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三楼早在上个月装修完成,二楼是因为火锅店迟迟没搬,耽搁了几个月。所以楼上东西是一应俱全,有了球房的模样。

三楼最北角还有两间住人的屋子,配套的洗手间也有。

江杨提前给他把这里面临时塞了几样家具,都是简单的,有设计感的,倒像是一个小家。

林亦扬睡不着,在沙发上斜靠着,从钱包里的夹层里摸出了那张便签纸。

边角的胶上沾染了一层黑,是拿的次数多了。

“打过吗?”江杨想去厕所,翻身坐起来,看到他拿着这个。

林亦扬没说话。

江杨估摸着他不会回答了,往前走,手摸到厕所灯开关,听着身后的男人说了句:“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听到我说话,更要气出毛病。”

江杨没得反驳,老师确实没提过林亦扬的名字。哪怕是这一年,他有意透露了林亦扬重新出山的事儿,也是听听就过去,半个字没多问过。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小师弟,脾气像得要命,他也没辙。这么一会,江杨也借着月光看清马桶在东北角,没开灯,直接进去了。

林亦扬将便签纸在手里玩着,最后收妥。

他出了屋,在最近的那个九球球台驻足,这是给殷果准备的,单独给她的。他昨天晚上还和陈安安试了几杆。桌上,球散在蓝色绒布上。

林亦扬右手拿了一颗最近的,用力、沿着桌面投出去,白色飞一般撞上黑球,哐当一声,落了袋。在数百平米开阔的大厅里,回荡着落袋声。

江杨摘掉眼镜,揉着眉心,倚在门边,看着黑暗里的模糊的一个身影在台球桌面灯下,好像是在掏球:“有心事?”

“睡你的。”林亦扬回说。

江杨听他这语气,看来是心事挺重。

***

林亦扬一夜没找她。

她在回家途中都不忘和妈妈姐姐争论,他却不找自己,低头都不肯。

原本是今天下午去封闭训练营,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和几个师姐妹们定了一个七人座的商务车,提前往训练基地去。

大家在车上,什么都聊,最后话题导向了斯诺克的中国公开赛。

在谈论中提到“林亦扬”这个名字,师姐隐晦地戳戳她的手臂,问她,为什么林亦扬去年没参加中国的公开赛?

殷果摇摇头,林亦扬没说过。

“好可惜,”旁边的师姐也说,“要是去年参加了,他排名绝对不会比江杨低。”

“也难说,”殷果笑笑,“江杨一直状态不错。”

车到半路上,大家在高速休息区停了半小时。

这个休息区在两省交界处,很大,有卖两省特产的商店,快餐店也不少。因为这拨人是最早出发的,时间宽裕,大家原地解散,约定半小时后再聚。

大家都去买零食特产,为封闭集训屯粮。

司机看殷果始终不下车,笑着问:“给你开车车门,我也下去溜达溜达。”

最后,只剩她在这里。

殷果戴着个渔夫帽,在敞开的车门旁,侧坐着,两腿晒着太阳。

手机里,林亦扬在半小时前发了一个微信。

Lin:醒了?

Lin:想和你说话。

她一直没回。

一是因为整夜气鼓鼓的,他也没找自己,二是因为车上好多人,也不方便电话。她两手握着手机,看着那两条消息,想回。

仿佛心有灵犀,冒出一条新的。

Lin:?

他清楚她的作息,这个时间早该醒了。殷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给他拨了语音通话。

电话接通。

入耳,背景显得很空,应该也是在户外,有路旁的喧闹感。

她没说话。

“还生我气?”林亦扬在电话那头问。

她还是没说话。

“我在你家小区外,”他说,“什么时候起床了,就下来,不过也不急。”

……

“我不在家,”她把帽子压了压,挡住日光,心慢慢软了,“封闭训练,现在都出省了。”

这回,换他不出声了。

“回来可以赶上你的公开赛后半程。”殷果说。

听他一直不出声,她又喃喃着:“谁让你昨晚不找我,我一生气,今天早上就走了。要不然今天还能见一会。”

过了半天,他仍旧不说话。

殷果看到司机走向车这里,低声又说:“你快说话,马上有人在,不方便打电话了。”

“回来说一声,”电话那边的男人终于出声,“想你了。”

***

林亦扬一早上功夫,把殷果家小区前后门和北门,还有底下停车库的两个出入口都摸清楚了。昨天开得是江杨的车,今天江杨开走,他是坐地铁过来的。

此时,也不急着干什么,沿着后门的小马路上了一坐跨河的石桥,去了河对面。想兜兜殷果平日里走得路,就看到一家卖摩托车店。

上午人不多,店最里处摆着几辆顶级摩托跑车,还有几辆哈雷,店主看林亦扬这身板打扮,就知道肯定玩过这个,过来一通介绍,将一辆纯黑的哈雷新车型给他推到店外,又推了一辆阿普利亚出来。

店主给他指了一条小路,林亦扬林亦扬大长腿往上头一跨,接了头盔绑上,腰猫下来直接启动机车,在巨大排期声浪里,骑了出去。

人再回来,头盔没摘下来就引了不少人在看,简直是活广告。他把头盔摘了搁到车上,手肘撑着头盔,问店主:“国内驾照要多久?”

“一天全考完,等几天本子就能做出来。要改哪,和我先说。”

林亦扬让店主把过高的车把改装,和车座一个水平线,直接刷卡交了定金,要了个黑头盔,又看了看四周,说:“定个头盔,白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0.0本章那段少年事的前情提要,在十七章

第41章 王者归来日(5)

司机手里捧着盒臭豆腐,还没吃,见殷果趴在扶手上,心事重重,将那个纸盒子递到她眼皮底下。她摇摇头,说了句谢谢,但没心情吃。

司机看人没到齐,趁空拨了个电话给儿子,大意是和老婆吵架了,让儿子帮着说好话。

树荫下,凉风习习,司机挂了电话后,难得现出一丝老派男人的窘迫:“我啊,就是没给孙子洗袜子,天天洗,那天犯懒不想洗了,被我老婆骂得狗血淋头。”

真是千奇百怪的吵架理由……

“可过两天一想,不就洗个袜子吗?一口气的事儿。”司机又说。

她想想,也对。

也就是一口气的事。

***

林亦扬中午回到球房。

江杨正在他衣柜里翻找能穿的衣服:“今天要见人,借一件。”

“见女的?”他问。

“对。相亲认识的,”江杨主动交代,从衣柜里抽出件浅灰色的衬衫,套上两个袖管,一颗颗系着纽扣:“去年刚离婚的姑娘,见了两次,还不错。要发展顺利,说不定比你结婚快。”

说完,又道:“不想谈朋友了,累。看你昨晚都替你累。”

江杨穿完衬衫,看到林亦扬扔在桌上的一叠宣传画册和定金发票,拿起来瞧了眼。

上上个月,俩人一起在外比赛,就骑过一回机车。

算是赶了一回潮流,是从澳洲和欧美那边先风靡起来的绅士骑行。男人们都要穿最正统的西装和衬衫,打着领带飙车。

西装和飙车,都是东新城这些男人的爱,于是江杨来了兴致,借那些人的车玩了几圈。当时林亦扬一身黑西装加上衬衫,倒是没系领带,江杨是深灰的西装,为了戴头盔还特意买了隐形眼镜换上,玩得很痛快。范文匆在一旁点评两兄弟,一个是裹着绅士外皮的流氓,一个是包着人皮的老狐狸,哪个姑娘碰上心都要摇上一摇。

江杨猜他买这个,又哄老婆用的。

昨晚看林亦扬坐立难安的,就知道他和女朋友吵架了:“刚开始都是戴滤镜的,怎么看怎么好,慢慢就没了保护膜,好的坏的全要适应。这点谈朋友的事,晚上和你聊。”

林亦扬正心烦,向外挥挥手,让江杨该走就走。

“你在这上面真不行,一看昨晚就不行。”江杨丢下这句,走了。

江杨走后,林亦扬和二楼盯着装修队的孙尧打了个招呼,回房去睡了。

客房房间小,他这里大。

林亦扬把窗帘拉拢了,不透一丝光亮,在分不出白日黑夜的房间里,右臂搁在脑后垫着,靠着床出神。其实睡意全无。

干躺着也是消磨时间,还不如练球。他掀了被子下床,背对着门,看到脚下有一道光,是身后门缝透过来的。

“被放鸽子了?”他以为是江杨。

门外的人扶着门边沿,从有光的空间望进来,望到漆黑的房间里:“是我放人家鸽子,让她们先去了。”

他一回身,进来的姑娘把门重新关上,摸着黑走到他眼前。

殷果的手伸出去想抱他,一想他没穿短袖,迟疑了一秒,被他抓着手按到腰后去了。

“不是集训吗?”林亦扬先开了口。

“怕你一直心里不痛快,影响比赛,”她声音很轻,“回来看看你就走。”

手腕上有了他掌心的温度,顺着下去,温热覆盖到手肘上。他喜欢这样,喜欢她的所有关节,皮肤很滑。“知道心疼我了?”他又问。

“我心疼你,你也不心疼我。”殷果抱着他。

都是被他那句“想你了”,三个字戳到心坎了,觉得不回来就是让他受了委屈似的。

林亦扬在找她的脸,她的嘴唇:“就算你不来,我晚上也会开车过去。”

他受不了和她吵架,她也是。

昨晚他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要什么时候找她,怕晚上说,两人再生气,她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了。这是其一,其二也是很多事在心里,千头万绪,想到李清严不爽,想到公开赛,想到这次回来要拆解的诸多问题,心中起伏,也是一夜未眠。

她脸靠到他的肩上,在说昨天的处境:“昨天和我姐争了两次,都在说你的事。结果你还凶我,凶得莫名其妙……

“看着烦,”他在她耳边说,“看孟晓东带的那小子。”

“……我和他又没事。”

“承妍当着你,话都没和我说过。你提了几次?”他反问她。

都是一回事,干醋一口口吃。

心情不好时是争吵源,眼下,却是迷迭香。听着喜欢的人为自己吃醋,是最能满足虚荣心的情趣,他的手指在解她的衣裳:“最晚什么时候要到?”

“今晚,没有具体的时间。”

倒是有个晚餐,也不是人人要去。

那还早。

“问你一句,”他在她脸边问,“是谁和我说,她很好哄,买点好吃的就能哄好的?想给你拿樱桃,叫都不回头。”

趁说话的功夫,他早把她都剥得干净,囚在手臂里:“脾气不小。”

她没习惯这个陌生的空间,想着还没锁门,抓他的手臂很用力:“门没锁……”被他身体磨得想咬下去,也真咬下去了:慢点……

他哑着嗓子说:慢不了。

两人在墙边折腾了会,他抱她到床上。殷果的背一蹭上白床单,就毫无征兆地抓他的后背,额头磕到他的锁骨上,叫他的名字。

他答应了。锁骨上,是殷果额头紧紧压迫的力度,像要压断似的用了力气。慢慢地,她浑身卸了力,偏头将脸埋在枕头里,下意识想蜷起身子窝到他怀里睡。

“太想我了?”他低声问,咬着她耳朵,“这么快。”

殷果脸蹭着枕头,面颊红透了,耳朵后头都是红的。

枕头里全是林亦扬的味道,房间里也是,唤醒着身体对他的全部记忆。

她小时候听一首老歌,叫味道,里边唱词始终在重复着,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味道,那时不懂这么深入层面的东西,还在有什么好想的,男孩子不都是臭臭的吗……打完球,上完体育课,尤其是夏天简直了。

可现在才懂,歌词指得是两人之间独有的嗅觉识别,尤其是彼此有过之后。

汗渐渐从皮肤下沁出来,被他用手抹开,两人的汗都混到了一处。林亦扬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也不再和她多说话,继续干正事。

全程都用被子裹着她,怕她着凉,毕竟是四月初,还寒得很。

等最后结束,林亦扬摸到床头旁的墙壁上,手指在墙上头划拉了三两次终于揿亮了壁灯……不亮不暗,一看就是江杨这种老江湖挑得灯具,很适合这时候的亮度。

林亦扬处理了一下后续,将她连被子裹着,抱到身上。

她任由他搂着,小声嘀咕:一见面就这样。

他笑:“都快两个月,要还不想,那你才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该换个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