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反复问了今天报馆门前的情形,又问康有才:“今天的照片你拍了没有?”

康有才拍拍自己的相机。道:“当然拍了,连咱们的竞争对手《新新报》派出的记者,我都拍下来了。”

齐意欣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可问题是她并不能亲自出面。——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齐意欣心念一转,立即嘱咐康有才:“你赶紧回去,先去向东阳城的官府报案,就说有人喊冤,让他们过来接案子,把人带走。——李姑太太的尸首,是呈堂证供,一定要拖到衙门里去。此案不结,不许李家人过来领尸首。这是其一。”

康有才连连点头,道:“没问题。然后呢?然后要怎么做?”有其一当然有其二。

“然后?”齐意欣长眉一挑,“然后当然是做专题。将我们上次在揭穿李大小姐瘦马身份的时候,轻描淡写提过的江南辉城李家巷大火案,拿出来大书特书,和李姑太太的服毒自尽放在一起渲染。跟严先生说,让他务必将李姑太太的服毒自尽,和李家巷大火联系起来。看看李家巷数百条人命,和李姑太太一条人命,孰轻孰重!”

你想用以死抗争的法子,来诉说你的“冤屈”!

我就能用移花接木的法子,将你的“抗争”,变做是畏罪自杀!

那“千古奇冤”的牌子,应该给江南辉城李家巷的数百条人命才对!

“我们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现在李姑太太已死,我倒要看看,这李绍林还有什么本事,可以接招!”齐意欣不动声色地布下棋局。

☆、第244章 元宵节 上

康有才细细思量一番齐意欣的提议,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便问道:“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强势?更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一样。三小姐,您看,李家的姑太太刚刚服毒自尽,民众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齐意欣袖着手在屋子中央站了片刻,又觉得有些冷,就将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手炉捧起来抱在手里,一只手拨着手炉里面的灰,半天没有言语。

康有才毕着手站在旁边,轻声道:“少都督快回来了。三小姐要不要……?”

齐意欣摇摇头,道:“不,不能将他卷进来。这件事,一定要我们报社独立解决。不然的话,节外生枝,反而麻烦。”

康有才想想觉得有理,便同意了齐意欣的话,道:“这样也行。不过报社那边,我得回去报信去了。”

齐意欣送了康有才出去,低声嘱咐他:“先报官,然后看李家还要怎么做。我们暂时要避其锋芒,让他们跳个够。——等这种热潮过了,我们再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我倒是要看看,李家到底在图谋什么!”

康有才点头应了,急忙回到东街的报馆前面。

此时报馆前面的空地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都是看热闹的人。

看起来,李家人还在里面没有散。

报馆的大门已经关起来,门上被人扔了许多的鸡蛋和白菜帮子。

康有才见了,又想笑。又着恼,便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去东阳城的警察公署报官。

警察公署的署长是顾远东的人,听说康有才跟顾远东很熟悉,便连忙派了十几个差人,去报馆门前查案。

这些穿着黑色警服的差人来到报馆前面,立刻就让人驱逐开去。大叫着:“公署办案!行人退散!”

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才四下散开,远远躲着观望这边的情形。

报馆门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李家人。围着李姑太太的尸首痛哭不止。

那些差人的头儿拎着警棍走过来,叉着腰喝问道:“有冤屈,找我们警察公署。——到这里来闹什么事?人家报馆已经报案了。说有人在这里自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他们不敢自专,特意让我们出面料理此案。”说着,便对自己人呼喝道:“来人!把这位老太太的尸首带回警察公署,让仵作查验!”

后面跟着来的差人就拿出来一个长长的黑色编织袋,正是警察公署里面装尸首用的。

李绍林心下一惊,从地上站起来道:“这位长官,我们是来向《新闻报》和南宫家讨还公道的,并没有报官。”

康有才束着手站在旁边。冷冷地道:“你说得倒轻巧。你们一句‘有冤屈’,就敢在这里随随便便弄出人命来,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说着,转身对那差人的头儿拱手道:“长官,这老妇人也不知道是被人毒死的。还是自己服毒死的,总之死得蹊跷,长官一定要将尸首带回警察公署,还我们报馆一个公道!”

李绍林大怒,指着康有才道:“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什么被人毒死的?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被谣言逼得服毒自尽!”

康有才也冷笑道:“是哦。你们真是好孝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的长辈在大庭广众之下服毒自尽。也不上前阻止!你们倒是安的什么心?!”

李绍林一时语塞,眼睛眯起来,看着康有才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我只跟你们老板说,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

那差人的头儿见李绍林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略微有些不满。原本以李家在东阳城的地位,并不是他这种小喽罗可以拿捏的。不过李家自从李大小姐爆出是瘦马出身,从沈大总统填房变做五姨太之后,李家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最近李家债台高筑,李家军逃兵日益增多,已经让很多人在等着看李家垮台的笑话呢。

那差人的头儿便咳嗽一声道:“既然有人报案,又出了人命,我们不得不受理。——得罪了,李大少!”说着,一挥手,让自己人过来搬李姑太太的尸首。

李家在场的男丁哗地一声围了上来,不许警察公署的差人靠近一步。

康有才故意在旁边架桥拨火,阴阳怪气地道:“不把我们东阳城的警察公署放在眼里,李家真是好大的面子!”

李绍林看着康有才,脸上阴沉得能滴得下水来。

那差人的头儿听了康有才的话,怒吼一声:“难道你们想拒捕?——要不要我们去请示少都督?!看看此事到底要如何处理!”

李绍林心里一凛,对身后的李家人一摆手。

李家人都知道,李姑太太一死,李家就是李绍林当家了,便都散开,眼睁睁地看着官差把李姑太太的尸首装到袋子里,扔到板车上,晃晃悠悠地拖走了。

李绍林咬咬牙,一根手指对着康有才指点两下,道:“你等着!——我要你们报馆关门倒闭,为我姑祖母陪葬!”

康有才做出同情的样子,叹口气,道:“李大少,你看着自己的姑祖母服毒自尽不阻止,是为不孝。用你姑祖母的性命为李家争名声,是为不义。这样不孝不义之人,还能做李家的家主,真是愧对你们李家的祖宗啊!”

李绍林气得脸上抽搐起来,却尽力忍住,怒道:“我们走着瞧!”言毕拂袖而去。

等李家人都走了,康有才方才上到报馆的台阶上,敲门进去。

里面的人知道外面人的都散了,才派人出来擦门上的碎鸡蛋、白菜帮子。还有打算报馆门前的空地。

严先生又马上使小严出去请了高僧回来,在报馆门口做法事,超度亡魂。

齐意欣在齐家听说了此事的后续,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报馆。可是齐老太太自从听说齐意娟说了齐意欣可能在外面报馆做事的事情之后,就约束齐意欣,不许她出去。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五。齐意正和裴青云的假期结束,明天就要坐船回京城去了。

裴舅母终于被齐意正和裴青云说服,要跟他们一起进京。照顾裴青云怀孕生孩子,还有以后坐月子。

齐老太太当然求之不得,对裴舅母千恩万谢。

傍晚时候。齐意正过来找齐意欣说话。

看见齐意欣披着薄氅,站在门前心神不宁,齐意正笑道:“妹妹,好久没有跟你说话了,你在做什么呢?”

齐意欣勉强笑了一回,跟齐意正走回屋里寒暄起来。

齐意欣知道裴青云开始孕吐了,每天昏昏沉沉,很是辛苦,忙对齐意正道:“大哥,大嫂怀孕辛苦。你要好生照顾她。”

齐意正点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当然会好好照顾青云的。”说着,又问齐意欣:“你的身子怎样?我上次做的药丸,你还有没有在吃?”

齐意欣笑道:“在吃呢。已经好多了。——大哥。有空再帮我做一瓶药丸吧。”

齐意正从兜里掏出两个小巧的玻璃瓶子,道:“我这里又给你做了两瓶。你隔一天吃一次吧。可以吃半年。半年之后,我再给你送新的药回来。剂量会逐渐减少,直到你痊愈。”

齐意欣含笑接过药瓶,谢过齐意正,低头想了想。又吞吞吐吐地问道:“大哥,你说那汤……会不会有些别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齐意正满脸疑惑,“难道你还有别的地方不适?”脸色也严肃起来。

齐意欣往左右看了看。

在一旁伺候的蒙顶会意,赶紧起身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

齐意欣便走到齐意正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顾不得害羞,悄悄地道:“大哥,我发现……发现……发现自己不能……离男人太近。只要太近,我就有些把持不住……”说完这话,齐意欣将乌鸡汤的方子拿给齐意正瞧,脸上已经羞成一片。

齐意欣接过方子瞧了一眼,脸色严峻起来,道:“这方子,就是那乌鸡汤的方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齐意欣就将那浆洗房的头儿拿出方子换前程的事说了一遍。

齐意正恨声道:“这方子里面用的药材,合起来用,不是什么好东西。少量可以治病,大量却只能……要人命!”说完看着齐意欣,心里很难过,“妹妹,我要回去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来抵消这方子的效用。”

齐意欣心里一惊,忙道:“难道这方子果然有问题?是对女人的身子有什么影响吗?”

齐意正是从齐裴氏那里学来的医术,对古方多有研究,比宋大夫在这方面见得都多。他是行家里手,一看就知道这方子里面的几位药材——燕麦、银杏和当归,都有一个共同特殊的效用。

燕麦能够增强女人私处的敏感性。

银杏能够增加私处及周边部位的血液流动,激发女人的性欲。

当归更是女人补身的圣药,并且可以让女人私处变得潮湿。

这三样东西根据某种比例合在一起,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齐意正满脸通红地跟齐意欣解释,虽然说得结结巴巴,极为隐讳,齐意欣却也听明白了,脸上雪白一片。

“妹妹,你别担心。我会帮你想法子,慢慢将药效给你解掉。——好在你还小,不用马上嫁人……”齐意正垂下头,心里更加难受。

齐意欣怔怔地看着门外,似乎没有听见齐意正的话。

齐意正等了半天,正要抬头说话,却感觉到自己旁边坐着的齐意欣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快步往门那边走去。

紧接着,又听见齐意欣惊喜的声音:“东子哥!你可回来了!”

齐意正抬头一看,原来是顾远东来了。似乎才刚刚从外地巡防回来,身上顾家军的厚呢军大衣都还没有换掉,腿上长长的马靴上,还有些泥泞,手上带着黑皮手套,一只手拎着一根马鞭,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玉色哆罗呢的包袱,正对齐意欣笑。

齐意欣在顾远东身前不远的地方站住,笑着问道:“东子哥,你是刚回来吗?”

顾远东点点头,“刚到东阳城,想着你要看花灯,就来接你一起出去。”

齐意正站起来,含笑道:“二少,我这个妹妹一向娇生惯养,多亏了二少照顾她。我这里多谢了!”说着,对顾远东作了个揖。

顾远东笑着让开,道:“意正也回来了。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吧?”又看向齐意欣,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巧了?打扰了你们兄妹说体己话?”

齐意欣偏头笑道:“正是呢。我们兄妹难得在一起,好不容易说句体己话,还被你打断了,你可怎么陪我?”语笑嫣然,少了娇憨,多了几分慧黠。

蒙顶从门外进来行礼,给顾远东问好。

顾远东就将手里的包袱递给蒙顶,道:“给你们三小姐带的一点礼物。你拿去帮你们三小姐放好。”

蒙顶接过包袱,拿到里面的内室打开,见里面是一套紫檀木雕的十二生肖,惟妙惟肖,精巧不已,一看就是顾远东亲手做的。

蒙顶抿了嘴笑,都打开摆在齐意欣的梳妆台上。

外面屋里,眉尖已经奉了茶上来。

顾远东坐下吃了一口茶,就对齐意正道:“再过几天就是意欣的十六岁生日了,你不多待几天再走?”

齐意正笑道:“我正要跟意欣说这个事儿呢。”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齐意欣手里,道:“大哥这么些年在外头,对你多有疏忽,大哥心里很是愧疚。这是给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你什么时候闲了,就来京城住几天。我和你大嫂日夜都念着你呢。”

齐意欣接过信封,见信封并没有封口,就打开瞧了瞧。

里面居然是一份房契!看地址,竟然是在京城里的!

无论在哪个时空,京城的房产都是寸土寸金的。

这所宅子不管有多大,肯定都费了齐意正不少银子。

齐意欣忙站起来道:“大哥,你和大嫂新婚,马上又要添侄儿了,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第245章 订鸳盟

齐意欣坚持不肯收齐意正送出来的生日礼物。

齐意欣还没有发话,顾远东在旁边伸手从齐意欣手里接过房契瞧了瞧,扔回到旁边的桌子上,笑道:“意欣,你就放心收下吧。——你大哥是财务总长,他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齐意正嘿嘿笑道:“二少,我不能跟你比。你是有家底的人,我买这房子,可全部是用的我自己的俸禄。”

齐意欣听见这话,觉得没头没脑,心下奇怪,问道:“东子哥,你什么意思?”

顾远东走到齐意正身边,大力拍他的肩膀,对齐意欣道:“你大哥成亲,我在京城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才给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宅子,说起来,我们还吃亏了,你就放心收下吧。——是吧,意正?”又看向齐意正,问道:“那所宅子你可喜欢?”

齐意正笑着点头,将顾远东的大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道:“我可不是你们那群兵痞|子,你别这样用力。——那所宅子啊,”齐意正摸着下巴笑,“还不错,三层西式小洋楼,楼前一个大大的花圃,青云十分喜欢。每天早上都要坐在阳台上吃早饭,说看着下面的花圃,一整天都心情舒畅。”

听起来,似乎是所很大的房子。

齐意欣担心地问道:“大哥,你怎么能收东子哥那么贵重的礼物?你难道不怕人家说你……告你……受贿?”又飞快地瞟了顾远东一眼,垂下眼眸,长长的黑睫毛如蝴蝶展翅,盖住了无边的心事。

顾远东含笑看着齐意欣低垂的眼眸,没有言语。

齐意正却笑着不客气地道:“这有什么的?——这是我未来妹夫孝敬给我的,谁不服,让他找我未来妹夫说理去!”

顾远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没问题。谁不服,让他来跟我的枪比划比划。就心服口服了。”

齐意欣听得脸红,嗔道:“你们两人有交情,干吗拿我说事?——东子哥你等会儿,我去换身衣裳。”说着,转身快步走到内室门口,不等站在一旁偷笑的蒙顶给她打帘子,自己一伸手,撂开湖水绿撒花软缎帘子。到屋里去了。

蒙顶和眉尖知道顾远东是过来接齐意欣出去看花灯的,连忙跟着进去帮齐意欣换衣裳。

外面屋里只剩下顾远东和齐意正两个人。

小丫鬟送了茶过来,放到八仙桌上,对顾远东行礼道:“少都督请用茶。”

顾远东点点头,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自己伸手指了一旁的椅子,道:“咱们坐下说话。”就像主人一样,招呼齐意正坐下,低声寒暄起来。

齐意正心里想着齐意欣刚才给他看的方子,心神不属。也没有在意顾远东的熟不拘礼。

顾远东看出齐意正心不在焉,问他:“你有心事?”

齐意正下定决心。对顾远东道:“二少,我们多年相交,我不拿你当外人。”

顾远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挑了挑眉毛,沉默地看着齐意正,等他说话。

齐意正就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娶意欣。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可是意欣。意欣……”却觉得意欣的状况,有些说不出口,心里对齐赵氏的恶毒又恼恨几分。

顾远东不动声色地道:“你是指她的病?——她的身子……”

齐意正愕然。“你都知道了?”

顾远东毫不在意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嗯,我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意正脸色阴沉下来,轻声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我还没有弄清楚这个方子的效用,可是从我妹妹的症状来看,不是一般的严重。”

顾远东抬起头看了齐意正一眼,淡淡地道:“有多严重?会送掉性命?”

齐意正抹了一把脸,讪笑道:“当然没有那么严重,又不是毒药,怎么会送掉性命?”

“那不就结了?——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顾远东又喝一口茶,就将茶杯放下,伸直长腿,静静地看着对面湖水绿撒花软缎门帘。

齐意正踌躇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实话,只是道:“既然你不介意,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高兴。不过意欣年纪还小,就算你和她订了婚,也要等到她十八岁之后再成亲。”有两年时间,齐意正觉得自己应该有法子开出合适的方子,为齐意欣治病。

顾远东却摇摇头,道:“不成,我等不了那么久。——最多今年年底,我就要跟意欣成亲。”

齐意正眉头皱得紧紧地,沉吟半晌,道:“你问过意欣了吗?如果她不同意,你可不要勉强她。”

顾远东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齐意正便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亲?”

顾远东抬起眼帘,眼含笑意,道:“今晚。”

齐意正倒抽一口凉气,惊喜莫名:“真的?——那倒是要去看看。”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道:“在什么地方,跟我说一声,我带着青云一起过去凑热闹,好不好?”

顾远东嘴角微弯,眼底露出些许柔情,“在北城门大观楼上。”

北城门正对着东街的起始点,高大巍峨,是大齐朝早年间修建的城门,距今也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东街是东阳城元宵花灯会的地方,而北城门大观楼,是东阳城观元宵花灯最好的所在。站在高处,俯瞰全城灯火,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东街街道宽敞,道路绵长,那边商铺云集。元宵节的花灯,每年都是各商铺自己挂出来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齐意正遥想那种盛况,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先走了。我们先去大观楼那边等着。”

顾远东伸手掏出个腰牌,扔到齐意正手里,道:“拿着这个。不然我的亲卫不让你上去。”

齐意正接过腰牌,笑嘻嘻地道:“谢了。”转身就走。

顾远东沉默地看着门外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手心里居然有些汗冒出来。

齐意欣来到内室。一眼就看见梳妆台上摆着十二个形态各异,精巧细致的木雕十二生肖,惊喜地问蒙顶:“这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一个拿起来,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放下去,爱不释手得很。

蒙顶抿着嘴笑,道:“是少都督才刚拿过来,送给三小姐的。”

齐意欣想起刚才顾远东手里那个玉色哆罗呢的包袱。心里一阵阵热流涌起,往四肢百骸冲刷而去,身心俱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眉尖和蒙顶交换一个眼色,故意道:“三小姐可是生气了?——少都督出一趟远门,居然只带了几个木头疙瘩回来,真是对不住三小姐一片挂念之心!”

齐意欣在梳妆台前坐下,笑意盈盈地道:“送礼是投其所好。我就喜欢木头疙瘩。”又道:“你们别尽着贫嘴了,快去给我找衣裳去。我要出去看花灯。”

蒙顶一边乱着给齐意欣找出门穿的大衣裳,一边道:“三小姐以前元宵节的时候。嫌冷,都不去看花灯的。”

齐意欣笑了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好汉不提当年勇,蒙顶,以后别再说我以前怎样怎样了。人都是在变的,变好还是变坏,都在一念之间。”

蒙顶吐了吐舌头,道:“三小姐越发出息了。都会参禅了。”说着,已经从箱笼里找出一件海棠红织金线折枝菊人字襟貂毛大袄,配着同色联珠兽纹织锦貂皮长裙。给齐意欣换上。

眉尖已经给齐意欣梳了堕马髻,斜斜插了一支青色玉兰花样式的青玉簪子,再在她头上戴上一顶火红的狐皮帽兜,压在她白嫩的额头上,衬着抹了橘红色唇膏的双唇,越发显得面如秋月,目似秋水还清,一双眸子盈盈欲诉,离一年前还带有几分稚气的齐意欣,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齐意欣装扮好了,蒙顶抢先一步撂开帘子,对外面的顾远东道:“少都督,三小姐出来了。”

顾远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见齐意欣披着玄色狐皮大氅从里间走出来,走动的时候,露出里面穿的海棠红衣衫,艳光尽敛,别有风情。

顾远东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我这次露过京城,给你买了一双貂皮手套回来。你戴着它,比拿着手筒要方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双精致的貂皮手套,攥过齐意欣的手,给她一一戴上。

有了貂皮手套做隔阂,齐意欣纵然拉着顾远东的手,也不会有那种不能自已的感觉。

齐意欣笑着抬头,看着顾远东的眼睛,轻声道:“多谢东子哥为我着想。”

顾远东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手牵着齐意欣的手,转身出了屋子。

蒙顶和眉尖也披了灰鼠皮的大氅,拿着手炉、帕子,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抱着齐意欣出门用的包袱和食盒,跟着一径往二门上去了。

齐意欣一路上有些不安,问顾远东道:”你可跟我祖母说过要带我出去?”

顾远东攥紧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道:“当然说过了。我早就打过招呼,你祖母和二婶都答应了。”

齐意欣下意识往齐老太太那边的院子望过去,见那边都是黑灯瞎火,好像都已经睡下了。

“祖母今日倒是睡得早。”齐意欣随口道。

顾远东没有说话,拉着她快步来到二门上,坐了轿子,一起来到齐家大宅门口。

顾远东本是骑马回来的。到了东阳城之后,就给顾平传了话,让他把雪佛莱小轿车开过来。

顾平背着手,含笑站在轿车的车门旁边,等着顾远东带齐意欣出来。

齐意欣和顾平见了礼,客气地道:“有劳顾副将了。”

顾平忙道:“三小姐折杀顾平了!——不敢,不敢!”避开了齐意欣的行礼。

齐意欣有些诧异地看了顾远东一眼。

顾远东没有理会,给齐意欣拉开车门,道:“进去吧。”

齐意欣上了车,远远地坐到另一端。

顾远东也躬身进来,关上车门,对前面坐在司机位置的顾平道:“开车,去北城们大观楼。”

顾平会意,按了几下喇叭。前面开路的几辆进口摩托一路先行上路,为后面的轿车开道。

顾平高高兴兴地开着车,一路狂奔,来到东街的南面入口。

从这里进去,一直往北走,就是北城门大观楼。

齐意欣站在冬夜寒浸浸的夜空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各色花灯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