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菊姑你别管她了,这妮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随她去吧…”我笑笑道

“对,菊姑,我是死猪,你别烫我了,我怕烫…”如意求饶道

菊姑收住脚步念叨“你个死丫头,让你记不住…迟早得打你次狠的,让你记一辈子…”

如意嬉皮笑脸“下次,下次我一定会改…”

我摇摇脑袋莞尔一笑,幸福是什么?我觉得幸福就是不能要得太多,不能想的太脱离实际

俗话说:过犹不及,这话不假,如今的我太过身有体会,母亲的执着,宁嫔的冒险,珍珠的奋不顾身,开始的愿望总是好的,可走着走着路就偏了,坚守固然是有决心,可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钻牛角尖

冒险也可能是勇敢,可大多时候都转化成了致命的野心催化剂,而奋不顾身,对于我来说便从来不是一种值得我赞赏的行为

要来的总归会来,晚了也会来,而不会来的,再晚也不会来,何必,何必这样一种轻率的姿态托底交付,终究是不值得的…

我收回眼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小婴儿,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我奋不顾身,那么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微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白净的皮肤,红亮亮的小嘴,看起来不算胖乎,不过很可爱倒是真的…

我又想起燕文寒秋的话:即便是世代相传下去,那也只是别人了而不再是自己,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轻轻感叹,见刘成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和妃和于妃在外面侯着呢,公主见不见?”

我点点头“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人进了来,先是问了问我,有都朝着婴儿的方向望了过去,看样子是很想抱抱他

“喜欢?喜欢的话就抱抱看…”

“皇后娘娘,真的可以抱吗?”于妃喜上眉梢的问

“当然可以抱…”他满心喜悦的伸手去抱,孩子似乎感到了有些不舒服,晃晃了两个小手,有点蹙眉…

“真好玩,小皇子长的可真像皇上,和妃,你看他的眉眼跟皇上多像?”说着还指了指

和妃伸了头过去,皱着的眉心片刻放松,眼神很慈爱…

我知道她还在担心西乌那边的战事,和妃本就是跟我不同,我希望南梁北邑修好的原因只在于母亲和子瑛,而她并不是如此,北邑一攻西乌,她的立场就尴尬了,除了等待也什么都不能做,而等待后的结果早已不言而喻,她心知肚明…

“很漂亮…”半晌她吐出这么两个字,似乎心不在焉

“本宫听过这样一句话: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把视线从孩子身上调了过去看着和妃“可你们知道究竟如何才是真正的隐吗?”

于妃抱着孩子心思根本没放在我问的话上面“皇后这话说得可真好…”

和妃抬眼和我视线相对,没有作声

“本宫觉得真正的隐应该是把最后一句改了,改成∶大隐隐于心…”

我语落,和妃一怔

“本宫的话和妃你可要好好思量了,隐于心,如何隐,隐于何,对于你再重要不过了…”

“好一个大隐隐于心…”我们三个都是不约而同的往门口望过去

“恭请皇上圣安…”

燕文寒秋的心情似乎非常得不错,粲然一笑,风采尽然“都平身吧…”

“皇后的隐可是皇宫里上下皆知的,果然啊,隐于心,够深,够密…你们可得跟着皇后多学学…”

我瞥他一眼“看来皇上甚是喜欢臣妾的脾气,那臣妾以后可要做的刚好一些才是,不然岂不是浪费了皇上的一片期许了…”

燕文寒秋闻言,面色带过无可奈何的表情,摇摇头“论打嘴仗,朕从没嬴过皇后,罢了,朕缩头临阵脱逃还不成,免得一会儿被攻得溃不成军,太丢脸,使不得,使不得…”闻言,大家都是一笑…

“来,快让朕抱抱烨儿…”于妃笑了笑,顺从的把孩子交到燕文寒秋的手里

“这三皇子真是像极了皇上您呢…你看着眉眼,丝毫不差,连蹙眉的神态都像到极致了…”

燕文寒秋脸上笑容灿烂“这是自然,朕的皇儿当然是像朕…”他这么一说,于妃有些窘迫,讪讪的笑了笑,又坐了没一会儿拉着和妃离开了…

见人都走了,我让菊姑把孩子接了过去照顾,顺手给燕文寒秋倒茶“什么好事让你心情这般愉悦,难得啊…”

他朝我神秘一笑“你说心想事成的事成了,该不该高兴?”我一怔,心里有了些计较轻问

“是文秀?”

“果真是聪明人,文秀在阵前方受困了…

西乌的另一对强兵很快就会赶到阵地,定让文秀的军队溃不成军,然后,调来文魏的人马救急,这样一来所计划的步骤就水到渠成了…

而真就是如我所愿,现下文秀派通报的人还候在御清殿门外呢

请兵支援?也成,那就等到文秀失守以后再调好了…”他满眼的光彩纳敛其中,不动声色的喝茶,那样子云淡风轻的让人心悬…

“既然是想釜底抽薪,如何尽人皆知而又要他人心悦诚服地接受你非得舍他不可的苦衷呢?”

还没等燕文寒秋回答我的话,我心里把前因后果转了一圈,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此去你派西乌随文魏的士兵就有五十万之多,而守边的文秀却只有十万人马,你是想西兵北调,拖延救援的时间

这样一来任是神仙下凡来救怕是也来不及了,而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也都是无可厚非只是由天不怨人?

可为何,就偏偏对不算有威胁性的文秀下手?那文魏就如此难以对付?”

“文秀的作用自然是文魏达不到的,没有他我又如何把另一个人安插进来?”

我又是一愣,这里面还有故事?燕文寒秋要在文家插一个自己的人进去?

“是堤坝都坚固,可常常还是毁于不起眼的蚁穴,一个人可以没有漏洞,可只要他有亲族,就一定有软肋在,我就是找到了那根软肋所在,自然是对着他下手了。”

原来如此,文魏是大将军,想下手也不是那么方便的,可如果对象是刚出茅庐的文秀,那可简单太多了。而燕文寒秋的目的并不是除掉文秀,是借文秀的弱套文魏的强,文魏不会置文秀的危险于不顾,轻而易举的就钻进了燕文寒秋的全套了…

这男人,真是谋略高竿,文家的倾覆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而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要办的事一定要拖到文家倒了之后才行…

燕文寒秋脸上的笑渐慢敛尽“文魏就算在能征善战也不过就是个臣子而已,我让他死,他就别想还继续高枕无忧的活着…”

我叹气,缓缓伸过手握住他的手,淡然道“从前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语,甚是觉得这话实在是够贴切,文家的盘根错节非一日两日的根深蒂固,若当年能助你成大业,如今也能祸你的大业,所以文秀的事情,还得三思而后行…”

燕文寒秋的阴郁稍稍平和了些,略微点点头“给得太多就会让人欲填不满,狼子野心总会一发不可收拾…”

“居高位者哪有没有野心的,没野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一步步走到高位上来?

君用臣以金银,臣侍君以才智,说白了就是君用金银换得天下安稳,君臣之间,有劳有赏,能者多劳,两相辉映,岂不是很好?

只是,这其中的学问和分寸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了

君容臣多一些,难免不会有肆宠而骄的弊端在,可若是要一碗水端平也不是好法子,终究是君臣有别

书上说君冠臣履,赏罚分明自然是有道理的,凡是用臣提拔皆要有度,限度的内的宠爱,决不姑息错误,让他们时刻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职责,以攻论赏,以失惩罚

如若是臣子没有一个很好的自我立身的态度,皇上责任自是不少,因为你没有让他们懂得君臣之间最界限分明的关系…

这和子不教父之过是一个理儿,您说是不是?”我侧眼看他,看他的神色似复杂到玩味,

冥冥中还有些无可奈何“这话,也只有你敢跟我这般说…”

我笑笑不语

“看来以后,无需请太傅老师去教烨儿了,就以母代师吧…”

“这样吧,既然刘太傅曾是皇上的老师,那等到烨儿读书识字后,就让他来教烨儿如何?”这刘太傅的才华最是吸引我的地方,我的儿子自然要用北邑最好的夫子来教…

“太傅老师的学识自然是不必多说,不过连我也极少得到太傅老师的赞誉,可偏偏上次听到他说起你,破天荒地说了不少美赞…”

我似不经意 “哦?那可真是难得,难得得到太傅老师的美赞,我荣幸至极…”

我端坐,放在他手心里的手温暖异常,我是体寒的人,手脚最容易发凉,喜欢习惯性的靠近发热体

“就不问太傅他说了你什么?”他瞥了瞥我“当真就不好奇?”

我点点头,偏头看他“好奇,不过,物极必反,旁人的美赞在现在看来是美赞,也许有一天或者就是一个转身的瞬间美赞也会变成是一种罪过,自古不都是后宫的女子不得干涉朝政的吗?

那么,这种美赞,我还是不要得好…

不过又说回来了,我虽是南梁嫁过来的公主,可泼出去的水就没有收回的必要了,与我,也更是清楚同进共退和安身立命的道理,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太傅老师担心的那等傻事,不是我会所为的…大可放心…”

燕文寒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我能出征之前这么交代自然有我的理由,下面的谁敢不服?现下不也证明了你做得不错嘛,也都心悦诚服了…”

我望了望窗外,一片白雪皑皑,阳光折射在雪上泛出明亮亮的光“你征战而出,把这么个任重道远的担子交付给我,我哪里敢疏忽大意?

还好没有人对此提出抗议,不然,我岂不是愧对你的托付?

不过,我也纳罕,你如何就敢把这个国家托付与我?就算你暗藏了不少玄机,可要是我真的动了手脚,怕也是麻烦的…”

我扬起一抹玩味的笑“难不成那玉玺是个假的?”

燕文寒秋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怎么会,我教给你的东西,从人到物无一样是假,我是真真切切的把这个国家交付给你,因为除了你,我不能托付给任何人,我谁都不相信…”

我未动容半分,把脸转了过去,望向窗外,淡色道“你如何待我,我自然是如数甚至是加倍的返还,所以,你不亏的…”

他也顺着我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真不负我的期望,你的那个扬汤止沸还真是深得我心…

分封的制度所带来的一连串的麻烦早就凸现地很明显了,得了此法,让我省心不少阿…所以,把你单单看成一个女子似乎不够准确…”

他的手紧了紧“而你还真是聪明,太傅说出来了的话,还有他心里想说却没说的话都给你猜到了,真是难得你心思这么剔透…”

我这次没再接话,我又如何会想不到太傅的担忧在哪,物极必反啊,这个道理我明白他自然也明白.而前朝的纷乱太过深入人心,同是后位之上的我,不被堤防也难…

半晌,一道幽幽然而貌似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般的玲珑剔透,可否也懂得我心里那些长久以来都没有说出来的话呢?”

我一怔,无法回答燕文寒秋的问题,而是把身体缓缓的朝他靠了过去,檀香味熏熏然,我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如果说子瑛已是我额头上的旧疤,那么严文寒秋就是我新发的辗转胃疼的毛病,留的疤可以不疼,却再也抹不掉,而胃疼得时久,我有条不紊的抵抗,也许,渐慢着就会学着习惯,总有一天我会学着习惯这一切,习惯了,就算疼,也不会再怕了…

孩子的状况一天强似一天,满月的时候,燕文寒秋想大办宴席庆贺,我婉言拒绝,不为着别的,这本是没有必要,我处事从来低调,能免则免…

随着时间的增长,我越是发现烨儿跟燕文寒秋的相貌惊人的相似,无论眉眼还是鼻子嘴巴,无一不是燕文寒秋的缩小版

我偶尔看着看着也会叹气,事实果然是跟着期待相悖而行的…

不过待养他倒是很容易,烨儿出乎意料的乖巧,吃完了奶就乖乖睡觉很少哭闹,一双小小桃花眼挑的极俏,尤其是抬眼看的时候,简直就和燕文寒秋的神态动作如出一辙

我坐在榻上逗弄他 ,他睁着一汪深水深水似得眼不住的盯着我看,小小手我成拳头放在嘴边□,非常可爱…

“公主你看,就是当初你没有好好的调养身体,现在我们的小皇子清瘦的很,人家小孩子还爱吃奶的时候哪个不是白白胖胖的…”菊姑道

“不过,这小皇子可真是像极了皇上,那四个皇子皇女竟也没有一个这么相像的,难怪皇上这么宠爱我们的小皇子,一见面就抱个没完的…”如意也跟着上前凑趣道…

我伸手摩挲孩子的小手“我倒希望他能像我多一些,可能是每个母亲都这般的期翼吧…”

“可是公主跟我们娘娘也不算很相像啊,相貌不像,性子更不像…”

如意一句话说完,当场都没了声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公主别难过,如意不是有意的…”

我朝她摇了摇头“没事的…”菊姑却抹着眼泪径自转身出了房间…

“公主…”如意见菊姑难过,没了主意…

“看好小皇子…”说着我下了榻,慢慢跟着踱了出去

菊姑站在屋檐下,面对着雪白一片的院子暗自神伤.我轻轻把手伸了过去,搭在她的身上“菊姑我觉得母亲在天看着我如此生活应该会笑,你哭什么…”菊姑抹了抹泪点点头

“菊姑,并非我喜欢安慰自己,母亲的去世的确是种解脱,这种心思我懂得…”

我迈前一步同她并肩而立.菊姑似乎懂得我话里有话,开口道“皇上终究是待公主不薄,公主可以托付的,不必娘娘的苦命…”

我朝着没有目标的远方笑了笑“你又错了菊姑,当年盛宠之时的母亲大抵也是你这样的想法吧,觉得值得,可事与愿违为,总是往着期望的反方向奔跑着的

而我说的我懂得,也并非指我自己看自己,我说的是我看珍珠…

人贵在自知,母亲似乎懂得太晚了,而珍珠,看着这么多年,那么精明剔透的一个人却还是穿着新鞋走了老路…”

“珍珠大概只觉得我性子偏冷清,不争不夺安然处事,那是她对我的绝大部分了解,可我 ,并非就是这么一种人

蔓藤绕树的道理很多人都懂,而我恰好就是这么一种人,从前无关爱,我亦事事放空,而如今,孩子和圣恩我都要,这一步她猜错了…”

“公主…”

“菊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下是西乌围攻,对峙南梁也就再不久矣…”

菊姑一惊“难道,难道皇上也会如此对待公主?”

“你又如何知道不会?后宫里的女子失宠无非两个因由,一个是,青春不在,一个是族群失势,对于燕文寒秋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没有把握…”

“可我们有小皇子…”我打断菊姑剩余的话,侧眼看她“就是有了他我才怕…”

我无数次的回想起和妃的处境,我和她又有多大的不同?

终是和亲而来的公主,一个政治的牺牲品,一个无谓的傀儡,盛极由着身后的支持,衰败是因为身后的连累,又有多少永垂不朽的爱来让我们彼此跨越这些沟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伏笔之道

孩子满三个月的时候宫里简单的举办了一次庆宴,我只让燕文寒秋只招了后宫嫔妃和皇亲国戚,我准备守丧三年,所以,从来都是一身素净的牙白缎衣,不过,外面罩了他送给我的那件深墨绿色的裘袄

席间大家笑语不断,纷纷跟我道喜祝贺,我抱着孩子上座.小家伙不哭不闹,睁着一双眼滴溜溜乱转,偶尔挥动挥动自己的小拳头,安分的很

“呦,你看着这粉嫩粉嫩的小婴儿可真可爱…”文贵妃妖娆着扭腰凑上前来逗弄孩子“卓儿,快看小弟弟像不像你和你父皇…”

三岁的燕文卓已经吐字很清楚了,眨了眨眼探过头来,两个小孩你瞪我我看你,半晌听到燕文卓皱着眉头嚷嚷“母妃,我不喜欢这个弟弟…”

他这一语惊得满座雅雀无声,文贵妃有些猝不及防,尴尬的瞪着燕文卓“你这孩子,真是不会说话…”

我无奈的笑笑“不碍事,童言无忌…”

“我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他…”燕文卓见自己的母亲因为别的小孩子而教训自己也很是不服气,嚷嚷声愈发大起来,颇有些耍赖的成分在…

“还不快闭嘴,不许那么说了…”

“我要说,就要说,我就是不喜欢他…”

文贵妃不好意思的把燕文卓扯了过去低声哄着他,半晌过去,送算是哄得他笑开颜才让下人带着他去一边玩…

燕文寒秋本有些微微蹙起的眉毛,终还是平复了下去,看得出来,他对文贵妃教养孩子的方式非常得不赞成,可孩子毕竟还小,说重了也没必要…

我本是没在意他,可转眼间瞟过烨儿的小脸时才发现他竟然也是蹙着眉头的,那模样还真是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我觉得甚是好笑,一个一百多天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叫恶语相向?还是也已经有了分辨好恶的直觉?

我伸手朝他的额头拂去“真希望你这里永远不要有褶皱,烨儿,你听得懂得母亲的话吗?”

烨儿一双眼直直看着我,最后竟然咯咯的笑起来…

宴席散了之后我带着孩子回到青园,因着不想让孩子错过所有成长里所经历的过程,我还特意准备了抓周

屋子里面没有别人都是自己人,在榻上摆了一圈的东西,让烨儿坐在中间

“看看我皇儿到底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是个好风雅的王侯…”

燕文寒秋很是高兴,这一圈里的大部分东西他想了许久才准备出来的,最后竟把玉玺也给放了进去,我拦不住,只好由他去

其实小孩子抓周不过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一个寓意罢了,任谁也不会太过当真,可偏偏燕文寒秋就很是执拗的认真

烨儿只能勉强的坐在当中,还不时的前仰后合,摇了半天最终还是半趴在圈子里,对着自己周围的一圈东西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