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贤轻笑了一声,道:“霍院长的意思——就是让霍公子先待在你那儿。”

柳浪间的蝉鸣还未连成一片,粼粼波光拥着碧叶田田,飘摇舒卷,菡萏 却兀自秀瓣 ,恰如娉婷少女,红颜羞矜,绿裙如云。蓼花渚后身是个三面透空的茶亭,宝纤端着一盅杨枝甘露进来,唤了一声“夫人”,笑吟吟地奉在顾婉凝面前,收回手恭谨地退了一步,低着头觑了一眼那韶秀的侧影,心里却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是邵朗逸亲自点来侍奉这位如夫人的,初初一见,心头只蹦一句“合该如此”,若不是这般的楚楚颜色,又怎么会叫三公子不管不顾一味要娶?可小乔初嫁正当是欢情美满的时候,这位新夫人虽然不难伺候,但平素却难见喜色,每日里只是一味安静,不是读书弹琴,就是一个人在湖边散步,偶尔起了兴致也不过是叫人泛了舟荡到藕花处折片荷叶把玩。三公子隔上五六日才来泠湖一次,不来的时候她也不问,就是见了面,两个人也淡淡的,说不上疏远也说不上亲近。

旁人都说妻不如妾,可她瞧着,这新人还不如旧人呢!这些日子三公子就算来,却也不在泠湖留宿了,这么下去,还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光景。她有心劝上两句,可对着那样一双眼,却怎么都开不了口——那样的一双眼,像是冬夜天边的星子,仿佛你要说什么她都知道,仿佛你要说什么,她都不在意。

正在这时,湖岸上一个撑着阳伞的娇小身影转到了蓼花渚的长廊里,顾婉凝见了,淡淡一笑,转脸吩咐道:

“宝纤,去拿份冰镇的双皮奶来。”

来人一路匆匆,隔着阑干就朝这边挥手,可一步踏进茶亭人却停住了,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婉凝。”

顾婉凝拿过她手里的阳伞搁在一边:“安琪。”

两人坐下来喝茶,陈安琪脸色发苦地端详了她许久方才开口:

“你…你吓死我了!你要干嘛啊?”

婉凝不答她的话,反而笑问道:“你到我这儿来,你家里知道吗?”

“你现在还惦记这些?”安琪摇了摇头,脸上也不知道是走急了热的,还是别的缘故,腾起了浅浅两朵红云:“反正我现在出来,他们不会问的。”

婉凝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正巧宝纤送了双皮奶来,安琪舀了两口,身上一凉,暑意便去了大半,等宝纤退了出去,便又急急问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嫁到他表哥家里来了?”

婉凝搅着炖盅里的芒果西米,柔柔一笑:“没有什么,我觉得三公子很好。”

“我可不信!”安琪搁了手里的瓷勺,声音忍不住高了:“你和他…”

婉凝径直打断了她:“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

一句话说的陈安琪没了声音,她脸色一黯,低下头去,半晌没有说话,忽然一颗眼泪“啪哒”一声落在鹅黄的洋装上。

顾婉凝一惊,讶然道:“安琪,出什么事了?”

安琪泪汪汪地抬头看她,话里犹带着哽咽: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那么多事都…那么难得在一起,怎么会这样呢?”

原来,她的眼泪是为她落的。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和他,那么难得。

她心里酸得发疼,想要说些什么,胸口骤然一阵恶心,她背过身去干呕了几下,陈安琪见状,也顾不得哭了:“你怎么了?”

婉凝抚着胸口回头一笑, 阳光透过拂动的柳叶碎在她莹白的面孔上,带出一缕凄楚的温柔:

“安琪,我有孩子了。”

106、她的怒火总是一支无物可燃的火柴

江宁的交际场里很久没有叫人这么“心旌摇曳”的话题了,虽是争相探听却又不可太明目张胆,言者听者都觉得加倍刺激,连魏南芸也禁不住各色人等的旁敲侧击,宁愿躲到淳溪来看虞夫人的脸色。

“栖霞的门槛都要叫人踩破了吧?”

魏南芸尴尬地笑了笑:“别说那些长舌妇,就是唐次长夫人那样的人,也都打听着呢。”

虞夫人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冷笑:“不打听清楚了,日后见了面,怎么逢迎朗逸这个新欢呢?”

其实魏南芸自己对这件事也好奇到了极点,头几天看着旁人忐忑茫然,她心还有点小小快意,除了她,谁也没把这件事想到小霍身上去。不想那女孩子冷不丁跟了邵朗逸,她也只能暗自咂舌,从哪头算起都讲不通,听说康雅婕在家里,唐宋元明的瓷器砸了个遍,却不知道这内里的因由,虞夫人是否知晓,这么想着,便小心试探道:

“说起来,这件事是蹊跷了些。我想着,浩霆和三公子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总归是有他们的打算,只是我心思浅,见识不出罢了。

不过,外头的人捕风捉影…”

虞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他们说什么?”

魏南芸懦懦的笑容像是十分抱歉的样子:“有的说四少为了笼络三公子,连这样的美人儿都舍了;还有的说,怕是四少要娶哪家的名门闺秀…先前康雅婕就是个例子么?还有说…”

她觑着虞夫人的脸色,稍稍一顿,声音十分无奈地低了下去:

“说浩霆和朗逸本来就是表兄弟…”

虞夫人一路听她说着,先前还只闲闲冷笑,听到最后一句,手里的骨瓷杯子在茶碟里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眸光骤然一寒,魏南芸只觉身上莫名的麻了麻,立刻便噤了声。

虽然行礼那一日的意外让康雅婕气愤不已,但之后邵朗逸对待顾婉凝的态度,多少让她有了那么一点安慰,或许他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么,她这个正室夫人总要拿出应有的风度和气量来,除了几样她平素略嫌浮艳的首饰,一时却想不到还有什么可带去泠湖的:

“陈妈,你在公馆待的日子久,你说,我要去泠湖看看二夫人,带点儿什么好呢?”

陈妈是邵公馆的旧仆,原是跟着邵朗逸的母亲陪嫁过来的,如今没什么别的差事,只专门照料乐蓁。她看了看康雅婕丢在沙发上的首饰,谦敬地笑道:

“夫人这样的气量,是二夫人的造化,三公子的福气。不拘夫人带什么,都是心意,二夫人只有感激,没有不欢喜的。”

康雅婕微微一笑,面带讥诮:“你是知道的,咱们这位二夫人不比旁人,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就这些,人家未必看在眼里。”

这话陈妈就不好接了,她思忖了一下,陪着笑说道:

“夫人,我想着,咱们公馆里的点心师傅是江宁数一数二的,三公子一直没让二夫人到公馆里来,怕是没试过,夫人不妨叫他们做几样拿手的顺便带过去,一家人,亲切。”

她这句“三公子一直没让二夫人到公馆里来”听在康雅婕耳中,颇有几分受用,当下轻轻一笑:

“好,你叫他们准备吧。下午你带着蓁蓁和我一块儿过去——也让蓁蓁去认一认新姨娘。”

康雅婕未约而至,泠湖的下人难免有些慌乱,顾婉凝见宝纤忐忑,对她 地笑道:

“你不用担心成这样,你们夫人出身名门,是有涵养有风度的,就算我不讨她喜欢,她也不会为难你们。”

宝纤看她这样沉着,也镇定下来,只是她这个“你们夫人”听起来莫名地叫人别扭,想想也是,这位新夫人整日的态度举止,不像是嫁为人妇新作一份人家,反倒像是来作客的亲眷,即便如今有了身孕,也没见三公子多疼爱她一点;且她身世单薄,名份上也吃亏,若是再失了三公子的欢心,将来真和夫人有了争执,那是半分倚仗也没有了,念头转到这里,憋了许久的话忍不住就念了出来:

“夫人,您也该在三公子身上留心一点。”

婉凝先是一愣,省悟过来不由好笑:“多谢你了。”

“其实我跟朗逸说过,让你搬到公馆里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康雅婕四下打量着蓼花渚,面上的笑容端庄温雅,她自己心里也有微微的诧异:原来有些事是不必学也能无师自通的,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甘愿为他委屈的!想到这个,又不免有些忿忿,话锋一转:

“你在这儿住的还惯吧?跟栖霞比…怎么样?”

婉凝立在窗边,浅浅一笑,仿佛全然不曾留意她话里的意味:“我在这里住的很好,谢谢夫人。”

“我看你这里也不缺什么,就叫他们带了几样我平时爱吃的点心。”康雅婕说着,身边的丫头已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桌边:

“他们也就这点儿手艺还过的去。你尝尝看,要是喜欢,回头再叫他们做了送过来。”

“谢谢夫人。”顾婉凝知道她今日这般做作是有意要刺一刺自己,还是忍不住替她难过。很快,事情就会过去了吧?到那个时候,想必康雅婕也能释然。

康雅婕见她这样不动声色,也觉得无趣,转脸看见乐蓁正从陈妈怀里往外挣,便接过女儿,抱到顾婉凝面前:

“蓁蓁你见过的。只是没想到,她还有跟你叫姨娘的缘分。来,蓁蓁,叫姨娘。”

乐蓁方才要从陈妈怀里挣出来,是看见了syne,此时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只在syne身上转,却顾不得叫什么“姨娘”,扭着身子就要下来,康雅婕没办法,只好放她落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的缘故,顾婉凝看着乐蓁亦觉得格外有趣,见这小人儿眼神一错不错地只盯着syne却不敢过去,syne那个精灵鬼这会儿也格外的矜持,蹲在自己身后仰着头不吭声,便俯身在它脑袋上拍了拍:

“syne,这是蓁蓁,你看蓁蓁多漂亮。去,让蓁蓁摸摸你。”

syne往前迈了两步,嗅了嗅乐蓁,吓的小姑娘一转头把脸埋在康雅婕身上,可是怕归怕,终究是不甘心,还是偷偷去看它。

顾婉凝见状,温言道:“蓁蓁不怕,syne很乖的,你摸它一下。”说着,又抬头对康雅婕道:“夫人,syne是牧羊犬,最懂事的,不会伤到蓁蓁。”

乐蓁犹犹豫豫地转过头,伸出小指头在syne鼻子上点了点:“狗狗”,另一只手还揪着康雅婕的旗袍,等看见syne一动不动,胆子也大了一点,又伸手去摸它,不防syne突然伸出舌头在她手上 一下,乐蓁一愣,旋即“咯咯”笑了起来,另一只手也放开了妈妈,就去抱syne。

顾婉凝摸了摸syne,syne也就蹲在原地,由着乐蓁 。

康雅婕见状,心中一动,盈盈笑道:“朗逸那个人,百事不上心,就是宝贝这个小人儿”,说着,故意叹了口气:“现在就有些任性了。”

顾婉凝看着乐蓁和syne逗来逗去,随口应道:“爸爸都宠女儿的。”

她这一言正触到了康雅婕的心事,想起自己昔日在家中的情形,心里便酸了一酸。婉凝打量她的神色,亦猜到了几分,想说点儿什么转过话题,忽然胸口一闷,连忙疾步到花厅门外。

康雅婕刚跟过去两步,已听见她的轻呕之声,康雅婕微微一怔,已变了脸色,回头唤道:

“宝纤!二夫人是病了吗?”

宝纤听她生气不善,不敢马上应答,她一支吾,康雅婕心下更是了然: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夫人,我没有生病。”顾婉凝说着,施施然走了进来,这件事,康雅婕迟早要知道,瞒不过,也不能瞒:“我有孩子了。”

她有了孩子?

她也有了孩子?

她一直跟自己说,他娶她一定是另有内情,他明明也没有多喜欢她啊?可是她居然就有了孩子?她今天带蓁蓁来,就是想叫她明白,不要有什么妄想。

可是她居然也有了孩子?

“是么?这倒是件喜事。”这个意外的认知让她心底刺痛,“喜事”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勉强撑出一个“微笑”:

“朗逸知道了吗?”

顾婉凝未及答话,只听边上“啪啦”一声,桌案上的食盒摔在地上,里头的佛手酥、百合糕尽数砸在了地上,陈妈站在边上一脸惶然地解释:

“夫人,我怕那狗伤着小姐,想过去…没留神…”

康雅婕正一腔怨怼怒火无从发泄,正好有了个出口:

“陈妈,你一向稳妥的,怎么今天这么没有分寸?毛手毛脚地慌什么?”

她发作自己的下人,顾婉凝也不好插嘴,只好吩咐宝纤过去收拾,却见乐蓁蹒蹒跚跚走过来,捡了块儿佛手酥在手里,康雅婕忙道:

“蓁蓁,不许捡!”她话里犹带着怒意,蓁蓁也有些吓住了。

顾婉凝连忙柔声劝道:“蓁蓁,点心掉在地上,不能吃了。”

蓁蓁却捏着那点心不肯放手:“蓁蓁不吃,狗狗吃。”

婉凝闻言笑道:“syne不吃这个,syne喜欢咬骨头。”

蓁蓁想了想,还是坚持:“狗狗吃。”

婉凝也只好点头:“那你喂喂它,看它吃不吃。”

蓁蓁得了支持,转回头把那点心递到syne面前,学着顾婉凝叫道:“syne…狗狗吃。”

syne平时也是很挑嘴的,不过,这会儿察颜观色也看得出来顾婉凝有意让它哄着人玩儿,那就勉强赏脸尝尝吧!乐蓁见syne真的凑在她手里咬那块佛手酥,手心也被它舔发痒,一边笑一边凑到syne身上,在syne头顶亲了一下。

康雅婕见了愈发气恼,叫了一声“蓁蓁”,也顾不得小人儿百般不情愿,一把拉开了她,接着便冷着脸吩咐陈妈:

“以后警醒点照料小姐,不要让蓁蓁挨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声音一高,syne大约也觉出自己是被嫌弃了,立刻连串地吠了起来,听得顾婉凝叫它,才安静下来,忿忿地目送康雅婕出去。

夫人一回来就没有好脸色,邵公馆上下都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直到邵朗逸进了门,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夫人发作起来,只有三公子才收拾得了局面。

康雅婕见蓁蓁攀在邵朗逸身上,说什么“狗狗”、“姐姐”之类的话,不由嗤笑了一声:

“‘姐姐’?蓁蓁你记住了,那是你姨娘。”

邵朗逸却并不接她的话,只是哄着蓁蓁,许诺养一只顶乖顶漂亮的“狗狗”给她。

康雅婕深深吸了口气,冷笑道:“朗逸,恭喜。”

邵朗逸闻言,抱起女儿笑道:“蓁蓁想不想要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一起玩儿啊?”

蓁蓁想了想,搂着他的颈子摇头:“蓁蓁要狗狗。”

“要狗狗,也要小弟弟和小妹妹,好不好?”

“嗯。”

看来他是早就知道了,康雅婕突然觉得乏力,她和他总是如此,她一拳打出去不管是正是偏,等着她的就只有空气,他甚至连不耐和恼怒都没有,而她的怒火总是一支无物可燃的火柴,划开的动作再用力,也只能依依燃尽,余下一缕冷烟。那他对她,也是这样吗?她倚在门边,怔怔想着,邵朗逸已经抱着蓁蓁从她身边经过:

“早知道邵夫人这么贤惠,我就叫她搬过来了。”

康雅婕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脱口便道:“你敢!”

邵朗逸点头笑道:“有这么贤惠的夫人在,我当然不敢。”

到了开晚饭的时候,康雅婕刚要落座,忽见管家邵纪堂走到邵朗逸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邵朗逸起身抛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便叫着孙熙平出了门,康雅婕见状不由蹙了眉:

“邵伯,什么事?”

邵纪堂垂手立在一旁:“泠湖那边打电话说,二夫人不舒服。”

康雅婕抿紧的嘴唇有些发抖,几乎立刻就想要把手里的杯子掼出去!

不舒服?她下午才刚去看了她,她就不舒服?呵,她倒是小看了她,她早就该想到的,她要是没有一点儿心思手段,怎么能前前后后那样笼络着虞浩霆?

邵纪堂回给康雅婕的话轻描淡写,而此时的蓼花渚已经乱作一团。

邵朗逸到的时候,大夫正从内室里出来,交待了一番胎儿才刚刚稳定下来,不能掉以轻心之类的医嘱,邵朗逸一一点头听了,叫人送了大夫出去,见宝纤六神无主地站在门边,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宝纤声音 ,滚出两颗眼泪:“我和夫人牵着syne在湖边散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狗突然就发了疯。我一下没牵住,叫它跑出去了,syne也没跑多远,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抽…后来,就不动了,夫人看着就哭了…”

宝纤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邵朗逸的脸色是她前所未见的阴寒:

“syne呢?”

宝纤慌乱地摇头:“不知道。夫人肚子痛,我跟附近的侍卫送夫人回来,就没再出去。

syne…应该还在湖边,我听他们说,syne是…是死了,我还没敢和夫人说。”

“剑声,你去看看。”邵朗逸吩咐了他汤剑声,默然沉思了片刻,才走进内室去看婉凝。

她靠在床上,眉间一点颦纹,抬头看他的眼神仿佛有一点期待,但他却没有什么好消息给她,甚至,他还可能会有更让她难过的消息告诉她。

她看了他的脸色,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颤栗着闭了眼睛,喃喃道:

“白天还没事的…怎么会突然就生病呢?或者是之前它就病了,我没有看出来?”

“人有旦夕祸福,狗也一样。你现在一切顾及孩子,先不要想了。”邵朗逸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宁静温和,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然而他自己的心却安定不下来,但愿是他多心。

婉凝紧紧攥着身前的被单,微微点头,却终究忍不住眼泪。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鸡,从这么小养到这么大——”邵朗逸用手比划着,在她身边坐下:

“就养在我们公馆的花园里,家里人都觉得好笑,可也都说我那只鸡漂亮。不过,它早上一打鸣,全家人都睡不着,后来我二哥忍不了,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它拎到厨房里叫人做了汤。”

他一开口,婉凝就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也猜到这鸡不管是真是假都必然没有好下场,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他们也不瞒着我,我一回家,我二哥就招呼我喝鸡汤,还说你养了这么久,多喝一碗。”

邵朗逸面上飘出一点自嘲的笑意:“谁知道我一哭,全家人都笑我,后来过了好几年,我二哥还拿这件事当笑话讲。想想也奇怪,人人都觉得养猫养狗、黄鹂八哥儿养死了,才值得要难过一下;鸡嘛,养来就是吃的。”

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倒带出些孩子气来:

“你说,凭什么?”

婉凝被他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难过缓了一缓,可想要报一个笑容给他,却总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