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好”“很不错”的,也不知他指的是棋,还是叶琢这个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此时聂微月已进了亭子,见这两人谈笑风生,眼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她无视成了空气,这简直是赤祼祼的蔑视啊!杜哥哥倒还罢了,他一向如此。可那个小门小户千方百计想挤进聂家的贱丫头,竟然也敢这么对待她。像这样的人看到自己这聂家大小姐生气了,不应该瑟瑟发抖地跪到地上磕头求饶的吗?她竟然还坐在座位上,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聂微月只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也顾不得杜哥哥高兴不高兴,一冲进亭子就“哗啦啦”地伸手把案台上的棋局搅得一团乱。桌上叶琢那杯茶“咚”地一声被她撞倒了,茶水朝叶琢这边流了下来,叶琢连忙站了起来。避到了一旁。

“你又胡闹些什么?”杜浩然皱起眉头,对聂微月道。

聂微月眼睛一红,定定地看了杜浩然一眼。然后将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了叶琢身上。

“叶琢见过聂姑娘。”叶琢福身施了个礼。

聂微月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哽咽压了下去,然后下巴一抬,斜睨地看着叶琢:“你认识杜哥哥?”

叶琢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原以为聂微月一上来,就会不顾一切地把桌子掀翻,然后指着她的鼻子就一顿臭骂。再让下人把她拉出去打几板子呢。以前京城里的那些娇蛮女子,都是这么干的。没想到这聂微月虽被宠爱,但还算有几分头脑,并没有立刻发作。看来那位聂夫人对子女的教育还是挺成功的,聂博文也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坏毛病。

她低下头去。又把那套说辞拿出来说了一遍:“是。聂公子和杜公子到南山镇的广能寺去,叶琢正好也在那里,所以便与两位公子认识了。后来聂公子和杜公子又帮过我家一次忙,所以这次来,家祖母便让叶琢带些点心给杜公子吃,以表谢意。”

“哦?就是这玩意?”聂微月略带讽刺地指着那盒仍装着满满的点心匣子问,然后不等叶琢回答,就一挥手道,“杜哥哥的饮食。都是我家特意从京城里请来的厨子做的,别的点心他根本不吃,怕不干净;而且,他也不喜欢吃甜食。行了,你拿着你的点心退下吧,我跟杜哥哥还有事要谈。杜哥哥喜静。以后没事别来打扰他。我家聂家的规矩大,像你这样乱走乱撞的可不行。”

“是。”叶琢很温顺地行了个礼,示意秋月拿起点心匣子,退了出去。至始至终,没有再看杜浩然一眼。

秋月看看叶琢,再看看杜浩然,见两人都没别的表示,只得拿起点心匣子,跟在叶琢后面下了山。

一直默不作声的杜浩然在叶琢走下山,而聂微月在他对面坐下来之后,举起手臂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扬声道:“杜念,出来收拾桌子,我要去睡觉了。”说着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出了亭子。

本来聂微月因为杜浩然并没有吃那贱丫头带来的绿豆糕,也没有出言将她留下而得了些安慰,正要说她一会儿亲自去给杜浩然做点心,没想到杜浩然根本当她不存在,在叶琢走了之后,竟然就这么拍拍屁股也走了。她顿时气得鼻子冒烟,但便是她的父亲聂仲昆和哥哥聂博文都拿杜浩然没有办法,杜浩然要走,她哪里拦得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杜浩然眼前上演过无数次,得到的效果便是杜浩然对她越发的冷淡和疏离,所以这一次,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杜浩然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条道路上。

杜浩然喊了那一声后,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来。他也不顾聂微月还坐在亭子里,“哗哗哗”地飞快收拾着东西,临到末了,他还走到聂微月前面指着她屁股下的凳子道:“聂姑娘,让一让,让我把垫子收拾起来。”

杜浩然这两个下人,从没个下人样儿,懒散无礼得很,偏杜浩然对他们极为纵容,把他们当兄弟一样对待。所以聂微月即便是聂家的宝贝闺女,也不敢对杜念发脾气,生怕惹恼了杜浩然。她站起身来一跺脚,含着眼泪朝山下急奔而去。

“姑娘,您慢着点,小心摔跤。”她的奶娘钱嬷嬷忙在后面喊着,然后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地紧追上去。

秋月捧着点心匣子满肚子的疑问跟在叶琢后面,看着前面一边走一边欣赏桃花林的叶琢的背影发呆。她刚才感觉有点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了:是个人都看得出聂姑娘喜杜公子,叶琢来找杜浩然,就是要勾起聂微月的怒火,从而让她大闹一场,把她们主仆俩赶出聂家去。但让她疑惑地是,姑娘的言行为什么不过激一点,让聂姑娘的怒火来得更猛烈一点呢?

叶琢在那条青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享受着漫天的桃花纷飞,心情极为愉悦。当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朝她奔来时,她的嘴角向上扬了一扬,脚下走得越发的慢了。

古代庭院比较大,从门口走到里面的院子往往要走很远。所以为了便于行动不便的女子或老人、病人出入,都会把路径修建得比较大,以便于下人们抬着轿子行走。此时叶琢走在路的中间,而秋月便跟在她的右后边,两人只占了这条路不到三分之一的宽度。听到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秋月一边转过头去看来者是谁,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叶琢,生怕她被后面的人撞倒,但一拉之下去没有把叶琢拉动。她正想转头去看个究竟,一个红色的人影飞快地从后面跑了过来,直直地往叶琢那个方向撞过去。

秋月一惊,正要张嘴大喊“姑娘小心”,便见叶琢飞快地往旁边一闪,然后伸出手,一把扶住了那穿红衣的快要摔倒的人。

“姑娘,姑娘。”一大群丫鬟婆子大呼小叫地从后面飞奔上来,赶紧伸手将聂微月从叶琢手里扶了过来。

“你”聂微月瞪着叶琢,半天说不出话来。

聂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但说到底还是工匠出身,为了有一身好力气练玉雕,家里孩子自小就打熬筋骨,连带着聂微月也会两招三脚猫功夫。她刚才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找地方发泄,干脆就采取这最直接的办法,想要撞叶琢一下。在她想来,叶琢被撞伤了,也不敢去母亲面前告状,就算告状也没什么大不了,母亲还能为了这野丫头打自己一板子不成?她摔这一跤绝对是白挨;就算自己失算没把她撞到,自己摔倒了,丫鬟婆子们怕负责任,就会就把过错推到叶琢身上。以母亲疼爱自己的程度,就算不会惩罚叶琢,也定然会对她不喜,连带着父亲也不会喜欢她,看她在聂府怎么混!

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变成了这样。自己好像不但没有害到叶琢,反而欠了她一个人情似的。

聂微月的奶娘钱嬷嬷是在内宅里混到成精的人,对自家姑娘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也对她这种小儿科手段叹气不已。此时见聂微月瞪着叶琢,似乎还想说话,她忙对叶琢笑道:“对不住啊,刚才我家姑娘跟杜公子闹了些别扭,一气之下跑快了些,差点就撞着了叶姑娘。”说完上下看了叶琢两眼,“叶姑娘没被撞着吧?”一句话就把有意变成了无意,而对于叶琢伸手扶住聂微月这事一字不提。

“没有,不碍事的。”叶琢笑了笑,看向聂微月,“聂姑娘没伤着吧?”

“哼,放心,死不了。”聂微月一把挣脱丫鬟的搀扶,大步朝前走去。

钱嬷嬷向叶琢歉意地笑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叶琢也不在意,带着秋月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出了竹院。

“五哥,你回来了?”一出院门,聂微月就看到聂博易跟章子青、赵松正朝这边走来,赶紧上前去问道,“我哥呢?他回来了没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冲突

“大公子没回来,在处理一些事情。”聂博易沉着脸道,说完这话,就将目光锐利地投射到叶琢身上。

叶琢被他这一看,脸上露出极不自在的神情,僵僵地笑了一下,道:“五师兄,您回来了?”

聂博易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叶琢,那目光凌厉得能把叶琢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见聂博易这表情,大家都一齐看向叶琢,神态各异,但都没有说话,场面安静得极为诡异。

叶琢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咬了咬嘴唇,不安地道:“五师兄为何这样看我?”

聂博易冷笑一下,道:“我是想好好看清楚叶姑娘是如何的了不起。”

叶琢的脸色变了一变,抬起眼来看向聂博易:“五师兄为何这么说?小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五师兄尽管指出来就是,何必这么冷嘲热讽?”

“五师兄?你现在还没拜师呢,我看你还是先别叫什么师兄的好,免得到时候再改口就麻烦了。”聂博易的口气却越发的讥讽。

“那么聂师傅,请问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聂大师要将我扫地出门?”叶琢微扬起头,盯着聂博易的眼睛。

聂博易左边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抹嘲弄:“现在南山镇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聂家坊的首席玉雕师跟玉琢坊的叶姑娘比试,结果输得一塌糊涂。当时玉妃娘娘和聂家大公子、南山镇的袁县令、冯老太爷都在场。玉妃娘娘和聂大公子看了叶姑娘雕刻的玉器,都称赞它为大师之作。聂公子爱才心切,亲自上门,代聂大师收叶姑娘为亲传弟子。”

“什么?”叶琢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聂博易。

聂博易却不容她说话,紧接着道:“叶姑娘只自学玉雕半年,就能赢聂大师的亲传弟子了,还真是了不起啊!唯恐别人不知道,还宣扬得到处都是。像你这种只顾自己私利,不顾聂家名声的人。我师父还真不敢收你为徒呢!叶姑娘不如回去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好了,为什么还要拜我师父为师?叶姑娘就不怕我们聂家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吗?”

叶琢一听这话,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莫非聂师傅怀疑这话是我传出去的?我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不笨,这样的话传出去。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想来聂师傅这个怀疑不是聂公子的意思吧?再说,聂大师收不收我为徒,可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你说的这些话,可能代表聂大师的意思?如果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去。”

秋月一听这话,眼里露出兴奋的神情来。终于可以离开聂府了吗?虽然到这里来才半天,但她却已极讨厌这个地方了。说话做事都得看人脸色。时时提起一颗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惹人笑话或受到惩罚。这种战战競競的感觉,让她想起她刚卖身到叶家二房的时候。

虽然同样身为奴婢,但叶家大房和聂府这两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然而叶琢说完那些话,并没有负气地转身就走,而是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聂博易。似乎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比试的消息自然不是叶家人散布出去的。顾尘不知是怕连累叶琢受怀疑,还是想故意挑衅恶心一下南派,或者两者皆而有之,这件事做得毫不掩饰。她离开南山镇的时候,跟她来时的悄然无声完全不同,头天晚上就遣下人去通知了袁朝林和冯成增。虽然下人并没有示意第二天要大张旗鼓,却也没有明着说要低调行事。袁冯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顾尘的意思,否则悄悄走就是了,最多走了之后再派下人来说一声,用不着头晚就来相告。所以都不敢怠慢,第二天带着妻儿热热闹闹来相送,有朝服的穿朝服,有诰命在身的穿诰命服饰,一大早就骑马坐轿地朝顾尘所住的宅子奔去。

这架式一出,镇上的人都知道来了大人物。而顾尘原来隐在暗处的护卫也全身披挂,走在顾尘的马车前开道。再加上后面跟着的袁冯两家人,一路上引来无数看热闹的人,玉妃娘娘到南山镇来住了几天的消息立刻不径而走,聂家坊与玉琢坊暗地里比试了一场、聂博文代父亲收叶琢为徒的事,也由夹杂在人群里的陌生面孔传了出去。不过,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玉妃娘娘是北派大师顾尘的事,并没有被说出来。

当时聂博文虽然去了叶家,但聂家的属下都把这情形看在了眼里,待聂博文一回府就把这事报了上去。聂博易听到街上的议论,哪里还有脸在南山镇呆下去?气恼之余,又不能去找顾尘的麻烦,干脆怒气冲冲地回府来找叶琢的晦气。在他看来,这南边学玉雕的没人不削尖了脑袋往聂家钻的。就算叶琢有几分本事,现在顾尘走了,除了聂家她也无处可去,就算讽刺挖苦她几句她也只能忍着,绝对不会拂袖而去让他受责罚的。

此时见叶琢嘴里说得凶,脚下并没有走的意思,聂博易心里越发的得意,冷笑一声道:“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我不知道。但我一回来,两位师弟就问我是不是跟你比试过,你是不是赢了我。莫非南山镇的消息还会长翅膀,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飞到两位师弟的耳朵里不成?这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还能有谁?”

叶琢胀红了脸,仰起下巴梗着脖子,眼里噙着泪水道:“两位师兄不是外人,他们问起,我为什么不能说?莫非聂师傅以为他们不够资格知道关于聂家的事?再说了,我又没撒谎,凭真本事赢了你;我现在又进了聂家,就算说出去也不会对聂家不利,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我为什么不能说?聂师傅要是不服,拿出真本事赢了我就是,何必这么连推带搡地嘲讽挖苦于我,还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莫不是你们看我是个弱女子,都来欺负于我?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赢了你,你没面子,对我怀恨在心罢了!”

话说到最后,她哽咽起来,话声未落就伸手一抹眼泪,转身就走。

“姑娘”秋月狠狠地用眼睛剜了聂博易一眼,急追上去。

“这女人,真不要脸!等爹爹回来,我去跟他说别收这女人为徒。”聂微月本就对叶琢不满,此时见她又做出对聂家不利的事来,越发地觉得讨厌,冲着叶琢离去的背影愤愤地道。

聂博易长叹一声道:“大姑娘就别掺合这事了。你刚才不听她说了吗?我是因为输不起,对她怀恨在心,所以才巴不得她滚蛋的。这要让师父知道了,定然说我心胸狭眨不但不会赶她走,反而会责怪于我。大姑娘要为我好,就忍着吧。”说完对聂微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章子青和赵松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不过叶琢和聂博易孰是孰非还真说不好。而且聂博易素来自视甚高,跟他俩并不亲厚,这件事他俩也不想偏帮耍见聂博易离开,他俩对视一眼,他们也跟着离开了,打定主意绝不掺合此事。

聂微月的眼珠子则转了一转,对丫鬟婆子一挥手:“走吧,回去。”说完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姑娘,那玉妃娘娘是宫里的人,想来此次来南山镇,有可能跟咱家贵妃有关系。这叶姑娘的事夹杂在其中,虽说不至于影响大局,但如何处置自有老爷定夺,你还是别掺合的好。”钱嬷嬷就算不是聂微月肚子里的蛔虫,却也相差不远了。看聂微月眼珠一转,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赶紧苦口婆心地劝道。

聂微月最不耐烦听钱嬷嬷说教,赶苍蝇似的摇摇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钱嬷嬷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叶琢一路哭泣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惹得丫鬟婆子只朝她张望,有些好事的还拦住秋月向她打听是怎么一回事。秋月不知道叶琢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自不肯乱说,只讪笑道:“我们姑娘虽说是小户人家出身,在家里却也是娇惯的,受不了一丁点委曲。没事,过会子就好了。”说完,急急追了过去。

这话虽然什么都没说清楚,但却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有人给叶琢气受了。什么人会给老爷新收的弟子气受呢?联想到刚才叶姑娘好像去杜公子的院子了,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秋月回到迎风院,见叶琢捂着被子躺在床上痛哭,而紫荷则站在床边柔声安慰,忙上前道:“紫荷姐姐,不碍事的,姑娘心里委曲,哭哭还好一些。您忙您的去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紫荷是个恬淡性子,在聂夫人院里就因为不会来事讨好,一直不被重用。此时见秋月这样说,她也无可无不可,点点头道:“那就有劳秋月妹妹了。”说完转身出去,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叶琢生怕紫荷这些聂府的下人起疑,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了下来。

秋月拧了帕子给她净脸,低声道:“姑娘,咱们为什么不收拾东西现在就回去?难道这委曲受得还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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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这周六学生要考茶艺师技能证,泠水这两周整天都呆在茶艺室里,只能每天晚上抽时间码字,实在不能加更。下周哈,下周再加更,么么大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考量

有些事有些话,对叶予期不能说,但对秋月却说得。而且现在两人同舟共济,许多的行动还得一起配合,所以跟秋月交心,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就很有必要了。

但事情变化太快,在叶家时叶琢根本没有时间跟秋月说话,后来就一直不方便。便是此时,谁又知道有没有高手在关注她们的一举一动呢?

叶琢竖起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然后扬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也想回去。可是,我才到聂家一天,就这么被赶回去,我会成为南山镇的笑柄的,我不想丢祖父的脸。”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秋月,如果聂大师也误会我,说那些事是我散布出去的,不收我为徒了,那我该怎么办呀?”

秋月见到叶琢的手势,就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顺着她的话安慰道:“不会的,聂大师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姑娘是被冤枉的。而且姑娘的本事,玉妃娘娘都夸赞过,聂大师连您都不收,还能收谁去?”

叶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我总觉得心里难受。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说完用手指隐晦地指了指外面。

秋月意会,道:“要不,咱们到外面走走吧。这院子这么漂亮,姑娘住在这里应该高兴才是。”

“好吧,走走吧。”叶琢没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扶着秋月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沿着池塘转了大半圈,走到池塘旁边的独立小亭里,看到这里四处空旷,旁边又有汩汩的流水声,在这里说话不容易被人偷听。叶琢抬头看了亭顶一眼,确定上面没人,才进去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秋月,如果我今天受了委曲跑回家去。明天就有聂府的管家甚至聂公子、聂大师上门去跟我道歉,请我回来,你说我回不回呢?”

“这”秋月愣了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必须得回,否则就一定会惹怒聂家。聂家的面子,不是咱们能驳回的。”

“所以,受的这点委曲是不够的。这也是我没有进一步触怒聂姑娘的缘故。为了一点小事就暴发的怒火,是没有杀伤力的;我要的,是慢慢在心里积压,最后忍不住喷发的火山。”

秋月一把抓住叶琢的手。眼里极度不安:“可那样的话,咱们就危险了呀!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要不,咱们就好好呆在这聂府里吧。就算要看人脸色过日子,也总比丢了命强。”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叶琢看着秋月的眼睛,坚定而自信微点了点头。

秋月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迅速平静下来。姑娘筹划离开叶家二房时。也是这样的表情,那么自信,那么成竹在胸。最后。果然一切尽在掌控,她们一起成功到了大房。秋月相信,这一次,就算聂府比起叶家二房可怕十几倍,凭着自家姑娘的聪明睿智,她们也一定能平安回家的。

平静之后,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姑娘,您说会是谁把比试的事情说出去呢?”

叶琢笑了一下:“还能有谁?除了玉妃娘娘,再不会有别人。”

“玉妃娘娘?”秋月一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玉妃娘娘是帮二皇子的。她这次到南边来,就代表着大皇子在宫里过得很不如意,以至于让二皇子的手都伸到他的大后方来了。这南边的玉矿开采权,可能要被重新分配了。”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不过玉妃娘娘这样做的用意。我却是想不出。表面上看她似乎是想利用这件事打击一下聂家的名声,但在整个南云的人都靠聂家吃饭的情况下,这打击的力度有限,不过是恶心一下聂家罢了。但实际上,她却间接地提醒了聂家,要采取措施应对京里来的变故了。”

秋月微张着嘴,有些呆滞地看着叶琢。她就想不明白了,同样的一件事,怎么她能想到的,跟姑娘能想到的差的这么远?姑娘怎么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想到朝堂之争去?

好半天,她才将思绪收回,有些不满地道:“看上去玉妃娘娘对姑娘您极好的样子,却不想临走了还害了您一把。大皇子跟二皇子的事,关您什么事啊?她就不知道她这么一宣扬,聂家就会把怒火撒到您身上吗?咱们是招她了还是惹她了?那么一个菩萨一般模样的人,心肠怎么就这么歹毒?丝毫不顾咱们小老百姓的性命!”

叶琢却摇摇头:“不,你想错了。玉妃娘娘这么做,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看,聂博易把这消息带回聂家来,聂家并没有把咱俩怎么样吧?而聂博易也只是因为名誉受损心时有气,用语言挤兑挤兑我,借此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罢了,并不敢做什么。这就说明,聂博文知道这事并不是我或者叶家人所为。所以于咱们而言,并无大埃”

“可这也只说明对咱们没有致命的坏处罢了,又哪里来什么好处?”秋月嘟了嘟嘴。就算聂家知道这事不是叶家人所为,不会惩罚叶琢,但心里总是个疙瘩的吧?以后对待叶琢,绝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在秋月看来,顾尘这样做就已是害了叶琢了,哪里还能谈到什么好处?

“别急啊,你听我说完。”叶琢笑了起来,“聂公子虽然代父收我为徒,但我拒绝了一次聂家的招揽,还陪了玉妃娘娘四处游览闲逛,差点成为她的徒弟,这终会让他不舒服,觉得我跟玉妃娘娘比较亲,以后没准会被她利用,成为北派的内应。而现在,玉妃娘娘这一招丝毫没有顾忌到我,明知道这消息一出聂家或许会迁怒于我,也仍这么做了,这就表明,玉妃娘娘并不是如何看重我,当时让我陪她闲逛,想要收我为徒,没准只是想恶心恶心聂家罢了。也算是去除了聂家人的一块心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而更重要的是,经她这么一宣扬,以前因为谢家事件而关注到我身上目光就将又重新回到我的身上。当我在聂家受了大委曲跑回去、再不肯来聂家时,关注我的人就更多了。这时聂家还敢用那些明的、暗的手段来逼迫我、威胁我、陷害我吗?不能!他们只能安抚我、放过我,以维护聂家宽容和善的名声。再加上我是女子,以后一成亲生子就陷入生活琐事当中了,就算有些天赋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件事情,就会平复下来。”

“姑娘,您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得这么远这么多?”秋月瞪着眼睛看着叶琢。

叶琢伸手敲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人力有时尽,再有七窍玲珑心也抵不过命运的一个小小安排。如果聂大师今晚或明天就回来,而且毫不迟疑地收我为徒,我除了一辈子听聂家人的话,成为他们手里的棋子,便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那能不能早点”

叶琢看到紫荷手里拎着食盒从远处走过来了,不待秋月说完,便打断她的话道:“这事千万不能着急,一急就露痕迹,那才真是灭顶之灾。一切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才不会引起聂家人的怀疑。”说完便转移了话题,闲聊起这个小院子的布局来。

“叶姑娘,到饭时了。不知您是在这亭子里用餐呢,还是回屋里去用?”紫荷走到近前,对叶琢道。

叶琢站了起来:“回屋吧。这里风大,并不适合用餐。”

一行人回到了叶琢的住处,紫荷便跟秋月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摆到桌上。

聂家倒也没有因为聂博易带来的消息就苛待叶琢,紫荷拿来的饭菜还不错--饭是碧梗米做的,据紫荷介绍,这是只有聂府的主子才能吃到的米饭;而菜则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有冬菇焖野鸡、烩鸭丝、糖醋里脊、什锦豆腐、油焖春笋、素炒莴苣和一碗鲫鱼奶汤。

叶琢表现得十足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看到这些菜,让紫荷一个一个菜地介绍了一遍,惊叹一番,然后逐个一一尝过,这才抬头道:“你们都坐下吃吧。”

紫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奴婢一会儿到厨房里吃。”却不肯帮秋月拿主意。

秋月则犹豫了一下。桌上的这些菜,份量也还足,叶琢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叶家大房一向仁厚,从不把她跟秋菊当下人待,吃饭的时候都是一起上桌的。而且,如果一会儿她跟紫荷到厨房里去吃饭,就留下叶琢一个人在这里了…

她这还没有想停当,叶琢就道:“那等会儿秋月也跟着去厨房吃吧,趁着紫荷在这里,熟悉熟悉去厨房的路。否则紫荷要有别的事被派出去了,我们主仆就得饿死。”

“是。”秋月暗自惭愧,觉得自己远不如姑娘考虑得周全。

叶琢不再说话,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

聂府的厨子,自然不是关氏和余嫂这些清贫惯了的小户妇人的手艺所能比的,即便叶琢去过一次得月楼,感觉那里厨子跟聂府的厨子还是没法比。聂府的这顿饭,倒是叶琢重生以来吃得最舒服的。

将一碗鲫鱼奶汤喝下去,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碗道:“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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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杜公子救命

“是。”秋月和紫荷把桌上还剩下的大半饭菜都收拾起来,装到了食盒里,准备一会儿拿到厨房去。

“喛,今天这顿吃撑了。”叶琢站起来,走了几步,对秋月道,“秋月,去沏一壶茶来。”

“是。”秋月应了一声,忙去沏茶。

紫荷则看了看天色,神色有些着急。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去厨房帮叶琢拿饭的时候就差不多过饭时了。她从聂夫人的院子里被派出来伺候叶琢,属于被贬谪的人,厨房里的婆子可不会那么好心帮她留饭菜。这会子再等秋月慢慢地烧开水,把茶沏上,厨房里早就没她们的饭了。

叶琢仿佛没有看见紫荷那频频看天的动作,只管在房里踱步。

她在等,等肚子疼。

她上辈子,出嫁前是国公府上受宠的嫡女;下嫁后是丈夫婆婆仍需仰望的存在,她不需要宅斗,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宅斗。宅斗不光是要像下棋一般谋篇布局,更应该是对人性的精准把握。因为此时你手中的棋是活的,人与人的性格迥异。同样的一招计谋,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得到的结果会完全不一样。

所以自打从接触聂微月,打算利用她以达到离开聂府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断过对聂微月的性格分析。

而从今天在杜浩然院子里那短短时间的接触来看,聂微月其实是不笨的,她很聪明;但因为聂夫人太过能干,对她保护太好,所以她几乎不用处理什么问题。这就造成了她头脑略微简单,处事任性冲动,喜欢或讨厌某人时,就会直接了当去追求或羞辱,没有丝毫顾虑的性格特征。

这种性格特征,在从山上下来时的那一撞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没有聂博易那一出。或许聂微月那一撞就算了解了今天的恩怨,不会再一次找她的麻烦。因为在聂微月的意识里,她已明确警告过叶琢不许再去找杜浩然了,寄人篱下的叶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公然与她这聂家大小姐作对。她虽骄纵任性,但聂夫人的管束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杜浩然大概也不喜欢太过蛮横无理的姑娘,所以除非叶琢违背她的命令又去找杜浩然,她是不会再来为难叶琢。

但聂博易那一出,算是挑起了她的怒火,让她对叶琢的讨厌达到了一定程度。非得做出点什么来才舒服了。

而让人把叶琢往池塘里撞,或是找人把她打一顿,都不会是她所使用的方法。因为这样容易留下把柄,一旦追究起来,她恐怕逃不过聂夫人的责罚。当然,这种责罚或许是训斥一顿,或许饿上一餐,禁足两天。虽不伤筋骨。但终让人不爽不是?

于是给她的饭菜里加料,就应该是聂大姑娘最佳的选择。

可是,怎么现在肚子还不疼呢?难道自己想错了?

叶琢正纳闷间。忽然感觉肚子一紧,一阵疼痛从小腹处直直往上传来。

“哎哟”她禁不住呻吟起来。

紫荷见叶琢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捂着肚子跌坐到凳子上一个劲儿地呻吟,心里一惊,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叶姑娘?”

“我肚子疼,哎哟,好疼。”叶琢虽然预料到了会肚子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疼。她的脑子似乎被一根东西扯住了似的,什么思维都没有了。只余下了疼痛。她甚至感觉不出身上已开始一阵阵地冒冷汗,额上已渗出汗水来。

“天呐,怎么办?”紫荷自打进聂府来做婢女,都是在别的管事丫鬟领导之下的,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未自己拿过主意。此时见状。六神无主,急团团地打了个转,就飞奔着出了门,高叫道:“秋月,秋月”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为方便沏茶,小厨房设在离主屋不远的一个角落,秋月听得紫荷那叫声里透着一种惊惶,心里一惊,忙放下柴火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你家姑娘说她肚子疼。”秋月叫道。

“啊?”秋月惊叫一声,飞快地朝房间里跑去。进到屋里,见叶琢趴在桌子上,一只手痛苦地往桌上抓挠,桌上的一只茶杯不知什么时候给她扫到地上去了,摔了个粉碎。

“姑娘,姑娘,您怎么样?怎么样?”她顾不上地上的碎瓷片,几步上前抓住叶琢的胳膊摇晃。

“扶…扶我上茅厕。”叶琢抬起头来,闭着眼睛急急道。

“好,我拿恭桶。”秋月飞快地跑出房去,拿了个恭桶,放到卧室的屏风后面,扶着叶琢进了里屋,一面对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紫荷道:“紫荷,你赶紧去请大夫。”

“是。”紫荷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跑出去了。

叶琢从屏风后面出来,脸色好了许多。秋月扶着她到床上躺下,问道:“姑娘,您感觉怎么样了?”

叶琢闭着眼睛,刚要说话,猛然间脸色一变,道:“快,扶我到屏风后面。”

屋子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叶琢这一去,便半天没有从屏风后面出来。待终于被秋月扶出来时,她的脚已站不稳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秋月见状,流着眼泪道:“姑娘,姑娘,您怎么样啊?您可千万别有事啊!”又心急如焚地望着门外,“紫荷怎么还不来?”

“紫…紫荷做不了主,得上报聂夫人,一时半会儿请不来。你快去找杜公子,就说看我的情形,好像是要快死了。求他…求他救命!”叶琢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道,在秋月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脸上皱成了一团,“快,扶我进屏风。”

秋月原本就是个机灵的,又跟了叶琢这么久,也算是经历过一些风浪。就算心里放心不下叶琢,但她也知道如果不照叶琢所说的做,一来辜负了叶琢所吃的一番苦头、达不到离开聂府的目的;二来也怕聂家不给叶琢请大夫,让姑娘把性命白白地丢在这里。所以倒也当机立断,将叶琢扶到恭桶上坐着,又拿了两把椅子放在旁边,她便对叶琢道:“姑娘,您就呆在这里,别走远了,我去去就回。”说完,脚不沾地地跑了出去。

本来她还想掐自己一把,让眼泪流得更凶猛些,可不想根本就不用她多些一举,只要想起自家姑娘此时所受的罪,而且经此一事后不知身体会如何受损,她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了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秋月姑娘,你这是”二门上守门的婆子见秋月泪流满面地往外跑,忙问道。

秋月哪里顾得上她们?飞快地跑出去了。

两个婆子看她奔跑的方向,面面相觑:“她这是…去竹院?”眼睛里顿时闪烁起八卦的光芒。

“开门,快开门。”竹院紧闭的门被秋月拍得震天地响。

好在这回她才拍了几下,门就被杜忘打开了,他看到秋月膝盖的衣服上尽是泥土,显然刚摔了一跤,整个人泣不成声,讶道:“出了什么事?”

“杜公子,救救我家姑娘吧,奴婢我给你磕头了。”秋月哀号着冲了进去,也不管杜浩然在不在那里,跪到地上就一个劲地磕头。

杜忘见她哭得凄惨,磕得头“嘭嘭”直响,想来叶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把将她拉住:“你别磕了,我去唤公子。”话声未落,人就闪身不见了。没过多久,他又出现了,站在他身后的,是杜浩然。

杜浩然看秋月哭叫着又要跪下去磕头,一把拉住她:“你家姑娘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