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闲话谈天,那些少年往事的吉光片羽,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却在她恬然的笑靥里鲜明起来。她含笑静听,说出的话却尖刻:“你姨母讨好你,不过是为了她的儿子。”

他轻笑:“你这是替我抱不平吗?”

她不以为然地瞟他一眼:“你们不是各得其所吗?”

他看她习字,取了一幅玉版宣叫她再写一回当日在余扬写过的后主词,她写罢递给他看,上头却是一首晏同叔的《渔家傲》:求得浅欢风日好。浮生岂得长年少。他蹙眉问她,她唇角轻翘:“我干嘛要听你的话?”言罢丢了笔就走,任性里透着妩媚,仿佛点开了他心头的一脉春光。

求得浅欢风日好,他自己又拾笔写了一回,心底盛了一勺未取芯的莲子羹,细细的苦渗出隐约的甜。她刻意做作,他知道,可即便她每日里的一笑一颦都是装来给他看的,他也觉得好。

这世间的情谊,原就没有什么“辜负”和“亏欠”,唯有“甘愿”两个字而已。

所以,当泠湖的侍卫大惊失色地回话说顾婉凝和一一跟小谢夫人逛街试衣服的时候“丢了”,邵朗逸倒不怎么意外,只是让孙熙平打电话去华亭和青琅的港口,叫人去查最近两天的四班船,等在那里接顾婉凝回来。

从她说要一一长大了要有玩伴,骆颖珊有个儿子比一一大半岁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骆颖珊和陈安琪先后替她订了四次票,每一次他都知道。她顾忌叶铮,不肯连累骆颖珊,必然不会从叶家走;那么偌大的江宁城,能帮她的,就只有这位小谢夫人了,可陈安琪能帮她的到底有限——连她们假造的护照他都先过了目,海关那里也一早就打了招呼,她哪儿也去不了。

这次回来,她就该知道是走不脱的吧?他马上要动身去龙黔,也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了。

但他想错了。

按道理说顾婉凝带着一一应该很容易找,但华亭和青琅的四班船一一筛过,却都没找到。邵朗逸亲自到谢家去问,陈安琪听说她不在船上,也是愕然,却仍是一口咬定顾婉凝要去纽约,她还托人造了假的护照......

陈安琪一径说着,邵朗逸心底惟有苦笑,她骗的他好。他到底是大意了。她在他面前作戏,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可他仍有贪恋,被骗的人都是自己先动了心,他以为他是黄雀,可他的这只小螳螂根本就没打算捕蝉。

不过,她能去的地方并没有多少,更何况,她还带着个孩子。

“你给了她多少钱?”邵朗逸忽然打断了安琪的话。

陈安琪愣了愣,迟疑道:“我没有给她,她说她有。”

一路从官邸过来,郭茂兰忽然觉得情形不大对,刚才在中央车站他就瞥见有个上尉军官带人在盘查旅客,随后接连经过几家旅馆也时有宪兵出入,有人在江宁城里这样大的动静做事,他们怎么不知道?正思量间,虞浩霆已在他身后问道:“茂兰,叫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手边的电话就响了,那边周鸣珂的声音依稀有些犹豫:“郭参谋,是邵司令那边在找人,好像......是在找二夫人和小公子。”

郭茂兰心头一凛:“再去问,问清楚了。”他沉吟片刻,把电话接到陆军部,孙熙平那班人却都不在,这么一来,事情便又坐实了几分。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周鸣珂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确实是邵司令那边在找二夫人和小公子,宪兵和警察厅都在找,燕平和华亭,连青琅也在找。”

郭茂兰闻言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他们和沣南战事刚歇,虽然是胜了,却实如鸡肋,对外张扬“战绩”不过是为了稳定朝野人心。扶桑人陈兵南北两线,诸多动作,虞浩霆忙于北地布防,邵朗逸则要动身赶去龙黔,虞军上下眼看已经到了枕戈待旦的地步,怎么这个时候会出这样的事?

他们这位“邵夫人”不该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啊。

他低低一叹,起身去向虞浩霆回话,刚一进门,便见虞浩霆拿着一张簇新的嘉奖令:

“这里头怎么有小霍?”

这份名单从他手里过的时候,郭茂兰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忙道:“之前调兵到沔水的时候,您说从陇北调人过去不扎眼,刘长官就从宋师长手里调了人,霍公子去年才升的团长......作战处那边也没有留意。”他后面一句说得有些尴尬,言外之意就是以霍仲祺眼下的职衔,不会出现在呈给参谋总长的公文里。

虞浩霆在嘉奖令上签了名,又看了一眼,低声吩咐道:

“把他调到唐骧那边,去第九军的炮兵团。”

郭茂兰答了声“是”,顺手收起桌上那叠嘉奖令准备拿出去用印。炮兵比骑兵、步兵都安全,唐骧守在邺南防备戴季晟,不会轻开战端,“霍团长”待在那儿最踏实不过。只是既然总长怕他有什么闪失,为什么不干脆叫他回江宁来呢?

他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顾婉凝的事,虞浩霆已问道:“刚才外头是在查什么?”

郭茂兰措了措辞,尽量公事公办的回话:“是邵司令那边在找人,说是二夫人和小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虞浩霆讶然一拧眉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郭茂兰低了眉目,说:“还在问。燕平和华亭,还有青琅那边也在找。”他话没说完,就见虞浩霆的脸色阴了下来,直接要了泠湖的电话。

邵朗逸翻查了顾婉凝留在泠湖的每一样东西,却毫无线索,她这两年多的通信和电报都不见了,她是要掩饰什么,还是故布疑阵?她应该知道所有跟她有联络的人,他都找的到,不必说她在燕平的那些旧同学,就是梁曼琳家里他也派人看了起来,却都一无所获。她走的这样干净,如果不是虞浩霆匆忙打电话来问,他几乎就要怀疑是他带走了她。

他宁愿是他带走了她。

然而他似乎比他还要气急败坏:“她带着个孩子,还能去哪儿?”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呢?难道她去了沣南?那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最坏的结果,她知道吗?

邵家寻人很快变成了参谋本部的“公务”,然而一夜过去,顾婉凝母子还是没有找到。叶铮斜坐在郭茂兰桌上,砸了砸嘴:“这顾小姐有点儿意思哈,人都丢了快三天了,傅子煜跟罗立群还没消息,我瞧着五处和特勤处的招牌都该拆了。”

“是邵夫人。”郭茂兰低声纠正了一句,叶铮吐吐舌头,犹自辩解:

“我们一口一个‘邵夫人’,不是给总长添堵吗?再说了,备不住就是邵夫人把人给弄走的,女人吃起醋来,什么事儿都干得出......”他说到这儿,突然从桌上跳了下来:

“哎呀,坏了!那顾小姐可凶多吉少了,赶紧让三公子回家找吧,一准儿花园儿里埋着呢!”

郭茂兰抄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叶铮一边躲一边嘟哝:

“这都熬了一夜了,我不是活跃下气氛吗?”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急匆匆地一声“报告”,周鸣珂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顾......邵夫人可能有消息了。”

郭茂兰霍然站起身来:“人呢?”

周鸣珂摇了摇头,接着同他们解释:“每个月总长的支薪出来,我们是要存到汇丰银行去的,这笔钱一直没人动过。早上我去存钱的时候,发现数目不对。

他们说,两天前有个带孩子的夫人取了一千块钱,其中两百换了零钞,我查了底档,印鉴是我们刻给顾小姐的。按值班经理的说法,应该就是。还有——”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银行里的一个 tea boy说,那位夫人给了他五块钱小费,叫他帮忙去买个箱子,还到中央车站买了车票。”

叶铮一听,不由眼里放光:“车票是去哪儿的?”

周鸣珂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苦:“买了四张,往西往北往南的都有。”

郭茂兰吁了口气,这还不算她中途再换车的,但有个方向总比没有的好。果然,到了中午,特勤处那边就有了消息,他们拿了顾婉凝的照片到车站里挨个叫人去认,这样风华翩跹的女子倒是不难叫人记得,只是那检票的和列车员都说这位太太是“一家三口”上了去燕平的车,所以之前警察厅的人去查“母子二人”便落了空。

他们又追到燕平,却只找到了和她一道从燕平上车的那个男子。这人竟是个教育部的职员,要去燕平出差,和顾婉凝在车站遇到,不过是上车的时候帮她拎了下箱子——这个说法特勤处的人很能理解,顾婉凝那样的女人,大约是个男人都不介意帮一下忙的。可这么一来,他们找起来就更麻烦了。更离谱的是,那人说他和顾婉凝攀谈时,顾婉凝自称姓骆,丈夫是参谋本部的军官,叫叶铮。

消息传回来,把叶铮吓得半死,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这肯定是因为我们家有叶喆......”其实不用他解释,他们也明白,一一和叶喆差了不到半岁,加上顾婉凝对骆颖珊和参谋部一干人等的熟悉,除非对方见过骆颖珊,否则这个谎也算天衣无缝。

顾婉凝在去燕平途中下了车,重又买了去青琅的车票,特勤处的人顺着线索找下去,让铁路沿线逐站盘查,才知道青琅也是个幌子,她却是又向南折回了华亭,还买了一张往西的车票,然而这一次却既没有人看见她上车,也没有人看见她出站,特勤处的人就此失了线索,无论怎么找,这母子二人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两天了,她几乎不敢睡觉,时时刻刻都绷紧了神经,还要应付一一要小鼓、要核桃酪、要爸爸甚至是要回家的各种执拗念头,他在泠湖的时候,从来都应有尽有,可现在却是一无所有了。到后来,大约一一也察觉出他们的状况不同寻常,再不开口跟顾婉凝要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伏在她怀里,小手抓着她的衣襟,须臾不离,偶尔闭著眼睛喊一声“妈妈”,那声音软软脆脆,没来由的叫她心疼。

两天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她,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解脱了?顾婉凝拉着一一在站台上慢慢踱步,暮春的阳光明亮暖煦,她真的是有点累了。小邵珩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身后的影子:“妈妈,影子比我高。”顾婉凝回头看了一眼,童心乍起,笑道:“那你抓住它问一问。”

一一歪着头看了看,忽然松开顾婉凝,嘻笑着跳到她身后:“我抓你的。”

顾婉凝欠身一避,影子便飘开了:“哪儿有?”

一一跟上去追,不想脚下一绊,顾婉凝赶忙俯身来扶他,一一晃悠悠的小身子恰巧被经过的人拎住,婉凝连忙道谢,不料,那人忽然神态极谦敬地低语了一句:

“不客气,邵夫人。”

顾婉凝一惊,抬头看时,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她警觉身后亦有人走近,本能地想把一一护在怀里,那人却仍握着一一的手臂不放:

“夫人,请让您的儿子保持安静,否则,我会折断他的手。”

顾婉凝抱住一一,轻声耳语道:

“一一,我们碰到坏人了,但是不用怕,很快就会有人来帮我们的,妈妈和你在一起。”

一一点了点下巴:“妈妈不怕。”

顾婉凝慢慢站起身,只听身后有手枪上膛的声音,握着一一的那人口吻仍然十分谦和:

“夫人很乐观,乐观是个优点。但我要说明一件事:您和小公子,我们留下任何一个都可以,所以还请您和我们保持配合。”

他说着,甚至浮出些微笑意:“我们从江宁跟着您到这儿,发现夫人还是很擅长逃亡的。”

嗯,其实我不说大家也能看出来是什么人抓住小顾了吧~主谋的“人”曾经在文里出现过。

119、不要和坏人讲真话

顾婉凝是被锁在一辆福特车的后备箱里带出车站的,车箱再打开的时候,眼前是一处草木幽深的旧庭院。车门一开,扑进妈妈怀里的一一已经垂了嘴角,两眼含泪。婉凝拥住他,轻轻耳语:

“一一,除了妈妈,不要和别人说话。”

“您辛苦了。”之前一直挟持一一那人走上前来对顾婉凝微一颔首:“夫人,请——”

婉凝默然抱了一一踏进回廊,那人在旁引路,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道:

“夫人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请您到这儿来吗?”

顾婉凝却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指点着一一去看园中的草木鸣禽。那人自觉无趣,便也不再多言,顾婉凝的心事却也一步更沉似一步,不过走了这么一段路,她能看到的流动哨就有两处,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眼前的厅堂竹帘低坠,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淡青色的帘影里飘了出来:“鹰司君,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话音未落,已有人躬身掀起了竹帘。

顾婉凝把一一放下,牵着他的小手走进来,见堂中一个穿着银黑和服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面前的风炉上搁着一柄黑铁茶壶,俨然是在煮水烹茶。顾婉凝觉得这人依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疑惑间,只听方才引路那人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邵夫人很聪明,但显然缺乏女子应有的谦敬和恭顺。”

说罢,转而对顾婉凝道:“夫人,您大概还不知道,江宁政府的警务和谍报部门都在全力搜寻您的下落。这个时候,因为您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精力——”那人摇了摇头,轻声啧叹:

“在这一点上,夫人实在应该向我们扶桑女子学习。”

顾婉凝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鹰司先生,如果您没有把我带到这里,他们就不用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找我;现在您把我带到这里,他们在找的就不是一个长官的逃妾,而是贵国的情报机关了。”

那姓鹰司的扶桑人眉梢挑动了一下,笑道:“夫人多虑了,敝人不过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远没有您想的那么重要。”

顾婉凝闻言,低低一笑:“先生过谦了,您的家族是扶桑华族首屈一指的‘摄家’。

您刚才说到女子应有的谦敬和恭顺,江户幕府德川家光的御台所鹰司孝子,就是您家族的荣光。她被丈夫冷落,遭人嘲笑,终生独居,还始终没有怨言,这样的‘谦敬恭顺’确实很难学习。”

鹰司面色微变,旋即笑道:“想不到夫人对扶桑国史如此了解,看来您的丈夫一定经常和您谈起这些轶闻。”

顾婉凝道:“您误会了,我对贵国事务所知甚少。只不过家严曾是旅欧的外交官,所以贵国的华族世家多少总要知道一点。

先生出身在这样显赫的家族,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您的父亲恐怕已经羞愧而死了吧?”

鹰司干笑了一声,道:“听说您的丈夫非常宠爱您,可我实在很难明白,和您这样尖刻的女人在一起,男人有什么乐趣可言?”

顾婉凝淡淡一笑:“以您的智慧,不能了解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这样的道理扶桑女子一定也知道,只是她们不告诉你罢了。

否则,你还怎么在她们面前沾沾自喜呢?”

鹰司听着她的话,面上已有忿然之色,还要开口,只听那烹茶的男子说道:

“鹰司君,来尝一尝我的茶吧。你现在可以知道,我们中国男人最大的智慧,就是不和女人吵架。”

鹰司闻言,挤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我还有点事情,先失陪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婉凝一眼,其他人也都跟着鹰司退了出去,堂中只剩下婉凝母子和那烹茶的人,那人做足功夫,细细沏了茶,对顾婉凝坐了个“请”的手势:

“君山银针,你在泠湖常喝吧?”

顾婉凝轻轻颦了下眉尖:“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垂眸不语,分明是在笑,却叫顾婉凝觉得有莫名的阴恻。她揽着一一在茶桌旁坐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待茶凉了一些,才喂给一一。那人自己也喝了一盞,目光却只在一一身上逡巡:

“你叫一一?”

一一刚想点头,随即想起妈妈的话,皱着小眉头“哼”了一声,转过脸埋进了妈妈怀里。

那人也不恼,只缓缓说道:“这孩子是有几分像朗逸,不过,要说像虞小四,也说的过去。”

婉凝笑微微地搁了茶盏,点头道:“嗯,连虞夫人也说,四少和朗逸小时候眉眼很有几分像的。”

那人审视了她一眼,忽然仰头一笑:“你不用试我,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对我来说都一样。

你刚才不是想问,我是什么人吗?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我——”

他语气冷漠,脸上的笑容慢慢凄厉起来:

“是个死人。”

顾婉凝一惊,“有几分像朗逸”、“虞小四”、“我是个死人”、君山银针…还有那似曾相识的面孔,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颤着声音脱口道:

“你是…你是邵朗清?”

那人已恢复了先前的淡然平静:“这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

他拿起身畔的一支手杖,支撑着起身,顾婉凝这才发觉,他隐在和服中的右腿似乎是空的。

“蔷薇开处处,想似当年故乡路”,他低吟如叹,缓缓走到窗前默然了片刻,才对顾婉凝道:

“朗逸跟你提过我?”

顾婉凝也镇定了下来:“我见过你的照片。”说罢,亦自语般轻叹了一句:

“是了,哪儿有父亲会亲手去杀自己的儿子。”

邵朗清耸肩笑道:“可是他亲手废了我一条腿。我一无所有躺在去扶桑的船上,和死也没什么分别。”

婉凝安抚地在一一背脊上轻轻摩挲着,轻声细语:“就算你投靠扶桑人,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邵朗清从夕阳的逆光里慢慢转过身来:

“你错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看虞小四输,输得一败涂地,输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看着顾婉凝愕然的神色,眼中忽然浮出一抹刻毒的笑意:

“你说,他现在要是知道你在我手里,会愿意拿什么来换你呢?”

顾婉凝沉吟着说:“我和虞浩霆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如果你跟他要钱,看在他侄子的份上,你要多少他都会给你;可是你如果要别的,虞总长怕是都不会答应了。”

她自斟了一盞茶拿在手里:

“之前也有人想拿我和虞总长谈生意,结果他们的生意没谈成,我也差点送了命。

至于三公子,就算你只是要钱,他也要还一还价的。”

邵朗清玩味地看了她一阵,重又走到茶桌旁慢慢坐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朗逸和虞小四都找不到你,可我们能?”

见顾婉凝只是事不关己一般低头啜茶,他也不再卖什么关子:

“我们有个眼线在汇丰银行做事,碰巧知道六年前,虞小四的侍从官用你的名字开过一个户头,从那以后,每个月都有人去入账,数目不大也不小,刚好是他每个月的支薪。

我也没想到,虞小四这样的人还有心思玩儿这种把戏。”他轻蔑地一笑,转了话锋:

“至于我三弟,你跟了虞小四那么久,他还一定要娶你,要么是因为你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地方,要么就是他——特别地喜欢你。”邵朗清说到这儿,浮夸地皱了皱眉:

“这么一想,我还真有点拿不定注意这笔买卖要跟谁谈呢。”

顾婉凝同样报以一个轻蔑的笑容:

“扶桑人费了这么一番功夫谋划,这件事,轮得到你拿主意吗?”

邵朗清的眼神骤然狰狞起来:“我和扶桑人不一样,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让虞小四难受!

我现在就划花你的脸,拍张照片寄给他,也挺好。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

他话还未完,只见顾婉凝拿起桌上的茶盏“啪”地一声砸在地上,邵朗清一怔,她已捡了枚瓷片,抬手就朝自己脸颊上划去,邵朗清骇然扯住她的腕子,却还是慢了一点,瓷片锋锐,仍在她腮边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鲜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邵朗清不料她居然有这样的举动,诧然道:“你疯了?”

顾婉凝却只是死死盯住他:“你们这笔买卖,跟捞了尸体和人家家里人谈价没什么分别,要是我不高兴,随时让你亏的血本无归。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说完,丢了瓷片,把手抽了回来。

邵朗清愣了愣,忽然笑道:“弟妹,你不用吓唬我,就算你舍得了你自己,一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