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赵家庄的时候,赵素宁不知怎地,一直恋恋不舍。坐在马车里面,撂开车上的帘子,看着赵家庄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远去,心里突然涌上一层莫名的愁绪,像是上一世,她在赵素英的撺掇下,偷偷揣着自己的小包袱,离家出走一样。

王妈妈坐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把大氅扣紧些,笑着劝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一会子就要去赌场取银子了,大小姐应该高兴才是。”

赵素宁回头道:“是啊,应该高兴才是。”话音刚落,泪水却哗哗地往下淌,将赵素宁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妈妈更加不自在,踌躇了一会儿,道:“大姐歪一会儿吧,天色还早,可以小睡一会子。我去外面陪我家老大坐一会儿。”说着,王妈妈连忙起身撂开帘子,来到车外面,宁愿在外面吹着寒风,也不愿意在里面看着赵素宁。

王妈妈的儿子王新轻声问:“娘怎么出来了?还是进去吧,里面暖和。”

王妈妈叹口气,压低声音道:“还是坐在外面吧。宁愿被风吹,也好过对着大小姐假笑。”说着,王妈妈又低声叮嘱自己的儿子:“将小柱儿赶紧送走。既然他脱了籍·以后前程大着呢。我们现在帮着二小姐做这种事,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我总有些心惊肉跳,这些天晚上一直睡不着觉。”小柱儿是王妈妈小孙子的小名。

王新沉默着没有说话。为了他们家能够摆脱奴籍,让自己的儿子有个好前程,他们都是昧了良心在做这种事。可是就算昧着良心,他们也没有杀人放火过。再说了,二小姐那边,又岂是好相与的?

王新往前面拉车的马上又抽了一鞭,半晌才道:“娘别想太多。我们只要不伤天害理·留大小姐一条命,总能让二小姐忌惮的。——她若是想过河拆桥,我们就给她抖出来。”

二小姐想对大小姐做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的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以后二小姐的事抖出来,赵家人为了遮丑,肯定是会把责任推在他们这些下人身上。他们可不能替人卖了命,还被倒打一耙。

王妈妈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大小姐也没害过二小姐,不过就是挡了她的路·就被她这样对待。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对付我们,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儿。”

王新微微点头,道:“娘别太担心,我有分寸。二小姐也是闺中小姐,虽然心狠手辣,到底一个人不能成事,还得靠我们。只要我们日后对大小姐好一些,将来在二小姐想动手的时候,将大小姐移花接木,二小姐哪里去寻她去?——我们也正好留个把柄在手里·让二小姐不能对我们轻举妄动。”

王妈妈跟自己的儿子商议了一会儿,心里安定下来,道:“就这样吧。以后等大小姐醒过来·你让你媳妇跟大小姐说清楚,我们是被人胁迫,不得不这么做。我们一家大小的性命都捏在二小姐手里,让大小姐别恨我们。——要恨,就恨她嫡亲妹妹二小姐吧。”

两人在外面悄悄说着话,已经赶车进了东阳城的城门。

来到赌坊门口,赵素宁披着大氅下车,带着赶车的王新进去兑了银子出来。虽然不多·可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

从赌坊出来·赵素宁却又吩咐道:“去顾家,我有事要去见少都督。”

王妈妈和她儿子王新吓了一跳·磨蹭了半天,王新借口要去小解·溜到后面,找到赵素英跟在后面的大车,低声问道:“二小姐,大小姐说要去顾家。”

赵素英沉吟半晌,道:“那就带她去吧。我倒要看看,她去顾家干什么。二少明明看见她就烦……”

王妈妈的儿子依言回到车上,再赶了车,顺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慢悠悠来到顾家,都已经午时过了。

赵素宁从车上下来,在门房报了自己的名字,求见少都督顾远东。

门房的人得过顾远东的吩咐,知道二少一直在等着赵素宁上门,便连通传都不用,让一个婆子径直领着赵素宁进去了。

王新在门房里等着,只觉得满头大汗。——和赵素英比起来,顾远东的威力当然大多了,若是大小姐真的得少都督青睐,以后要是出了事,赵家那边都不算什么了,少都督这边,说不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更何况大小姐是跟少都督订过亲的。他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彼时赵素宁跟顾远东退婚的消息,在赵家上下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王妈妈一家人恰好是下人里面知道真相的。不过他一家人都嘴紧,赵大太太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她。

王新满以为少都督厌烦了赵素宁,才跟她退婚。赵素宁没了倚仗,她妹妹赵素英才敢打她的主意。

可是看顾家门房对赵素宁礼敬有加的态度,又不像是两家人交恶,又或是顾远东厌弃赵素宁的样子。

王新的腿都战战兢兢起来。

顾家外院军机院的会客室里,赵素宁一眼就看见顾远东穿着玄色军服,坐在堂上。他旁边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正面朝上,写着“机要”二字。

“见过少都督。”赵素宁恭恭敬敬行了礼,开门见山地问道:“少都督,那船坞的事,到底怎样了?”李家已经不再是沈大总统的岳家,李大小姐沦为五姨太,那船坞合同应该不难到手吧?

顾远东拍着桌上的信封道:“都在这里。”说着,从信封里拿出来合同,对赵素宁道:“你画个押吧。这个合同是写的你的名字,与其说是给赵家,不如说是给你的。”

赵素宁心里轻松下来,看着顾远东笑道:“少都督真是一言九鼎,真的帮素宁把此事办成了。”说着,走上前来,在一旁的印泥盒子里按下大拇指,又在那份合同上印了下去。

“好了,这份合同就是你的了。——拿去吧。

你家祖父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明天,《新闻报》上就要登载我们正式退婚的消息。我们两家,再没有姻亲关系。此事会天下皆知。”顾远东淡淡地道,一手将合同装到信封里面,递给赵素宁。

赵素宁没有丝毫不爽,笑着道:“素宁就祝二少早日觅得佳人,连生贵子,家宅和睦,更上一层楼了!”

听见赵素宁的话里没有一丝怨怼,顾远东淡淡的脸上也露出笑容,颔首道:“承赵大小姐吉言。”

“你大婚的时候记得给我一张请帖,我是要来喝喜酒的。”赵素宁心情很好,一边收起信封,一边跟顾远东打趣道。

“一定一定。”顾远东破天荒送赵素宁到会客室门口,看着她转身离去。

赵素宁披着大红色大氅的背影如一抹红痕,在院门口处缓缓消失。

顾远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了结了。从此他不欠赵素宁,赵素宁也不欠他的。他们两讫了。

赵素宁怀里抱着信封,满面笑容地来到顾家大门口。

顾家的门房看见赵家大小姐笑得如同牡丹倾城,不由摇摇头,直叹二少没福消受。

从顾家出来,赵素宁径直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家去吧。”

外面赶车的人应了一声,挥鞭离开顾家门口。

王妈妈从外面来到车里面,对赵素宁问道:“大小姐去见少都督去了?”

赵素宁心情正好,俏皮地点头道:“少都督欠我一个人情,如今终于还上了。——我们银货两讫了。”

王妈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得如同一朵打了皱的菊花,“那就好!那就好!——大小姐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赵素宁摇摇头,道:“我心情好着呢,睡不着。”更加紧紧地抱着自己胸前的信封不放。

王妈妈叹口气,从马车上面的小提壶里给赵素宁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大小姐一大早出来,在城里四处奔波,也累了,喝杯茶水解解渴吧。”

赵素宁收回往窗外看的目光,笑着从王妈妈手里接过茶杯,低头轻啜一口,便放在一旁,道:“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王妈妈垂首应了,撂开车帘,坐到外面。

王新微阖着眼,嘴唇动了两下,悄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她和少都督还藕断丝连吧?”若是大小姐还是少都督的心上人,王新拼着儿子一辈子做奴才,也不敢将赵素宁软禁起来。

毕竟前程没有人的性命重要。

若是人都死了,还要前程做什么?

谁动了少都督的人,全天下都知道,一定会不得好死。

王妈妈悄悄摇头,道:“无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少都督欠了她人情,大概就是主动退婚的事儿。如今少都督帮她一个忙,两人就两清了。”

☆、第230章 李代桃僵 (6K,求保底粉红)

王新只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扬鞭大喝“驾!”赶着大车,慢慢离开了顾家门口的大路,往左一拐,上了一条热阄的街道,往南城行去了。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摩肩接踵。除了像他们这样拉着两匹马的大车,还有刚刚兴起的人力黄包车,在城里很受一般小户人家欢迎。这种车比大车要便宜,又方便,在城里行走,对女眷最方便不过。

街上的人一多,走得就更慢。

大车一路颠簸着,如同摇篮一样,让赵素宁更加昏昏欲睡。

赵素宁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王妈妈在外面坐着,听见里面没有了声音,回身悄悄撂开厚重的车帘瞧了瞧,便看见赵素宁歪倒在车里面的榻上,怀里抱着的信封也掉到车里面的地上。

“成了。”王妈妈对着自己儿子做了个口型,掀开车帘来到车里面,轻声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赵素宁睡得正香,没有反应。

王妈妈扶着车里面的板壁慢慢挪进去,来到车里面,仔细打量已经倒在车里面榻上的赵素宁。

赵素宁面色如常,呼吸平顺。

王妈妈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个茶杯,见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尽了,连声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提壶里面的茶水,早就被下了蒙汗药的。

王妈妈一只脚悄悄仲过去,来到赵素宁的脚上方·狠狠往下踩。

赵素宁还是一动不动,似乎连知觉都没有了。

王妈妈满意地拍了拍胸脯,对外面赶车的王新道:“行了,照二小姐说的,去小花枝巷吧。”

前一阵子,二小姐赵素英让王妈妈以她家刚脱了籍的小孙子的名义,在东阳城南城的小花枝巷,和东街的青城里,各买了一所二进的小小宅院。

等把赵素宁在这里安置好了·赵素英就会回去向赵大太太求情,将王妈妈一家人的卖身契要过来,从此就成了赵素英的下人。

王妈妈他们一家贪图赵素英给的好处,特别是帮他们的小孙子小柱儿脱了籍,就投到赵素英那边,帮她办事。只是后来接触越多,让他们越觉察到赵素英的心狠手辣,不似一般的闺阁小姐好胡弄,才多了个心眼,要在赵素宁身上留一条后路·此是后话不提。

赵素英先回了赵家庄,将自己重新写就的一封信藏在怀里,来到赵素宁的屋里闲话。

那守屋子的大丫鬟被赵素英的大丫鬟叫到耳房说体己话,赵素英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走到赵素宁屋里,将自己准备好的信,放到了赵素宁的梳妆台上。

到了晚上,送赵素宁出去的王新和王妈妈哭丧着脸回来了,一进赵家庄就直奔赵大太太的院子,跪在赵大太太跟前·哭着道:“大太太,老奴不堪重用,将大小姐弄丢了!”

赵大太太大吃一惊·站起来急匆匆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小姐呢?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她,素英还说她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这会子还没有回来?”

听见赵素英的名头,王妈妈顿了顿,又掩面哭泣道:“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就逼着老奴带她进城,说去赌坊取前几天赢的银子,又不敢让大太太知道·只带了老奴一个人出去。老奴觉得不妥·可是大小姐威逼老奴,老奴不敢违拗·只好跟着去了。”

“赌坊里的银子?!”赵大太太倒抽一口凉气,“素宁怎么会染了赌博的恶习?!”

王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了始末。原来赵素宁是去买沈大总统填房的盘口去了。当时东阳城十停有九停人都买了李大小姐赢,只有赵素宁和少数人买了李大小姐输。当时的比例是一赔十。赵素宁下了两百两银子的注,这一次,能拿回来四百两银子。

赵大太太听完王妈妈的话,面无表情地坐下来,问道:“银子呢

王妈妈摇摇头,道:“大小姐自己换成了银票,揣起来了。”

“那大小姐人呢?”赵大太太又厉声问起来。

王妈妈嚎啕大哭,扑在地上直磕头,又过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道:“大小姐从赌场出来,就说要去顾家,从顾家出来,又说要去绸缎店。我们在店外等到快关城门了,都不见大小姐出来,老奴就进去找,结果里面的店员说,根本就没有见到大小姐进来!”

赵大太太气得一拍桌子,道:“哪一家绸缎店这样大胆!居然敢私拐良家女子!——给我拿了老爷的帖子,去报官!”

王妈妈忙膝行过来,抱着赵大太太的腿,道:“大太太!大太太!您别着忙,那家店,是老字号,一向童叟无欺,不会做这种阿事的。”

“到底是哪家店?你这个老货赶快给我说清楚!”赵大太太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亲自动手收拾王妈妈。

王妈妈着急地道:“是齐家的绸缎店!—还有这个,是大小姐放在车里面的。我们回来的时候,才在车里看见。”

说着,王妈妈将赵素宁从顾远东那里拿回来的装着船坞合同信封取出来,双手呈上。

赵大太太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颇识几个字。从信封里面抽出合同一看,顿时又惊讶,又欣喜,还夹杂着对赵素宁的担心,语无伦次地道:“赶紧叫老太爷和老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急事!——要快!”

赵大太太的婆子飞奔去外院寻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去。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正拿着几份《新闻报》分析最近发生的几件事。在他们看来,这些事·好像环环相扣,看起来竟像是同一批人的手笔。

首先是李大小姐的总统填房位置泡汤,紧接着就是京城叶家的大小姐和李家大少爷退了婚,立马就同上官家的大少爷,也是如今的政务总长上官辉订婚,甚至连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来年的三月初三。

算起来,李家已经连吃了两次憋了。到底是谁家跟他们过不去?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一个名字没有说出来。

赵大太太的婆子匆忙过来报信·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密谈。

赵大老爷跟赵大太太多年夫妻,知道她一向沉稳,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候,一旦这样着急,一定是出大事了。赵大老爷便说服赵老太爷跟他一起来到后院,问赵大太太到底有什么

赵大太太看见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一起进来,忙上前行礼,就激动地将船坞合同送到赵老太爷手上,道:“老爷,您看看这个?”

赵老太爷接过合同扫了一眼两眼立时放起光来,赶紧又坐下来细看。待看到末尾署名是给“赵素宁”,还有一个鲜红的拇指印,也激动起来,连声道:“素宁呢?素宁在哪里?”

赵大太太又哭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妈妈,道:“这个老货今天跟着素宁出去,回来就说素宁不见了!”

赵老太爷的心一下子又落到谷底。

若是赵素宁不知所踪,又或者出了意外死了,那这份同就完全失效了。

“住口!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不见了!不过是出去亲戚家散散心,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赵老太爷立时呵斥赵大太太唯恐她坏了事。

赵大太太一声呜咽被堵在嘴里,眼看着赵大老爷不敢说话。

赵大老爷凑到赵老太爷身边瞧了瞧,待看见是船坞合同,又看见底下写着“赵素宁”的名字,心里也是先喜后急,俯身在赵老太爷耳边问道:“爹,是不是赶紧派人寻素宁回来?”

赵老太爷摇摇头,尽量轻描淡写地道:“不必了。素宁去哪里了我心里有数。”又对地上跪着的王妈妈道:“你起来吧。大小姐没有丢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王妈妈心里一沉,以为自己一家子帮二小姐做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伏在地上咄咄嗦嗦差点就脱口招了出来。

赵素英早就准备好了,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就去赵素宁的屋子里随便转了一圈,从她的梳妆台上拿起自己放在那里的一封信,回到赵大太太的院子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对着屋里的人福礼道:“祖父、爹、娘,我有话要说。”

王妈妈听见赵素英的声音,连忙紧紧地闭了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赵家几个核心人物。

赵素英就将那封信拿出来,叹息道:“大姐受不了我们这里的呱噪,回外洋去了。”

赵老太爷面无表情地从赵素英手里接过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脸上容色稍霁,摇头道:“素宁这孩子真是的,若是实在不喜欢在这里,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自然会送她去外洋,何必要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走呢?”

赵大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赵老太爷手里的信。

赵老太爷就将信递到赵大老爷手里。

赵大老爷匆匆看了一遍,也放了心,将信终于递给赵大太太,埋怨道:“都是你,把她宠坏了。”

赵大太太眼看和赵素宁上一次留书出走的口气和笔迹都差不多,长舒一口气,泪里带笑,对赵素英道:“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封信的?”

赵素英乖巧地道:“是在大姐的梳妆台上。”又问道:“听说大姐今天去顾家了,她去顾家做什么?”

赵老太爷想起赵素宁的信上说,帮他们拿到了船坞合同,让他们以后不要再烦她,总觉得有些问题,不过也没有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只是笑了笑道:“你大姐都是为了我们赵家。”说着,又对赵大老爷吩咐道:“遣人去外洋服侍素宁去,别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混了。”

*记住牛屁屁书院*本站正确网址。nppsy。把。改成.

赵大老爷点点头,“还是上次的地儿?”

“信上说她回去原来的地方了应该就是以前的地址。你找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一起去外洋伺候她去。”说着,赵老太爷袖了船坞合同,高高兴兴地回外院去了。

赵素英却听得心里一紧。

上一次赵素宁出走的时候,赵老太爷可是大发脾气,不许家里派人去伺候她,存心让她在外面吃些苦头,才知道家里面的好。

这一次赵老太爷居然立时要派人出去。

赵素英在旁边眼珠转了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赵老太爷的意思。

—不过是为了船坞,所以无论赵素宁是不是在外洋,一定要制造出她还活着的印象,以免影响赵家的生意。

这样一来,就算赵老太爷派人去外洋找不到赵素宁,也一定不会声张。因为声张的代价太大,赵家甚至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搜寻赵素宁。

赵素英微微地笑,觉得真是天助我也。赵素宁临走的时候拿回来的这个船坞合同,简直是想瞌睡就送过来的枕头让赵素英能舒舒服服地收拾赵素宁。

这一下,就算赵家的长辈们发现赵素宁的失踪有蹊跷,也会装糊涂,暂时不会声张。

赵素英想到这里,放下心来。此时因是腊月,同往年一样,赵素英经常进城买东西,以前她还带着赵大太太,或是赵老太太一起,很是乖巧。今年倒是不一样都是自己出去。

赵素宁一走,赵老太太又觉得孤单,重新让赵素英搬回她院子里住去了。

赵素英推说自己需要人服侍将王妈妈一家人的卖身契从赵大太太那里哄了来,握在自己手里。

为了看着赵素宁,不让她跑出来,赵素英就将王妈妈派到城里住。

赵家房产众多,赵素英也分有几个小庄子。当赵大太太问起来的时候,赵素英只说让他们一家人去给自己看庄子。

赵素宁在小花枝巷的小宅院里足足睡到晚上才醒。

她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看见头顶上是青布帐幔的床顶,脑子里一片迷糊。抬眼往对面看看见床对面的是一个细棱格的四扇隔窗并没有镶着玻璃,而是糊着雪白的窗户纸。窗子下面摆着一个窄窄的条桌。条桌中间放着一个红木的妆奁匣子妆奁匣子左面是一个粗陶花盆,里面养着一树喜庆的金橘。妆奁匣子右面是一个小小的双面绣插屏插屏上绣着的,竟然是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在胸前,女子双腿盘在男子腰间,两人下身相接,是一副清清楚楚的春宫图!

赵素宁的脑子嗡地一声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回头向床的右面看过去,那边墙边摆着一个多宝格,掩着通往里面净房的门。而床的左面,靠墙放着一张合欢椅,合欢椅旁边大概就是通往外面的月洞门,门上还悬着一挂喜鹊迎春图的撒花门帘。

赵素宁看见那张合欢椅,脸一下子变得雪白,禁不住抱住头,尖声惊叫起来。

王妈妈在外面的隔间里做针线,听见内室赵素宁的尖叫声,忙跑了进来,笑着问道:“大小姐,您醒了?”赵素宁看见是王妈妈,才松了一口气,厉声道:“这是椰?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王妈妈笑了一回,手里攥着方才还在纳的鞋底,对赵素宁道:“大小姐,我劝你还是识实务些。下午二小姐就过来了,有什么事,大小姐自己跟二小姐说吧。”

赵素宁吃了一惊,“二小姐?你说是素英?——你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妈妈笑着没有回答,道:“大小姐饿不饿?我这里有饭,是不是端过来给大小姐吃?”

赵素宁冷笑一声,道:“我不吃。我要回家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王妈妈也不拦着她,看她撂开帘子要出去,王妈妈才闲闲地道:“大小姐还是去里面的净房照照镜子再出去吧。不然走不出这小花枝巷,就要被那些嫖客拉到院子里去了。”

赵素宁听得浑身摇摇欲坠,差些就坐倒在地上。

王妈妈见赵素宁这幅样子,犹豫了一回,还是走过去扶起她,带着她往净房里去。

赵素宁在净房的大镜子里·看见自己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里面的**几乎一览无遗。

赵素宁用手抱在自己胸前,对王妈妈低斥道:“给我衣裳!”

王妈妈后退两步,低声劝赵素宁:“大小姐,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惹恼了二小姐,大小姐吃个大亏,以后就不好做人了。—得罪了,”说着·王妈妈拿了块布过来,趁赵素宁怔忡的时候,塞到她嘴里,又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王妈妈虽然年岁大,可是一直是做下人的,力气比赵素宁大多了。

赵素宁扭了两下,发现没有把身后的绳子拧开,反而将自己身上薄如蝉翼的亵衣挣得嗤拉一声,胸前开了缝,露出一痕雪脯和一对丰盈的蜜桃。

王妈妈心里跳了两下·赶紧取过一件袍子,披在赵素宁身上,就把她拉起来,出到外屋,来到另一边的西次间里,对赵素宁道:“大小姐,您在这里待一会儿,若是觉得无聊,就看看墙上的那个小圆镜子,里面可是有西洋景·不看可惜哦!”说着,王妈妈笑着将西次间的门关

赵素宁被堵着嘴,反绑着手·坐在西次间的地上,心里很是恐惧。

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并不觉得寒冷,屋里四角都有炭炉,暖烘烘的。

赵素宁定了定神,知道自己再三警醒,还是着了赵素英的道儿,气得流下泪来。而且看着这里的环境·又听刚才王妈妈说是小花枝巷·心里就凉了半截。——难道她千辛万苦的重生回来,还要再走一次上一世的老路吗?

赵素宁心里有些不甘·四处在屋里找东西,想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割开。可是屋里光溜溜的·只有一个临窗的长榻,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记住牛屁屁书院*本站正确网址。nppsy。把。改成.

赵素宁凝神四处看着,突然听见对面墙那边似乎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男人的粗喘声,下作的调笑声,还有女人做作的呻吟、迎合,以及噼里啪啦**相撞的声音。

赵素宁越听,脸色越白,忍不住强撑着站起来,来到王妈妈说的墙上那面镜子处往里面看去。

一看,赵素宁才知道,那里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镜子,透过那面镜子,她可以看见隔壁屋里的情形。那屋子,跟她刚刚醒过来的内室一样的布置,只是床上有一男一女正在行男女之事······

赵素宁一时看傻了。

那男人极有力气,翻来覆去地将那女人折腾了好多次,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起身穿上短褐,那男子扔下一堆铜板,转身离开了屋子。

床上的那个女人也坐起来,顾不得穿衣裳,一枚一枚数着铜板。

赵素宁看到这里,再也受不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床上,身上的衣裳也换成粗布中衣,虽然粗糙,但是严实,也不透了。

赵素宁刚坐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刚才看得春宫,觉得如何?”

赵素宁抬头怒目而视,果然是赵素英坐在对面窗子下面,看着她笑嘻嘻地道。

赵素宁大怒,从床上下来,走到赵素英面前,伸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却被赵素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再抓着赵素宁的胳膊一推,就将赵素宁推倒在地上。

“我给你面子,才叫你一声‘姐姐,!你要还不识趣,我现在就送你去旁边屋里接客去!——我跟你说,这里是最下等的窑姐儿住的地方,十个铜板就能给人玩一次。来的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地里的短工,力气大,平时又无处发泄,不把你折腾个够本儿,不会放过你!怎么样,我亲爱的姐姐,是不是要尝尝这个滋味儿呢?”赵素英蹲下来,拍着赵素宁的脸颊,笑着问道。

赵素宁被刚才看到的情形吓破了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在外洋一时贪玩,被人引诱,坏了名声,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卖身下海的屈辱不堪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