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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白感觉身体酸酸的,于是她又乖乖地爬回了松软的床上。

今天是周六,倒不用起来太早,困倦还没有消散,她缩进被窝里,摸出了手机。

母亲陶嘉芝昨天晚上朋友圈刷屏了,她一连转了好几条锦鲤,保有女儿的平安,最后一条是还愿的锦鲤,附的内容是——

“孩子他爸连夜托关系在省里的血库里找到了能配绯绯血液,孩子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过医生说已经脱离了危险,谢谢所有关心绯绯的朋友们,感恩!”

看到这条消息,寂白并不惊讶。

虽然寂绯绯是熊猫血,但是偌大的江城,如果真的要找,肯定还是找得到能配比的血液。

上一世寂白逃离医院之后,寂绯绯不也好端端地活着吗。

父母只是觉得,有寂白这个现成的“血库”在,哪里需要花工夫去寻找血源。

只有当他们意识到,在危险发生的时候,寂白并非可以无条件地为寂绯绯供血,那时候,他们才会想其他办法解决问题。

寂白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倦意再度袭来,她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把所有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谢随的单人床不大,换上了春日里新晒的鸭绒毯,他还特意为她加厚了好几层床垫,躺上去软软的,真的太好睡了。

而这方狭窄的单人床,也让寂白找到了几分安宁的归宿感。在这里,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也可以远离所有的纷争与烦恼。

谢随拎着热乎乎的包子和豆浆油条回来,女孩已经睡熟了,他把食物放进保温盒里,然后走到窗边,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女孩柔美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呼吸匀净,脸蛋上挂着毫无防备的憨态。

谢随情不自禁扬了扬嘴角,伸出颀长的指尖,落到女孩的眉眼间,一点点勾画着她乖巧的五官。

“小白。”他轻声唤她。

女孩迷迷蒙蒙间应了声:“嗯~”

他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问:“这个世界上,小白最喜欢谁?”

“不告诉你。”女孩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着。

“那换个问题,”谢随又爬到床的另一边,依旧低声问:“小白为什么喜欢谢随?”

“那你要保密哦。”

“必须的。”

于是女孩用一种轻柔的梦呓,柔声说:“他对我好。”

谢随低头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小傻瓜,就因为他对你好,你就喜欢他么。”

“那个时候,他开出租车,攒下了一千块钱,给我买了一条很漂亮的黑天鹅项链,我好喜欢”

谢随嘴角抽搐了一下,手落到寂白的脸蛋边,想把她弄醒问清楚。

他什么时候开出租车了,还买一千块的项链。

不过顿了顿,还是让她继续睡了。

这丫头多半是在做梦呢。

寂白再度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了,谢随长腿交叠搁在书桌上,背靠椅子,专注地看着数学课本,时不时地拿起计算器戳戳戳。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啊~~睡得好好啊!像在度假。”

谢随一边做题,一边漫不经心道:“欢迎你天天来度假。”

“我能天天睡你的床吗?”

“当然。”谢随嘴角淡淡一扬:“不过我不保证,下次你还能这么走运,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走”

寂白没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穿上拖鞋,好奇地问:“那随哥是要卸我胳膊还是卸我腿啊?”

“我卸你胳膊腿做什么。”

“那你要什么?”

谢随放下课本,望向寂白,眼角勾起一抹轻挑的弧度:“我要你。”

最后那一个“你”字,他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比了一个性感的唇形。

“…”

好的,寂白听懂了。

寂白在谢随家里呆到下午才离开,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医院。

她知道在医院里等待她的是什么硝烟战场,但是她必须去。

寂绯绯一直住的是高端的私人医院,这种医院的条件设施比公立医院要好得多,但同时,因为高昂的医疗费,这样的私人医院只为有钱的富豪服务,这就意味着,这里面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

上一世的寂白便被关在这样的私人医院里,医生为了高昂的报酬,昧着职业道德,罔顾她的生命健康,无限制地抽取她的血液。

若是换在公立医院,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寂白看着父母都离开了寂绯绯的病房,她这才走进去。

明亮的房间里,寂绯绯躺在病床上,旁侧放着复杂的医疗检测仪器,左手正在输水,右手手腕已经止住了血,缠着白色的绷带。

她脸上血色全无,分外苍白,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差。

当寂绯绯看到寂白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慌了:“你来做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怕寂白。

只有心里装着鬼的人,才会流露出这般害怕的神情。

寂白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睨着她:“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才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寂绯绯脸上的恐惧表情转化为了愤恨,甚至都快要扭曲了:“我恨你!”

寂白面无表情说:“我知道。”

“你昨天差点害我死!”

寂白伸手摸了摸她缠着纱布的右手腕:“我害你?寂绯绯,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在害你自己,你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你以为只要自己需要,我就会无条件地服务于你么?”

“难道不应该吗!”寂绯绯咬着唇,恶狠狠地瞪着她:“这是你的命,你是为我而生的,你也应该为我而死!”

“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寂白压抑着嗓音,沉声说:“如果死亡却没有代价,生命也不会有价值,血债要用血来偿还,寂绯绯,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寂绯绯眼瞳久久地颤抖着,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寂白,宛如看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是来向她索命的吗?!

昨天晚上,当寂绯绯因为失血过度而几次陷入休克状态,从来未曾有一刻,她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过去因为父母为她提供的良好医疗,她并未感觉自己的病有多么可怕,恰恰相反,这疾病还为她带来了无数的便利,带来了名利,填补了作为一个花季少女那宛如无底洞般的虚荣心。

而就在昨天晚上,当她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她是真的害怕了,恐惧了。

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啊!

可是她的“血库”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任何人都联系不到她,这一晚,寂绯绯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寂绯绯红着眼睛问:“寂白,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她的妹妹,过去那个挨骂了却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怂包妹妹,那个从小就被教育,要谦让姐姐,要顾念姐妹亲情的妹妹,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寂绯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知道吗?”寂白放下她的手腕,俯身凑近了她,用一种死亡般冰冷的嗓音说:“那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寂白她死过一次,现在重生了啊。”

寂绯绯瞳孔蓦然缩紧,然后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你在讲什么鬼故事!”

“鬼故事?”寂白笑了,冷漠地欣赏着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在那个狭窄的房间里,我被铐在冰冷的病床上,当时我有多害怕多绝望,寂绯绯,你说那是鬼故事,我告诉你,那种感觉,它比鬼故事恐怖一万倍。”

寂绯绯依旧陷在巨大的惶恐中,迟迟不能回过神来。

她轻轻地拍了拍寂绯绯煞白的脸蛋:“不懂没关系,我所经历的,姐姐一定会挨个体验一遍。”

第53章 想我就直说啊

那天晚上, 寂绯绯的病房很热闹。

寂明志和陶嘉芝两人轮番审问寂白, 寂白坐在沙发上, 一言未发。

“看来我从小教你的那些道理都白教了。”陶嘉芝愤声说:“你居然变成这个样子,太令我失望了!”

寂明志说:“你要是拒绝给你姐姐输血, 你就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不会再抚养你了!”

寂白闻言,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她站起身说:“我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 以后我和你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陶嘉芝和寂明志见她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立刻反悔了。寂明志上前一步,拉住了寂白的手腕:“不准走!”

寂白愤愤地回头,一字一顿道:“你们又想把我关起来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们什么时候关过你!”

就在病房里几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 寂老太太忽然走了进来, 喊了声:“放开她!”

“妈, 您怎么来了?”寂明志松开了寂白,有些诧异:“您是来看绯绯的吗?”

寂白跑到奶奶身边, 秦助理立刻将她护在了身后。

“一夜没睡吧。”寂老太太望向陶嘉芝和寂明志:“守了孩子一整宿,现在还有精力闹腾呢?”

“妈,绯绯昨天晚上差点就”

陶嘉芝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捂着嘴开始哭泣:“她差点就见不到您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寂老太太转头望向寂绯绯,慈爱地问了声:“绯绯, 现在感觉怎么样”

寂绯绯的眼泪也跟水闸泄洪似的, 说来就来了, 嘤嘤地哭诉道:“奶奶,呜呜呜,我差点死了呢。”

“吓坏了吧?”

“嗯呢。”

“听说是你自己拿刀子割破了手腕。”奶奶脸上慈爱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冷声质问道:“这么怕死,还敢轻生?”

陶嘉芝护犊心切,连忙说道:“都怪寂白,如果不是她这样逼迫,绯绯怎么会想不开。”

奶奶接过了秦助理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茶,恍然点头:“原来是寂白把刀子放在绯绯的手上,逼迫她割腕轻生。”

寂明志犹豫着说:“那倒也不是,但跟她脱不了关系。”

只听“啪”的一声响,水杯被奶奶重重地拍在床头桌上,吓得屋里三人哆嗦了一下。

“我生平看不过眼的有两种人。”

寂老太冷声说:“第一是软弱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审视自己的毛病,所有错都是别人的错;第二便是恃弱凌强的人,这类人尤其可恶,借着自己有一样两样的短处,便要旁人事事让着自己,如若不让便喧喧嚷嚷把自己的委屈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能换来什么?无非是旁人的白眼与冷眼。”

老太太看了夫妻俩一眼:“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两样都占齐了。”

陶嘉芝站在墙边,低声咕哝说:“妈,您太偏心了吧。”

“我偏心?”寂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重复问了两次:“你说我偏心?”

“可不是吗,昨天晚上寂白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害得绯绯差点失血而亡呢,现在您不惩罚这坏丫头,反而说绯绯的不是可不就是偏心吗?”

寂明志连连拉着妻子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了,老太太显然已经怒极了。

寂老太太点头说:“好,好,就当我是偏心吧,从今以后,寂绯绯是生是死,跟寂白毫无关系,我不允许寂白再为她输血哪怕一次!”

“妈!这是为什么啊!”陶嘉芝声嘶力竭道:“这样绯绯会死的!”

“昨天她没有死,以后也不一定会死。”

寂老太太说:“想办法找配型的血液,花多少钱都算我在我寂家,但是我不允许你再动我孙女哪怕一根手指头!”

寂老太拂袖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寂白一眼,眼神含着些许不忍,沉声说:“小白啊,快些长大吧,奶奶对你有重托。”

寂白明白这几个字的分量 ,如今她这般护着她,显然已经不仅仅是把她当成孙女看待了,她和寂静堂姐一样,已经成了老太太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人选。

寂绯绯情绪激动地拍打着被子,大喊大叫地发泄情绪,而寂明志和陶嘉芝却同时沉默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寂白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们的女儿了,他们再也动不了她一根手指头。

病房里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寂明志率先开口,冲寂绯绯冷声斥责道:“从今天以后,不准再和你妹妹闹矛盾。”

寂绯绯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你怎么”

寂明志压着嗓子,面无表情地说:“家和万事兴,我们是一家人,必须团结。”

是的,在寂家,任何事情都必须让位于家族的利益,虽然寂明志的生意做得不太好,但是他也看得出来,他们家的寂白,未来恐怕…

前途无量。

寂白出头了,他们家也跟着就兴了。

寂绯绯看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突然不可置信地笑了。

什么宠爱啊,什么偏心啊在利益面前,原来什么都不是!

“好个家和,好个万事兴”寂绯绯笑得像个疯子:“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哈哈哈哈!”

寂明志冷声说:“好好养你的伤,我们家闹出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以后”

他望向陶嘉芝,沉声说:“以后,好好培养小白吧。”

陶嘉芝望着寂绯绯,虽然不忍,但她无可否认,丈夫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回家了。”寂白疲倦地说:“还有作业没写完。”

寂明志说:“我打电话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那也行,我让周姨做好晚饭,你回去吃,吃完了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了,以后爸妈会全力支持你的。”

寂白加快步伐走出了病房,她实在无法在里面多待一秒,她快要呕吐了。

人如果要先糜烂,一定是从里面开始的。宛若行尸走肉,那种恶心的味道,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的。

虽然恶心,但寂白还是要捏着鼻子,继续走下去。

以后她在寂家的处境,应该会好很多,至少寂绯绯已经构不成她任何的威胁了。

只是一旦走上这条路,想要回头就难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上一世,寂静堂姐成了寂氏集团的继承人,几乎可以说一路踩血上位。

寂白当时并未太多关注家里的斗争,因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只是隐约听说,姊妹兄弟里,有聚众吸毒进了教管所的,有远赴重洋永不复归的,还有车祸断了一条腿的总而言之,没一个好下场。

这些事,或多或少,与继承人有关。

寂氏集团旗下产业诸多,毫不夸张地说,掌握着整个江城的经济命脉。

而所有人都知道寂氏集团的最终的继承人,只有一个。

这无边权力与财富的诱惑,足以令人疯狂。

天色渐晚了,寂白漫无目的地走在湿漉漉的街头。

江城入春有夜雨,洋洋洒洒如鹅毛般,城市宛若飘着一层薄雾。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谢随的微信消息——

“我买了速冻的雪花牛排,你想吃番茄酱还是胡椒酱?”

寂白轻轻扬了扬唇角,给谢随拨了电话过去,那边传来滋滋啦啦的油炸声。

“忙着呢。”少年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搞牛排。

“谢随,今晚我不过来了哦。”

他顿了顿——“哦。”

“谢随,快放暑假了,下学期高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