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筠垂低脑袋,轻声开口:“把手拿开,叫我亲亲你。”

逢春凑到姜筠耳朵边,低声揶揄道:“不给你亲,我怕二爷管不住自己。”说完,又把嘴巴牢牢捂住了,姜筠哼哼一笑,拉开逢春捂嘴的手,恶狠狠地亲下去,“谁说我管不住自己。”

又过十日后,乔太医再度登门,隔着帐子细细诊了脉,随即笑言恭喜:“二奶奶的确有喜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大,胎脉也活跃有力,大夫人和筠二爷尽可宽心。”

乔太医亲口确了珍,姜筠脸上和心里都乐开了花,请乔太医移步到外厅后,又细细询问孕期的注意事项,乔太医每说一条,姜筠神色就认真一分,姜夫人看着傻儿子的模样,忍不住损形象的暗翻白眼,又莫名其妙地想笑,待乔太医提及‘孕期头三月后三月不可同房’这一条时,姜筠忽神色古怪的冒出一句:“太医的意思是,中间的几个月份可以…”

姜夫人再无法保持沉默,清咳一声开口道:“筠儿,好了,乔太医还有旁的事,别一直追着问了。”

送一脸失笑的乔太医离开后,姜夫人忍不住笑话傻儿子:“筠儿要当爹了,就这么高兴?”

姜筠十分老实的点点头:“逍哥儿和婷姐儿那么可爱,我也想有自己的亲骨肉。”

“筠儿,你媳妇如今怀了身子,你还是不想要服侍的丫头?”姜夫人忽然开口问道。

姜筠摇了摇头:“不想要,我心里只喜欢逢春,我大病清醒后的头一个月,她不嫌脏不嫌累的伺候我,自己天天晚上失眠,失眠到偷偷哭,也不肯和我说一句,要不是我偶然发现,那个傻丫头还不知要忍多久,娘,我只想和她过一辈子,和她生儿育女,不想要别的女人。”

小儿子身材高大,姜夫人想摸他的头,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得着:“傻儿子,你浑浑噩噩了十多年,娘每天都盼着你好过来,你现在好了,你不想做的事,娘难道还会逼你?不过是听你方才问乔太医的话,这才随口问了一句,孕期中间的那几个月,要是胎相好,确实可以同房,不过,你得…小心着些,别压了孩子,也不可由着性子来,呃,娘走了,你去瞧你媳妇吧。”姜夫人撂完提醒的话,热着脸颊拔腿就走。

姜筠略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然后回屋去看逢春。

方才卸下来的床帐,此时又被挂了起来,逢春盘腿坐在床中央,一脸无聊的托腮,姜筠笑着坐到床沿,伸手去摸逢春平坦的肚子:“你上个月有段时间,一连缠了我十来日,应是那时候有的,哎,果然是耕耘勤快,收获也快。”

逢春目光幽幽的感慨道:“当男子就是好啊。”

姜筠往床里挪了挪,笑问逢春:“为何这么说?男子哪好当了,要养活一家子,肩上责任重着呢。”

逢春靠到姜筠身上,目光狡黠地问他:“我问二爷,对于上个月那十来日,二爷有何感想?”

姜筠想了一想,如实答道:“快活似神仙。”

逢春叹气道:“二爷当了几天快活的神仙,轮到我这里,却要用好久的时间,把肚子里的小东西,一点点养大,后头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把这小东西生出来,二爷倒说说,是男人好当,还是女人好当。”

姜筠思考来思索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当人难啊,咱们下辈子还是做一对鸳鸯吧。

逢春确诊有孕后,便派碧巧回了陶家一趟,碧巧回去溜了一圈后,给逢春带回来一则很劲爆的八卦,逢瑶被禁足在福安堂,日子过的相当凄苦,每日只供给正常的三顿茶饭,糕点补品夜宵之流,想都别想吃一口,除此之外,不仅一步也不能离开屋子,还得在热气蒸腾的屋子里,每日抄写《女诫》五遍,老夫人会亲自检查,若是抄的不合格,当日的任务立马翻倍,另附一则高氏的近况,不知因何缘故,高氏去家庙清修祈福三个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逢春忍不住好奇问道,看逢瑶如此受罚的架势,应是犯了大错的模样。

碧巧摇了摇头:“这个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六姑娘成亲那天,散了喜宴后,老夫人忽然大发雷霆,重重处罚了七姑娘,她身边的大丫头抱菊,打了一顿板子后被发卖了,三太太连夜被送去的家庙。”

逢春轻轻哦了一声,随后道:“厨上备有绿豆汤,晴雪拿冰水镇了一些,你要是不怕凉,吃一碗解渴吧。”

随着逢春的喜讯外报,各家亲眷陆陆续续地登门道喜,逢春娘家来的代表人物,不是嫡母高氏,而是大伯母曹氏,面对姜夫人又一次‘亲家母怎么没来’的询问,曹氏嘴角一抽,继续重复万金油的理由:“她最近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第59章 逢春V

逢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睡懒觉了,夏日的清晨,姜筠坐起身来,一脸无语地瞅着抱被酣睡的小媳妇,这是要从小猫变小猪的节奏啊,他叫了逢春半天,这丫头光哼哼不睁眼,他又不好再挠她痒痒,让她张牙舞爪的精神起来,默了一会,姜筠低身凑到逢春脸前,用自己短短的胡茬慢慢挠她,逢春满脸委屈的睁开眼睛,有些起床气的抱怨道:“你干嘛,疼…”

小媳妇终于舍得睁眼,姜筠一展右臂,穿到逢春的脖颈下,微一用力,便将她从枕头上扶起身,眉目含笑道:“小懒猪,该起床了。”

逢春半躺在姜筠的臂弯,一脸懵懵的迷糊,伸手去揉眼睛,嘴里咕哝道:“困…”

姜筠好脾气地哄道:“我知道你困,先起来吃早饭,吃了饭再继续睡。”

逢春轻轻地打一个呵欠,将脑袋往姜筠身上一埋,没啥精神劲儿的应道:“噢,好。”逢春嘴里应承着要起床,一对儿眼皮却又耷拉了下去,姜筠瞧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使出叫逢春起床的第二门绝技,下嘴把她亲醒,把她的脑袋瓜从怀里掰直放正,再一口啃上去,先啃外面,再探里头。

“我醒了,我醒了…”逢春被亲的有些缺氧,挥起两只拳头捶姜筠。

姜筠放开逢春的嘴巴,双手掬着她的脸颊揉了一揉,确认道:“真的醒了?”逢春如雪似玉的柔嫩脸颊,被姜筠掬变了形状,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道,“正哒影了。”姜筠满意地再啄下去一口,表扬道,“真乖。”脑子清醒过来的逢春,看姜筠起身下床,动作熟练地挂起帐子,又去衣架上取衣裳过来,再叫丫鬟备水等着。

前阵子曹氏来探望她时,带有陶老夫人的嘱托,叫她不可恃宠生骄,一定要牢守规矩,谨记本分,方能在婆家安稳顺遂,逢春在心里默念几遍‘不能得意忘形,要谨记规矩本分’后,也挪到床边伸腿穿鞋,顺便唤丫鬟们送水进来。

由丫鬟们服侍着洗漱过后,逢春围着正穿外裳的姜筠,给他整理衣襟系带,姜筠伸手揉揉逢春的脸蛋,语气温和道:“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是,又不是不会穿衣裳。”逢春已彻底醒过神来,当然要好好发挥贤妻本色,“哎哟,我没事的,只是有了身子,又不是生了大病。”给姜筠理好衣襟后,逢春拉他去妆镜前坐下,“来,还是我给二爷梳头发罢,二爷今天想戴玉冠,还是戴玉簪?”

“簪子吧,又不是出门会客,用不着那么正式。”姜筠随口说道。

给姜筠束完长发时,时辰还算挺早,逢春索性叫姜筠等自己一会儿,待她略收拾收拾,两人一起去明萱堂给姜夫人请安,姜筠玉树临风地站在屋里,乌眉轻蹙:“母亲不是已免了你的早安么,你每隔两三天,瞅个不热的时辰,略去转转点个卯就成了。”

逢春坐在妆台前,让晴雪给她梳发绾髻,透过纤毫毕现的镜子,朝后头的姜筠笑道:“我整天待在屋里,越待越懒,我不能踢毽子锻炼身体了,略散几步路有什么打紧,太医又没说,我连路都走不了,我刚瞧了,今儿个天不热,挺凉快的,我想到外头走走,咱们慢慢儿散着去。”

姜筠一屁股坐到床上,应道:“那好吧。”太医的确是说,头三个月的坐胎期间,可以适当的走路散步,只要不过度就无事,整日躺着坐着不动,会使孕妇体虚气弱,反倒不美。

逢春夏天的穿衣风格,一惯走的是小清新路线,一件家常的嫩柳叶色绣玉兰花的外衫,外头再罩一件浅碧色的纱衣,下头配着月白色的细褶裙,乌黑浓密的头发绾成弯月髻,簪两只小小的累丝金凤,额束一条嵌宝石的珠玉带饰,因腰身尚不显,入眼一看,只觉满眼都是明媚清丽之色。

姜筠拉着逢春慢悠悠地离开如意苑,晴雪、小鸽、瑞云在不远处跟着,姜筠心情舒畅的笑道:“你这胎要是个闺女,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逢春肯定都喜欢,然而,逢春低低叹气道:“二爷还是讨个吉利,把它想成儿子吧。”

姜筠轻轻笑道:“你心里别有压力,不管儿子女儿,我都喜欢的,不骗你…太医还说了,只要头一胎生的顺,后面都会轻松好些,我听说,有些庄户人家的婆娘,生十个八个的都有,人家不都好好的,所以,你安安心心地养着,千万别胡思乱想。”

逢春神色囧了一囧,生那么多孩子累不累啊,能养的过来么:“二爷是个读书人,嘴里不说子曰子曰,反倒整天太医曰太医曰起来,莫非不想考举人进士,想改考太医院不成?”

姜筠负起手,板起脸:“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伸指头戳戳逢春的脸,低斥道,“你是个难养的女子。”再伸指头点点逢春的腹部,憋笑道,“这还有个难养的小人儿。”最后叹气感慨道,“为了你俩,我这些日子可愁死了。”

逢春鼓着粉嘟嘟的脸颊道:“胡说!我们俩才不难养,只要管够吃管够睡就行了。”

听到逢春说吃喝睡觉,姜筠又轻笑起来:“听说有的孕妇,害起喜来,吃什么吐什么,你还好些,除了有时恶心干呕外,吃睡都还香甜。”温柔如水的目光,又和蔼地瞟向逢春的肚子,“它以后肯定是个乖孩子,这么早就知道心疼娘亲了。”

逢春:“…”是否孕吐害喜,和孩子以后乖不乖巧,根本是两码事好不好。

两人一路说笑着,慢慢溜达到明萱堂,韩氏领着一双儿女已在了,姜箬后脚跟才进屋里,看到逢春过来请安,姜箬有些意外:“嫂子,你怎么来了,娘不是让你好好静养么?”

逢春声音温和道:“老待在屋里怪闷的,看今天凉快,就出来转转,慢慢走过来的,不妨事。”

众人行过礼后,分别落座,姜逍已快五岁了,目前已进入学习的启蒙阶段,活泛淘气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姜婷刚满两周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顺着姜筠的大腿,跟个小猴似的往上爬,嘴里还软软甜甜的喊二叔,姜筠长臂一捞,就把姜婷抱坐在腿上。

逢春是六月底确诊的身孕,如今已是七月下旬,约摸有两个多月大了,姜夫人瞅着小儿媳尚未显怀的肚子,问她如今害喜的症状如何了,不待逢春开口回答,姜筠一边逗着姜婷玩,一边回答姜夫人的问话,姜夫人忍不住笑嗔道:“谁问你了?”

姜筠轻声狡辩道:“娘问的话,我每天都有问过逢春嘛。”恩爱都秀到婆婆跟前了,逢春面颊发烫的厉害,想狠狠瞪姜筠吧,不免有眉目传情之嫌,大庭广众之下有失端庄,逢春只能垂着眼帘,心里囧的不要不要的。

姜夫人心里最疼的就是姜筠这个傻儿子,见他护老婆的紧,姜夫人也生不出棒打鸳鸯的心思,只道:“没什么大事就好。”弟媳孟氏那边有孕的丫头,就害喜的格外厉害,吃啥吐啥,肚子都快五个月大了,害口的症状也没消失。

简略说过一番话后,姜夫人又道她今天要和韩氏去忠敬侯府,叫姜箬带着姜婷玩儿,叫姜筠好生在书房念书,叫逢春在屋里静心养胎,然后宣布散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请早安就是一场小型集会,有事说事,无事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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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如意苑里用早饭时,逢春随口道:“侯府最近有什么大事么?”大暑天的,要是没什么重要事情,姜夫人没必要外出找罪受吧,赵氏夫人整日为儿子忧愁,应该也没什么心情开妯娌间的茶话会。

姜筠戳包子的动作一顿,口气略淡道:“侯府那里大概…要休妻了。”逢春最近去姜夫人那里的次数少,有些事情便不知道,他虽然知道,又觉这些事情没有对她说的必要,是以一直也没提,不过,既然逢春问了,他自然不会再故意瞒着她。

逢春豁然抬起懒散的眼皮,心头一动,问道:“…是简大嫂子?”

姜筠慢慢点头:“罪名只怕是七出之条中的…无子。”

想起吴氏隐忍的忧愁,逢春心里听的颇不是滋味,低声喃喃道:“这…也不能全怪她呀。”

姜筠轻轻吁出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说的有理,简大哥身子极弱,难让妻妾受孕,确实不能单怨简大嫂子,但是,你站在侯府的角度想一想,伯祖父只有大伯父一个嫡子,简大哥又是唯一的侯府嫡孙,若是嫡孙一直无嗣,忠敬侯府以后的爵位怎么办…”

逢春略迷茫的眨眨眼睛,姜筠轻声给她解释道:“咱们大商朝的承爵制度,你不大清楚吧,只有嫡出的身份,才有资格名正言顺的承袭爵位,伯祖父虽另有一个庶子,但庶子承爵的例子,可罕见的很,要是侯府的嫡出血脉,在简大哥那里断了,皇上又不给面子的话,爵位说不准就被夺了…”

“皇上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逢春举着筷子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就算侯府那里的嫡出血脉断了,以嘉宁长公主和皇帝老爷的关系,皇帝有可能会让老驸马这边的后辈承爵吧,反正也是姜家血脉呀。

姜筠面不改色道:“忠敬侯府的爵位,确实不可能被夺,但是,你再想一想,侯府庶出不能承爵,爵位若不被夺去,只有过继嗣子,或者改宗承继,说到底,这侯府的爵位,也就相当于易主了。”

逢春再为吴氏鸣不平,她也对侯府那边的事情无能为力,想了一想,逢春又轻声嘀咕道:“侯府那里是想休了简大嫂子,再给简大哥另娶一房妻室吧,可这样也不一定有用啊,简大哥身子病弱,这才是问题的最症结之处,与其休了简大嫂子,其实还不如…”话至半途,逢春忙嘴里刹住车,把后边的话赶快咽回去。

姜筠却不以为意,只轻轻笑言:“你是想说,与其让简大哥休了简大嫂子,还不如让大伯父休了大伯母呢,对吧。”

窗户纸被捅破了,逢春忙矢口否认:“我没那么说!”

姜筠笑着摸了一下逢春的脸蛋,再道:“其实,你说的是个法子,简大哥调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纵算再娶新妇,能留下子嗣的几率,也悬的很,大伯父虽然已过不惑之年,毕竟身子还很康健,若是再娶一房年轻的正妻,未必不能再生一个嫡子,皇上去年五十大寿后,还新添了一位小公主呢。”

逢春嘟嘟嘴巴,脸色没那么紧张了。

“大伯父未必不知此举可行,可大伯母怎么肯,她当了这么多年世子夫人,也生儿育女了,还为已过世的婆婆服丧三年,若是大伯父休了大伯母,还不知怎么被戳脊梁骨呢,除非,大伯母甘愿与大伯父和离,你觉着有这个可能么?”姜筠又接着说道。

逢春老实的摇了摇头,除非是心胸伟大的骨灰级圣母,换作她是赵氏,她也不肯的:“所以,只有简大嫂子被…”无辜的炮灰了。

姜筠心里十分明白,若是侯府那边子嗣不利,庶出那房不足为虑,受惠受利的只有长公主府,什么尊贵的侯府爵位,他上辈子从没惦记过,这辈子自也不会在意:“这事儿已提起好几天了,冢妇被休,不是小事,需要阖家族亲一起商议的。”

这事儿交谈的有点长,都耽搁吃早饭了,姜筠伸手去摸逢春的肚子,神色温柔道:“我之前不与你提这事,是不想你为琐事所扰,咱们只是小辈,也没多大说话的余地,你才怀着身子,不宜多思多虑,听话,别想那么多,好好保重身子,咱们要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别像上一辈的他,让父母忧愁,白发人送黑发人。

逢春轻轻吐出一口气,抛开那些思绪杂乱的纷扰,乖乖应道:“好,我听话。”

姜筠夹一个水晶包子给逢春,语气温软:“你喜欢吃的,给,再来一个…若这事儿有结果了,我再给你说。”

逢春点了点头,谁知,不过短短三天,吴氏之事便有了结果,吴家不同意姑娘被休,好一番唇枪舌剑后,两家商定让姜简和吴氏和离,吴氏带进侯府的嫁妆,一根线也不少的送回,据逢春听到的小道消息,似乎是姜简对妻子心怀愧疚,另送了一笔金银细软给她做补偿。

吴氏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全都搭在了侯府的重重深院,又岂是金银能补偿的了的。

逢春心里不屑的耻笑一番,再问:“大伯母这么利索的休掉简大嫂子,应是早就选好新嫂子了吧,二爷知道是哪家姑娘么?”

姜筠清咳一声:“我听母亲说,应该是大伯母娘家的姑娘,似乎是个庶女。”

逢春心底忽泛起一阵无言的愤怒,姜简身体不好,明眼人都知他并非长寿之相,休走一个年岁渐大的苦命女人,又弄进来一个芳华正盛的年轻姑娘,庶女就活该被这么作践么,姜筠见逢春脸色不好,忙安慰道:“逢春,我不想瞒你,才与你实话实讲,你…心里别憋气。”逢春上辈子被许给姐夫,这辈子又被许给一个傻子,姜筠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气憋着。

第60章 逢春V

吴氏与姜简的和离之事,就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虽激荡起一番波澜和动静,但随着光阴的时过境迁,最终会湮灭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待风平浪静了,就是姜简续娶新人的时候,据姜筠转述的最新情况,被选中的那位赵家姑娘,明年年后就进门。

渐入八月,秋意悄然来临。

一场清凉缠绵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逢春歪在软塌之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册,慢慢地翻看着,过了一会儿,晴雪捧着一只小巧的卉花瓷盅进来,柔声软语地开口:“二奶奶,别看书了,来,吃点东西,顺道歇歇眼睛。”

逢春搁下手里的‘闲’书,因为养胎不能乱跑,为怕爱妻孕期无聊,姜筠特意吩咐随从陆平,让他去市集收罗了一批话本子,全是市面上的畅销读物,好些戏班子还借此改编成戏曲来表演,逢春素来听戏如同在听天书,但在书本上一字一句的阅读,倒有意思的紧,有时候,逢春看到兴味之际,忍不住捂嘴发笑,坐在炕上读正经书的姜筠,就会眼神囧囧地瞪她。

随意将书放在身边,逢春伸手去接瓷盅,入手温暖,逢春捏着小汤匙舀了吃,一口连着一口吃完后,逢春又拿起手边的书册,津津有味的续读下去,一旁正绣婴儿肚兜的碧巧却不干了,将做了半茬的针线活,丢回针线箩筐里,气势凌人地榻边一杵:“二奶奶,时辰已经到了,不能再看书了。”

逢春抱着好看的故事书,好言哀求道:“我不困,再让我看会儿吧,正看到关紧处呢。”

碧巧十分铁石心肠道:“二奶奶若是非要继续看书,中午我就回二爷,说奶奶不听他的吩咐,时辰都过了,还抱着书不撒手。”说完,还眯起眼睛吓唬主子,“二奶奶,你要是不怕二爷把书没收的一本不留,你就继续看吧。”然后,又回到原位继续做针线。

逢春心里衡量一番后,恋恋不舍地丢掉书,捂着毯子呼呼大睡起来,逢春并没打算真睡,只是想闭目养养神,谁知,瞌睡虫就跟缠上了她一样,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然后,她是被脸上的痒意挠醒的,看到姜筠又拿胡子刮她的脸,逢春抗议道:“我的脸又不是刮胡刀,你老拿胡子蹭我的脸做什么!”

“怎么这么大脾气?梦里与人吵架了么?”姜筠俊脸含笑,身子一倾,也窝进榻里,半搂着逢春靠在长形绣枕上,逢春声音含糊地抱怨道,“我看书正到乐处呢,时辰到了,碧巧不许我再看,还说要告诉你。”

姜筠熟练地抚上逢春的肚子,温声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累着眼睛嘛。”

逢春嗔道:“二爷是怕累着你的心肝宝宝吧。”

“你就是我的心肝宝宝。”姜筠满目柔情,斩钉截铁的说道,逢春听得老脸一红,姜筠搂着逢春愈发丰盈的身子,柔肠百转的低语道,“你是我的心肝大宝宝,这儿,是我的心肝小宝宝。”逢春伸指头去戳姜筠的嘴巴,嫩颊绯如红霞,“二爷的嘴巴愈发甜了。”姜筠低下脑袋,笑着说道,“娘子盛赞,为夫却之不恭,来,我给你尝尝,什么是甜嘴巴。”

给逢春品尝过后,姜筠含笑问道:“够不够甜?”

逢春攥拳捶一下姜筠,轻轻失笑道:“好啦,别闹了,二爷也该饿了,先去吃午饭吧。”

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姜筠捉住逢春的一只绣花粉拳,开始正经说话:“华先生下午有事不在,我后半晌不用去书房,就留在屋里陪你…”温暖的手掌抚摸几下小心肝宝宝,姜筠又道,“它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已渐临八月中,逢春的目光望向姜筠的手掌处,约摸到中秋节时,这个孩子也该有三个月大了,她的小腹已经开始凸起,一天天的慢慢显怀,轻轻‘嗯’了一声:“太医不是说,每个妇人的体质不同,有的显怀早些,有的会略晚些,我这快满三个月,已开始往外鼓了…”

“不仅肚子开始鼓了,连那儿也又长大了不少。”姜筠瞄向逢春的襟口,湖蓝色的衣衫之下,掩着这两团鼓鼓的丰润。

逢春无语的瞪一眼姜筠:“才好一会,你就又变不正经了。”

至此,饭前腻歪时间结束,逢春叫人在炕桌上摆饭,又与姜筠洗了手,遣退丫鬟之后,两人围桌而坐,一起用中午饭,读书是个费脑活,姜筠胃口大开,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逢春目前是孕妇,秉持少食多餐原则,每顿饭都不吃的过饱,感觉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然后撑着脑袋,看姜筠大吃大喝。

“瞧什么呢。”姜筠捧着饭碗,笑问逢春。

逢春支着额头,笑眯眯道:“我瞧二爷长大了好些,我第一次见二爷时,二爷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这才一年多,感觉二爷稳重了好些,像个有为青年了。”

他上辈子第一次见逢春时,是个什么情景呢,逢春嫁给韩越之时,正是严寒十月,他那时身子正不舒服,她拜见韩家亲长时,他根本就没露面,待他过了那一阵病期后,韩越才领她过去拜见,她规矩的行礼,恭敬的开口,眼睫一直低垂着,一眼都没有乱瞟,他留下来的印象依稀只有,这是一个美丽柔弱的姑娘,至于她是否嫁的欢喜,那时的他,并没有多在意。

这一世初见逢春时,她坐在他的病床前,一脸的憔悴瘦弱,正用帕子给他擦额汗,两相对视之时,她的表情平静,声音放得极轻,似乎怕吓着他吵着他的模样,她轻声唤他二爷,不再是上辈子唤的四叔。

“二爷?”见姜筠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捧着饭碗走起神来,逢春不由奇怪地轻声喊道。

姜筠微微一笑,反声问道:“怎么了?”

逢春轻轻咂嘴道:“我正和你说话,你却在走神,你还问我怎么了?应该是我问二爷怎么了吧?”

“我在回忆初见你时的事情啊。”姜筠也不隐瞒,直接照实了回答,只不过,是两辈子的碰面场景,嘴里斟酌着再道,“那时…我虽一事不知,却觉得你很好看,嗯,特别好看。”

逢春托腮一笑,又长长叹气道:“很快就会不好看了,腰会粗的像水桶,脸上还可能长斑,会变得特别胖,等生完你的小心肝宝宝,肚子说不定还收不回去,等我变成又丑又胖的黄脸婆,二爷与我坐在一起吃饭,还不知能不能咽下饭菜呢。”

“少胡说八道!”姜筠举着筷子,轻敲一下逢春的脑门,“我待你好,又不是全因你长的好看…”

逢春趁势追问:“那是因为什么?”因为咱俩以前是熟人?

姜筠语气悠悠道:“因为你特别…贤惠。”

逢春当即轻嗤反驳:“外头人可不是这么夸我的,她们都说我是…小心眼子,拈酸吃醋的妒妇。”

姜筠毫不在意道:“别理那些刻薄妇人的酸话,她们只是吃不着葡萄,才硬说葡萄太酸,只要我认为你非常贤惠,那就足够了。”

逢春弯眉一笑:“二爷快吃饭吧。”她不会重复不断的要许诺要誓言,男人若真的对谁一心一意,纵使繁花堆锦,也难迷其眼,倘若轻易被美色勾了去,原因无它,他的真心真情,也不过是渺渺云烟,风吹即散。

用过午饭,两人略作消食,便在凄凄潇潇的秋雨声中,一起回床上躺着,逢春饭前才迷糊了一觉,这会儿倒不太困,就又想看会儿她的故事书,将申请提交给姜筠后,姜筠铁面无私的不予批准:“我已说了,你每天只能看一个半时辰的书,上午、下午、晚上各半个时辰,别的时辰一律不许看。”

逢春委屈的嘟嘴撒娇道:“可我现在又不困,你就叫我这么干躺着呀。”

姜筠张口便给逢春找了件事做:“你可以看我睡觉。”

逢春语出鄙视道:“二爷的眠相又不是睡美人,有什么好瞧的。”

姜筠忽然面色古怪道:“你以为你的…睡姿,很睡美人么?”是谁晚上睡着睡着,就把大腿压他身上了,有时候,还搁的特别不是地方,天知道,他晚上被折腾醒的时候,有多么多么无语,尤其还是在他的守戒期,姜筠心底苦笑之际,忽然又道,“我都没好意思和你提过,你晚上的睡相有多糟糕,冬天踢被子,夏天踢我,隔三差五往我脸上呼小巴掌,常抱着我的胳膊当枕头睡,有的时候还流口水…”

逢春瞠目结舌了半晌,结巴道:“不…不会吧,我…我每天早上醒时,睡的很…很工整啊。”

姜筠心底已笑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幅怜悯的同情之色:“我晚上不知要给你摆多少回睡姿,怕你脸上不好看,我才一直瞒着未提。”

逢春怔愣半晌,忽然双手捂脸,嘤嘤嚷道:“我可没脸见人了,你干嘛不继续瞒着我啊…”

姜筠努力憋着笑意,应道:“你就当没听见我刚才的话便是,反正你睡相再差,我也不会嫌你的。”其实,逢春除了晚上爱翘腿之外,并无别的不良睡嗜,他就是想逗她玩玩儿。

第61章 逢春V

因被姜筠吐槽睡姿严重差,待到晚上该就寝时,逢春囧得都不知道要怎么睡觉了,姜筠脑枕双手,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大脚丫子有节奏的一点一扬中,嘴里还不忘说着风凉话:“怎么还不躺下来睡?”

逢春坐在床里咬指半晌,然后动身往床外爬,见状,姜筠一抬二郎腿拦住,目光戏谑道:“宝宝它娘,你做什么去?”逢春一拍姜筠的大腿板,闷声道,“我换个地方睡去。”姜筠从靠枕上直起身,搂住羞愤不已的逢春,终于不再逗她,“好啦,我逗你玩的,你除了有时候会把腿翘到我身上,别的都是我编的。”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坏呀,居然敢骗我…”逢春呆过之后,立时大怒,两只小拳头呼呼呼地朝姜筠身上招呼,连声怒骂,“坏蛋,坏蛋,你干嘛装的那么像,害我以为是真的…”姜筠受了十来下缠缠绵绵拳后,笑着哄道,“我也是一时起意,想逗你玩儿。”

逢春怒意不消,气得胸膛一鼓又一鼓:“有你这么逗人玩的么,把我说的那么不堪糟糕…”

姜筠含笑的目光下移,嗓子眼忽然变得干热,逢春正数落姜筠心眼儿坏,陡见他的眼睛直了,逢春低头一看,然后抬臂捂胸,怒恼转为羞恼,窝火化为赧火:“看什么看,睡觉!”说罢,又爬回床里侧,躺下就睡,且拿后背对着姜筠。

望着小媳妇优美的背形,姜筠缓缓躺下身来,轻轻叹了口气,逢春伸腿踹一下姜筠:“二爷捉弄我在先,应该是我叹气才对吧。”姜筠语气幽幽道,“此叹非彼叹。”默了一默,逢春转过身来,慢慢偎进姜筠怀里,姜筠探手入衣,身子逐渐火热。

待临近中秋之日,天色大晴,碧空澄澈,空中偶有鸿雁成群结队的飞过,如意苑也扎红点彩,迎接团圆节日的到来,各种节礼的赏赐,流水似的搬到屋里,逢春摸摸微发鼓的肚子,揣了一颗蛋后,她的身价立马飞涨啊。

中秋当日,姜筠先去宫中参宴,晚上再是家宴,宴上有蟹,然性属凉,逢春对它们含情脉脉了半晌,到底不敢下筷子来一只,邻桌的姜筠瞧着媳妇眼馋的表情,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待晚上回房洗漱就寝后,故意刺激道:“想吃大螃蟹啊。”

逢春木木地点头,满腹委屈:“去年就没吃,今年还不能吃。”

姜筠亲亲逢春的脸蛋:“明年就能吃上了。”又低头亲一口逢春的肚皮,温声哄道,“热闹了一宿,你该困了,宝宝也该睡了,快点歇了吧。”逢春躺在枕头上后,气鼓鼓道,“哼,我到梦里吃螃蟹去。”姜筠无语至极,伸手拍一下媳妇的屁股,“就这么嘴馋?”逢春不理姜筠,径直闭眼入睡。

次日清早,逢春一睁开眼睛,就听姜筠揶揄笑问:“在梦里吃了多少只螃蟹呀?”

逢春一幅特别悲催的表情:“我梦着螃蟹了,可是没吃到…”

姜筠一脸兴味道:“为什么没吃到呢?”

逢春目带谴责道:“你把我绑在椅子上,不让我吃…”

姜筠挑了挑眉:“那螃蟹是被我吃了?”

逢春表情愈发忧郁:“不是。”

姜筠眼中兴味更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只听逢春咬牙切齿道:“你不知从哪儿逮来一只斑点狗,说,我就是把螃蟹肉全喂狗,也不叫你吃!然后,你当着我的面,把螃蟹全喂给狗吃了。”

姜筠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逢春讲述的梦境太过传神,以至于去给姜夫人请安时,嘴角还一直高咧不落,姜夫人见儿子极高兴的模样,便问何故,姜筠今日来的早些,韩氏和姜箬都未到,便把逢春和螃蟹的二三事,说给了姜夫人听,过程不删不添,全是如实描述。

姜夫人听完,也是掩帕轻笑,笑罢又道:“今日乔太医会过府诊脉。”自逢春确诊有孕后,若无突发的例外,乔太医月初和月中都会过来一趟,孟氏屋里有孕的那个丫头,孕期反应一直很强烈,乔太医给逢春诊完脉后,也会去瞧一下她。

“乔太医来的时候,我应该在书房念书,回头还请娘把太医的话告诉我。”姜筠说道,事关老婆孩子的安危,姜筠当然上心的很。

姜夫人自是笑允,请了早安,姜筠回苑中与逢春共用早饭,之后,姜筠去外书房搞学习,逢春在屋里等太医上门,精心调理了八个月后,逢春的内寒之症几近无碍,怀相本就不错,更兼谨遵医嘱的吃睡活动,逢春的状态十分良好。

儿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容易发生滑胎的头三月也差不多要过了,姜夫人心中顿时放心不少,但还是耳提面命如意苑的丫头婆子要仔细服侍,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逢春自有了身子后,姜夫人特意拨过来两个媳妇,专门侍候逢春每日的汤药补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过手。

得知逢春一切安好,姜筠轻轻舒了口气,逢春说她害怕生孩子,姜筠心中何曾不担忧,只要念及逢春会有三长两短的意外,他的心就仿佛被揪作了一团,闷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夜烛辉煌,姜筠趴在炕桌上练字,逢春今晚倒没看故事书,而是在揪着头皮写信,两人各自埋头半晌,姜筠趁蘸笔墨的间隙问逢春:“你到底是在写信,还是在做文章?怎么要这么久?”

逢春正在给逢则哥哥写回信,闻听姜筠的话,头也不抬道:“我还没写完呢。”

姜筠随即搁下手中笔杆,去抽逢春身前的纸张:“叫我看看,你都写什么了,这么老半天了还没完。”见姜筠要看她写的信,逢春忙伸手阻拦,“不,不给你看。”姜筠目露狐疑道,“你哥哥写回来的信,你都给我看了,怎么你写的回信,我反倒不能看了,莫非…你在信里说我坏话了?”

逢春忙摇脑袋:“当然没有!”

姜筠笑了一笑,又问:“那你干嘛不敢给我看?你前几次写回信,还请教我该怎么遣词造句,怎么,现在学会写信了,就和我这个师傅生分了?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学生么?”

逢春扁了扁嘴巴,把手拿开了,姜筠抽走一厚摞纸张,嘴里‘呵’了一下:“写得还真是不少啊,叫我瞧瞧,都写的什么…”姜筠一页一页翻着瞧,每看一段,都抬眼瞅一下逢春,逢春脸色囧囧道,“我又不大回娘家,也不知道写那边什么,只能写点我自己的事情嘛…”

“我骗你睡姿不好逗你玩,这事有必要写么?”姜筠板着脸道。

逢春不语,偷偷对手指。

“我给宝宝弹的琴曲,有那么难听么?”姜筠绷着脸再问。

逢春抿着嘴巴,继续对手指。

“我把螃蟹喂了狗也不给你吃,你连做的梦也写呀你?”姜筠一个问题挨着一个问题质问。

逢春动了动嘴唇,道:“那我重写一封吧。”

姜筠却还没数落完:“还有什么,我管着你不许看话本书,一天叫你吃五顿饭,把你都快养成肥猪了…你和你四哥就这么好?我们之间的事儿,你怎么什么都讲给他听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