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划蛋糕的手略略一滞,强笑了一下,却掩不住语气中的艰涩:“…那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空中正绽出几朵硕大的金紫色烟花,将水榭中照得如白昼一般,顾婉凝回头望了一眼虞浩霆,见他只是低头切着桌上的蛋糕,心中莫名的一阵酸楚。

邵朗逸和康雅婕刚刚 舞池,便听见康雅婕轻轻“咦”了一声,邵朗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隔着大厅的一排窗子,已遥遥望见泠湖方向一朵一朵的烟花腾空而起,大厅里的宾客也有走到窗边张望的,这边一曲终了,那边的烟花仍然未停。

“今天不年不节的,谁家的烟花放的这样大手笔?”高雅琴瞧了一阵,诧异着说。她心下忖度,江宁城里的达官显贵此刻十有八九都在这里,且今天是邵家的婚礼,怎么会有人挑着日子来别这个苗头?虞夫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不答话。

这时,邵朗逸携了康雅婕过来和虞夫人寒暄,邵朗逸的母亲和虞夫人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当年邵朗逸的大哥在徐沽阵亡,邵夫人伤心之下,郁郁而病,第二年竟亡故了。虞浩霆大半时间都随父亲在军中,虞夫人便将邵朗逸接到虞家照拂,因此邵朗逸同这位姨母十分亲厚。

高雅琴等人一见新娘子过来,自然便端出了十二分的热络,围着康雅婕问长问短。邵朗逸则立在虞夫人身边,含笑旁观。虞夫人微侧了头,低声对邵朗逸道:“是他在你那里弄的花样?”

邵朗逸俯 子轻声道:“姨母一猜就中。”虞夫人轻轻一叹:“他要哄女孩子高兴,什么时候不行?偏偏挑今天,叫旁人知道了,倒以为你们生分了。他没分寸,你也不劝劝他?”

邵朗逸微微一笑:“今天是婉凝的生日,之前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我就换一天行礼了。”虞夫人看了他一眼,冷道:“这是什么话?你不要处处都迁就他。”两人正说着,康雅婕忽然朝这边问道:“朗逸,今天是哪里在放烟花,你知不知道?”

邵朗逸淡然道:“是泠湖。”

“那是什么地方?是公园吗?”

邵朗逸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是我的一处园子。”

康雅婕闻言一怔:“怎么今天在那里放烟花?”

邵朗逸一面拉着她起身,一面说:“浩霆借了我的地方给人过生日。”

康雅婕一听,挽着他低声问道:“是那个顾小姐么?”邵朗逸点了点头。

“今天虞四少说的私事就是这个?”

邵朗逸不置可否地一笑,康雅婕神色微微一凉:“她算什么?也值得这样。”

邵朗逸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值不值得,都是浩霆的事。”

康雅婕有些嗔恼地瞧着他:“那你干嘛要今天借园子给他?”

邵朗逸道:“我的就是他的,至于他用来干什么,我不过问。”

康雅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更有些着恼:“之前你跟他说,早知道要改个日子行礼,也是说的这个么?”

邵朗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康雅婕脸色已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朗逸淡淡一笑:“行礼的日子是挑出来的,生辰却是不能挑的。”

康雅婕冷冷道:“她年年生辰,怎么能跟我的婚礼比?”

邵朗逸低头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康雅婕不禁面上一红,只听他的声音里蕴了许多宠溺的笑意:“你要是喜欢,我们每年都照这个样子玩儿一次,怎么样?”康雅婕一听,忍不住掩唇一笑,刚才的事却忘了大半。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顾婉凝突然间醒过来,深沉的夜色罩在宽大的卧室里,仿佛时间都不再走动,她捞起搭在床边的披肩裹在身上,悄悄走了出来。

客厅里开着一盏壁灯,柔细的一点暖光像是闪烁的烛火。虞浩霆侧身躺在沙发上,睡得很沉。他平日里总是身姿笔挺,此刻这样侧在沙发里,肩膀手臂都搁得有些勉强,连枕头也有一些露在沙发外头,十分委屈的样子。大约是他之前总是翻来覆去的缘故,盖在身上的一条绒毯大半都落在了地上。顾婉凝看了一阵,终于俯身将落在地上的毯子拉了起来,盖在他身上。

然而,她的手一触到他温热的气息,便立刻缩了回来,逃也似的转身疾走。于是便没有看见,沙发上本该沉沉睡着的人,嘴角却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035、难得你为我哭一回

青榆里的巷子太窄,车子开不进去,只好都停在巷口。虞浩霆拉着顾婉凝从车上下来,早已有人沿街封了路,巷子里头也站了岗哨。

“这巷子太小了,我之前叫他们另找了一处宅子让你家里人搬过去的,你干嘛不肯?”虞浩霆四下打量着说。

顾婉凝一下车便朝对面望了一眼,见原先那间药店还在,才低了头跟在他身边:“我觉得这里很好。”

婉凝的舅母知道虞浩霆要来,便躲在了房里,在窗帘缝里大气也不敢出的往外瞧着,婉凝的舅舅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阵仗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好对顾婉凝道:“你外婆日日念着你,不知道多担心…”他说到这里,忽觉不妥,连忙住口,见虞浩霆只是四顾打量着院子,并没有留意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外婆——”顾婉凝低低叫了一声,坐到了外婆身边,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虞浩霆已跟了过来,对她外婆点头道:“梅老夫人。”

外婆淡淡看了他一眼,浮出一个叹息般的笑容:“四少请坐。”

虞浩霆依言在婉凝身边坐下,温言道:“浩霆今日才登门拜望,礼数不周,还请您包涵。”

“四少太客气了,前些日子若不是四少请了江宁最有名望的大夫过来,我的病也不会好的这样快。”外婆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语气间全无谢意,十分冷淡。

虞浩霆略一思忖,望着婉凝的外婆正色道:“我知道您一直为婉凝担心,之前是我多有唐突,没有照顾好她。不过请您放心,以后我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她该有的名份,我一定会给她。”

他这样说着,顾婉凝的头垂得更低,既不敢看着外婆,也不肯看虞浩霆。而外婆的目光落在虞浩霆身上,眼神却有些游离:“四少言重了,我们这样的寒门小户,实在是不敢高攀,还是请您另觅佳配吧。”

虞浩霆闻言一怔,他料到婉凝的外婆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想着她所担心的不过是婉凝的终身,所以先就剖白了一番,却没想到她竟这样直接,踌躇道:“您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尽可对浩霆直言…”

顾婉凝见状微一咬唇,对虞浩霆道:“你到外面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虞浩霆听她这样说,便对婉凝外婆点了点头:“那您保重身体”,起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婆孙二人,外婆在顾婉凝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婉儿,他刚才…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当年…也这样跟我说,绝不会让你母亲受半点委屈。这世上的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说着,双眼一闭,一行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顾婉凝连忙握住她的手:“外婆,您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到底,他不过也是一时的兴致,过了这阵子就算了。”

“傻孩子,我就是担心你将来,他这样的家世身份…婉儿,眼下他待你必然是千依百顺的,”外婆摇头道:“只是将来要是有了什么变故,你千万不要强求。”

顾婉凝柔柔一笑:“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想着早点离了他才好。您不是说过么,咱们一家人好歹总能过日子,将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外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的性子不像疏影,你母亲…她是太痴了…”她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婉儿,你的事情,他没有疑心吧?”

顾婉凝轻声道:“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隔了这么远,而且我们在江宁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外婆点了点头:“如今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和旭明都平平安安,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

从青榆里出来,虞浩霆也没有再去别处,直接和顾婉凝回了栖霞官邸。两人默然吃了晚饭,顾婉凝起身要走,虞浩霆忽然道:“你不问问我几时走吗?”

顾婉凝停在他身后,淡然说了一句:“四少的公事不是我该问的。”也不等虞浩霆再说什么,便出了餐厅。

顾婉凝在楼前的草坪上慢慢踱着步子,芷卉挽着件薄绒斗篷跟在她身后。

“你的性子不像疏影,你母亲…她是太痴了…”

外婆的话叫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庆幸。母亲…怎么会那样傻?她在报上看到那人和陶淑仪结婚的消息,竟然还想着要当面去向他问个究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她是想着他见了她,就会回心转意吗?或者,一定要他亲口说了,她才能死心吗?

“你的性子不像疏影”。

她怎么敢像呢?

这世上的女子总以为自己的情敌必是另一个更娇更艳更妩媚的女子。其实,真正碾碎了那些情谊的不过是权势利益罢了,跌到这个漩涡里来的,又岂止是她母亲一个人?

她想起昨日婚礼上的康雅婕,那样的光彩夺目,众人钦羡,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桩交易。即便是当年夺了她母亲幸福的陶淑仪,不也是另一场交易吗?

那她自己呢?她却是连和人做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如果这些事她都不知道该多好,或许她也会像母亲当年那样,就这样跟着他,信了他,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在他手里…就算最后不过是一场空梦,也总是梦过的。

而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

“婉凝,醒一醒,婉凝!”虞浩霆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没事,没事的,宝贝是在做梦呢。”

她知道这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母亲俯 子把她搂在怀里,她知道她是要走了,她知道她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想跟她说,可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妈妈!她分明是在叫,可母亲像没有听见一样,松开了她。

她听见枪声,那件绣着白梅花的旗袍上洇开了一团一团的血雾,怎么会?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那血溅在了她脸上,是温热的,不是母亲,是他,他受伤了,他怎么在这里?他不能在这里。虞浩霆,你不能在这里!母亲呢?温热的血浸透了一朵一朵的白梅花…虞浩霆,你不能在这里…

她霍然回头,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抵住了她的额头,她看不见握枪的人,但她知道是谁。那枪从她眼前缓缓移开,指向她身后。谁?谁在她身后?妈妈…妈妈…你快走!不对,他不会朝妈妈开枪的,不会的。那是谁?他要杀谁?是他吗?虞浩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能在这里,你怎么一个人?你走!卫朔呢?别开枪!她用手去扳那枝枪,却怎么也扳不动。别开枪!虞浩霆,你走啊!然而,握枪的人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唇角掠过一丝冷笑:“你骗我。”

她知道她是在做梦,她攥住他的手臂,喘息不定地看着他,嘴唇也不住颤抖,她听见值夜的丫头在外头问:“四少有什么吩咐?”虞浩霆扬声道:“去温一杯牛乳过来。”

她靠在他怀里,他身上穿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温热的气息隔了衣裳烫着她的脸颊,他轻轻拥着她,等她静了下来,才俯在她耳边轻笑着问道:“你梦见什么了?一直叫妈妈也就罢了,怎么还叫卫朔?”

顾婉凝一怔,惊疑地问道:“我还说什么了?”

虞浩霆寥落地一笑:“你叫我走。我这么叫你害怕吗?”

顾婉凝默默咬着嘴唇不肯开口,虞浩霆轻 着她的头发:“你不用怕,我明天就走,你好多天都不用看见我了。”

顾婉凝诧异地望着他:“你明天就走?”

虞浩霆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眼眸闪出一抹明亮的笑意:“怎么了?舍不得我?”

顾婉凝立刻垂了眼睫,从他怀里向外一挣,虞浩霆却揽紧了她:“婉凝,等我回来你再气我,行么?我明天一走,真的好些日子都见不到你了。” 他说着,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冷不防肩头骤然一疼,竟是顾婉凝张口咬在了他肩上。虞浩霆却浑然不觉一般,仍然拥着她柔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心里没有我。昨天晚上你出来看我,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高兴…宝贝,等我回来你再气我吧…”

顾婉凝死死咬在他肩上,她跟自己说要恨他,他那样逼她骗她折磨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一点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她不恨他又能怎样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还嫌她陷得不够深么?他一定要把她拽进万劫不复的境地么?她慌乱地想着,惊觉鼻息间一股淡淡的腥甜,下意识地便松了口,方才听见虞浩霆低不可闻地“嘶”了一口冷气。她遽然坐直了身子,惶惑地看着他。正在这时,已经有丫头端了牛乳进来,虞浩霆接过来试了一口,递到她面前:“不烫的。”

顾婉凝低头握着杯子,匆忙喝了一口,等那丫头带上门出去,才微微抬了眼,去打量虞浩霆的肩膀,只见几点血痕已从他衬衫上渗了出来。

虞浩霆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我留个记号,好叫我天天都念着你。”

顾婉凝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那天…你也伤在这里…”她说着,心里气恼,竟有几颗泪珠滚了下来。

虞浩霆皱眉笑道:“早就没事了”,他心中一动,伸手托在了婉凝腮边:“你这几颗眼泪我可要好好留着,难得你为我哭一回。”顾婉凝面上一热,别过脸去,虞浩霆踌躇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婉凝,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顾婉凝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这是四少的地方,您想怎么样用得着问别人吗?”

虞浩霆目光一颤,站了起来:“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我不在,你有什么事就告诉致轩。我不会过来的,你睡吧。” 他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今天更到这里,欢迎吐槽,见三百字以上长评加更,谢谢!

康氏正式易帜一周之后,困守兴城的刘民辉部突然哗变,刘民辉手下的两个师长扣押了刘和一班亲信之后,向虞军请降,蔡正炎直接将刘民辉送到了康瀚民军中。俄方虽然两次向边境增兵,但康氏易帜之后防线北移,大部兵力亦推到了边境,严阵以待,俄方一时倒也不好动作,北地局势渐渐缓和下来。国内舆论对康瀚民多有赞誉,称此举对全国之和平统一功莫大焉,而江宁政府上下亦对虞浩霆刮目相看,不料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手段城府。

虞浩霆走了将近一个月,仍是归期未定。谢致轩瞧着刚一入冬,顾婉凝便颇有些憔悴了,最近几天更是神情忧悒。他几次试探着想带她出去,顾婉凝却都摇头不应,莫非是之前的事情吓着她了?

这天他正在侍从室跟人闲聊,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回头一看,却是霍仲祺。

谢致轩一见是他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霍仲祺往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我一个闲人,四处逛逛,四哥不在,你这个侍从官就放羊了吧?”

谢致轩闲闲笑道:“四少的事情我本来也不管,我只管替他看着顾小姐。”霍仲祺眼波滞了滞,随口说道:“婉凝倒不怎么麻烦。”谢致轩闻言目光一闪:“你跟她熟吗?”

霍仲祺一怔:“怎么了?”

“没怎么,她是不麻烦,不过,浩霆走了这些日子,我瞧着她老是没什么精神。我问了官邸的丫头,说她这些天饭也不怎么吃,这么着下去,可就真是个病西施了…” 谢致轩想了想,转而道:“你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浩霆说她是个爱玩儿的,叫我带她出去散散心,可她什么兴致都没有。”

霍仲祺神色一沉:“那我瞧瞧去。”

霍仲祺原先在栖霞来去都是极熟络的,只是顾婉凝来了之后,他才来得少了,这会儿听下人说顾婉凝还在楼上,便迳自到二楼的起居室里等着,叫丫头过去通报。

等顾婉凝过来,霍仲祺一见便是一惊,她原本就是纤柔窈窕的身形,如今竟又消瘦了几分,莲瓣般的一张面容,血色极淡,虽然带了一抹笑意跟他打招呼,却是一身掩不住的轻愁倦怠,霍仲祺皱眉道:“你是不是病了?有没有叫大夫来看过?”

顾婉凝微一低头,轻声道:“没事,可能天气冷了人懒得动,精神不太好罢了。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来找致轩,听他说你不大好,就过来看看。”

顾婉凝听了,淡淡一笑:“你不用总惦着我的事情,没什么的。”

霍仲祺沉吟了一阵,笑道:“四哥不在,你也用不着老把自己拘在官邸里。你要是觉得闷,就叫致轩带你散心去,吃喝玩乐这些事,他是最拿手的,四哥留他在这里跟着你,就是这个意思。”

顾婉凝听他这样说,疑道:“这个谢参谋…到底是什么人?”

霍仲祺一怔:“四哥没有告诉你吗?” 顾婉凝摇摇头,霍仲祺笑道:“他是虞伯母的侄子。”

顾婉凝想起之前的事情,心下恍然,怪不得他家中那样奢华,人也如此不羁,却更是疑惑:“那他怎么到这儿来当侍从官?”

霍仲祺闲闲笑道:“他原先是在参谋部混日子,至于怎么到这儿来当了侍从官,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他在这儿,就不能浪费了,侍从官就得有个侍从官的样子,我给他找点事做。”他说着,就去拨了电话到侍从室找谢致轩:“我记得这几天季惠秋要在春熙楼演全本的《牡丹亭》,是什么时候?…今天晚上?”

霍仲祺朝顾婉凝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朝电话那边说:“顾小姐要去看,你安排一下。”顾婉凝一愣,忙冲他摆手,霍仲祺却轻轻一笑挂了电话,对顾婉凝道:“你就当是为他们着想,你总这样恹恹的没精神,等四哥回来,别说致轩,就是你身边伺候的丫头也不好交差。”

顾婉凝听到这一句,心头一跳,幽幽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霍仲祺有些纳闷儿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致轩说四哥每天都打电话回来的,你没有问他么?”

顾婉凝摇了摇头:“和他公事有关系的,我不方便问。”

霍仲祺笑道:“你这也太小心了。”他见顾婉凝一说到虞浩霆便神色惶然,便连忙转了话题:“《牡丹亭》你知不知道?季老板的杜丽娘幽微婉转,很是韵味无穷的。”

顾婉凝微微一笑:“我听过几折,《牡丹亭》我记得有五十多出,你刚才说要演全本,怎么演得完呢?”

霍仲祺道:“说是‘全本’,其实也没有那么全,不过,还是要连演三天的,今晚是头一场,幸好赶得及。季老板的戏本来就一票难求,如今雅部更是越来越少,这一回要是不去看看就太可惜了。”

顾婉凝看了一眼墙边的落地钟:“那你叫他现在去买票,不是为难他吗?”

霍仲祺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放心,这点儿事情还难不倒谢少爷。”

霍仲祺陪着顾婉凝吃过晚饭出来,谢致轩已经安排好车子等在门口了,等顾婉凝走过来,他就拉了车门等在边上。霍仲祺见了,不由莞尔一笑:“你还真像。”说罢,迳自坐了前面的车,顾婉凝心下也有几分好笑,面上的神色便舒朗了一些。

昨天有亲提到匪大的另一本“如果这一秒”,偶爬去看了下,原来是“来不及”的续集,呃,大概是男主的背景设置比较像(不过,自恋的说,偶文里的男性角色道德指标稍微高一点哈,轻拍!)。为神马把男主的背景设置成这样呢?因为俺觉得只有这样最后才有he的可能。

“国王”选的永远是权杖和王后,“王子”才可能会选灰姑娘。因为前者必然有强烈的权力欲望去驱动他的人生道路;而对后者而言,与生俱来的东西,就没有那么珍贵了。

前面还有亲说到女主的性格问题,在这里也顺便吐槽一下。

人的性格养成都和童年经历有很大关系,而在童年时期有两种印记最难磨灭,一是被遗弃,一是性/侵犯。女主小时候等于被遗弃了两次,她爹的行为还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内,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只是她们运气不好;但她娘的离开才是真正的打击。

围观群众:别废话了,滚去码字!

036、总不能只看情死,不看回生

车子还没到春熙楼,顾婉凝远远便看见了戏苑门前立着的高大花牌,上头绘着大朵大朵嫣红娇粉的牡丹花,正中则聊聊几笔勾勒写意着一旦一生柳眉凤眼柔白轻红的侧脸,“季惠秋”和“潘兰笙”几个大字饱蘸了金粉写在上头,光彩非常。今日有如此份量的名角和戏码,春熙楼门前自然也热闹十足,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待随行的侍从清了地方,谢致轩才替顾婉凝开了车门,春熙楼的老板已笑容满面地迎在了门口。谢致轩也不跟他多应酬,便引着顾婉凝和霍仲祺进了楼上的包厢。

春熙楼是江宁的三大名园之一,为求音色清宏,舞台顶子特意用百余根变形斗拱接榫堆叠,成一螺旋音罩。楼内青砖铺地,一色的硬木八仙桌椅衬着榴红丝绸坐垫,隔扇的门窗墙板皆是镂空木雕,“蝙蝠蟠桃”、“松鹿麒麟”等各色寓意吉祥的图安,舞台正中悬着一块“薰风南来”的横匾,前台的横楣圆雕了连续的狮子滚绣球纹样,工巧富丽之中不失清雅。台下的散座此时已然坐满,而楼上的正厅和东西两廊的包厢中也都是衣香鬓影。

霍仲祺陪着顾婉凝坐下,见谢致轩一脸肃然地站在边上,轻咳着笑了一声:“你别装了,坐下看戏。” 谢致轩仍是一本正经:“我这是职责所在,你看你的好了。”顾婉凝听了转脸对他说道:“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谢致轩一怔:“《游园》、《惊梦》固然好,但是《拾画》、《玩真》,还有《冥誓》也是好的,总不能只看情死,不看回生。”

顾婉凝往场中略略扫了一眼,轻声道:“只怕谢少爷站在这里,许多人都不看戏了。”

谢致轩洒然一笑,瞥见隔了两个包厢里坐着三个珠光宝气的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虞家的三太太魏南芸,便对顾婉凝道:“小姐要不要去和三太太打个招呼?”

其实,顾婉凝也看见了魏南芸,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去不去和魏南芸打招呼都惹人猜度,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而此时听他问起,她却不好作答,一时冷在那里。谢致轩刚才话一出口已觉不妥,又见她面露犹疑,忙道:“我去吧,看看三太太有没有什么吩咐。”

顾婉凝一进包厢,魏南芸便看见了她。虞浩霆不在官邸,顾婉凝一向都很少出门,今日魏南芸约了高雅琴和龚晋仪的太太邢瑞芬一起过来看戏,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她,待瞧见霍仲祺陪着她坐在包厢里,不由眉心一蹙。她还未开口,却听邢瑞芬语气中尽是诧异:“跟着顾小姐的那个侍从官,我怎么瞧着像是…”

魏南芸也不抬眼,剥着一颗福橘道:“是谢家的五少爷。”

邢瑞芬轻轻“啊”了一声:“这是怎么说?”

魏南芸淡淡道:“致轩是过来跟浩霆的,浩霆去了北边,就留他在官邸里。”

高雅琴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你们这位顾小姐倒会支使人,谢少爷这样的身份,也好让这么站着。”

魏南芸轻轻一笑:“他现在这个身份,站着就对了”,她说着,心下暗想,就怕有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已有侍从带了谢致轩进来。

魏南芸看着他笑道:“我们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钟夫人,龚少夫人。”谢致轩客气地跟包厢里的人打了招呼,又对魏南芸道:“顾小姐叫我来问问三太太,有没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