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深吸几口气,道:“我不是着急,就是想起阿呆,有些难过。”低头望着地上的青砖地,喃喃地道:“若不是我……阿呆也不会死。”

顾远东双手扶住齐意欣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揽在自己身上。该有罪的,是蜂麻堂和李家那群小人。”

齐意欣就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在顾远东眼里,都是对的。——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就像那些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齐意欣禁不住含笑道:“你要把我宠坏了,以后受苦的是你自己。”

顾远东十分不解,抱着双臂在胸前,问道:“我哪里宠你了?我是就事论事,帮理不帮亲。——你做得本来就没有错,我从来都是最公正的。”

齐意欣自问脸皮是在前世职场练过的,还是比较厚,此时依然被顾远东的话羞红了脸,伸手推了他一把,嚷嚷道:“我困了,想睡觉。你去书房吧。”

顾远东本来担心她气过头了,晚上睡不着,现在看她好多了,便唤蒙顶进来服侍齐意欣盥洗,道:“先去泡个热水澡,然后让蒙顶和眉尖陪你说说话,早些睡。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去看看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说着,转身出去了。

齐意欣送顾远东出去,才回来泡热水澡。

宋大夫走的时候说给,经常泡热水有助于她背后伤口的恢复。

顾远东自从听了这话以后,恨不得让齐意欣一天泡三遍。还是齐意欣抱怨泡得自己身上皮肤都脱水起皱了,顾远东才没有再催她。

不过泡这个热水澡,确实对伤口的恢复很有作用。

蒙顶和眉尖一人一边,拿了小瓢从旁边的桶里舀了热水往齐意欣背上淋过去。只见如羊脂玉一般的后背上,左肩胛骨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十字,如同纹身,透出淡淡的肉粉色,比旁边肌肤颜色要深一些。

那是齐意欣伤口被划开之后,又缝的针痕。

蒙顶有些伤感地看着齐意欣的后背,低声道:“以后问问宋大夫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这个十字疤痕去掉。”

齐意欣闭着眼,嘴角含笑,道:“不用了。只要伤口长好了,痊愈了,就没有关系。”

反正这里又不能穿露胸露背的衣服,齐意欣在心里做了一个鬼脸。

从澡盆里出来,齐意欣回到内室房里,抬头就看见窗台上的青瓷花瓶里,换上了几支娇黄的迎春。

齐意欣嘴角的笑忍也忍不住,抬头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顾远东的人影,问屋里站着的水杏道:“少都督来过了?”

水杏笑着点头,道:“少都督进来看欣姑娘睡了没有,顺手换了今天的花儿。”

齐意欣走到窗台前,拨弄了几下迎春,才回到床上睡下。

一夜香甜,连梦都没有,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大早,蒙顶就叫醒了齐意欣,道:“少都督订的车已经从东阳城过来了,咱们可以坐车回去,一天不到,就回东阳城了。”

齐意欣大喜,忙翻身爬起来,问道:“二少也有车了?”忍不住手痒,想亲自去开车。

蒙顶点点头,笑着给齐意欣拿衣裳过来,又悄声嘱咐她:“少都督说了,先带三小姐回公主府,在公主府换了衣裳,拿了礼物,再回齐家。”

齐意欣会意地点头。她们是被顾远东以顾范氏的名义带出来的,自然要不能就这样大咧咧地回家。

顾平昨天就亲自带队,开了几辆车过来,有一辆深蓝色雪佛莱轿车,一辆绿色吉普车,还有两辆军用卡车,又向顾远东示范怎样开车,非常得意。

顾远东虽然很想自己开,可是齐意欣在车上,他不敢冒险,只一心盘算着回东阳城之后,他要好好学开车。

齐意欣包得严严实实,从小楼里出来,先就进了雪佛莱轿车。蒙顶和眉尖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上了后面的吉普车。顾家的护卫上了后面两辆军用卡车。剩下的丫鬟婆子,顾远东就派了一个管事带着她们,坐了他们来时坐的马拉大车,慢悠悠地在后面回东阳城。

整个车队四辆汽车,一辆军用卡车在前面开路,一辆在后面警戒,中间是顾远东和齐意欣坐的雪佛莱小轿车,和蒙顶、眉尖带着几个亲近的丫鬟婆子坐得吉普车,浩浩荡荡地往东阳城开去。

齐意欣坐在久违的汽车里,很是兴奋。

车子开动之后,车里就热了起来。

齐意欣身上的貂皮大袄就穿不住了。先解了玄狐大氅,又脱下貂皮大袄,只穿着淡牙红缂丝西番莲的团花对襟小袄。可恨她没法子当着三个大男人的面,脱下身上的玄狐皮裙,热得底下穿的中裤几乎能拧出水来。

顾平坐在前面司机的旁边,从后视镜里看见齐意欣,笑道:“三小姐气色不错。宋大夫真是医术高明。”

齐意欣也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道:“可不是。不但没瘦,反而还胖了一些。”

顾远东转过头仔细端详齐意欣的脸,道:“哪里有胖?依我看,比以前瘦了不少,回去要多吃点,才能补回来。”

齐意欣气结。她明明胖了,这人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忍不住悄悄伸手过去,进到顾远东的袖子里,两个指头轻轻捏住他手臂上的一块小肉,拧着转了个圈。

顾远东面不改色,只是闷哼一声。

顾平忙回过头来问道:“二少怎么啦?”

顾远东咳嗽一声,道:“无事,被蚊子叮了一口。”

前面的司机都有些莫名其妙了,一面开车,一面嘟哝:“都快腊月了,哪里来的蚊子?”

齐意欣赶紧把手从顾远东的袖子里拿出来,袖到自己的袖子里,躲到一边,看车窗外的景色。

沿路光秃秃的大树飞速地往后退去。

齐意欣突然觉得这车程怎么这样平顺,一点都不像黄土地。再仔细一看,居然不是黄土,而是水泥

齐意欣大惊,从车窗边回过头,问顾远东:“这是什么时候修的路?怎么就突然修了水泥路了?”

顾远东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另一边车窗外的景色。

顾平支着耳朵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顾远东说话,只好自己笑嘻嘻地回过头来,道:“三小姐,这路可是专门……”

“顾平”顾远东突然回过头来,提高了声音道。

顾平赶紧转了个弯,道:“……专门给我们顾家军修的。”

齐意欣看了顾远东一眼,含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看了看外面的路,又道:“有了这种路,汽车行驶就方便多了。”

说起修路,顾平的话又多了起来,道:“我们东阳城就修了这一条路。以后应该还会修的多,不过二少说,要先修铁路。那边山里,正在打隧道呢。”说着,另一边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声,隔着车窗,听得并不真切,却能感觉到大地在震动。

齐意欣看得目不暇接,对这里生机勃勃的建设场景很是欣喜。

顾远东眼看着齐意欣跃跃欲试的样子,伸手过去,将她抱入怀里,让她靠在他肩上,道:“还远着呢。你先睡会儿吧。”

齐意欣闻到顾远东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心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远东轻声对前面的司机吩咐道:“开慢一点,平稳些。”

车慢了下来,如摇篮一样,带着轻轻的晃动。

顾平张大了嘴,愕然看着顾远东和齐意欣亲密依偎的样子,结巴起来:“二……二……二少”一只手指指齐意欣,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很是张惶。

顾远东笑着摇头,轻声道:“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顾平回过头,看着前面的路面,一直到下车的时候,都没有再回头。

当然,顾平打死也不会告诉顾远东,他在后视镜里,看见齐意欣睡在顾远东肩头,还看见顾远东侧过头……

到东阳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四辆大车直接开到公主府的车马院里面。

顾远东将齐意欣抱了出来,送到她在公主府的院子里。

蒙顶和眉尖从后面赶过来,给齐意欣脱了衣裳,让她睡了过去。

顾远东自己去吃了东西,再过来看的时候,见齐意欣还在睡,想叫醒她吃点东西。

今天一整天功夫,齐意欣还是早上临走的时候吃了早饭的。后来就一直在睡觉。

蒙顶和眉尖都阻止顾远东,道:“三小姐这是累了,让她睡吧。我们明天早上准备好早饭,让三小姐吃个饱。”

顾远东伸手到齐意欣鼻子前探了探,见她鼻息绵长,呼吸平顺,才放下心,自己回去睡了。

齐意欣这一觉睡到第二天辰时中才醒。

蒙顶和眉尖过来好几次,看她醒了没有。

齐意欣笑着从床上坐起来,道:“我这一觉睡得,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蒙顶忙着将齐意欣床上的帐幔挂到旁边的帐钩之上,道:“三小姐饿了没有?”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称呼。

从今天开始,她就又是齐三小姐齐意欣,而不是顾远东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小欣了。

齐意欣有些怅惘,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道:“有些饿了。我要喝粥,还要吃肉包子。”

蒙顶笑着应了,命人送了热水进来。

公主府的屋子,都有地龙和火墙,虽是冬季,暖如春天。

齐意欣掀开被子下床,披了件夹袍,就到净房里面去了。

眉尖进来帮她洗漱,悄悄地道:“二少说,跟我们去过江南的那些丫鬟婆子,都要让公主府的管事转卖到别的地方去。奴婢想问问三小姐,那个水杏,三小姐是否另有安排。”

齐意欣想了一想,道:“水杏的娘和弟弟都在东阳城,还是留下她吧。暂时先让她到城外别庄上去当差,等我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还有对她有安排呢。”

眉尖点头应了,出去传话。

齐意欣从净房出来,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照了镜子。许是昨天睡得好,她的气色比去江南之前还要好。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只有齐意欣自己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恢复,经常气短神虚,说睡就睡着了。

她知道,这些状况,都是她的身体在自我修补。

不过从外表上看,她没有多少变化就是了。

想到马上要见到叶碧缕,齐意欣又有几分兴奋。

“我的礼物准备好了吗?”齐意欣问道,“也不用太贵重。”

蒙顶拿了几分礼单过来,递到齐意欣面前,道:“这是外院的管事准备的,让三小姐瞧一瞧,要不要再添补一些。”

齐意欣接过来看了几眼,看见连齐意娟和齐意诚都有礼物,笑着放到一旁,道:“很好,比我自己准备得都要周全。”

说话间,眉尖带着两个婆子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过来,给齐意欣摆了早饭。

齐意欣看见满桌子吃的东西,禁不住问道:“东子哥呢?他可吃了没有?”

这十数天,他们一直是一起吃饭的。早饭、午饭、晚饭、宵夜,总有顾远东在一旁陪着她,给她盛汤,添饭,夹菜。

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倒真是有些不习惯。

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齐意欣在心里暗自慨叹,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虽然饿,可是没有了胃口。

“你们过来陪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齐意欣又叫了蒙顶和眉尖过来,陪她吃饭。

蒙顶和眉尖都已经吃过了,不过看见齐意欣的样子,她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偷偷地笑,过来陪着齐意欣坐下,又吃了一回早饭。

吃完早饭,齐意欣又歇了一会儿,才带着蒙顶、眉尖,和几大箱子的礼物,回了公主府隔壁的齐家。

齐老太太听说齐意欣终于从朝阳山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一迭声让人带齐意欣过来说话。

齐意娟也早早地守在齐老太太身边,嘴角带着一个讥诮的笑容,等着齐意欣过来。

第214章 齐老太太的算盘

齐意欣带着几箱子礼物回到自己在齐家的小院子里。

叶碧缕听说她回来了,连忙从自己住的东厢房过来看她。

齐意欣披着雪狐大氅,笼着貂皮手筒,亭亭玉立地站在堂屋中央,正在指使下人搬东西。

“这两个小一点的箱子给我搬到暖阁里面去,大一些的搬到耳房,一会儿蒙顶去按着单子将礼物送到各房去。”齐意欣仔细瞧过,大箱子里面装得都是沉香拐杖、绸缎尺头、兖州古墨、青州端砚、错金银爵和数百个银锞子。正好送给齐老太太、齐大老爷、齐二老爷、齐二太太,以及齐意娟和齐意诚,还有一对金银项圈,可以送给齐二太太的双胞胎儿子。

蒙顶应了,拿了列好的单子过来照单提取,一份一份分好了,写了大红的签子,着婆子按人头送了过去。

叶碧缕含笑站在门边看了半天,道:“出去一趟,出息多了。看你这样儿,就跟管家奶奶似的。”说着,对着齐意欣眨了眨眼。

齐意欣看见叶碧缕,很是欣喜,过来拉了她的手道:“表姐,跟我到屋里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叶碧缕跟她携手进屋,一边悄悄在她耳边道:“你居然连我瞒过去了。要不是你受了伤,你还要瞒我的到什么时候?”

齐意欣低低地笑,和叶碧缕一起来到里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长榻上,道:“你都知道了?”

叶碧缕摇摇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知道了一点点,不多。”拉着齐意欣的胳膊,道:“你可得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你们去江南,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齐意欣点头,笑着道:“自然要说的。”说着,又站起来给叶碧缕福身行礼,道:“表姐在家里帮意欣打掩护,又写了那则好文章,意欣感激不尽。”

叶碧缕忙起身让开,嗔道:“咱们姐妹这样可就生份了。”拉了齐意欣过来坐下,又命下人上茶。

碧螺留在家里看屋子,过来给齐意欣行礼,问道:“三小姐刚回来,要不要洗尘?”

“先去小厨房吩咐一声,让她们准备烧水吧。我要先去祖母那里请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齐意欣将貂皮手筒放在长榻上的红漆雕花台几上头,两手立时觉得冷了起来,将自己的雪狐拉紧了,吩咐道:“屋里烧个炭炉吧,冷得很。”

碧螺微微一愣。

齐意欣临走的那几天,天天窝在内室,说是很讨厌那股子炭味,不许内室生炭炉,宁愿冻着。

没想到出去了一趟回来,居然又想起要烧炉子了。

齐意欣看见碧螺微愣的样子,不想多说,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说着,站起身,问叶碧缕:“表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叶碧缕也站起来,道:“一起去吧。我早上去给姑祖母请安,姑祖母还没有起来呢。”

两个人说着话,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来到院门口,正好碰上从齐老太太那里过来请齐意欣过去的婆子。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来到齐老太太住的院子里。

齐意欣和叶碧缕携手进到上房里,给坐在上首的齐老太太行礼问安。

齐老太太满脸笑容,对齐意欣招手道:“意欣,过来给祖母看看。这么多天不见,祖母都担心死了。”

齐意欣心里一动,眼光往站在齐老太太身边的齐意娟身上溜了一圈,才含笑走到齐老太太跟前,道:“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女的不孝。”

齐老太太拉着齐意欣的手,仔细打量,见她两颊潮红,肌肤莹润,虽然才十数天不见,可是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连连点头道:“好好——可见顾夫人是疼你了,这样子长途跋涉,你都精神抖擞,实在是难得。”

齐意欣想起顾远东为了她专门修的那条路,虽然顾远东并不承认,可是顾平已经偷偷告诉,那条路,已经命名为“一心路”……

叶碧缕见齐意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答话,连忙走到齐老太太旁边,笑着道:“姑祖母,顾夫人待表妹一向如同亲生,自然为她事事打点得妥帖。”说着,轻轻碰了齐意欣一下。

齐意欣醒过神来,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祖母,顾夫人给祖母带了年礼过来了,我让蒙顶给祖母送过来呢。”

齐老太太更是高兴,有心想问一问顾远东,可是叶碧缕和齐意娟都在旁边,又不好开口,只好拐弯抹角地问道:“听说少都督在江南受了伤,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齐意欣下意识道:“回来了。”

叶碧缕赶紧咳嗽一声,道:“我听说是回来了。”

齐意娟在旁边冷笑两声,极是不屑。

齐意欣知道自己差点露出马脚,便将注意力集中到齐意娟身上,看着她问道:“四妹妹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是担心我没有给你带礼物吗?——你放心,你也有份的。等会子你回屋就看见了。”

齐意娟撇了撇嘴,道:“我可没有那么眼皮子浅,好像没有见过好东西似的。”

齐老太太皱了眉头,对齐意娟道:“你姐姐刚回来,你们姐妹这么多天不见,你不说去好好跟你姐姐说说话,却在这里撇嘴皱眉,哪里像个做妹妹的样子?——过来,给你姐姐道歉”

齐意娟脸色变得很难看,却不敢违拗,勉勉强强过来行了礼,说了声“对不起”。

齐意欣大度地笑道:“四妹妹学规矩学了这么久,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想来不是四妹妹的错,而是那教养嬷嬷的错。”回头看着齐老太太道:“祖母,要不要我给四妹妹寻个好一些的教养嬷嬷过来教她学规矩?

齐意娟再也忍不住,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指着齐意欣,恨恨地道:“别以为仗着有顾家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我跟你说,上官哥哥亲口对我说,他对你很失望”

齐意欣也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帕子,掩了唇,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见到上官七少的?”

齐老太太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对下面的婆子道:“怎么不给三小姐和表小姐看座?——都愣在哪里干什么?”

齐意欣眉目微动,有些诧异地跟叶碧缕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意娟却唯恐天下不乱,得意洋洋地看着齐意欣道:“你不在府里的时候,每次上官哥哥过来,祖母都是让我负责招待上官哥哥的”一副过了明路的样子。

齐意欣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定定地看着齐意娟,直到看得齐意娟不自在地低下头,才转头看向齐老太太问道:“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意娟怎么会去接待上官七少?”齐意欣和上官铭还没有退婚,哪有小姨子经常去跟未来的姐夫来往密切的?

齐老太太正好有话要跟齐意欣说,闻言便道:“来人,带四小姐下去习字去。”又对叶碧缕道:“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你表妹说。”

叶碧缕福身应了,鼓励地看了齐意欣一眼,转身跟齐意娟一起出去了。

齐老太太就带了齐意欣进到暖阁里面,慈祥地道:“把外面的大氅脱了吧。这屋里有炭炉,不冷。”

齐意欣解开雪狐大氅,坐到了齐老太太身边的锦杌上。

齐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脚下踩着一个脚炉,对齐意欣轻声问道:“你去朝阳山,顾夫人跟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齐意欣不知道齐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齐老太太却以为齐意欣是在害羞,轻轻拍了她的手,笑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好孩子,别害羞了。顾家少都督已经都跟我说了,他要娶你为妻。”

齐意欣惊呼一声,从锦杌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齐老太太笑得更是欢畅,伸手拉了齐意欣坐下,嗔道:“看你这样子羯羯嗷嗷的,一点子成算都没有,也不知道顾二少看上你什么了。”

齐意欣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可是还是要摆出一个笑的模样,听齐老太太说话。

“就是你临走的前一天,少都督亲自来跟我说的。我都答应他了。”齐老太太拍拍齐意欣的手,声音更是祥和,“你从生下来,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我本来以为,你嫁给上官家,已经是了不得的福气了,谁知道,还有更大的福气等着你。——顾家比上官家,又要好上许多倍。只要你嫁给少都督,我们齐家,是真正不用愁了。”

齐意欣心里乱成一团,忍不住道:“……我还没退婚呢。”

齐老太太拉着齐意欣坐到自己身边的罗汉床上,低声道:“我就是找你为这事。我琢磨着,要既不得罪顾家,又不得罪上官家,唯一的法子,只有让上官七少自己提出来跟你退婚,才是两全之策。”

齐意欣默然了半晌,抬头看着齐老太太,一双明眸如同秋水寒星,声音更是清如冰雪,“所以祖母就让四妹妹出来勾搭上官七少,只要让上官七少移情到四妹妹身上,他就自动会提出跟我退婚。到时候,我们齐家,既能攀上上官家,又攀上顾家,是也不是?”

齐老太太被齐意欣这样一说,又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从齐意欣手里抽回来,捂到自己的手炉上,讪讪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门楣,本是配不上上官家的。现在你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就将上官七少让给你四妹妹,岂不是四角俱全?——我们是生意人家,万事以和为贵,能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是生意人家,这算盘打得真是滴水不漏。

齐意欣摇摇头,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上官七少难道跟四妹妹有了私情?”

“当然没有。”齐老太太赶紧否认。

“既然没有私情,祖母要怎样让上官七少移情到四妹妹身上呢?”齐意欣眉头微蹙,心里对这个主意大摇其头。明明祖母是知道齐家配不上上官家的,先前还一直敲打齐意娟,怎么过了十数天不见,就突然想着要将齐意娟嫁给上官铭呢?

齐老太太有些着急,知道这事要能成,一定少不了齐意欣的帮忙,忙道:“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才要你帮着穿针搭线。——以后上官七少来了,你都带着你四妹妹去见他。然后你借故走开,让你四妹妹多跟上官七少相处……”

“不行”齐意欣大怒,忍不住站起来,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我们齐家女儿还要不要脸?祖母,是谁在您面前扇得邪风?”

她要跟上官铭退婚不假,上官铭以后娶谁也不跟她相干。可是她万万不要做这拉皮条的

齐老太太也怒了,可是一时不敢在齐意欣面前发脾气,嗫嚅了半天,才道:“是我自己见上官七少对你四妹妹不错,就跟……就跟……顾二少以前对你一样。”眼神闪烁着看向齐意欣,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孙女,不止是长高了,而且也成熟了许多。

顾远东说要娶齐意欣,只是提了个话头,可是还没有下定。齐意欣也还没有跟上官铭退婚,这个时候,齐老太太也不敢对别人说,只是闷在自己心里,私下盘算而已。

齐意欣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连忙扶着罗汉床上的小台几坐了下来,低声道:“祖母,这事不能这样做。上官家,不是好惹的,不容别人算计的。”说着,齐意欣又看着齐老太太,轻言细语地道:“祖母,您这阵子有没有出过门?”

齐老太太摇头,道:“没有。家里忙着过年,铺子上要交帐,你二叔二婶忙得脚不沾地,我也就有空帮他们一把。”

齐意欣叹口气,努力坐直了身子,道:“祖母,您知不知道,东阳城最大的广福楼,刚刚倒闭了,可是为什么?”

齐老太太当然不知道,狐疑地看着齐意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广福楼扯进来。

齐意欣便道:“估计四妹妹也没有跟祖母说过这事。”有关上官铭的名节,齐意娟就算看了那则新闻,也不会在齐老太太面前主动提及。

齐老太太坐直身子,脸上神情严峻,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齐意欣就将上官铭有一阵子在广福楼买醉,差点中了人家圈套,惹怒了上官夫人,出手将广福楼挤垮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四妹妹应该也知道。不知道她跟祖母您说了没有?”齐意欣有些讥诮地道。

齐老太太脸色一沉,摇头恨声道:“意娟这个死丫头,居然连我也敢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