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自己还不能发脾气,得忍着耐着性子,被婆婆叫去立规矩,去讨好冷的像冰的丈夫,自己娘家明明比清平侯府更有权有势,娘家却不肯帮她挺腰出头,只一昧地叫她受人蹂|躏,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她都觉着无比煎熬,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死上头的两层婆婆,自己在后院一人独大。

秋意渐浓,这一日清晨,姜筠忽瞅着逢春的肚子,嘴里喃喃道:“逢春,你是不是已经怀上了…”晨起时分,逢春困意尚在,闻言,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姜筠的意思,抓着额头算算日子,“有可能,但也不好说。”

姜筠啄一口逢春的嘴唇,哈哈一笑:“我猜,应是有了。”逢春的月信期是有些偏差,不过,这回貌似比上一次,多延期了快十天呢,逢春斜眼看姜筠,反问道,“要是没有呢。”姜筠再啄一口逢春的嘴巴,眉花眼笑道,“那说明努力的还是不够,咱们要再接再厉。”

逢春吐血晕倒——近俩月,她已经快被折腾歇菜了好么。

事实证明,姜筠所付出的辛勤汗水,是得到回报了的,九月初,经太医确诊,逢春的确有了身孕,待太医和姜夫人离开如意苑后,姜筠抱着逢春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笑的跟大肚弥勒佛似的,逢春戳戳姜筠的嘴角,嗔道:“瞧你这个高兴劲儿,又不是头一回当爹。”

姜筠将老婆扣在怀里,温情似水:“第二回当爹也高兴。”

因逢春被诊出身孕,需要卧床静养直到胎稳,是以,裘氏幼子的满月酒,逢春也无需去了,姜筠想了一想,这回没再往清平侯府赴宴,而是留在家里陪有孕的老婆吃午饭,顺便教育两只渐渐长大的娃娃——你们两个要当哥哥姐姐了,一定要懂事。

逢瑶本欲趁满月酒之际,再与陶逢春修复关系,只要她事事如了陶老夫人所愿,娘家见她表现的好了,大概就会多多支持她,谁知,满月酒这一日,陶逢春竟然没有来,不待她开口相询,喜笑颜开的裘氏已先问了,得到的答案是——陶逢春昨天刚被诊出怀孕了,是以没有来。

满屋子人向姜夫人贺喜时,逢瑶只觉心如刀绞——自她五月底从清一庵回来,到今日已有三个多月,这三个月里,夫婿留宿过正屋,然而,一次也没与她同房过,每回都是各睡各的,不在正屋的夜晚,他要么睡在书房,要么在宠幸通房…

不与男人同房,她怎么再怀孕生孩子呀。

这种夫妻间的私|密话题,只能找娘家母亲倾诉,然而,母亲已在府中荒院囚禁两年多,现在只怕都快变成疯婆子了,逢瑶咬了咬唇,几日后又回娘家去了,陶老夫人对逢瑶也是无语,自己手里的牌本来就不好,还一个劲儿的瞎出牌,导致现在处处是冷墙冷壁,不过,逢瑶好歹还有栋哥儿这张底牌,是以,陶老夫人给出的建议是,他肯与你睡在一张床上,说明还愿意与你再做夫妻,你要做的就是,继续好好表现,直到他回心转意,小夫妻的夜生活,可没法子牛不喝水强摁头。

逢春自打怀了二胎,每日幸福如猪头,不用日日早起请安,连嫤姐儿那个小野猴,也变成了小乖宝宝,嘴里每天都是‘小妹妹长小妹妹短’,待两个孩子不在跟前时,逢春捉着姜筠的胳膊,问他:“你想再要个儿子,还是要个女儿。”

姜筠没什么犹豫之色,直接说道:“随便,都行。”他已有儿有女,第三个不管是男是女,他真的很无所谓,逢春喉间哽了哽,很想给他来一句——那我生一个球出来,你一剑劈两半,砍个哪吒出来玩行不行?够随便吧,够都行吧。

逢春再度有孕,前来贺喜的人着实不少,别的人都好说,唯有姜箬过来时,逢春觉着有点别扭,这个丫头…还没心想事成,为了好生开解小姑子,不叫她忧愁出心结和毛病来,逢春不好再老调重弹,索性给姜箬举了个真实案例:“我嫡母你知道吧…”

姜箬拨着手里的绢帕,脸上有一点点无精打采:“知道啊。”

“她嫁给我爹七八年了,才开怀生第一胎,后来,又接二连三生了俩。”逢春揽着姜箬,温语蔼蔼,“还有我大姐姐,她原先身子有些不好,也是五年才生孩子,所以,有些事讲究缘分和时机,我问你,你婆婆可有抱怨过,你未曾开枝散叶之事?”

姜箬叹气道:“那倒没有,我婆婆与娘是闺蜜好友,而且…”婆婆也是进门三年,才生了夫家大哥,她成亲还没满两年呢。

“那董姑爷可有那个意思?”逢春再问。

姜箬扁扁嘴:“也没有…”夫婿说两人还很年轻,十年八年也耗的起,叫她别多想,“可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消息,我心里有点烦嘛,要是一直都没有怎么办…”

“你心里不能老想,一直怀不上怎么办?”逢春握着姜箬的手轻轻拍着,“你总是这样想,会愁坏身子的,听嫂子的话,你别老想这个事,你越想,就越有压力,要把心放宽,我以前还被太医诊断,说体寒不易受孕呢,你自小身体康健,迟早会有的,别再瞎想了。”

姜箬这个不生娃娃的发愁,姜箩那个生过娃娃的也发愁,一气生了两个女儿,生来天之骄女的姜箩,不免有些挫败和抑郁,望着晏哥儿的目光,先是很喜欢,然后又会变得黯淡,逢春与姜箩这个大姑子相交不深,自然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地慰问禁忌话题。

寒风如刀,渐入隆冬,屋子里早已烧起了地龙地炕,将屋子里烘的特别暖和,将近腊月时,逢春四个多月的肚腹,已经明显往外鼓起,戒色数月的姜筠,掰了好几天指头,最后予某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小心翼翼地破了回色戒,破戒第二日,逢春捂着脸蛋羞不可抑,姜筠眉目含情,嘴角带笑,亲了好几口逢春的鼓肚皮,轻轻哄道:“真是个乖宝宝。”

逢春撑臂坐起身,靠到床头的秋香色迎枕上,脸色微红道:“行了你,也不害臊。”

姜筠拉被子盖好逢春的肚子,与她并排靠在迎枕上,低声说笑道:“幸好这回不再是两个娃娃,要不然,我可真没胆子,干昨天的坏事…”这一回,待乔太医确定只是一个孩子后,姜筠方有贼胆欺负老婆,当然,这是建立在妻子胎相和胎脉均良好的情况下,饶是如此,昨晚也把他拘谨紧张个不行,过个一时片刻,就要问逢春是否有哪里不适。

逢春微微偏头,斜眼瞅了瞅眉花眼笑的姜筠,口内道:“…才三个月,就把你憋屈成那样?”

姜筠搂住逢春的腰,俯头去亲她的耳朵,悄声道:“与你有孕前相比,我已快被饿死了,等生完这个,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逢春似笑非笑地挑起秀眉,“你以后要还干坏事,难保没有再怀上的时候,你说不生就不生呀,还是顺其自然吧。”

两人说笑一会,姜筠又问逢春:“想起来吃饭,还是坐床上吃?”

逢春轻咂一咂嘴,按理来说,像冬天这种适合冬眠的天气,当然坐在床上吃饭、看书最舒坦,然而,为了临盆时的安全度着想,她还是应该多活动活动,务必保证精神良好,体力充沛,整天跟头懒猪似赖在床上,很不利于后期事宜,遂应道:“起床吃饭。”并且嘱咐姜筠,“你可千万别惯着我,一定要叫我按时活动,少食多餐。”体力充沛的情况下,肚子也一定不能吃的太大。

“好。”姜筠随即掀被子起床,脸上带笑道,“伸脚出来,我先给你套上袜子。”

逢春喜滋滋地挪出去一只光脚丫,姜筠饶有兴致捉住她的脚腕,又在她的脚底板画了几个圈,逗得逢春捂肚子发笑好一阵后,才慢条斯理地给她套好袜子,等逢春和姜筠穿戴洗漱好,嫤姐儿和晏哥儿两个胖棉粽子,也从各自的屋里摇晃着钻进来。

两人穿着大红色的小棉袄,领口、袖口、裤口甚至每一道滚边上,都嵌缝着雪白松软的短狐毛,两张白生生的小嫩脸上,一个朝气蓬勃的喜笑颜开,一个少小老成的安静稳重,两人已经三岁过半,也学了一些规矩礼仪,比如见到长辈时,不能再乱扑乱抱,要行礼问好。

嫤姐儿摇摇晃晃行了个简单福礼,嘴里有模有样道:“给爹娘请安。”晏哥儿也简单作了个揖,问候爹娘安好,待姜筠朝两人招手后,嫤姐儿立马蹦蹦跳跳跑到老爹腿边,甜甜地叫爹,又叽叽喳喳道:“饿了,想吃饭。”

晏哥儿脚下反应迟钝,见老爹的腿已被姐姐霸占了,就很自觉地挪步亲娘身边,然后伸手去摸母亲的肚子,原本晏哥儿是不大相信,母亲肚子里有小妹妹的,但随着母亲肚子变圆变大,晏哥儿终于有些相信了:“娘,小妹妹乖么。”

逢春笑呵呵道:“你和姐姐乖,小妹妹就乖,你和姐姐要是不听话,小妹妹就不乖了。”

晏哥儿点点头,神色安静地表示道:“我很听话。”嫤姐儿不甘落后,也举着小胳膊表示,“我也听话,我要小妹妹乖!”姜筠一脸笑眯眯地言而总之,“好好好,都乖,都乖。”逢春捧着肚子站起身,笑道,“听话就好,过来,老实坐着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离开凳子,不许挑食闹脾气,谁要是不听话,可没有乖乖的小妹妹了哦。”

现在的逢春一天大概要吃五顿饭,遂每顿饭都会努力克制自己的食欲,不敢没个节制的大吃海喝,以防吃成了超标的大肚婆娘,吃过早饭后,姜筠继续去外书房发奋用功,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逢春基本不怎么出门,常在屋里来回走动,至于嫤姐儿和晏哥儿,他们是到处随机乱窜,偶尔去韩氏的瑞瑾院玩,有时溜去明萱堂找姜夫人,还有的时候,会和姜婷一起跑去颐华堂玩耍。

在姜筠耐不住饥饿,第二次偷偷干坏事后的次一日,天空飘洒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嫤姐儿站在院子里,举着两只胖乎乎的小嫩手,接触手即化的雪花玩儿,又过两日,姜筑三月时所娶的妻子牛氏,也被诊出了身孕,又过半个月,姜箩也再次传来了好消息,喜事连连迎门之际,新的一年又来了。

第95章 逢春V

大年初二这日,姜筠不欲叫逢春来回颠簸,便让她在家里歇着,然后再问两个孩子,谁愿意跟他去外祖家,又进入冬眠期的晏哥儿,往母亲胳膊上一埋首,很大方地把出门机会,让给蹦蹦跳跳的大姐姐。

于是乎,姜筠翻身上马,再将女儿裹进暖融融的裘氅里,一路小跑着去了定国公府。

到了陶府,姜筠牵着喜笑颜开的嫤姐儿,一路溜达到福安堂,上前先拜见陶老夫人,问过新春大吉后,又解释逢春身子重了,不想让她在车上颠簸,故没叫她回来,然后拎着女儿叫她给众长辈拜年,人人都有份,唯独除了逢瑶和逢谦。

逢谦被完全忽视后,忍不住委屈的轻嘟嘴巴,逢瑶也忍不住面色难看,双手攥拳,居然还这么当众羞辱她,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小肚鸡肠,哀怨的目光分别望了望陶老夫人和陶景,陶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拨着念珠,陶景的脸色早就不太好看。

放下最为丰厚的一份节礼,又在福安堂略坐一会儿,待男人们要往外厅去说话时,姜筠提溜着嫤姐儿告辞要走,陶老夫人客套两句‘吃了饭再走吧’,姜筠不改初衷,只温和笑言‘家里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逢春又不在这里,他可没什么心情,敷衍不着调的岳父,还是回家陪老婆孩子实在些。

陶景心中更为不悦,摆出老丈人的威风:“佑安,大过年的,家里能有什么事,你且留留,吃过午饭后,我与你有话说。”小女儿逢瑶年前来诉委屈,说她想和五姐逢春和好,然而,五姐夫总是从中阻拦,希望他能出面调解一番,他已经答应了,平时没什么机会,今日好容易有了说话的时机,怎么也得叫他把事情摆平了呀,刚才那情景…的确不太像话。

姜筠扬了扬眉:“不知岳父要说什么事,不如现在就说罢。”

陶景吹了吹胡子,索性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开口:“那我就直言了,逢春和逢瑶、逢谦乃是一家子骨肉,你为何不让嫤姐儿认逢瑶为姨母,认逢谦为舅舅?还有,逢瑶几番登门去见逢春,你为何连大门都不让她进去?你到底意欲何为?”

姜筠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我道是何事,原来是这事,两年前的正月初二,我就已说过,嫤姐儿和晏哥儿根本没有什么七姨母,也不许逢春再与她有任何往来,岳父莫非不知道此事么?”

陶景拧眉气怒道:“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凭什么你说断就断?”

姜筠敛起笑意,神色淡淡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是我姜家的人,我不许她与谁往来,她就不能与谁往来…”见陶景的额筋一鼓又一鼓,姜筠再一嘴讥诮的接着道,“若非逢春再三苦求,说你生她养她,不敢忘恩,我原本连岳父也不准备再认的,岳父若嫌我这个姑爷不如意,那好,我以后再也不登门便是。”

两手抄抱起腿边的嫤姐儿,姜筠朝陶老夫人微一欠身:“您老多保重身体,孙婿先告辞了。”

陶景被大扫颜面,几乎气得跳脚,喝道:“你站住,简直岂有此理!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么?”

姜筠微露冷笑道:“所谓长辈,那也得我认了才行,你是逢春的生父不假,然,你可不是我亲爹,对我没有什么生养之恩。”见陶景气得直哆嗦嘴,姜筠又道,“大过年的,我也不想闹的太难看,不过,岳父若是一意孤行,那也别怪我再翻脸不认人。”以前又不是没翻过脸。

嫤姐儿坐在姜筠的手臂上,嘟着小嘴巴问道:“爹爹,你在生气么?我没不听话…”姜筠动了动手臂,叫女儿坐的更舒服些,“嫤姐儿今天很乖,没有不听话,爹爹带你骑马玩儿。”嫤姐儿拍着小手道,“好好,骑马玩,骑马。”

“不知岳父还有别的事要说么?”哄过一句女儿,姜筠再神色冷淡的问陶景。

不待陶景再说话,曹氏忙开口打圆场,笑着说道:“佑安既有事,那就领着嫤姐儿先回吧,冬天儿冷,路上骑马慢些,别把孩子冻着了。”

姜筠弹一下嫤姐儿的小脑袋,说道:“嫤姐儿,你还不谢谢大外祖母关心。”嫤姐儿捧起肉呼呼的小胖拳头,似模似样的作礼,“谢谢大外祖母关心。”姜筠再夸女儿一句真乖后,接着便抱她离去,曹氏又唤姚铭,“你去送送五姑爷。”姚铭应声而去。

待姚铭追着姜筠离去后,韩越忽上前几步,也与陶老夫人作道别礼:“孙婿也有些事,要先告辞一步。”逢瑶一脸难以置信,又惊又气道,“二爷,你…”韩越向陶老夫人作完礼,扭头对涨红着脸的逢瑶道,“车与你留着,照顾好栋哥儿,别叫他冻着。”言罢,也冷淡着脸出门,赵大姐夫见势不妙,追着韩越出了门,“我去看看。”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幅模样,陶景气得连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当众落跑的两个人,全是他房里的姑爷,他面子上自然大为挂不住,逢瑶先被姜筠下脸面,又被自己丈夫冷待,忍不住捂着眼睛低低哀泣垂泪,旁的陶氏姐妹不由面面相觑,其余的几个姑爷默默望着房梁、或者盯着地面。

良久,陶老夫人才开口道:“你们先去外厅吧。”

待老少爷们都离开之后,逢瑶再耐不住委屈,抽抽噎噎道:“祖母,您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找五姐和好,五姐夫根本就不允我们见面,还有二爷他…还是不肯理我,呜呜…”距离她上回来找陶老夫人说夫妻房中事,已经又过去了四个月,然而,韩越还是不肯碰她,便是她主动贴过去,他也不肯要她,要么改去睡炕床,要么直接摔门离去。

逢瑶哭得十分凄惨,旁的陶家姑娘却生不出多重的同情心,先前怎么教导你为人|媳为人|妻,你都听不进去,只管自己任性妄为,现在好了吧,闹得在婆家几乎过不下去,你自作自受,能怪的了谁呀你…

屋子里的姑娘,都屏声静气地坐着,曹氏再次开口道:“行了,瑶丫头,别哭了。”

逢瑶哽咽着声音,哭道:“都一年多了,婆婆和二爷再没给过我好脸色,我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曹氏不大同意逢瑶的话,逢瑶在韩家,四季的吃穿和月例并不曾短缺过,只是婆婆不善,夫婿不宠,下人不够巴结讨好罢了,离日子过不下去的距离,其实还远的很,真正受苛刻薄待的媳妇,那是连嫁妆都要被算计,吃穿银钱时常克扣,有的甚至都快临盆了,还得在婆婆跟前立规矩。

在逢瑶哭慨日子没法过时,姜筠、姚铭、韩越、赵大姐夫四人已到了大门之处,姜、韩两家的小厮已牵马等着了,姜筠先翻身上马,然后从姚铭手里接过嫤姐儿,将她牢牢搂坐在身前,对姚铭和赵大姐夫道:“你们回去吧,我先走了。”一提缰绳,一夹马腹,毛光水亮的高头大马就哒哒哒地往前慢走。

韩越回清平侯府的路线,与姜筠有一段重合,遂两人并驾齐驱,姜筠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韩越,开口道:“你为何也出来?我是不耐烦应付咱们那位岳父。”

“彼此彼此。”韩越捉握着缰绳,口吐四字。

因是骑马慢慢溜达,姜筠便叫嫤姐儿露了个小脑袋出来,此时,小丫头正好奇地东张西望中,姜筠看了会儿怀中的女儿,再次说道:“其实,你若不想过来,大可和去年一样。”去年过节时,因年前逸哥儿病夭,韩越估计是气逢瑶没照顾逸哥儿,初二那天就没露脸。

韩越沉默片刻,又问:“那你今日又为何过来?”

姜筠神色悠悠地骑着马:“早知要别嘴吵架,我就不来了。”不过,今日之行也算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已将逢春绝对不会再与逢瑶有任何瓜葛的事情,又重新明确的申述了一遍,想来,陶老夫人也不会再做什么无用功了,若是日后再有人提这事,他就再将逢春禁足,不许她再回娘家来,他现在的家门口…谁也不敢嚷嚷生事。

“佑安贤弟,你似乎对内人成见颇深?”韩越头一回这般明言相问。

今日的天气并不晴朗,一片灰蒙蒙的阴沉,姜筠的心情却并不很坏,只道:“君子背后不道是非,你夫人为人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站在我的角度,我只能说,内人与令夫人断绝来往,日子兴许能安稳清静些,她上半辈子忍屈吃苦,没有一天舒心日子,下半辈子也该快活度日了。”

韩越默然无语,在记忆之中,未出阁的陶逢春,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小姑娘,安静到几乎想抹去自己的存在感,待她出阁之后偶然再见,已变成一个能说会笑的活泼性子,时势造英雄,生存环境也蕴养性格脾气,没有天生的骄横跋扈,那是被人宠出来的,也没有天生的隐忍谨慎,那是被现实逼出来的。

行不多时,便到交叉路口,姜筠勒缰驻马,说道:“咱们相交,与内眷女流是否相和无干,这就告辞了,得闲可一聚…”说着,低头看怀里的小丫头,温声笑道,“嫤姐儿,来,把脑袋藏起来,只能露一只眼睛出来。”嫤姐儿兴奋地笑道,“爹爹,要让马儿跑了么?”姜筠笑应,“对,快藏好,咱们一口气跑回家。”待嫤姐儿揪着姜筠的外氅,把自己隐藏好后,姜筠朝韩越一颔首,“告辞。”

伴随着哒哒哒跑走的马蹄声,隐有女童清脆的笑音传出来,韩越沉默片刻,然后溜达着马儿回府,今日都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韩越的亲妹妹韩絮也不例外,待午宴过后送走妹妹妹夫,韩越在折回父母院里时,恰巧碰到陈梅香。

陈梅香福身行礼,低声唤道:“二爷。”

韩越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陈梅香的脸上,陈梅香悄悄抬起眼睛,望到韩越有些热有些痴的目光时,双颊立时飞上两片红霞,然后快步行礼离开,清丽佳人含羞带怯地奔走,韩越微捻腰间的玉佩,然后去了母亲的院子。

出了正月后,韩越纳远方表妹陈氏为妾,众人皆唤香姨娘。

香姨娘乃是良家女子,由韩二太太亲口同意,韩越点头答应,是为妾中贵妾,逢瑶恨的几乎快吐出血来,却不得不咬牙喝了香姨娘的敬茶,夫婿要纳妾,她根本无法阻拦,她才说一句不同意的话,婆婆立马指责她善妒,又因香姨娘与韩二太太有亲,她打不得、卖不得,连骂都不好骂,逢瑶简直快憋屈死了。

尤其是,自打纳了香姨娘,夫婿常留宿陈梅香的屋子,倒也不是不来她的正房,但每次过来,依旧是各睡各的,逢瑶就弄不明白了,她身上到底哪里不干净了,惹得夫婿连碰都懒得碰她,某一个晚上,逢瑶忍不住哭着问他,韩越眉毛动也不动,只道:“你若是觉着委屈,我们和离吧。”

逢瑶不甘的刨根究底:“你就不能和我说句实话么?”

韩越直直地看着满脸泪水的逢瑶,声音漠然道:“好,那我告诉你,去年正月十五,你哭着求我留宿正屋,我应了,后来,我又摔门走了,你觉着那是为什么?”

逢瑶泪雾朦胧道:“为什么?”

“逸哥儿十一月中病夭,待到正月十五那日时,他尸骨未寒尚不满百日。”韩越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弧度,“他哪怕不是你亲生的,好歹也是你嫡亲的外甥,也叫过你几年姨母和母亲,他又是因你照顾不周,才早早夭了小命,你那晚想干什么?你有没有心肝?我实话与你说吧,我现在一挨到你身上,就恶心的想吐。”

被枕边人恶心的想吐,逢瑶的脸色难看之极,仿佛脸上被抽了几鞭子似的扭曲,韩逸已冷冰冰再道:“若非为了栋哥儿,为了你正室的体面,你以为我愿意与你睡在一张床上?你要是耐不住空虚寂寞,我与你和离,栋哥儿留下,你另寻他人嫁去。”

逢瑶眼中含泪地摇头道:“不…不…我不和离…”

韩越神色冷淡道:“你若不想和离,那就这么过下去吧,只要你安分守己,孝敬母亲,安定内宅,正室的体面和尊荣,我都可以给你,别的就不要想了,包括夫妻房事。”

逢瑶难以置信地望着韩越:这是要她当一辈子尼姑么。

早春时节的夜晚,依然寒凉如水,如意苑的卧房中,姜筠揽着大肚子的媳妇,额头满是汗意的低声问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逢春脸色绯红,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姜筠缓缓吁出一口气,带着一点点苦笑的甜蜜,“整的跟做贼似的。”逢春低嗔道,“谁让你道行不够,老想着破戒呢。”姜筠摸着媳妇圆滚滚的肚子,说道,“今儿是最后一次了,在你生孩子之前,再不来了。”

逢春亲一口姜筠的脸颊,悄声笑道:“待我生完孩子出了月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姜筠呵呵低笑道:“还用你说,我一定连本带利讨账回来。”

“不过,这个孩子怀的时间不大好,月子期差不多正好在夏天。”逢春忍不住愁眉苦脸道,“大夏天坐月子,那得多难熬啊,会变成臭的吧。”

姜筠毫无诚意的安慰道:“臭了也没关系,一洗就香喷喷了。”

逢春大怒:“你讨厌!”

姜筠哈哈一笑:“来,孩儿他娘,躺下来好好睡吧。”太医每半个月都会登门诊脉,言道逢春这胎怀相也好,又因已经生过一胎了,只要好生保持下去,临盆时一般会比较顺利,嗯,据太医不敢完全确定的猜测,这一胎应是个哥儿,一边帮扶逢春躺下,姜筠先生一边烦恼,“逢春,你要是生个儿子出来,嫤姐儿和晏哥儿不喜欢小弟弟怎么办?”两个孩子每天喊的都是小妹妹喂。

逢春很随便地给了个建议:“这还不好说,若是个女儿,那正好满足他们的心愿,若是个儿子,嗯,我们就说儿子就是‘小妹妹’,小婴儿嘛,他们哪能分出来是男是女?”

姜筠嘴角一抽,傻媳妇净出馊主意:“你这不是欺骗两个孩子的感情么?”

逢春笑嗔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嗯…像刘公公和王公公那样吧。”刘公公和王公公都是嘉宁长公主曾经用过的内宦,在离开皇宫立府之后,两个内宦管事也被一道带了出来。

姜筠脸色更黑,这主意…更馊,逢春见姜筠没吭声,便笑道:“我知道我的主意不好,那不如二爷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姜筠想了一想,回道,“那咱们就再生一个。”逢春轻哼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又不用怀胎十月。”姜筠附到逢春耳边,小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出了大力的,而且,我这不当着和尚陪你嘛。”逢春哼哼笑道,“二爷顶多算是个采花僧人。”

两人调侃着夫妻夜话,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良久,最后香香沉沉地睡下,次一日,因晨光极好,是个晴朗天气,逢春便也跟着姜筠往明萱堂而去,六个多月的肚子,已经是圆滚滚的模样,像嫤姐儿常踢着玩的绣球,嫤姐儿已给未出世的妹妹起了一个外号——小圆球妹妹。

“娘,小圆球妹妹,今天乖么,有没有踢你?踢你疼么?踢哪儿了?”一大清早,嫤姐儿就如一只叽叽喳喳的小喜鹊,一连串的发问,很热情地展现出对小圆球妹妹的期盼。

逢春扶着瑞云的手,把包袱往外甩:“让你爹爹告诉你。”

嫤姐儿一溜烟窜到姜筠腿边,鼓着鲜花般柔嫩娇润的脸颊,又把一连串问题说了一遍,姜筠耐性极好,也不嫌嫤姐儿啰嗦话多,便一一有序作答道:“嫤姐儿的小圆球妹妹,今天很乖,只踢了一下,踢的不疼,踢的还是肚子呀。”

晏哥儿话少,只问母亲一个问题:“娘,小妹妹什么时候,才能从肚子里出来?”然后又接着道,“我想和小妹妹,一起晒太阳。”姐姐太活泼,老喜欢疯跑乱跳,都不爱跟他坐在一起晒太阳。

逢春轻轻掩口失笑,继续往外甩包袱:“问你爹爹吧,娘也不知道。”

一家子玩笑着到了明萱堂,得知小儿媳约摸怀的是个哥儿后,不消多说,姜夫人内心自然极为欢喜,毕竟多孙多福,家里也会热闹许多,一番嘘寒问暖吃喝是否得宜后,一家子又慢慢溜达回如意苑。

时光飞逝,转眼就快到嫤姐儿和晏哥儿的四岁生辰,当年因姜筠先生总是抢戏,在给逢兰添出嫁妆彩时,大出特出了一厚笔,搞得逢兰每年都在想着如何不着痕迹的还回去,别的名目都不怎么好使,唯有在嫤姐儿和晏哥儿过生辰时,逢兰才能狠狠放出一笔血。

望着两只金灿灿沉甸甸的璎珞金项圈,逢春一脸无语的好笑:“这么重的项圈,叫他们怎么戴呀,好容易才长高的个头,只怕一戴这个,又该被压缩回去了。”

逢兰笑道:“五姐真会说笑话,哪就那么夸张了。”说过孩子们的闲话笑料后,逢兰问逢春,“五姐,七姐夫纳了一房贵妾的事情,你可知道,听说是韩二太太的远方外甥女呢,七姐姐回家哭过几回,让祖母帮她想辙呢。”

逢春拨着手上的红宝金戒,一脸事不干己道:“听我大嫂子提过一嘴,这种事儿…祖母能帮她想什么辙?”在古代,男人纳房出身良家的贵妾,也是很平常易见的事情,只要韩越没有干出逾越的宠妾灭妻勾当,谁也指摘不了他什么错。

逢兰犹豫半晌,才嗫喏着小声说道:“我听说,七姐姐求祖母想辙,不止是那房贵妾的事儿,似乎是七姐夫不肯和她…一起睡?”

逢春眨了眨眼睛——那陶老夫人应该更没辙吧。

三月初八之夜,是逢春和姜筠成婚七周年纪念日,姜筠抱着大肚子婆娘,眉眼含笑地问道:“我待你好不好?”逢春点头,“好。”姜筠接着再问,“是否嫌弃你不喜欢你了?”逢春咧着嘴摇头,又拍自己的鼓肚子,“你若嫌弃我了,这个娃娃又怎么来的?”姜筠最后道,“那能不能相信我会一直待你好下去?”逢春伏在姜筠胸口,笑靥如花道,“能。”姜筠啄一口逢春,笑道,“真乖。”

第96章 逢春V

三月的季节,春暖花开,逢春躺在屋廊下的摇椅里,一脸惬意地晒着太阳,自打嫤姐儿和晏哥儿过罢四周岁生辰,姜筠便让嫤姐儿与姜婷、姜筌一起上闺学,又让晏哥儿跟着姜逍一起上课读书,于是,逢春的耳根子现在特别清静。

几天学上罢,闺学女先生很含蓄的表示,贵府的嫤姑娘真乃好口才,男学老先生很抑郁的表示,贵府的晏公子晚上是不是睡眠不足?逢春呵呵傻笑两声,然后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拎着小戒尺,对嫤姐儿和晏哥儿训话:“你们两个,还想不想要小妹妹了?”

嫤姐儿和晏哥儿并排站在墙根,异口同声道:“想。”想了好久的说。

逢瑶挺着大肚子,在两人面前来回转悠,在姜筠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一脸装腔作势的训诫道:“想要小妹妹,你们上课时就要听话,嫤姐儿,你不能老和先生抢话说,有什么问题,要等先生说完,你再张嘴问问题,晏哥儿,你不许在课堂上睡懒觉,要竖起耳朵听先生讲课,都听明白没有?”

嫤姐儿和晏哥儿再一次异口同声:“听明白了。”以前两人常被逢春摆在一块训斥,早养成了异口同声的模式。

逢春挥了挥手里的小戒尺,眯着眼睛吓唬道:“你们以前小,不听话的时候,娘只打你们屁股,现在你们长大了,若是再不听话,可就要打小手板了…嗯,都把右手伸出来,一人打一下,下回再不听话,就打两下,往后若还是不听话,就打三下…呃,嫤姐儿,你伸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两只嫩嫩的小胖手伸了出来,逢春砰砰两下,一人敲了一手板,到底是爱了四年的心肝宝贝,逢春压根舍不得用劲,被敲过小手的两人,没一个露出泫然欲泣状,逢春想了一想,再补充道:“今天是第一回,娘打的轻,下一回,可就狠狠打了,嗯!”

嫤姐儿没少被亲娘揍屁股,‘狠狠’的力度,她约摸还是了解的,随即露出一脸怕怕状,晏哥儿伸手去揉屁股,微皱着漂亮的小脸蛋,似乎在回忆母亲打过的‘狠狠’程度,一旁围观的姜筠先生,已拿书盖住了脸,但那一颤一颤的身体,无不是在告诉逢春——我笑的很欢乐。

训完两个让先生头疼的娃娃,逢春继续绷着脸:“好了,都跟着奶妈回屋睡觉吧。”待两个娃娃离开正屋后,逢春提着小戒尺,指向在暗地偷偷发笑的姜筠,竖起一对秀眉道,“筠二爷,你笑什么笑!再过几个月,就要考乡试了,你不紧着看书,还在这里看戏偷笑,给我伸出手来,打十下!”

姜筠丢开遮脸的话本书册,乖乖朝逢春伸出右手,一脸求打的欠揍表情:“好,筠二奶奶,你打吧。”

逢春无语半晌,丢开手里的小戒尺,扶着腰坐上炕床,姜筠凑近前去,揽住大肚子婆娘,眉目含笑道:“怎么不打?”逢春扁扁嘴巴,“说笑而已,我哪敢真打你呀,训训丫头和儿子就够了。”姜筠把玩着逢春的手指,笑道,“巴掌都递给你了,你反倒没打,真是没意思…”逢春朝姜筠皱皱鼻子,然后垂眉轻抚肚皮。

姜筠一手穿到逢春腿下,另一手揽住她的后腰,双臂稍一用力,已将她稳稳抱到自己怀里,贴上逢春温热的脸颊,姜筠静静微笑道:“这个孩子也八个多月大了,谢谢你让我再当父亲。”

逢春调侃道:“都是二爷勤恳出力,方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姜筠嘴角微扬道:“说的有道理,自打你说想再生一个孩子,我怕你失望,确实出了一番大力气。”逢春轻捶一把姜筠,忽又低声叹道,“再不多久,我就该生了,到那时,阿箬也会回来,唉,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敢见阿箬了…”

“阿箬是自己给自己压力,两年…并不算长。”姜筠缓缓道。

逢春扁扁嘴巴,有些不高兴道:“其实,阿箬本来也还好啦,咱们这边自不会说闲话,董家那边也没有急得催促,就是那个慧柔郡主,每次见到阿箬,都要挑几句刺话,给阿箬心里添堵,她觉着日子过的不顺心,也不能这么把气往别人身上撒呀。”

姜筠叹了口气,又摸摸逢春的肚子:“先别想阿箬的事了,再过一个来月,你就要生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凡事并没有万无一失,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到底是在鬼门关晃悠的事情啊。

时光流转,待到五月初时,逢春开始腹痛发作,在姜筠来回不停的转圈圈中,逢春予午后顺利产下一个男婴,姜夫人喜得直念阿弥陀佛,韩氏并无羡慕嫉妒之意,她自己已有两儿一女,压根用不着眼红,因而也是脸上带笑,对婆婆和小叔子恭喜的真心实意。

黄昏之际,生产过后的逢春正在睡觉,隔壁的小婴儿房内,嫤姐儿和晏哥儿分别趴在一个大红襁褓两侧,仔细端详两人盼望已久的‘小妹妹’,逢春今日开始发作的时辰,是在嫤姐儿和晏哥儿上学之后,是以,临到中午快下课的时候,姜筠直接让人领他们去了颐华堂,直到下午上完课,才允许他们回来如意苑。

老爹再三叮嘱过,谁也不许伸手去碰‘小妹妹’,也不许大声说话吵着娘和妹妹睡觉,嫤姐儿和晏哥儿都牢牢地记着吩咐,两人端详了好一会儿,嫤姐儿压低嗓门,以讲悄悄话的声音问监督两人的老爹:“爹爹,这就是小妹妹么?”

姜筠迟疑一下,然后轻轻点头:“是小…妹妹。”

站在墙角的奶妈,忍不住狂抽嘴角中,还是头一回见到把儿子当成女儿的爷们呢,不是说筠二爷不傻了么,嗯,看来,还是留有病根的,这脑瓜子…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偌大的富贵家世,又不是纳不起小星,但是,人家就是不纳,筠二奶奶好容易再生一子,却被这位爷认作闺女,呃。

晏哥儿则一脸失望地表示:“真丑。”

姜筠瞟了漂亮儿子一眼,低声讲道:“晏哥儿,你小时候比小弟…呃,比小妹妹还丑,不许笑话你小妹妹,待小妹妹长大了,就会变漂亮。”次子的眉眼容貌,颇有几分自己的影子,也就是说,次子以后的颜值是拼不过他的漂亮大哥哥了。

晏哥儿嘴里轻轻‘哦’了一声,心底却在怀疑:自己小时候竟然比这团红肉还丑?那他得丑成什么样啊。

待两个孩子新鲜够了小妹妹,姜筠领着两人去吃晚饭,晚饭玩耍过罢,两人再来新鲜一回,然后回屋各自安寝睡下,嫤姐儿和晏哥儿甜甜睡下后,逢春才悠悠转醒,姜筠持书守在一旁,见逢春睡醒过来,脸上满是喜笑之色:“醒啦?还当要等到半夜呢。”逢春已经平安生产,姜筠心里的大石头已经稳稳落地,现在满心都是轻松愉悦。

见逢春作势要起来,姜筠忙起身弯腰借力,口内问道:“想先吃东西?还是先看孩子?”

逢春靠到软垫子上,想了一想,声音有些哑哑的:“先看孩子吧。”也不叫奶妈抱进来,姜筠只道,“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抱来。”不过片刻,姜筠已手势熟练地抱进来一个襁褓,凑到逢春眼下给她看,“你才生产完,这两天先别使劲儿,过两天再抱吧,来瞧瞧咱们的二胖,又白又俊,胳膊腿儿都是劲儿…”逢春瞧了几眼,红红皱皱,肥头肥脑,轻笑,“这叫又白又俊啊,少睁眼说瞎话蒙我。”

姜筠一脸再为人父的傻笑:“在我眼里,他就是又白又俊。”俯头亲了亲儿子熟睡的小脸,因姜筠颌下有短短的胡茬,小胖子被亲的极不舒服,嘴里含糊不清的哼哼两声,四肢也蠕动着扭了几扭,亲罢胖儿子,姜筠笑着再道,“好了,看罢儿子了,吃饭吧。”

逢春觉着姜筠真不厚道,明明是让她看儿子,结果只让她看了几眼,他自己倒在那里又抱又亲,得意显摆的不得了,送了儿子回隔间休息,姜筠端着一碗清淡的白米粥进来,眉目温柔道:“好了,来吃饭,你今日辛苦了,我来喂你吃饭。”

不用姜筠吩咐,逢春已很自觉地张开嘴巴,又拿眼神催促——快点喂。

待到次一日,新出生的二胖子,已有了一个正经的大名,姜轲,同府而居的孟氏和牛氏,也过来如意苑瞧探,望着红艳襁褓里的胖肉团,孟氏又艳又羡,逢春知道,再过三个月,孟氏的长女姜箩和儿媳牛氏,也都要生产了,姜箩不消说,已连生两女,这一胎十分有必要是个男娃娃,牛氏那里也不用提,孟氏当然也想一举得孙。

到了午间,外出上学的三位家庭成员都归来,逢春这才囧囧有神的发现,嫤姐儿和晏哥儿对轲哥儿的称呼,全是小妹妹。

一刻丝可悠日咪——小妹妹?

那一厢,正抱着轲哥儿的姜筠,还在对围观的嫤姐儿和晏哥儿温声教育:“小妹妹还小,你们说话的时候,声音一定要放低放轻,不能吵着小妹妹睡觉,也不许伸手摸小妹妹,小妹妹会疼的知不知道…”待嫤姐儿和晏哥儿退散,轲哥儿睡回隔间后,逢春扯着姜筠的袖子,甚囧,“你干嘛不给嫤姐儿和晏哥儿说清楚啊。”

“我怕惹俩娃娃伤心,留给你说呢。”姜筠如是回答。

真是个混蛋哎,逢春抄起手边的一个小团枕,去砸只会甩锅的姜筠:“哪有你这样的?你怕惹娃娃伤心,我就不怕了?你老让我扮白脸,自己装红脸就算了,当初可是你闲得无聊,去问俩娃娃想要小妹妹还是小弟弟的,我也不管,这个坏人你自己做,我也不做…”

老婆脾气愈发见长,姜筠从来不和身为妻子的女流之辈计较,遂一边挨砸,一边细细思量,怎么和儿子女儿摊牌,不待姜筠主动摊牌,洗三日到了,逢瑶不在受邀之列,那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逢环…逢春微有些纳闷地问逢萍:“二姐姐,六妹妹怎么又没来?”

逢萍捏着帕子,一派温婉端庄,口内应道:“六妹妹还没养好身子,实在来不了。”逢春轻轻‘哦’了一声,她听逢兰提过,今年正月过节时,逢环就没有回娘家,说是生病了。

一堆姨姨过来看‘小妹妹’,嫤姐儿和晏哥儿也少不了露脸,在活泼爱说的嫤姐儿一口一个我小妹妹怎样我小妹妹怎样时,一屋子女眷有点…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之后,再去望当事人逢春——不是说生了个大胖小子么,怎么变成‘小妹妹’了。

逢春在心里大骂做事拖拉的姜筠,姜夫人也是好奇:“筠儿媳妇,你没给俩孩子说清楚?”

“二爷昨晚说,他给嫤姐儿和晏哥儿说的,想是还没来得及吧…”逢春默默撒谎道。

因没有人明言姜轲是个男娃娃,所以,嫤姐儿和晏哥儿依旧沉浸在有了小妹妹的喜悦中,当天,在宾客们离开之后,逢春眯眼要挟姜筠:“你要是再不给孩子说清楚,嗯,你就别想再抱轲儿了。”逢春已恢复了体力,正打算把儿子养在身边逗几天。

再撑过两日,姜筠不得不给嫤姐儿和晏哥儿澄清事实——其实娘给你们生了一个小弟弟,闻言,嫤姐儿顿时不依,她倒也没大哭大嚷,只是扯着姜筠的袖子,一个劲儿地表示‘我要小妹妹,我要小妹妹,我要小妹妹’,晏哥儿也表示非常失望,每日看望‘小妹妹’的热情没了,又变成了爱发呆的安静美男子。

一个嚷着要妹妹,一个又变小老头,姜筠一个头两个大,早知会演变成如此状况,他当初还真不闲着去逗两个孩子了,为了安抚两个娃娃的情绪,姜筠在读书备考之余,还使劲浑身解数逗两个娃娃,带他们骑马兜个风啦,叫小厮从外头买玩具买小吃啦,某一日,还叫人捉来两只肥嘟嘟的白兔子,告诉两人——这俩兔子都是女的,你们把它们当成小妹妹养吧,一人一只,还不用抢。

逢春抱着被兄姐嫌弃的轲哥儿,叹道:“可怜的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