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康无法,只好把他们顾家的往事全盘托了出来。

顾范氏知道后,虽然对他们娘儿俩的理由有些不以为然,可是还是能够理解,便只好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这一桩婚事。

再以后,大齐朝覆灭,顾范氏这只前朝的凤凰,终于失去了凤凰的羽翼,成为了一个没有娘家的女人。

顾老夫人觉得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就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也敢提出离婚?

“离婚,你就别想了。除非你被休了,你别想踏出我顾家大门一步”顾老夫人铿锵有力地道。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深怕略有动静,就被屋里头剑拔弩张的各位主子怪罪下来,轻则重打一顿,重则丢了性命。

顾范氏轻笑一声,方才看向了顾老夫人:“老夫人,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跟你儿子谈离婚的事,关你什么事?”

顾老夫人一时瞠目结舌,指着顾范氏的手臂急速哆嗦起来:“为康,你看你媳妇,当着你的面,都能这样羞辱与你母亲,这个家,还有没有王法”

顾为康苦笑一声,对顾范氏柔声道:“灵均,别闹了,我们回去,好好说话,不好吗?”

顾老夫人见儿子居然不站在她这一边,更是生气,大步走了过去,拉着顾为康的手臂,执拗地道:“为康,你今儿不责罚她,你就别再认我这个娘”

见了顾老夫人的样儿,顾范氏心里一派空明,嘴角缓缓勾起,笑着道:“既如此,你们母子慢慢聊,我走了。三日之后,离婚书会送到你处,你签字画押吧。”说着,顾范氏又往四周看了看,道:“我的嫁妆,要重新清点,除了自然用度消耗之外,别的东西,都要照我的嫁妆单子赔补。清点清楚之后,要入库封存,全部留给阿喵做嫁妆。”

顾远南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才“啊”了一声,有些不甘地瞥了阿喵一眼。

阿喵无动于衷地站在顾范氏身边,似乎没有听见顾范氏说了什么。

顾老夫人呆了一呆,直愣愣地呵斥道:“什么嫁妆?——你是被我顾家休弃的,哪里能拿回嫁妆”

按旧朝的惯例,被休弃的妇人,都是按七出之条,犯了大错才休弃的,也只能净身出户。没有财产傍身的弃妇,大部分都寻了短见的。少数娘家人仗义的,接了回去,在娘家也是过着极艰难的日子。

顾老夫人的话,大部分都在顾范氏的意料之中。她的嘴角勾的越来越高。

江东二十郡新颁的律法,也是整个新朝新颁的律法,其中有关禁止平妻,改合离为离婚,以及废除休弃这种极度羞辱盘剥妇人的旧例,还是顾范氏跟上官简氏共同起草的,然后让上官辉在京城运作,加到新法里面去的。

为了新朝千千万万的女人,也为了顾范氏自己,她早就铺好了退路。

不过这一切,没有必要让顾老夫人知道。

顾范氏拣了顾老夫人听得懂的话,说道:“老夫人,如果要休弃于我,我必须犯了七出之条,也就是不顺父母、无子、yin、妒、恶疾、口舌、窃盗,这七条。我想来想去,你大概只能把‘不顺父母’这一条戴在我头上。也行,我认了。不过,老夫人,你可知道,除了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之说?”

顾老夫人眼光闪烁,不敢看着顾范氏的眼睛。

“三不去,便是‘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还有‘前贫贱后富贵’。对于我来说,我是国破家亡的末代公主,没有娘家可言,便是‘有所取无所归’。按照这一条,你们顾家,是不能休弃于我的。——只有我自动下堂求去,和你儿子离婚,才能离开顾家。”顾范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静,笑意盈盈地道。

顾为康沉声道:“我不许。——我不同意的话,你想离婚都不行。”

顾范氏莞尔:“大都督,有空多学学律法,看看就算你不同意,我到底可不可以离婚。”说着,转身就要顾老夫人的院子。

顾远东在旁边站了半天,方才拉着顾范氏的胳膊,对顾范氏笑道:“娘,您自己走了,我和阿喵怎么办?”

顾范氏笑着道:“我不再是顾家的人,可是你和阿喵却是顾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这整个顾家,都是你们的。”说着,轻蔑地瞥了顾老夫人和小赵姨娘一眼。

小赵姨娘怯生生地走上前来,站到了顾为康的另一边。

顾远南看了看顾远东,又看了看自己的姨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站到哪一边。

顾远北也张大了嘴,坐在堂上的饭桌旁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堂屋中央,就只有顾远南和顾远北两个人坐着。别的人,都在门口,分了两边站着。

“灵均,你真的不念夫妻之情,执意要走?”顾为康声音嘶哑地问道,脸上涨得通红。

顾范氏轻笑一声:“我若是念夫妻之情,二十年前就该走了。”言下之意,她和顾为康的夫妻之情,已在二十年前,就消磨得干干净净了。

顾为康脸色惨白:“这么些年,你难道都在骗我?”说着,顾为康上前几步,走到顾范氏面前,握住了顾范氏的胳膊,沉声道:“我对你如何,难道你这么多年,都感受不到?”

顾为康又回头,看了看正一脸凄然地看着他的顾老夫人,对顾范氏道:“灵均,你仔细看看,她是我娘啊你是知道的,她是怎样为了我的前程,受了一辈子寡,将我带大。她的年岁也大了,你为何不能再略微忍让一些?——谁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难道你还是忘不了你那个公主身份,不肯真的将我娘当作你的婆母伺候?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都忘了吗?”

顾范氏将顾为康的手推开,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忘我当初说的话,都做到了。我知道,做人家媳妇,要服侍婆母,包括给婆母跪着端洗脸盆,早上给婆母倒夜香,晚上服侍打地铺服侍婆母起夜。——这些下人做的活儿,我都做过了。难道你还认为,我没有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媳妇,伺候你母亲亲?”说着,顾范氏又自嘲地笑了笑,“你不在家,当然不知道这些。我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因为我觉得我既然嫁给了你,你母亲要我做,我当然就只能做了。”

“所以,我不仅做到了一般人家的媳妇做的活儿,就连一般人家下人做的活儿,我都为你母亲做了。这么说,你满意了没有?”顾范氏说起当年那些让她屈辱的往事,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完全是一派心如死灰的样子。

顾为康大为吃惊。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娘,这可是真的?”顾为康又回过头,看着顾老夫人问道。

顾老夫人想反驳,可是张了张嘴,又觉得几分舒心的快意,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这种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的女人,就该这样调|教她,不然你以为她能服服帖帖地跟你过这么多年?”

顾为康面如死灰。这些事情,就连小赵姨娘都没有做过,自己的娘怎么能让灵均来做“娘……”顾为康哀叫一声,一拳砸在了门柱上,门上的灰尘簌簌而落,在夜晚的风灯下盘旋飞舞。

顾老夫人看着顾为康,也很心疼他,柔声劝道:“为康,算了吧。这种女人,蛇蝎心肠,生得再好,也不是良配。既然她要走,就让她走吧。——我们也大度些,将她的嫁妆,给一半她带走,也算仁至义尽了。”

顾范氏听了顾老夫人的话,又噗哧一笑,道:“老夫人,您又说错了。我的嫁妆,当然都是我的。本来这个顾家,也有一半是我的,可是我的东儿还在这个家里,所以我不会带走一分一毫,我会把我的一半,都留给我的东儿。”

“你说什么?”这一次,顾老夫人和小赵姨娘异口同声地大声问道。

顾老夫人怒不可遏:“你的嫁妆是你的也就算了,这个顾家,怎么会有一半是你的?”

顾范氏收了笑容,傲然道:“按照新朝的新律法,我是正室,且为这个家,生育了一子一女,这个家的出息,我自然能占一半。”这一条律例,是上官简氏提出来的,专门为了保障正室的利益而设。如果有人想趁正室年老,停妻再娶,就要冒着割舍一半家财的威胁。

在这些新的律例颁布之前,整个新朝处于一片混乱当中。彼时旧朝的lun理道德已经不再能制约新朝的这些男子,一时间,小妾扶正的,停妻再娶的,数不胜数。只苦了那些为了丈夫和孩子熬了一辈子的正室妻子,年岁大了,反而都被净身出户,老无所养,只能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顾范氏和上官简氏在东阳一起合作,上官简氏出面,顾范氏在幕后出资,开办了好几个济慈堂,收容那些因为年岁大了,被狼心狗肺的丈夫休弃了的年岁大一些的妇人们。

看见那些妇人的惨状,顾范氏和上官简氏觉得,应该是到了要为这些可怜的女人们出点力的时候。

顾老夫人却只觉得心如刀割,一时间口不择言起来:“什么狗屁律法——为康,你带着兵士,去京城,让那帮子吃饱了撑的,管人家闲事的狗官都给我抓起来毙了”

按旧朝的规矩,顾家理应嫡庶均分家产。

可是按照顾范氏所说,这个顾家,先要分一半给给顾远东和阿喵。剩下的那一半,顾远东和阿喵还能再分一半。小赵姨娘生得两个孩子,只能让人家从手指缝里漏一些出来而已。

这怎么能行?

顾老夫人还要说话,顾为康已经静静地伸出一只手,制止了顾老夫人的说话,对顾范氏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铁了心要走?”

顾范氏点点头:“当然。”

“那好,你要走,把你的儿子女儿一起带走”顾为康大声道。他知道,顾范氏就算能够自己一走了之,可是绝对放不下顾家庞大的势力。她先前也说过,顾家如今的地盘,有一半是顾远东拿命换来的。如果想要她留下来,只有拿她最在乎的东西威胁她。

第99章 宅斗中的战斗机 上 (为碧缕纱长老+)

小赵姨娘听了顾为康的话,猛地抬起头,满脸欣喜的看着他。——等了这么多年,难道她真的等到这一天了?

顾范氏脸上神色未变,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顾为康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说着,顾范氏微微偏了头,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顾为康背了双手在身后,看着顾范氏,沉声道:“如果你要走,就把你的两个孩子一起带走。——如果你想要他们留在顾家,你也要一起留下来才行”

顾范氏终于听明白了顾为康的话,摇了摇头,对顾为康道:“没用的。你这样威胁我,是没有用的。”说着,顾范氏看着顾为康,声音轻柔,却态度极为坚决地道:“我走。可是我的孩子,一定要留下来。”

看着顾范氏澄净的眼神,顾为康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赵姨娘鼓足了勇气,细声细气地道:“大都督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大都督说的话,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的。——夫人还是听了大都督的话,留下来吧。这样大小姐和二少爷就可以留在顾家了。”

顾老夫人嗤笑一声,对小赵姨娘道:“你也是。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你居然还帮她说话。——要我说,她想走,尽管走。我们顾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若是她走了,我让为康把你扶正,你的儿子,也成了嫡出,照样能为我们顾家抬香火”

小赵姨娘抿嘴一笑,走到顾老夫人身边,柔声道:“娘在大都督心里面,从来都是第一位的。娘说的话,大都督就没有不听过。这一次,娘要这么说了,我们大都督是听呢,还是不听呢?所以娘还是大人有大量,不说看在夫人这么多年管家理事的份上,就说看在大小姐和二少爷份上,还是放夫人一马吧。”说着,看了看顾范氏,又看了看顾为康,叹着气道:“大都督、夫人,你们是夫妻,有道是夫妻两人,向来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夫妻这么多年,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呢?”

“夫人,您就给大都督这个面子,不要再闹了,好不好?”小赵姨娘看着顾范氏,怯生生地道,“若是夫人看妾身不顺眼,妾身可以搬到小佛堂去住,从此吃斋念佛,不理外务。——夫人可满意了吗?”

顾范氏眼望着屋外黑沉沉的夜空,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当没有听见小赵姨娘的话。

顾远南也急匆匆地在座位上起身,来到顾为康身边,哀求道:“爹,大姐和二哥都是您的亲生孩儿,您怎么忍心把他们赶走?”

顾远北听了,才从刚才的呆滞中猛醒过来,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下来,冲到顾为康身边,也大声道:“爹,您要赶走二哥,我就跟二哥一起走”顾远北正是少年人变声的时候,声音有些嘎嘎的,听起来,却别有一番真诚之意。

顾范氏方才回头瞥了顾远北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屋外的天空。

抱着双臂,眼望中堂的阿喵,听见了顾远北的话,唇角勾起的有些不屑的弧度略微放松了下来。

顾为康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两个庶出的孩子,脸上的神色也阴晴不定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远东方才咳嗽了一声,对顾为康道:“大都督,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

顾为康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光芒越发晦涩不明。

“难道真的不知道?——看来我太高估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顾远东笑着摇摇头,“我不是两岁,也不是五岁,我是二十五岁。而且从十五岁开始,我就征战沙场,手刃无数强敌。——你说,你刚才的话,是能威胁到我娘呢,还是能威胁到我?”

顾为康冷笑一声,扬了头道:“我不是威胁,我是实话实说”

顾远东举起双手,凌空拍了两下,“好好好——大都督有胆识,有魄力既如此,我也没得选择,只好跟我娘走了。”又转头问站在另一边的阿喵,“阿喵,你走不走?”

好似在神游天外的阿喵醒过神来,淡淡地道:“娘去哪里,我自然去哪里。”心里却在嘀咕,这一出,又是唱得哪一出?难道又是一个变数?

顾远东便点点头,道:“那好,我们和一起走。”

话音刚落,顾远南和顾远北都叫了一声“二哥”眼里更是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小赵姨娘嘴角含笑,后退了两步,往顾为康身后的影子里站了过去。

顾老夫人对顾远南和顾远北呵斥道:“你们俩过来——大人说话,哪有你们插话的份儿”说着,又对顾为康道:“为康,你看,眉好的出身是不如你的公主夫人,可是她教出来的两个孩子,跟你公主的两个孩子比起来,谁高谁低,自然是清清楚楚了吧?”

顾为康没有动容,只是死死地盯着顾范氏的侧影,一字一句地道:“好,你们走,你们都给我走——别跟我说律法,我家的东西,你们不许带走一分一毫”

顾范氏叹了口气,终于回过头,道:“你这是何苦?——难道是要逼我跟你对薄公堂?”

顾为康走近几步,对顾范氏道:“你一定要走吗?你走了,东儿就不再是我江东二十郡百万大军的少都督阿喵也不再是我顾为康的嫡长女,她年岁老大,至今未嫁,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在家里做老姑娘?”

阿喵听了顾为康的话,伸手拍了拍顾远东的肩膀,道:“这么说,如果我们走了,你就不用娶赵家的神经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弟,你老姐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要你跟赵家的神经病成亲,再多生几个小神经病出来……”

顾远东嘴角翘了翘,笑骂了阿喵一句“贫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没有把顾为康的话放在心上。

顾为康有些诧异。他知道得很清楚,顾远东跟顾范氏一样,这么多年来,对兵权是极为看重的,现在怎么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顾为康可不相信,他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会年纪轻轻,就放下俗事,去游山玩水,做闲云野鹤去。

难道他有后手?

顾为康的眼睛眯了起来,把眼光从顾范氏身上收了回来,专注地打量起顾远东来。

顾范氏也对顾远东的态度有些不满,仰头看着他道:“东儿,听话,你留下来,不要跟娘走。——你为顾家卖了这么多年的命,怎么能现在丢下?”

如果顾远东跟她走了,最多也只能拿到顾家的家财,做个财主而已。江东的百万大军,顾远东可就摸不着边了。

顾远东笑着安抚了顾范氏几句,道:“娘,您别急。您都知道要拿走自己应该走的东西,儿子我当然也不会吃亏的。”

说着,顾远东看向了顾为康,正色道:“大都督,我再问一句,你是不是要赶我们走?”

顾为康顿了顿,声音轻飘飘地道:“是,又怎样?——当然,你们可以不要走的,只要你母亲能够留下。”

顾远东叹着气,摇头道:“大都督,你这么多年,都看错我娘了。”又看了看顾范氏,“我也看错了。我若是早知道娘是这样想的,我一早就带着娘离开顾家了。”

顾远东一直以为,顾范氏在顾家忍辱负重,是因为她深爱顾为康。如果娘愿意忍受,顾远东也不想拆散父母,所以他也忍了下来。

如今看来,他们都不用忍了。

顾为康却冷笑道:“你带着你母亲离开顾家?——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护得住你母亲吗?”

顾范氏国色天香,就算年岁老大,一个人走出去,也是无数男人垂涎的目标。

顾远东展颜一笑,点点头,道:“大都督说得对。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所以,”顾远东看着院子外面梧桐院的方向笑了笑,“我早就准备好了金刚钻。”

“你什么意思?”顾为康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这个小兔崽子,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顾远东从腰间拔出勃朗宁小手枪,对着院子外的天空,啪啪啪地开了三枪,像是发出信号一样。一只外出捕虫,不巧晚归的小鸟,被顾远东正好射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掉在了院子中央。

“你这个忤逆子你要做什么?”顾为康气得浑身发抖。

顾老夫人被枪声吓得全身抖了一抖,立即扑到顾为康身前,伸臂挡住了他,对顾远东叫道:“你想打死你爹,除非你先打死我”

顾为康赶紧把顾老夫人拉开,推到后面的小赵姨娘怀里,匆匆忙忙地道:“看着娘,别让娘受伤。”

正说话间,从院门外面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奔跑声,一群群荷枪实弹的顾家军,穿着玄色军服,在顾平的带领下,涌进了顾老夫人的院子,立刻占据了各个要害,端着枪,对准了顾为康这边。

第100章 宅斗中的战斗机 下

顾为康心里一沉,脸上的神色反而镇定了下来。事已致此,看来今天是无法善罢甘休了。

可是那是他的儿子,他最骄傲的儿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顾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就算自己赶他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自己绝对不会把顾家的东西给别人。除了顾远东,没人有资格接手他麾下的百万大军。

难道自己的儿子已经等不及了吗?

还是自己真的是对不起灵均?这个念头在顾为康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的心里更加沉甸甸的。

顾为康往院子里看过去。

那一个个身穿玄色衣甲,手持最新式来复枪的兵士,原本都是他的儿郎啊“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把枪快些放下来”顾为康对着那些拿枪对着自己的兵士斥责道。

顾为康身为大都督,在顾家外面走动的时候,无论到哪里,他都会带着自己的亲卫。

可惜这是在他家的内院。他的亲卫都在外院,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顾为康不相信顾远东能派人软禁了他们。毕竟在顾家的外院,顾为康的人一直是占了大多数。顾远东这次就算先声夺人,也只是打了个时间差而已。

不管怎么说,顾为康觉得自己还有那些留在外院的心腹亲卫做后盾,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时间拖延得越长,才会让那些人有充裕的时间赶过来。

堂屋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见到这些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兵士冲进顾老夫人的院子,早就吓成一团,都用手抱着头,瑟瑟缩缩地蹲在了墙脚。

那些端着枪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听从顾为康的吩咐,依然端着枪,一动不动地对准顾为康这边的几个人瞄准起来。

顾老夫人在小赵姨娘怀里喘了几口气,便想试图推开小赵姨娘。她本以为小赵姨娘用了很大力气拉着自己,所以也用足了劲儿要挣扎出去。

小赵姨娘似乎很是柔弱的样子,顾老夫人轻轻一挣,小赵姨娘的手便松开了,顾老夫人一个趔趄,从顾为康身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似乎要往顾远东他们站的那边扑过去。

端着枪的兵士可不管她是谁,只听命令行事,看见有人冲出来,唯恐伤到顾远东他们这边的人,举着枪就往顾老夫人的脚边开了一枪。

顾老夫人立足未稳,一下子被枪声震的跌倒在地上,吓得连哭都忘了,呆呆地坐到地上。

顾为康也吓了一跳,忙弯下身子,把顾老夫人扶了起来,对着顾远东怒斥道:“你难道真的要忤逆不孝?——她是你亲祖母”

顾远东定定地看着顾为康和顾老夫人,将勃朗宁小手枪换到左手,伸出右手对站在门口的顾平道:“拿来”

顾平跟着顾远东多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将身后背着的轻机枪解了下来,递到顾远东手上。

顾远东举起轻机枪,对准了顾为康和顾老夫人,沉静地道:“我如果真的想要她的命,她十年前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还能等到今天?——大都督,你既然不把我们母子当作亲人,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犯贱,一定要跟你攀亲戚。从今儿开始,我们脱离父子关系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井水不犯河水”

顾远南听了,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抱住了顾远东的胳膊,带着哭腔道:“二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求求你”

顾远东心里一阵厌恶,立时左手枪托倒转,砸在顾远南的后颈上,将顾远南当场砸得晕了过去。

顾远南软软地从顾远南胳膊上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顾远东穿着马靴的长腿伸出,大力踹了她几脚,将她踹得如一根死木头一样,滚到了顾为康的脚边。

顾为康扶着顾老夫人的胳膊,冷冷地看着顾远东,并不说话。

小赵姨娘尖叫一声,从顾为康身后扑过来,抱住了顾远南的头,连声呼喊道:“南儿南儿”又抬头看着顾为康,哭着道:“大都督,南儿是不是已经死了?”

顾为康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低头看顾远南一眼,只是瞥了一眼站在顾远东身旁的顾范氏。

顾范氏眼望着院外的夜空,根本都不看他一眼。

看见顾范氏这幅样子,顾为康心里跟刀绞一样,痛不欲生。

阿喵方才噗哧一笑,对哭哭啼啼的小赵姨娘道:“赵眉好,你真是本事啊先把顾老夫人推了出来,想借我们的手,干掉你的心腹大患。然后又借口你女儿被我弟弟杀了,想激发大都督对我们更深的恨意。——你厉害,你太厉害了我们自愧不如啊。大都督,你果然好眼光”

小赵姨娘眼里一股寒光闪过,却没有抬头,只是哭着道:“大小姐对妾身有偏见,妾身有什么好说的?大小姐对妾身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何曾把妾身当成是庶母过?”

阿喵轻蔑地嗤笑一声,道:“还往脸上贴金呢?庶母是什么东西?我可不认得。我阿喵只有一个母亲,就是我娘。你做的那些脏事儿,打量人都不知道呢——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说着,阿喵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顾远东,道:“给我一支枪,我帮你将这个女人做掉算了”声音里带着几丝不想活了的戾气。

顾远东摇摇头,低声道:“你别管。有我在这里,就轮不到你来杀人。”

杀人这种事,对顾远东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他是军人,他别无选择。而阿喵,就不要手上沾上这种血腥了。——如果有罪孽,就让他顾远东一人承担吧阿喵看了顾远东一眼,站到了顾范氏身边,用身子护住了顾范氏。

顾范氏笑着拍了拍阿喵的手,道:“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日京城城破的时候,顾范氏很是遗憾自己不能跟在父皇母后身边,和他们一起赴死。

他们当日的心情,是不是跟自己今日一样呢?

不自由,毋宁死

顾老夫人站在顾为康身边,听见阿喵的话,有些疑惑地盯了地上的小赵姨娘一眼,本想问问顾为康,可是看顾为康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住了嘴。

算了,只要那个女人走了,这个女人好收拾。

顾老夫人便不再把小赵姨娘放在心上,而是转头对顾远东哀求道;“东儿,祖母对你怎样,你难道都忘了吗?”

顾远东硬邦邦地道:“我不记得你对我怎样,我只记得你对我娘怎样。”

顾老夫人看着顾范氏,有些嫉恨交加地道:“你母亲是我儿媳妇,我无论怎样对她,都是她该受的不独是她特殊,我们这些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我还不是……”顾老夫人突然捂住了嘴,像是怕自己说错了话一样。

顾为康叹了口气,放开顾老夫人的胳膊,上前一步,对顾范氏道:“灵均,你到底要怎样?你说,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顾范氏还是没有看着他,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东儿,便废话了。他在拖延时间而已。”

顾为康半是愕然,半是赞许地看向了顾范氏。——灵均向来是聪明的。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她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顾远东却笑了,道:“娘,我比您更了解大都督。我当然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只是今日,我们之间,不彻底分出胜负,以后会后患无穷。——您放心,我等着大都督的帮手过来呢”

说着,顾远东对顾平道:“带夫人和大小姐去里面屋里歇息。”

顾平领命,端着枪在前面带路,领着顾范氏和阿喵,还有跟着顾范氏一起过来的丫鬟婆子,都进了顾老夫人的内室,一直来到了净房里面。顾家的净房都建在最里面,那里也没有对着外面的窗户,四围都是厚厚的石砖搭成,十分坚固牢靠。里面还有大量的水贮藏,若说要藏身,净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平便对顾范氏的大丫鬟绿茶叮嘱道:“躲在这里,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我会在外面将门反锁。等事情了结了,我会亲自放你们出来。”

绿茶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可还是点点头,对顾平关切地道:“你要小心。”

顾平笑了笑,突然伸手抱了绿茶一下,道:“你等着。我若是活着,明儿就去你家提亲。”

绿茶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也顾不得矜持,哽咽着道:“你不能食言,你一定要活着去提亲”

顾平点点头,转身锁了净房的大门,又把一张紫檀木的条桌拖了过来,堵在净房门前,才转身出去。

外面的堂屋里,只剩下顾远东端着枪站在那里,面对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顾为康。

顾老夫人的丫鬟婆子眼巴巴地看着顾平出来,心知不好,都对着顾远东跪了下来,磕起头来。

顾远东便对着顾平皱着眉头道:“吵死了,把她们赶到西次间去”

顾平叹了口气,拿枪指着她们道:“起来听见二少的话了吗?”

那些丫鬟婆子如蒙大赦,赶紧溜到了西次间躲起来。

小赵姨娘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知不妙,赶紧对着一旁傻傻地站着的顾远北道:“过来,把你姐姐抬到墙边去。”

顾远北闷头走了过来,和小赵姨娘一起,把晕迷的顾远南一起拖到了墙脚的一个桌子底下。母子三人抱头躲在里面,顾不得外面的顾老夫人和顾为康。

顾为康心知今日不得善了,伸手把顾老夫人推到身后,让她和小赵姨娘一起,也躲到了墙脚的桌子低下。

顾老夫人惴惴不安地刚躲好,从外面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的声音,比上一次顾远东的人进来的时候,要更杂乱无章一些。

轰得一声,院门被几个人撞开,又涌进来一群人,手里端着枪,堵在门口的地方,对准了院子里顾平带来的那批荷枪实弹的兵士。

院子里的兵士也齐刷刷地掉转了枪头,和院门外的那群人对峙起来。

因了都是顾家的亲兵,没有上司的命令,他们都没有主动开枪,只是端着枪,对准了自己以前的同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