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里,顾远东的神情变得既遥远,又模糊。

赵素宁越来越坐立不安,却不敢出声,只好闷声不吭地忍着。

过了半天,顾远东的声音好像才从天际传来,对赵素宁问道:“这桩事,是你们赵家人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赵素宁愣了愣神,呆呆地看着顾远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顾远东从桌子旁边拿了个描金牡丹的玉瓷碟子过来,权当了烟灰缸,在边上磕了磕手里的烟灰,又拉长声音“嗯?”了一声,似乎在追问。

淳厚深重的男音让赵素宁突然满脸通红,嘴唇翕翕合合,嗫嚅了半天,才喃喃地道:“……是我自己想的。他们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哦,”顾远东嘴里叼着烟,沉吟了半晌,道:“那我就去问问船舶署的人。这件事,如果能成,我让船舶署的人只跟你接洽。这样你们赵家的人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居然对赵素宁的处境一清二楚的样子。

赵素宁立时热泪盈眶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二少。”

顾远东捻熄了手上的烟,“不用谢。这件事如果能成,我也就不欠你的人情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端了茶送客。

赵素宁忙不迭地起身,对着顾远东福了一福,告辞道:“二少放心,这件事一定能成的。素宁祝二少早得佳人,百年好合。”

顾远东没有再言语,坐在上首点了点头,看着赵素宁转身跟着一个婆子出去了。

赵素宁走了之后,顾远东便提笔给上官辉写了封信,封好了让人送到上官家去了。

这边齐意欣跟着齐意正回到齐家,便忙忙地督促齐家的婆子给她把两个大箱子抬到自己的院子里。

叶碧缕一直在等她吃晚饭,此时看见齐意欣高高兴兴地带着两个大木箱子进来了,忙过来看热闹,问道:“得了什么好的?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齐意欣让人把两个大木箱子抬到了她的内室,又让蒙顶和碧螺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眉尖在内室开箱子。

叶碧缕怀里抱着一个绣着兰草的雪青色湖绸大迎枕,坐在一旁的大圈椅上好奇地看着。

眉尖打开第一个木箱子的盖子,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五个精致的小皮箱,从大到小,放的整整齐齐。

齐意欣打开放在最上面,也是最小的那个小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把蹭亮的银黑两色左轮小手枪,对叶碧缕笑道:“表姐,漂亮吧?”

叶碧缕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躲到一旁,连声道:“快放下走了火可不是玩的”

齐意欣咯咯地笑,举起枪故意对着叶碧缕瞄准,嘴里却道:“表姐莫怕,这枪还没上膛呢。——再说里面也没有子弹。”

叶碧缕松了一口气,走到跟前来,好奇地瞧了瞧,又问道:“这些都是二少给你的?——先前你那支银白色的勃朗宁小手枪呢?”

齐意欣摸了摸自己的袖袋,脸上一片柔和。

在顾家靶场的时候,她也曾经想把那支勃朗宁小手枪还给顾远东。可是顾远东却不要,还告诉她,那把枪,是他的第一把枪,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现在给了齐意欣,希望她也能一直带在身边。

齐意欣当然没有再反对。

见枪如见人。

齐意欣看见这把枪,就觉得顾远东一直在身边陪着她。

不过这些话,齐意欣当然不好意思对着别人说。就算想一想,她都觉得有负疚感……

叶碧缕看见齐意欣脸色越来越奇特,忍不住咳嗽一声,道:“你还给不给我们看剩下的四个皮箱里面装得是什么?”又道:“可别告诉我,里面还是枪”

齐意欣回过神来,把手上银黑的左轮小手枪放回箱子里。打开了另外四个小皮箱,得意洋洋地对叶碧缕道:“表姐,你猜错了——里面当然都是枪”

叶碧缕只觉得额头上挂下三条黑线,忍不住抚额叹道:“我也真是闲的发慌了。居然过来跟你凑这种热闹。”说着,叶碧缕走到另一个大箱子跟前踢了一脚,面无表情地道:“不用说了,这个箱子里面如果不是装得子弹,我把头割下来给你。”

齐意欣呵呵笑道:“哟,我可不敢要你的头——真要割,也要上官大少过来拾掇不可”说得叶碧缕两颊绯红,不依地跟她在内室打闹起来。

眉尖笑着让了出去,把内室留给叶碧缕和齐意欣两个人。

外面候着的蒙顶和碧螺忙悄悄地问道:“眉尖姐姐,二少给三小姐送了什么东西?是不是绫罗绸缎,金珠首饰?”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三小姐喜欢什么,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眉尖苦笑道:“哪有什么绫罗绸缎、金珠首饰——一箱子枪,还有一箱子子弹”

蒙顶和碧螺被呛得几乎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碧螺才低声问道:“那三小姐是不是很生气?”可是听见内室隐约传来的嬉笑声,又不像是在生气。难道是叶大小姐的功劳?

眉尖想了想,才微微蹙起眉头,道:“说来也奇怪,三小姐倒是很喜欢这两箱子东西的样子。”

蒙顶和碧螺沉默了一会儿,都相视而笑,道:“也许三小姐改了主意,也未可定。”

女为悦己者容嘛。

眉尖便拍了拍她们的肩膀,笑道:“好了,你们也别乱猜了。三小姐刚回来,还没有吃晚饭呢。”

蒙顶吐了吐舌头,笑道:“二少真是的,也不说留我们三小姐吃顿晚饭再回来。”一行说,一行去小厨房传饭去了。

眉尖在后面笑着对她道:“齐大少爷亲自去叫了三小姐回来,二少就是想留三小姐吃饭,也不得不看齐大少爷的脸色”说得碧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蒙顶传了晚饭过来,叶碧缕已经跟着齐老太太吃过了,只是和齐意欣坐在一起,陪着她吃饭而已。

齐意欣坐了下来,先问了裴家母女,又说大哥去接她,想必也没有吃饭,让蒙顶去请大哥齐意正过来一起吃。

叶碧缕忙笑着道:“表妹你忘了,裴家舅母和裴表姐今儿刚搬到新买的院子里去了,哪里会在家吃饭?”

齐意欣拍着自己的头,有些懊恼地道:“看我这脑子,我还说去她们那里看看呢。”

“明儿再去也不迟。”叶碧缕笑盈盈地给齐意欣盛了一碗汤。

蒙顶笑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大少爷被老太太叫过去了,让她们别等了。

齐意欣暗暗惊讶,但是也没有多问,自己就跟叶碧缕吃了起来。

叶碧缕说不吃,可是架不住齐意欣苦劝,只好恨恨地吃了一碗饭,对齐意欣道:“若是我胖了,嫁不出去,就一辈子吃你的,喝你的”

齐意欣笑着连声点头赞好,跟叶碧缕说说笑笑,浑没有以前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

几个丫鬟在旁边看了,都抿着嘴笑。

此时东阳城最有名的酒楼里面,赵家家主赵老太爷今日专程过来,请齐大老爷吃饭。齐大老爷是赵家二太爷的女婿,赵家的老太爷是二老太爷的嫡亲大哥,当然也是亲戚。

齐大老爷知道赵老太爷才是赵家真正拿主意的人,他虽然对赵家别的人不很看在眼里,对赵老太爷还是比较服气的。

“贤侄女婿,近来齐家的生意如何?”赵老太爷一边给齐大老爷斟酒,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说起生意经,齐大老爷就嫌烦。

“怎样?我怎会知道怎样?——那些整天营营苟苟的小鼻子小眼,真是让我满身铜臭,面目全非。要是我当年的授业恩师知道我如今是这幅样子,肯定会逐我出门墙”齐大老爷夹了一颗油炸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发牢骚。

赵老太爷给齐大老爷夹了一筷子蜂蜜鲍鱼,道:“尝尝这个,香甜可口,又极养人的。”

齐大老爷随便拔拉了几下,道:“这鲍鱼做得一般,没有顾家的厨子做得鲜美。”

赵老太爷呵呵一笑:“顾家的厨子,是前朝的御厨,当然不是这种小店能比的。”说着,赵老太爷端详着齐大老爷的神色,又试探着问道:“贤侄女婿当年的授业恩师,可是那位名扬大江南北的状元郎?”

齐大老爷很是意外,看着赵老太爷,越发觉得他可亲,笑着问道:“大伯父也知道我那恩师的名讳?”

赵老太爷对齐大老爷这一声“大伯父”很是受用,摸了摸自己下颌的长须,笑道:“状元郎名扬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当年,大家都说齐家的大少爷,有了这样的授业恩师,一个吏部侍郎是跑不了的”

第150章 理想是丰满的 上

说起当年最得意的那些往事,齐大老爷唾液横飞,连菜都不吃了,喋喋不休地将那些事情又说了一遍。

“我恩师在我家坐馆三年,后来一举蟾宫折桂,经圣上亲授翰林院编修一职。入朝为官不到两年,便授了江南总督,一等一的封疆大吏,开牙建府。只可惜,我因家事繁杂,一直不得中举。我恩师还亲自写信勉励于我,让我再接再励,一定要考下去。还许诺,只要我中了进士,后面的前程不用愁,跟着他混就可以了。”齐大老爷说完,便一仰脖儿,将酒杯里面的酒喝尽了。

赵老太爷不动声色地又给齐大老爷斟了一杯酒,叹息道:“是啊,贤侄女婿前程似锦,只可惜,天不佑我大齐啊……”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齐大老爷的恩师中了状元,依然对他青眼有加,不是看在齐大老爷这个人身上,而是看在齐大老爷以前的岳家首辅裴家身上。

那时候,齐大老爷居然娶到了首辅裴家唯一的嫡**为妻,让京城豪门都为之侧目。

齐大老爷的状元师父,不过是一介寒士,就算做了大官,也不能和裴家这种书香世家,数百年来一直在文臣中影响巨大的家族相比。

齐大老爷既然是裴家的女婿,他只要中了进士,一个实缺官是跑不了的。就算那状元恩师不出面,别的人看在裴家份上,都会把好的缺给齐大老爷挑。——那状元恩师不过是会做人而已。

可惜齐大老爷一直不中,直到大齐朝覆灭前夕,才中了举。还没等到他去考进士,就已经没得考了。

这简直是齐大老爷内心最深的痛。

而那位状元恩师,也在江南被现在的江南大都督夏扶民给诛杀了。

赵老太爷当年为了跟齐家攀上亲戚,费尽了心思,自然把这一切调查得清清楚楚。

“贤侄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在齐家做个买卖人的头儿,实在是委屈你了。”赵老太爷见齐大老爷杯来酒干,很是好酒量,也紧着给他又斟了一杯酒。——为了表示亲近,连“女婿”两个字都去掉了,只称齐大老爷“贤侄”。

齐大老爷对赵老太爷顿起知己之感,摇着头道:“大伯父是个实在人,咱们也是亲戚,自己人,不怕家丑外扬。我们家里,如今我二弟对我不满,恨不得把我赶出家门,你当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理会他们而已。——什么好玩意儿一群人跟争狗骨头一样争我若是做了官,还把这点子家财放在眼里?全给他们都行”

赵老太爷笑着拍齐大老爷的马屁:“那是那是贤侄高风亮节,不像我们这些俗人,只知道蝇蝇苟苟,成天钻到钱眼儿里。——要我说,齐二老爷给贤侄你提鞋都不配啊”

齐大老爷端着酒杯,打着酒鬲儿,笑着摇摇头,道:“你也不用如此。我二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他的本事,是在生意上面。不像我,我的本事,是在官场上”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就快长歌当哭起来。

到了这个份上,赵老太爷也有些头疼起来,想赶紧入了正题,便自己也喝了一杯酒,才凑到齐大老爷耳边低声道:“贤侄,如今你儿子都做了新朝的大官了,你为何不去京城谋个职位呢?”

齐大老爷的脑子被“做官”两个字刺激得清醒了起来,忙道:“哪有那么容易?当年我也去过,没成啊——我儿子能做上官,是他运气好,把他老子的运气都用上了”

赵老太爷点点头,道:“令郎确实一表人材,出类拔萃,而且他如今是财务总长,这可是肥缺中的肥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的”

说起自己儿子做了大官,齐大老爷既高兴,又惆怅,伸筷子夹了一筷子鲜豆腐皮炒青蟹肉,放到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边半闭着眼睛,道:“如今就算是大总统,也要靠人选他上台,据说要投票啥的,我们确实是老了……”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赵老太爷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忙道:“贤侄,也不都是如此。据我所知,有个职位,既位高权重,又不用去四处拉选票那么烦人,而且正能用上贤侄的专长。——真真是给贤侄量身打造的一样。”

“什么职位?”齐大老爷狐疑地问道,“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我跟你说,这个职位上的人,刚刚因病去世了。我跟他们家,还有些生意往来,知道现在京城的新朝政府一时着急,只好让副手去暂时兼任正职而已。”赵老太爷把胃口吊足了,开始下猛料。

“到底是什么职位?”齐大老爷有些不满了。

赵老太爷揭了蛊,“新朝政府的考试院院长。——如何?”

齐大老爷一下子呆住了。

他虽然没有做官,也知道新朝政府的考试院院长是什么位置。

这个可是跟前朝主管科举的吏部尚书一样的位置,全权负责公职人员的选拔和录用,除了那些选举上台的主官以外,下面的公职人员要入职,可全都要通过考试院的选拔才行。

俗话说的,衙门里面,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公职人员,就跟小鬼一样。

而这个考试院,就是小鬼们的顶头上司。

这个缺,说句实话,比齐意正的财务总长一职,还要肥。

自古以来,掌管科举的官员,都会富得流油……

赵老太爷见齐大老爷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知道是对了他的心思,到不忙着催他了,自己欣欣然地喝酒吃菜,又叫屏风后面的姑娘继续弹琵琶助兴。

齐大老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然对此事再也放不下了,追着赵老太爷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说快说说”又嫌那弹琵琶的姑娘太吵,把她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齐大老爷和赵老太爷两个人。

赵老太爷这才放下筷子,对齐大老爷神秘地道:“我们赵家有门路,可以帮齐大老爷走通这条路子。”

齐大老爷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往头顶涌过去,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对赵老太爷拱手道:“只要赵家能帮我这个忙,如有所命,莫敢不从”

赵老太爷打着哈哈道:“贤侄,也不用这么着急。咱们吃菜吃菜”居然转了话题不说了。

齐大老爷也不是傻子,见赵老太爷这幅样子,知道赵家一定是要有条件的。这样也好,他也不信有人会无条件的帮他这个大忙。如果有人真的表示无条件,齐大老爷肯定是不敢接受这份“好意”的。——原因无他,一分钱,一分货。对方要不提条件,反而是有更大的企图在后头。

这种不知名的帐,齐大老爷还是不买的。

齐大老爷问了半天,见赵老太爷还是不开口,也有些火了,站起来道:“赵老太爷,我敬你是长辈,可是我的忍耐也有限度的。你要故意卖关子,请恕我不奉陪了”

赵老太爷笑着把齐大老爷拉下来坐下,道:“不是要卖关子,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齐大老爷精神一振,道:“说吧,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赵老太爷呵呵一笑,道:“这事儿,我侄女儿应该也跟你说过了。——你意下如何?”

齐大老爷一愣,凑近了赵老太爷问道:“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你的大儿子,齐意正的婚事。”赵老太爷紧紧地盯着齐大老爷说道。

齐大老爷一下子想起来,前几日,齐赵氏确实跟他提过一次,说要把以前订婚的裴家小姐当作二房纳入府里,另给齐意正娶一房正室妻子,就是赵家大房的二小姐赵素英。

齐大老爷踌躇起来。

这可是要明晃晃地背信弃义。他是读书人,自有自己的风骨,万万不能这么做。

可是,考试院院长这个职位,真不是那么容易空出来的。

这个位置,给新朝政府里面别的位置不一样。别的位置都有任期,唯独这个考试院院长的职位,跟大法官一样,一旦任命,就是终身制赵老太爷看见齐大老爷眉头深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微微有些诧异。

想不到齐大老爷,虽然脑子不好使,还有点子良心……

过了半天,齐大老爷都不说话,赵老太爷以为没指望了,正想找个话头转圜一下,却听见齐大老爷一拍桌子,道:“我答应你——不过,你们家的二小姐,得等裴家小姐生了儿子再进门。不然的话,我不保证我儿子能同意娶你家小姐。”

赵老太爷愕然,脸都红了,急急地道:“那怎么行?如果裴家小姐一辈子不生儿子,难道我孙女儿就一辈子不嫁人?”这齐大老爷也太过份了吧要不是看在他儿子得了财务总长这个肥缺,谁愿意把自己家里嫡出的小姐,嫁给一个有嫡亲表妹做二房,还有可能生了庶长子的男人

第151章 理想是丰满的 下

齐大老爷一听,也觉得自己的法子不妥,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好法子,只好道:“赵老太爷,您也知道,裴家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家,他们如今就算败了,可也还有些远亲在江南。若是将来,他们一朝得势,这裴家小姐回去哭诉,我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要让裴小姐做二房,就一定要给她点好处。提前生个庶长子,当然就是给她的最大的好处。”

对于那时候的女人来说,只要嫁了人,无论正室还是偏房,第一重要的,其实是生儿子。男人的宠爱是靠不住的,而血肉相联的儿子却是一辈子的依靠。

裴家小姐想要儿子,而且是庶长子傍身,当然是情有可原的。

再说,人家本来是原配正室,现在活生生变成了二房,硬气一点的,说不定就此退婚算了。

不过这里面的弯弯绕,赵老太爷也不会提醒齐大老爷。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裴家小姐若是生不出儿子,就不能再等了。到时候,一定要娶我二孙女为妻。”赵老太爷下了最后通牒。

齐大老爷还有些疑虑。

赵老太爷道:“三年无出,如果是正室,要么休掉,要么纳妾,她还有什么说的?——你放心,一定没事的。”

齐大老爷想想也是,便道:“既如此,我回去跟我娘说去。只要我娘也同意了,这事就成了。不过,”齐大老爷一点亏都不吃,“你也要帮我弄到考试院院长的职位。——我上任那天,就是给你家二小姐下聘之日。”

“成交”赵老太爷谈生意谈惯了,此时又拿出了生意人的习性。

齐大老爷笑呵呵地跟赵老太爷击掌为誓,便告辞离去。

回到齐家,齐大老爷一刻也等不得,就来到齐老太太的院子里,商谈此事。

齐意正居然也在齐老太太这里。

齐大老爷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听见齐老太太在跟齐意正说着婚礼的准备,问齐意正有没有什么上司同僚好友需要请的。这部分人,名单需要齐意正拿出来,齐家当然不会有。

齐意正想了想,也觉得是一个跟上司同僚和下属搞好关系的机会,便笑着道:“祖母,孙子邀请了大总统和夫人一起来参加孙子的婚礼。大总统答应了,可惜大总统的夫人病了,这次不能一起来。”

“什么?”齐大老爷和齐老太太一齐惊呼起来。

齐意正笑着点点头,扶着齐老太太坐下了,道:“这是我回来休假之前,就跟大总统说好了的。——大总统也想来见见裴家母女。说起来,大总统跟裴家当年也是沾亲带故的。”

齐大老爷听了这话,有些结巴起来:“大总统不是姓沈吗?怎么会跟裴家沾亲带故?”

齐意正坐到了齐老太太身边,对齐大老爷正色道:“大总统家沈家,跟裴家有过姻亲关系。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如今虽然很久没有做过亲了,但也是世交。”

齐大老爷不由忐忑起来,也不敢在齐意正面前提此事,坐在一旁低头想心事。

齐老太太见了齐大老爷的样子,便知道他有话要说,只是不好在儿子面前说,就对齐意正道:“既如此,你回去拟个名单,给你二婶送过去。让你二婶去做帖子,给他们发过去。”又有些着急,嗔怪道:“你也不早说?——眼看只有不到十天了,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齐意正笑着道:“没有关系,之前都打过招呼的。他们到东阳来,也便宜,就是客院要赶紧打扫打扫了。”

齐老太太忙点头道:“这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负责拟好名单就行了。——千万别漏了谁。要么谁都不请,要么谁都要请。人啊,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齐意正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垂手听训,道:“多谢祖母教诲。”

齐老太太挥挥手,道:“天晚了,你回去吧。待会儿,你二婶也要来请安了,我跟她先说一声,让她有个底儿。”

齐意正笑着又给齐大老爷行了个礼,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齐大老爷倒是吓了一跳,问齐老太太:“娘,老大这是怎么了?居然这样听话。”

齐老太太笑着让齐大老爷坐近些,对他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意正要成亲了,大登科之后小登科,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又问齐大老爷:“你是有话要说?”

齐大老爷支吾了一阵子,又想方设法把齐老太太屋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遣走了,才低声道:“娘,儿子跟您商量个事儿。”

齐老太太冷眼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的作态。

这幅老老实实的样子,自从齐赵氏进门之后,她好像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如今这样,肯定是有了大难事。

齐老太太也不作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齐大老爷。

齐大老爷等了半天,也不见齐老太太说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娘,您看,意正在新朝政府如鱼得水,又和大总统私交甚笃,这样好的前程,以后怎么能没有岳家帮衬呢?”

齐老太太嗐了一声,撇了撇嘴,道:“儿子自己能干的话,不用靠岳家,靠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你的岳家倒是得力,可是我们倒没有看见你岳家一丝一毫的好处,只看见我们家的墙脚被你岳家挖得越来越大……”

齐大老爷臊得满脸通红,可是“考试院院长”这个职位,就像驴子面前的胡萝卜一样诱人,他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娘”齐大老爷从座位上溜了下来,居然跪在了齐老太太面前。

齐老太太吓了一跳,心里也是一沉,对齐大老爷冷了脸,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下跪做什么?”

齐大老爷刚刚才知道大总统居然跟裴家有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这种关系,也太脆弱了。官场上,人走茶凉是常事。更何况一个三百年前的姻亲关系?

齐大老爷咬咬牙,道:“儿子想着,意正既然有这个能耐,一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有一个得力的岳家,实在是太吃亏了。”

“所以呢……?”齐老太太面如寒霜,几乎已经能猜到齐大老爷下面要说的话。

“所以,儿子打算,让意正纳裴家小姐做二房,另外给意正娶赵家的二小姐为正妻。”齐大老爷担心再拖延,他就没有勇气说出来了,便如竹筒倒豆子一样都倒了出来。

齐老太太怒上心头,啪的一声,扬手给了齐大老爷一个耳刮子。

齐二太太正好过来请安,在门口听见里面母子俩的对话,简直心惊肉跳。

那守门的婆子赶紧示意齐二太太离开这里。

齐二太太慌慌张张地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离开齐老太太的院子,心里一直怦怦跳个不停。

齐老太太屋子里,齐大老爷捂着被打红的左脸,苦苦哀求:“娘,赵家答应,帮儿子弄到考试院院长一职。——娘可知道,这考试院院长,是个什么职位?”

齐老太太冷着脸道:“我不管这考试院院长,是什么职位——我只知道,做人要守信用,不能背信弃义”说着,齐老太太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堂屋香案上面的香炉双手合什,泪流满面,道:“列祖列宗,我齐叶氏,对不起你们这个不孝子,我今天就代列祖列宗执行家法”

“来人”齐老太太对着外面厉喝一声。

齐大老爷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道:“娘,您真的要打我?——就算娘不同意,可是把我打伤了,您让裴家小姐怎么进门?”

新媳妇进门的时候,长辈就卧病在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齐老太太怔住了。

外面的婆子探头进来问了一句:“老太太?”

齐老太太挥挥手,让她们又出去了。

“娘,您也帮儿子想一想儿子今年已经快要知天命了,还是一事无成。——娘难道不想儿子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吗?”齐大老爷苦苦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