事,论罪起来也是天差地别,陈王爷瓮声冷笑:“施大人这是要落井下石了,若是马车上动过手脚,他们岂能活到现在。”

“按陈王爷的意思,他们合该出事,这才能坐实两位少爷谋人性命的罪,那此时他们就没机会在此清闲,早该押送去刑部,杀人未遂,也得关个五六年,马车就在府衙里,王爷若不信,可以过去看看。”

施正霖淡淡提醒:“他们六人忽然出现偷袭,要不是陈少爷护的及时,苏姑娘现在肯定已经受了重伤,她虽会一点拳脚功夫,却也只是女儿家的花拳绣腿,哪里敌得过这些人动真格,别看他们看着没事,陈少爷为了保护她,受了不轻的内伤,苏姑娘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陈怀瑾忽然朝旁边一歪,捂了下胸口,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忍耐,苏锦绣则还是低着头,只肩膀微微耸动,抬起手还朝眼睛那儿抹了一下,随后很快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揪着裙摆,就是不抬头。

瞧给吓的。

陈筏一口闷气憋在那儿,嘴巴里泛了腥咸,哇一声,吐了一口血。

“你们!”随即他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苏锦绣和陈怀瑾,直接气昏过去。

公堂内忙作了一团,陈王爷心里憋着那口气,却还不能说,两个混账儿子带人去打架,打赢了就罢了,还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事情传出去,陈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现在倒好,还要论他们谋害罪,马车上的手脚他们能动,这几个人也能动,可真要闹去刑部,陈王府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陈王爷阴沉着脸想着对策。

后面的陈王妃看到王爷这般神色,反应的很快:“此事是筏儿和灏儿的错,他们不该对杜家小姐出言不逊,更不该心存报复,对他们下这种狠手,幸亏苏姑娘和陈少爷没什么事,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既犯了错就该受罚,如若不然对谁都没法交代。”

陈王妃走上来轻轻按住陈王爷,温和道:“我看此事还是由他们做决定的好,今后还要共处朝堂,去刑部闹的人尽皆知也不好,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该罚就罚,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该受些教训。”

陈王世子站在后面,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没有多少感觉,对施正霖这些人却有着极深的印象,上回在安邑街那儿吃过南药的亏,挨了五十鞭,后又在榕庄中被苏锦绣踢下水去险些淹死。

这些人就是瘟神,谁惹上谁倒霉。

陈王爷意难平,这事儿他今天要没过来还好,论了罪就论了罪,可偏偏他来了,眼看着儿子被阴了一把后还得把暗亏往下咽,这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可到底活了这些岁数,身份地位又不低,岂会没脑子意气用事,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依施大人的意思该如何。”

“送去刑部也不妥,毕竟人都晕过去了。”施正霖见好就收,朝杨大人那儿看了眼,话说的十分公道,“按着府衙里的规矩,鞭责五十,再关上两个月,杨大人以为如何?”

“这人都晕过去了还要受鞭责!”

“不是要关上两个月么,醒来就可以受。”就算是两个月都不醒,出狱的时候也得受完了再回去,施正霖好意提醒,“到时候找个大夫,先给两位少爷看看,以免他们得了什么臆想症,再胡言乱语,出去之后招惹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陈王爷那一口气还没顺下,又给气着了,得亏平日里身体硬朗,忍得住才没暴怒。

对两个儿子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后直接甩手走了,陈王妃便留了两个人下来,又留了银子派人请大夫,对着还没晕过去不过也快了的陈灏道:“灏儿啊,你们就现在这儿呆着,等你们父王气消了啊,会来看你们的。”

陈王世子本想说点什么,抬起头正好撞见苏锦绣的目光,见她冲着自己笑,他猛的打了个冷战,忙跟着陈王妃离开了府衙。

余下的事好处理多了,杨大人只要立案,将人关进去,可人管在这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走了也就罢了,他还在府衙里,怎么和陈王爷交代呢。

于是他嘿嘿笑着,搓着手朝南药看去:“曲大人,你看这…”

“杨大人,这就是你本职所在,做到位了就行,又何必担心这些,陈王爷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南药笑着安慰他,“这事儿别人不提,他都不会想提起,杨大人也别忘了那五十鞭责,身为县衙,你可不能因为那是陈王府而怕了他。”

“那肯定不会,肯定不会。”杨大人悻悻笑着,把他们送出了门,随后很快吩咐人去找大夫过来给陈王府这两位少爷看伤,这两个月,他可得拎紧了。

从府衙出来后,已是下午,清竹忙拿了披风给苏锦绣穿上,又从马车内抱了暖炉,摸了摸苏锦绣的手关切道:“小姐冷不冷。”

“不是让你去找四哥,怎么他们来了。”苏锦绣低声问他,朝施正霖那儿看了眼,他们正和陈怀瑾说着话。

和陈筏他们打起来时她就计划好了,让紫茵留在现场看好证据,让清竹赶紧去找四哥,到时也不怕他们耍手段。

“风掌柜不在十里铺,我就往宋家那儿去,出了西市后发现曲大人的府邸就在附近,心想着表少爷也不一定在宋府,小姐您这儿可等不得,我就去曲府敲门了,正好曲大人和施大人都在。”

清竹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了南药的笑声:“苏姑娘,你这丫鬟很聪明,要不然我们也没法及时赶过来。”

“今天这事多谢你们。”苏锦绣转身和他们道谢,四哥来的话或许还要拖上一阵子,眼下几重面子在,就是明摆着她对他儿子动用了私刑,他也不得不让。

“苏姑娘如此机智,是在令人佩服。”南药笑着拱手,那是打心眼里服气。

“耽搁你们这么长时间。”施正霖会在南药府上,肯定是有事情,这边府衙里耽搁了这么久,苏锦绣也不愿意他们多浪费时间,“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谢。”

“路上小心。”施正霖没说什么,目送她上马车,这边陈怀瑾也上了马车,准备回陈府去。

“你就不多说点什么?”南药见他说了没两句就叫人家路上小心,不免替他可惜。

“她说了改日再谢。”

“…”南药看着他,“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半斤八两,般配的很。”来府衙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让他去牢里,就不担心苏姑娘在牢里受欺负么。

谁想他早就料到了苏姑娘不会在牢里吃亏,在外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安排妥当后只等他们出去,将此事速战速决。

“陈王爷不会追究此事,难保他们从牢里出来再生事端。”施正霖看出了陈王府那两个少爷不是什么安生的人,这回事他们是料错了才会输的这么惨,下回又不知会做什么。

“就怕万一…”

施正霖很快有了主意:“找个机会,见那陈王世子一面。”

“你想让他去管着两个弟弟。”

“陈王爷这些儿子,除了头两个,其余的都让陈王妃养废了,陈渊那人也不是安生的角,让他压住那两个弟弟,容易的很。”

南药觉得这主意很不错:“那小子犯在咱们手上的事可不止一件。”

这边回陈王府的马车上,陈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转身命人把窗户包严实,抬手揉了下鼻子,抽了下气,怎么还是冷。

第89章 089

回苏府后, 苏锦绣怕宋氏担心,没有提及此事, 晚上苏承南回来之后把苏锦绣叫去了书房,父女俩谈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宋氏派人来催, 才回主屋用食。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宋氏往苏锦绣碗里添了一块肉,笑眯眯看着她:“快吃。”

苏锦绣苦着脸抬头看她:“娘, 太多了。”

“多什么, 你是该多吃点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宋氏如今自己气色好, 人也圆润了些, 于是看谁都觉得偏瘦,尤其是苏锦绣,每每来吃饭总给她多添些肉食。

“大夫都说了,晚上不可以吃这么多, 还是易消化些的好,否则容易积食。”苏锦绣说归说, 还是将宋氏添的肉给吃了, 但忙拒绝宋氏再夹过来, “您给爹吃,他才瘦呢,这阵子工部那么忙,爹您多吃点。”

苏锦绣笑眯眯的向苏承南献宝, 苏承南二话不说用公筷给她夹了块肉,和宋氏站到了一处:“是太瘦了。”

见丈夫也支持自己,宋氏点点头:“你看你爹都这么说,也是奇了,刚出生的时候可不小,足足有七斤多,后来却怎么养都养不胖。”

“娘,要按您这么说,这么些年我跟着表哥他们一块儿习武,都不用跑,滚不就得了。”苏锦绣不肯再吃,“如今您才是最应该吃好的一个,宋家送来这么多海货,您多吃一点,等您生下弟弟妹妹,我去给您钓鲫鱼炖汤。”

宋氏失笑:“还用你去钓,你啊开春以后老实呆在家里,好好把这绣活补补,我已经把人请好了,出了元宵就过来,这回说什么都得学好。”

什么头疼来什么,苏锦绣埋头喝汤,佯装听不见。

宋氏哪肯就这么算了:“躲也没用,今天开始,每日一个时辰,好好练。”

吃完饭后苏锦绣回如沁轩,对李妈拿上来的绣样如临大敌,坐在塌上半天都没动,一旁的清竹看不下去了:“小姐,您要不先绣个荷包吧。”

在清竹她们看来,小姐以前也有学的,只不过这阵子有些忙,疏忽一些也不至于太差,但对苏锦绣而言,过去她在关北门那五年,别说是绣样,就是针都没拿过,如今再回来,可不是一阵子的差别。

坚持了一会儿后,苏锦绣捏起针,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描好的花纹中落针。

半个时辰后,清竹和冬罄守在她身旁,犹豫着建议:“小姐,要不您还是先绣帕子吧,之前不是丢了一块,正好再绣一块,当先练手。”

苏锦绣有些挫败:“好吧。”

接下来在家的几日,对苏锦绣而言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眼看着小年将至,老夫人还瘫着根本不能理事,宋氏怀着身孕,苏承南担心她身子重,不让她跑进跑出的忙,这事儿就落到了苏锦绣的头上,倒是给了她喘气的机会。

按着宋氏吩咐的,苏锦绣将送往各府的年礼准备好,又收了不少,把礼帖收下后送去给宋氏,来回奔着,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小年到了。

家家户户忙着祭灶拜祖先,苏府内往年这些都是苏老夫人操办的,今年也都落到了苏锦绣的肩上,由林妈妈她们帮忙倒也不觉得吃力,小年过后,上都城内的新年气氛越发浓郁。

这时城中诸多官员间流传开了一个消息,皇上染上了风寒,病的越发厉害,如今只能卧床休息,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早朝了。

这件事传开的很快,正临着年关,皇上卧病的消息在这新年的气氛上添了一抹阴影,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这会儿都望着呢,就连年三十的宫宴,都比往年来的低调了许多。

宋氏怀有身孕,今年的宫宴苏锦绣一个人来参加的,入宫见到李舜英后她才知道今年的宫宴还有外族使臣来访,可正值大魏过新年,不早不晚的听着有些奇怪。

“我也是听姐姐说的,就在前头,半个月前就到了,还带了许多贡品。”李舜英对宴会上的歌舞不太感兴趣,和苏锦绣一起坐在后面轻声聊着天。

“往年不都是入秋时来的。”苏锦绣印象中,大魏朝周边那些外族,都是在入秋丰收时前来朝贡,要知道从边境到上都城里,舟车劳顿,东西多的话起码要赶两个月的路,挑着入冬时才到,莫不是又另外的事。

“都有些什么人?”

李舜英想了想,姐姐说的她也记不太全,大约就记得几个:“有个措族,还有南燕,哦对了,有个叫越骆国的,进贡的东西最多,连姐姐那儿都有,都是上等的东西。”

“越骆国。”苏锦绣默念着,晏黎不就是越骆国的二王子,早在去年他就已经出现在上都城里,“越骆国来的使者是谁?”

李舜英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有外族使者前来朝贡,来的是谁却不清楚。

“你姐姐呢?”苏锦绣朝妃子坐着那边看去,并没有看到李舜华的身影。

“前头不是在招待使者。”李舜英靠在她耳畔轻轻道,“姐姐陪太子殿下过去了。”

皇上病卧,这样的事自然由太子出面,身边少不了会让几个妃子作陪,苏锦绣见皇后娘娘也不在,便起了意想过去看看。

此时正好这边的宴会过半,苏锦绣从后面绕过出了殿,朝着李舜英所说的前殿走去。

从廊内过去人太多,绕花园更近一些,苏锦绣下了台阶走入花园,路边掌着灯,衬着白皑皑的雪地发亮,不多时,她听到了前方有乐声传来。

这时如果拦着个从那边过来的宫人,便能问清楚到底来了那些使者,于是苏锦绣在这边小径上停了下来。

一刻钟后,苏锦绣看到那边的拱门那儿有人影匆匆过来。

正要迎过去,看清楚来人后,苏锦绣即刻走入一旁花坛内,微蹲下身子,依着几棵树躲藏了起来。

季舒窈走得有些急,连宫人都没带,走到花坛时朝后看去,那个人竟然追出来了。

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季舒窈抬手轻抚住胸口,正要迈腿离开,身后传来了那人的声音:“有缘再见,郡主何必走的这么急。”

季舒窈看他走过来,朝旁边侧了一步,有些紧张:“二王子,还请您自重。”

苏锦绣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撞见娉婷郡主和晏黎见面,看这样子似乎还是晏黎追着人家过来的,随即她想到了舜英提过的越骆国,难道晏黎就是那使者。

当初他们在定北王府见面时,施正霖也在,所以太子殿下肯定是知道晏黎和定北王之间的关系,他明明已经在上都城里呆了一年多,这会儿和措族使者一起入宫,奇怪得很啊。

正想着,晏黎已经走到季舒窈面前,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倒没有再走近,笑看着她:“郡主这般躲着,我很可怕吗?”

季舒窈见他没有再靠近,微松了一口气,轻轻摇头:“我与二王子并不熟。”今天要不是皇后娘娘开了口,她是不会想过来的。

“若是上回在巷子口的事吓到了郡主,我在这里和郡主赔个不是。”晏黎看起来谦和有礼,进退的当,委实不是难相处的人,“那天本想拉郡主下来,以免马受了惊吓伤着郡主,却不想引起了误会。”

季舒窈抬头看他,眼神微闪了闪,随后挪开视线,声音细柔:“没关系,那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郡主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晏黎笑意溢在眼底,低头看她,这大魏朝的女子都是这么的小巧,这位郡主看起来羸羸弱弱,跟兔儿一样,叫人不忍说重话。

苏锦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这越骆国的二王子对人都是一个套路,装谦和装温柔,要不是她亲眼见过他在酒楼里那副样子,还真就看不透了。

苏锦绣还等着他们抓紧点说完,赶紧离开,可这俩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还聊上了,明明刚才娉婷郡主对他是避之不及的,眼下却听他说起越骆国时神情里带着憧憬。

苏锦绣觉得腿酸,踩在雪堆里久了还觉得冷,这时不远处季舒窈身边的宫女找过来了,问琴见郡主和当初在巷子口见过的男子站在一起,心中顿起了警惕,在旁挽住季舒窈劝道:“皇后娘娘常唠叨呢,外面冷,奴婢陪您回殿里去。”

“二王子说的越骆风光,真的很美。”季舒窈冲着晏黎笑了笑,微福了下身,在问琴的陪同下离开了花园。

苏锦绣松了一口气,正等着晏黎也赶紧走开,却不想他朝着花坛这边走来,直朝她的方向。

难道他发现自己了?

不可能,苏锦绣看着他已经走到了她外面的花坛边沿,双手悄悄在地上抓起一把雪,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