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三句,林芝维整个人都凉透了。

虽然这样跟林芝维传了话,齐振却知道十有八九是来不及了,郭茂兰敢留他一条命,就是算好了即便他醒过来通知了虞浩霆,他也已经过了薛贞生部的驻地。

况且,郭茂兰的通行证件已经是虞军中级别最高的,他们这次送顾婉凝走用的是虞浩霆的座车,即便是林芝维这边打招呼,都未必有人拦的下他。

果然,林芝维的电话刚打下去,立时就有两个哨卡回话:郭参谋的车上午已经过去了,因为车窗是遮光,车上有没有其他人却说不清楚。

林芝维放下电话犹自不能相信,郭茂兰居然是李敬尧的人,还这样轻而易举地拐走了顾婉凝?眼看虞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这是想拿顾婉凝换什么?难道能叫虞浩霆为了这女孩子退出锦西?这怎么可能?

听齐振把事情说完,汪石卿和叶铮都面带忧色地看着虞浩霆。

汪石卿担心的是如果李敬尧真拿她逼虞浩霆退兵,虞浩霆要怎么办?这女孩子跟虞浩霆牵扯极深,又是刚刚失而复得,最是放在心尖儿上的时候。就算他们一时不要锦西也不是不可以,但却不能是为了这个缘故,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虞浩霆怎么向江宁政府交待,他今后还怎么带兵?

叶铮心里却是难过郭茂兰居然是李敬尧插在这里的钉子,还插的这么深!

郭茂兰高他两届从定新毕业,两个人在旧京也有来往,这一年多他们一同随侍虞浩霆左右,郭茂兰每每都比他能体贴虞浩霆的心意,虞浩霆对顾婉凝的痴心,他看着都觉得心疼,更何况郭茂兰?

可如今他居然能把四少眼珠子一样的心肝宝贝绑到李敬尧那里去!真他妈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而虞浩霆脸上却一丝怒意焦灼也没有,静静地跟齐振说了一句:“你下去吧。”转脸便对汪石卿道:“照我们先前商议的,后天晚上动手。”

他这样不动声色,汪石卿和叶铮都是一愣,虞浩霆看了看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铮忍不住开口道:“四少,那顾小姐??”

虞浩霆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轻飘飘地抛下一句:“我们逼的越狠,她就越安全。”

顾婉凝一醒过来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刚要起身,微微一想背脊忽然就有些发凉。

她之前是在去眉安的车上,就算是睡着了,到眉安上船的时候郭茂兰一定会叫醒她,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睡的这样死。

她打量身边的床帐,质地上好,纹饰更是华丽鲜明,只是周遭光线暗淡,不知道是已经到了傍晚还是外面的窗帘遮光。

她悄无声息地撩出一条缝隙向外张望,这房间大约也是个套间,陈设都是中式,地上铺着锦绣团花的酱色地毯,她只能望见近处的梨花木桌椅,和一个花鸟刺绣的四扇围屏。这里不是燕坪镇的行辕,郭茂兰他们不应该随便把她带到别处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婉凝静静听了一阵,窗子外头似乎有人走动,房间里却静无声息。她大着胆子揭开帐幔,看见自己的小皮箱立在床尾,她想了想,下床将帐子拉好,光着脚走到门边,在门后贴墙站着,顺着合叶缝隙望外看。

外面的客厅里已亮了灯,坐在硬木椅上喝茶的人正是郭茂兰。

顾婉凝看见他总算松了口气,刚要伸手开门,忽然从外面晃进来一个带着随从的年轻人,门缝太窄,她看不大清楚这人的样貌,但这人身上咔叽色的军装却绝不是虞军的服制,只听那人笑嘻嘻地对郭茂兰道:“人还没醒呢?”

顾婉凝一惊,手便缩了回来。她没听见郭茂兰答话,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惟有进来那人又接着说道:“你用的什么药?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我进去瞧瞧。”

郭茂兰起身在那人面前一拦:“这里的事情就不用曹连长操心了。”

顾婉凝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狂跳,转眼打量四周,一眼看见靠窗的平头案上搁了笔墨砚台,想也不想就走过去,顾不得墨汁沾污,便把那砚台紧紧握在手里,靠在门边一动不动听着外头的声响。

那“曹连长”还在:“这小妞儿能让虞浩霆退兵?你不会是蒙我姐夫的吧?”

郭茂兰仍是十分冷淡的声气:“这件事自有督军定夺,曹连长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去问督军。”

“你少拿我姐夫压我,你护着这小妞干什么?难道还盘算着回头去跟虞浩霆?”

顾婉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是郭茂兰把她给卖了,这里多半就是广宁,他说的督军便是李敬尧。他们要拿她去跟虞浩霆谈条件?真是可笑。

她从前总是担心她的身世会让她早晚有一天陷入这样的境地,没想到这境况竟来的这样快。

外面仿佛是有些推搡的声音,只听那姓曹的忽然提高了声音:

“怎么?虞浩霆的女人旁人看不得吗?我告诉你,惹急了我还就收拾了她。你们这些龟儿子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有人跟老子动手吗?”

顾婉凝听到外面声音纷杂,突然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念叨着:“我还就非要瞧…”

她抓着手里的砚台就朝那人脑后奋力砸了过去,那人话没说完,“扑通”一声直直摔倒在地上。

外面的人也忽然没了动静,顾婉凝站在门口一看,郭茂兰正单膝跪压在一个人背上,旁边还倒着一个。

郭茂兰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唇边笑意艰涩:“小姐受惊了。”

顾婉凝犹自攥着手里的砚台,喘息不定:“你现在带我回去,我保证你没事。要是你回不了江宁,月白怎么办?”

郭茂兰放开那人,缓缓站起身来:“难为小姐还为我打算。”

他之前压住的士兵松脱出来,便抢过去看被顾婉凝砸翻的“曹连长”。只见那人脑后竟渗出不少血来,还蹭着墨汁,红黑混杂,十分骇人,当即就叫“来人”。

外头旋即冲进来一班侍卫,领头的一见这个场面也吓了一跳,皱眉看了看顾婉凝,却不说什么,只吩咐人赶紧把那曹连长抬出去找大夫。

顾婉凝知道是走不脱了,冷冷看了郭茂兰一眼,转身回去穿上鞋子,脸上手上溅的墨汁也不擦,径直走出来在客厅里坐下:

“我饿了,我要吃饭。”

虽然明白虞浩霆说的没错,但叶铮和林芝维都觉得,即便事实如此,他未免也太淡定了些。广宁城如今被虞军围得铁桶一般,却不知顾婉凝如今是怎么样,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叶铮心里头除了咒骂郭茂兰,竟只能盼着李敬尧赶紧送个信儿来。

很多时候,漫无目的的“等”,才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

卫朔却是担心虞浩霆。

顾婉凝先前住的房间里到了深夜还亮着灯,他犹豫了一阵走进去,虞浩霆果然一声不响地坐在床边,身边搁着棋盘棋谱,竟是一个人在闷头打谱,见他进来,忽然问了一句:

“婉凝的外婆过世了,你知不知道?”

卫朔一愣:“不知道。”

“欧阳怡没告诉你吗?”

他骤然提到欧阳怡,卫朔心头震了一下,木然道:“欧阳小姐年初的时候出国了。”

原来如此。

虞浩霆又搁了一枚棋子,沉着声音仿佛是跟卫朔说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李敬尧是想让我活剐了他。”

卫朔听了他这样说,总算有些放心。他最担心的不是虞浩霆因为顾婉凝的事失了方寸,而是担心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先前顾婉凝失了孩子,旁人也都眼见着虞浩霆伤心,可是只有他明白虞浩霆自责极深,从来就没有真正释怀过。如今顾婉凝出事,说穿了也还是因为他。

卫朔只怕他想到这个,又触了旧伤,此刻知道他眼下把事情都记在了李敬尧头上,反而放下心来。

他才刚要退出去,外头却有人敲门通报:“总长,霍参谋来了,要见您。”

虞浩霆站起来就往外走,卫朔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悬了上来。

什么紧急军务也用不着霍仲祺大半夜的从前线赶到这里,难道也是为了顾婉凝?他从哪儿得的消息?想起之前在江宁的旧事,卫朔跟在虞浩霆身后就暗暗皱了眉。

霍仲祺原是跟着薛贞生麾下的炮兵团驻扎在酉山,今天晚上碰巧有事到指挥部,薛贞生却突然向他问起郭茂兰,说是事情十分蹊跷,先是他中午开车是去了广宁方向,接着却是燕坪镇行辕那边打来电话,要连人带车务必拦下,待听说人已经走了,也没再有其他的吩咐。

霍仲祺一听,没来由地惴惴起来,思前想后还是打电话过去问了叶铮,叶铮拗不过他,支吾着说了,霍仲祺来不及跟薛贞生交待,只说虞浩霆那里有事,匆匆忙忙就往燕坪镇赶。

他知道虞浩霆珍重顾婉凝,但李敬尧想用她胁迫虞浩霆罢兵却是异想天开。

四哥不是他,若是他,天塌下来都能不顾的,可四哥不行。方才薛贞生说之前布置的事情并没有变故他就慌了,四哥是不要婉凝了吗?曾几何时他最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却最叫他惊骇。

霍仲祺心乱如麻地开车出来,夜风一吹,人便清醒了不少。

见了四哥,他说什么?说他为了婉凝什么都能不顾?笑话!他得救婉凝,可他救不了,他得让四哥救婉凝!

霍仲祺一路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慢慢有了主意。

为了她,他什么都能不顾的,况且,他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在意。

076、他倒是很愿意这样一了百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短处在李敬尧手里?”

顾婉凝不吵不闹,吃过早饭就坐在窗边看书,翻了几页忽然抬起头来,盯着郭茂兰问道。

她原先猜测郭茂兰能有此举,必然是李敬尧一早安插在虞浩霆身边的亲信,如今既然揭穿了身份回到广宁,就该换回锦西的服制,然而他今天过来身上却仍是虞军的军服。

郭茂兰远远坐在一边看着她。

昨天被顾婉凝砸翻的人是李敬尧的小舅子曹汐川,还是他的警卫连连长,虽说有些纨绔,但从军几年,也是杀过人沾过血的,居然叫她一砚台砸进了医院。

李敬尧小二十个姨太太,只这个曹汐川是原配夫人的幺弟,正牌黄马褂,要是在平时,吃了这样的亏,非找回来不可,可昨天砸他的是顾婉凝,他也只能认了,连他姐姐都无计可施地连连叹气:“这样的时候,你去招惹那女人做什么?”

这女孩子娇娇小小,发起狠来倒颇有几分机敏绝烈,当初死在自己手里的冯家二公子就吃过亏,如今又长了两岁,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怕了。

他正想着,听见顾婉凝这一问,却无言以对,只好所答非所问地回道:“小姐放心,我在这里,一定保护小姐周全。”

顾婉凝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再追问,低头想了想,咬唇道:“要是我平安回去,我尽量照顾月白。”

郭茂兰一怔,喉头动了动,良久才道:“多谢小姐。”

锦西富庶,李敬尧多年来兢兢业业地刮钱,家大业大人口又多,督军府修的宏大堂皇,临时“招待”顾婉凝的院子也十分精致,后面还有个小花园,只是四处都是卫兵。顾婉凝在院子里转一转,身边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丫头。

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她倒没什么可想的了,暂时来说,这里的人不会把她怎么样,而她也不过是牌桌上的筹码。不管是桥牌还是麻将,也不管是谁叫牌谁梭哈谁点炮谁开和,都不是筹码能决定的。

至于虞浩霆会怎样,她也不愿意去想。

她在燕坪镇这十几日,异乡风物阻隔了世事扰攘,叫她把从前的事情都远远地抛了去,可这一下变故却将她从情愫缠绵中拽了出来。郭茂兰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拐了她来给李敬尧交差,可是她不会做什么英雄救美的痴梦。

他到这里不是来和她重修旧好的,是来拿他的千里江山的,她能指望他吗?

若是她死在这里,那句“我等你”就是她此生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或许多年之后午夜梦回,他想起她来还要有几分唏嘘,倒是凄美的很。

可她要是不想死,她能等的来他吗?

她不愿意去想,她怕疼。

她需要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她就极认真地吃饭。

督军府的厨子倒没有因为兵临城下失了水准,尤其是一道金黄红亮,鲜香微辣的鲤鱼让她吃的很有几分满足。

可是很快,倒胃口的事情就来了。

“鄙人的招待,顾小姐还满意吗?”

一路畅通无阻,不打招呼就走进来的,除了主人李敬尧之外,再不会有别人。

顾婉凝头也不抬一边剔着鱼刺一边问:“这道菜是什么?”

李敬尧略怔了一下,看着她碟子里的鱼肉答道:“干烧岩鲤。”

顾婉凝接着又问:“那烧这菜的师傅叫什么?”

李敬尧皱眉道:“顾小姐有事吗?”

顾婉凝总算剔好了鱼刺,抬头直视着他:“若我不死在这里,等这师傅过些日子自己开了馆子,我是一定要去捧场的。”

李敬尧听着她的话,脸色一变,唇角 了两下:

“顾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请小姐到舍下做几天客,哪说的上生死这么严重?况且,虞四少也必然不会让小姐有什么万一。”

却见顾婉凝慢慢嚼了嘴里的鱼肉,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就不用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吧?您要是有空,还是去帮我问一问,这是哪位师傅的手艺。”

李敬尧昨天见郭茂兰抱着她下车,半掩在怀里的雪白面孔惊鸿一瞥,便感叹果然是个美人儿,怪不得郭茂兰说这女孩子是虞浩霆的珍爱之人。但他也清楚要用她要挟虞浩霆退出锦西怕是不能,不过,有这么一个筹码在手里,自己的身家性命却是多了一重保障。此时见她这番作派,兼之昨天又砸翻了曹汐川,越发让他觉得这女孩子在虞浩霆身边是娇纵惯了,不晓得天高地厚。

一边想着,一边又去打量顾婉凝,只见她穿着一件玉色的立领衫子,无花无绣,衬着一条阔摆黑裙,黑漆漆的两条发辫自肩头齐整地弯在脑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眼角眉梢的冷厌里犹带着几分稚气。分明还是个女学生的样子,过几年再添些风情,那就是尤物了,虞浩霆倒当真是艳福不浅,若是换个时候,他见了这女孩子也非要弄到手不可。

“既然顾小姐什么都明白,那就麻烦您待会儿写封信,告诉虞四少一切安好,叫他放心。”

几个人杵在这里,顾婉凝也没了胃口,站起身来用餐巾擦了擦手:

“我劝你还是算了,他要是想跟你谈,不用我写什么信;他要是不想跟你谈,我写信也没用。虞浩霆是什么人,你真的不知道吗?”

李敬尧听她对虞浩霆直呼其名不觉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着她“嘿嘿”一笑:“顾小姐也不用太妄自菲薄,这件事——我信小郭。”

说罢,瞥了郭茂兰一眼:“至于虞四少是什么人,自然还是顾小姐最清楚。”

顾婉凝虽然镇定,但终归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他这么一说,脸便微微有些红了。

李敬尧见她雪肤微晕,秋水空濛?,清艳不可方物,虽然不能造次,却也忍不住要 她一下:

“再说,那姓虞的要真是个无情无义的,顾小姐大可留在广宁。我家里十八房姨太太,倒不介意凑个整数,反正我也不吃亏。”他话一出口,郭茂兰霍然便站了起来。

顾婉凝面上却没有了羞惧之色,反而低低一叹:

“虞四少虽然多的是女朋友,但人却傲气的很,尤其爱面子,你碰一碰我——我保证他拆了你全家的骨头。”说着,也朝郭茂兰看了一眼:

“要不,你问问小郭?”

她声音温和轻脆,如屋檐下的风铃,荡漾开来却让四周都静了。

李敬尧一时说不出什么,打了个“哈哈”,道:“顾小姐不愿意写信,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还请小姐借件随身的东西出来。若小姐还是不肯,那就只好让我的人自己找了。”

顾婉凝这次来锦西,身边带着的不过是几件衣裳和两本书,她想了想,转身回到房里从颈间摘下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翠,走了出来。

李敬尧见她手里攥了东西,便伸手去接,顾婉凝却不看他,径自递到了郭茂兰手里。

没等李敬尧谋算好究竟怎么跟虞浩霆谈条件,虞军的炮弹已划开夜色落在了广宁的外围防线上。

第二天一早太阳出来,薛贞生的第15师离广宁的城墙已经不到五公里了。李敬尧没想到虞浩霆竟然这样不管不顾,眼看城东的阵地就守不住了,好在虞军也没有继续动作。

李敬尧匆忙派去见虞浩霆的是他的幕僚长吕仕泽。

吕仕泽之前曾劝他投靠沣南,然而李敬尧逍遥日子过久了,实在不愿意受人辖制,且暗自盘算着自己偏安一隅,并不碍着旁人,若是将来虞戴开战,还未知境况如何,他犯不着现在押宝,说不定日后他们胶着不下,倒要来笼络他。

没想到虞浩霆刚收了北地四省,转脸就跟他发难,他起初还以为虞浩霆不过是做做样子,想要他学康瀚民易帜谈和,直到虞军占了蒲岩、箕溪,他才省悟这个刚接班的代总长怕是要拿他立威。一边重新布置防线,一面派人联络戴季晟,想着戴季晟必然不能坐视虞军侵入西南。

谁知戴季晟几番敷衍却始终按兵不动,无可奈何之下,他在崇州犯险一搏,却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吕仕泽并不相信李敬尧莫名其妙绑了个小姑娘回来能有什么用处,这种手段一个不好惹翻了虞浩霆,更要坏事。不过,最坏的境地也不过如此了。

他在隆康行营等了半晌,来见他的人不是虞浩霆,却是个未语先笑的年轻人,看军衔不过是个少校,风度却极好,若不是一身戎装,倒像个世家公子:

“我是15师的作战参谋霍仲祺,总长外出公干还没有回来,吕先生有什么事就先和我谈吧!”

吕仕泽心里憋气,但面子上却仍是一团和气:

“吕某受李督军所托求见虞总长,有要事相商,不知道霍参谋做不做的了主?”

霍仲祺洒然一笑:“军中的事情我自然是做不了主。不过,总长的事情我倒还拿的了主意。”

吕仕泽见他如此轻佻,一惑之下电光火石之间倒想起一个缘由来:

“早年吕某在英国求学时曾和访欧的霍敬林霍次长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霍参谋…”

“原来吕先生和我叔父是旧识。”

霍仲祺笑容不改,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您更应该安心了。”

吕仕泽听他说姓霍,又见了他方才的言谈态度,便猜测这年轻人多半是霍家子侄,此时一听他是霍万林的儿子,释然之余更是惊讶,心道江宁政府的政务院院长霍万林膝下,只有一个独子,竟也肯放到前线来:

“既然如此,吕某就闲言不叙了。督军托我转告虞总长,锦西愿意即日易帜,归附江宁政府,若总长来日南下,锦西上下必然倾尽全力,甘效犬马,不知总长意下如何?”

霍仲祺听完他的话,忽然面孔一冷,轻轻蹙了蹙眉:“大约吕先生没明白我的意思。”

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肩章:“我方才说过,军中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吕先生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吕仕泽沉吟片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方锦盒推到霍仲祺面前:

“那就烦请霍参谋把这个——转交给虞总长。现下,督军府上正在接待一位贵客,若是广宁一陷战火,这位贵客的人身安全势必难以保障。所以,还请虞总长三思。”

霍仲祺略抬起盒盖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了起来:“好,我知道了。吕先生还有其他的事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吕仕则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刚要起身告辞,门外突然渐次传来士兵整装行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