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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角落下铺的床架内侧,有被尖锐物品划过的痕迹。

那些刻痕形态纤细小巧,大概由刀尖或笔尖一类的物体刻出。因为被灰尘遮掩了绝大部分,她隔近许多,才终于看清那里究竟写了什么。

居然是一个又一个“正”字,每道笔画都用了很大力气,让刻痕深深陷进木头里,仿佛是在进行隐秘又急切的计数。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带着无比迫切的心情用力刻写下这些计数用的汉字……

虽然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表情,但那幅场景仔细想来,多多少少是有些诡异的。

林妧刚想起身叫陆银戈来看看,没想到忽然有一道白光自视野中闪过,刺得她蹙眉眯起眼睛。

再抬起头时,眼前俨然变成了另一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本应停电许久的宿舍灯火通明,惨白灯光隐隐映出几分死气。遍布房间的灰尘尽数消失,窗外阴雨绵绵的晌午则彻底变了个样,夜色瞬间铺满天幕,成为月明星稀的夜。

万幸身边的陆银戈还在,然而除他之外,房间里居然还多出了几个人——床铺上分别躺着八个年纪尚小的男孩,一名体格细瘦的中年女人坐在其中一张床沿上。

林妧特意看了眼距离自己最近的角落,那个在床架刻正字的男孩子居然长得非常可爱。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模样,莹润浑圆的杏眼中盛满温柔白光,有些害羞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与其他几个瘦弱苍白、略显营养不良的小孩不同,他的脸颊虽白皙却泛着红润气色,明显健健康康,饮食不错。

虽然林妧与他近在咫尺,男孩却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她与陆银戈的存在,目光怯生生扫过周围其他几个孩子,最终停留在中年女人身上。

“明川刚来院里,对一切都不熟悉,大家要尽量帮帮他。”女人的体型像极了双脚叉开的圆规,说话时笑得温柔和蔼,“到了阿姨给你们讲睡前故事的时间。大家听完后乖乖睡觉,好不好?”

叫做“明川”的男孩眼睛一亮,很是期待地抬眸看着她;林妧眼尖,发现另外几个孩子不仅没表现出丝毫兴奋,反而脸色白了不少。

“今天我要讲的是——”

眼看着那女人微微一笑,半张了嘴要说话,正是在这一瞬间,林妧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其他七个孩子全都不见了踪影,女人的表情凝固在嘴唇半勾的微笑上。她保持着这个神态一动不动,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瘆人的咯咯怪笑。

林妧被这声笑弄得后背发凉,在下一秒就望见那女人扭动僵硬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看。

她没有张嘴,口中却清晰地发出声音,冰冷声线毫无起伏,如同发生故障的玩偶或机器人:“今天的故事,选自《鹅妈妈童谣》。”

女人的声音里居然还掺杂了丝丝癫狂的笑,一字一顿地念出下面这段话:

“莉兹波登拿起斧头。

劈了妈妈四十下,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又砍了爸爸四十一下。”

陆银戈也意识到这些人看不见自己,有恃无恐地向林妧搭话:“这算什么童谣?说是恐怖故事还差不多。”

“的确是童谣哦。她不是已经说了吗?选自英国18世纪的《鹅妈妈童谣》。”林妧压低声音,视线停留在女人僵硬的脸颊上,“这本书搜集了当时英国国内的许多民间故事,因为那时的民风和习俗,其中不少都……有点血腥暴力。”

比起这首童谣,在她看来,这女人才是最恐怖的那个。

这会儿屋外漆黑一片,白花花的光线照在她干瘪粗糙的脸上,像极了神情僵硬、面无血色的尸体。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最是瘆人,只有一边的嘴角轻轻翘起来,当眼睛也定定看向某处地方时,诡异得能让人瞬间起鸡皮疙瘩。

她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明川小朋友,后者的脸上已经见不到丝毫期待与笑意了。

女人仍在兀自说着,声音夹杂着咯咯的笑。她面部表情自始至终没变过,在念出这个童谣时忽然起身,挂着怪异惊悚的神情缓缓向明川床前挪动:

“裂开了,断掉了。

放下头颅放下肝脏,玛莉拿起蓝色的眼珠在看着。

裂开了,断掉了。

放下舌头放下鼻子,玛莉割下挂着耳环的左耳朵。

玛莉啊玛莉啊,

穿著鲜血沾红衣服的玛莉,拿起锯子与菜刀转过身。

拿着空洞的没眼睛头颅,出现在你家的院子里。”

虽然从没明说,但从主动收养团团的事情里就可以看出来,陆银戈这人看起来凶巴巴,其实最喜欢小孩。

他本来就听得心烦气躁,在望见那孩子被吓得面无血色后当场爆发,一个脚步往中年女人身旁冲:“你给我闭嘴!”

他本来已经打算伸手握住对方衣领,没想到手掌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看来他们俩不仅无法被观测,连实体都不存在。

女人离男孩越来越近,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似乎随时都会整个凸出来。咯咯的怪笑声越来越响,在后者惊恐的注视下,她语气不变地说出下一个故事:

“死了一个男子,

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头滚落在床下,

四肢散乱在房——间——”

最后那两个字被拖得很长,如同机器卡了带,尖细叫喊刺耳又绵长。在故事结束的瞬间,和那些突然消失的男孩一样,女人也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陆银戈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一是叫做明川的男孩满脸恐慌地看着他与林妧,发出颤抖不已的尖叫:“你们是谁?”

二是有人在哐哐哐地敲门,手掌狠狠砸在木板上,声音响亮又难听。

他选择先把注意力放在小朋友身上,于是用同样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你能看见我们了?”

林妧抿着唇,用手碰了碰床架,果然能触碰到实体。

明川害怕得厉害,一个字也不愿意告诉他,倒是林妧打破沉默,用手肘轻轻抵了下陆银戈胳膊:“快看窗口。”

他茫然抬头,视线落在窗台。

原本空空如也的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只断掉的手臂,鲜血顺着破口源源不断涌出来,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那只手微微一动,朝他们这边迅速移动而来;与此同时敲门声陡然停止,隔着玻璃窗,陆银戈望见一张沾满血迹的脸。

金发碧眼的女人一手抱着另一个人的脑袋,另一只手提着巨大菜刀。她紧紧凝视着躺在床上的黑发男孩,脸上挂满了癫狂的狞笑。

刚刚敲门的就是她。

林妧环顾四周,在弥漫的血腥气里见到散落各处的人体残肢:“……这是童谣里的内容。”

那女人对孩子们讲述这种童谣的用意何在,恐怖童谣为什么会变成现实,这个叫做“明川”的小孩怎么会突然看见他们,这一切与孤儿院全员失踪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她对目前的状况浑然不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今三个童谣里的主人公尽数出场,他们必须想方设法活下去。

虽然她和陆银戈有信心与这群家伙硬碰硬,但对手们的实力全都是未知数,要想避免不必要的损伤,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杀人狂莉兹波登、拿着人头与菜刀的玛莉、散落房间的肢体碎片。

林妧眉头一挑,这三者似乎……恰好能够串联起来。

*

躲在床底的男人脑袋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冲出去吓那些人类一跳。

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其实拥有一副咬谁谁完蛋的尖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吓人,因此像个信心十足的职场老油条。

要想让出场显得具有威慑力,时间必须不早不晚,卡得刚刚好。他正琢磨着应该滚出去还是跳出去,眼前垂下的床单忽然被掀开,莹白光线刹那间涌入漆黑床底。

然后他毫无防备地看见了,一个映着惨白光线的、倒垂下来的女人头颅。

四目相对,那人头微微往左边一偏,如同浸了鲜血的薄唇透着无比惊悚的红,缓慢地拉扯出一个诡异弧度。

男人脑袋:?

干嘛啦!这东西未免有点过于恐怖了吧!吓死鬼了你知不知道!!!

“出来。”

阴冷森然的声线不带丝毫温度,毫无起伏地从她咧开的嘴角幽幽溢出。那女人说着笑意更深,饶有深意地眯起眼睛:“不出来的话……我就把你整个剁碎掉。是继续当尸块还是变成碎泥,自己选一个。”

男人:?

等等。

他才是根正苗红的反派角色对吧?这个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狠话的家伙也太吓人了啊喂!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让他出去,他是能被一个小姑娘轻易唬住、乖乖听从号令的软蛋吗?

那姑娘没再说话,而是从地上捡起只断手。

然后像玉兔捣药似的直接把它往地板一怼,骨骼碎裂的声响瞬间填满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好吧,不用怀疑,他就是。

男人脑袋:“得嘞!我马上就滚出来!”

说完咕噜咕噜往外边滚走了。

他刚一露头,嘴里就被塞进了某个冰冷的块状物体。男人正想大骂这玩意恶臭难忍,垂眸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他自个儿被怼得稀碎的手臂。

更何况嘴巴被堵住,他也压根发不出声音。

正在这个当口,房门被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因为锁头失灵而大大敞开,抱着人头的玛莉阴恻恻探进脑袋。

三个主角齐了俩,只差莉兹波登没有出现。眼看玛莉浑身僵直地越来越近,身旁的陆银戈已然做出进攻姿势,林妧眼神一晃,终于望见站在窗外的陌生女人。

莉兹波登大概三十多岁,丰腴白皙的脸颊没有任何表情。她漫无目的行走在走廊上,似乎并没有发现屋内的众人,如同一具不具备思想的行尸走肉。

“你叫玛莉对吧?”林妧居然不紧不慢地唠起了嗑,眼角漾出几分笑意,“我以前也认识几个叫做玛丽的朋友,真怀念和她们一起的日子。”

“然后呢?”女人凄声开口,望向她时像极了漫不经心地瞥过一只蚂蚁,“想打同情牌吗?”

“然后?”

林妧笑眯眯看她一眼,飘渺不定的声音低低响起:“她们全被我玩没了——是时候轮到你了。”

她说罢高高举起手中的人头,以《口袋○怪》里投掷宝可梦球的姿势扬起手臂,然后在窗外的莉兹波登即将转身时,用力把它扔了出去。

还非常恶趣味地加了句:“去吧,皮卡丘!”

人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因为投掷力道太大,毫不费力就砸破窗户向外猛冲——

正中莉兹波登的侧脸。

这一击直球砸得女人陡然转身,怒不可遏的视线直冲冲穿透窗户,落在屋内每个人脸上。她没有动弹,只有眼珠子到处乱转,肥硕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发出低哑吼叫:“是——谁——?”

同为罪大恶极的凶杀罪犯,玛莉一眼就看出窗外的女人不好招惹。

她本以为那黑头发的小姑娘打算以此嫁祸给自己,没想到在这道话音落下的后一秒钟,林妧就非常自觉地举起了手。

玛莉彻底不明白了。

人类力量薄弱,绝对不可能与她们两人抗衡,结果这姑娘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火力,还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仇恨往自己肩上扛。虽然鲁莽了一些,但不得不说,她还真是敢作敢当。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活了?

怀着这样困惑的心情,玛莉皱着眉抬起头,神情在同一时刻骤然凝固。

林妧的确是举起了手没错。

可她只有手臂是笔直的,到了手腕的地方猛地一弯,食指不偏不倚正正指向不远处的玛莉本人。

准确地说,是她手里那个凉透了的人头。

“报告!她嫌砸你一下不够,还准备扔第二个!我一早就劝她停下,但玛莉就是不听!”

玛莉:?

玛莉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那小姑娘继续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还非常有演技地装出愤慨又惊恐的模样:“以两个人头为武器,你难道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鬼子克星——双头老太婆!”

鬼子克星你○啊!双头老太婆你○啊!结果还是要嫁祸给她吗!

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莫名其妙沦为背锅侠的玛莉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自个儿手里的人头,又望望被莉兹波登提着的那个。

她百口莫辩,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狠瞪林妧一眼:“你嫁祸我!”

“嫁祸?明明凶器都在你手上,居然还想污蔑我嫁祸你?”林妧满脸不可置信,一字一顿地凄凉开口,“你……你好无耻,好不要脸!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攻击她呢?”

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

那神情,那语气,活脱脱一朵惨遭陷害的盛世白莲花,气得玛莉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莉兹波登已经完全把仇恨值丢到她身上,举起手里的大砍刀,怒气冲冲地狞笑:“你很嚣张啊荸荠。老娘砍了老妈四十下、老爸四十一下,今天必狂砍你四十二刀!”

男人脑袋不断挣扎,努力尝试着吐露真相:“唔唔唔——”

玛莉:……

她辩解了,被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在林妧举起手的那一刹那,她还真有了几分自己即将被洗白的错觉。没想到洗是洗了——

可为什么用的是黑墨水啊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是黑暗童话和血腥童谣!想写很久了哈哈哈

第94章 遗落童谣(二)

玛莉百口莫辩, 莉兹波登怒火中烧,大战一触即发,两位臭名昭著的杀人狂刚抡起砍刀就往对方身上砸, 活脱脱的大型泼妇互殴现场。

林妧看得津津有味, 陆银戈对这种场景向来没兴趣, 把身体挡在明川小朋友跟前,不让他见到这幅鲜血乱飙的场景。

争端以两败俱伤宣告终结, 当两个女人同时倒在地上, 林妧的视野随之一黑。

这段犹如电脑黑屏的空档只持续了一秒钟不到, 转瞬间亮光再度燃起,眼前猝不及防换了幅景象。

四溅的鲜血与满屋子残肢全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再寻常不过的洁净寝室。另外七张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人, 八个男孩规规矩矩平躺在床上, 安静望着紧闭的房门。

林妧记忆力不错, 发觉与第一次见到他们相比, 绝大部分床上都换了主人, 探出张张稚嫩又陌生的面孔。至于离她与陆银戈最近的明川——

他似乎长大了一两岁, 看上去却要比之前更加瘦小无助。男孩瘦得吓人,也白得吓人,颧骨在单薄面皮下高高凸起,一双纯黑色杏眼几乎要占据大半张脸,和影视剧里苍白瘦弱、阴森孤僻的吸血鬼没什么两样。

最让林妧感到困惑的, 是明川毫无生机的眼神。原本澄澈温柔的目光荡然无存, 充斥眼眶的只有无尽恐惧与怯懦。当他一动不动看着房门的方向, 仿佛那里即将冲出一只吞噬天地的猛兽。

能把一个男孩在短时间内折磨至此, 这家孤儿院绝对有问题。

林妧皱着眉转过身,顺着明川的目光望向房门方向, 恰好锁头一动,有人推门进来。

还是那个圆规一样的中年女人。

她把满头长发盘在脑后,露出抬头纹遍布的额头。纤长凤眼微微眯起,嘴角也勾着莫名的弧度,粘腻湿濡的视线慢吞吞划过八个男孩,饶是林妧也不免觉得头皮发麻。

“今天轮到你们这间宿舍听故事了。大家开心吗?”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男孩们齐声用气若游丝的小小声音回答:“开心。”

女人露出满意的微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质小册子:“让我看看,咱们上次讲到哪里了?哦,《小红帽》结尾部分。”

她清清嗓子,咳嗽一下:“狼吃掉奶奶,装作她的模样在屋子里等待女孩——大家猜一猜,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明川,你知道吗?”

被点名道姓的明川浑身一抖。

他的声音也抖个不停,黑黝黝的眼珠转来转去,始终没与那女人对视:“是……小红帽发现狼的伪装,被它吃进肚子。幸好路过的猎人听见声响后及时赶到,把她和奶奶救了出来。”

林妧分明看见,女人气得眉毛一竖。

“不是这样的,错!错!错!”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狼把奶奶的肉做成菜肴,全部送给了小红帽。那女孩一边吃,一边抱怨肉质太老太干,等她终于吃完,还被要求与狼同床共枕,在那之后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所有孩子惊恐的注视下,中年女人露出病态且苍白的狞笑,尖细叫声像一根根钢针刺进耳膜:“故事至此结束,没有猎人,没有救赎,主人公全被吃掉,身为反派的狼没接受任何惩罚就逃之夭夭——人吃人、人与兽、兽吃人,这才是《小红帽》真正的剧情。你们想不想知道,狼逃走后做了什么?它穿着小红帽的衣裳装作小姑娘,数年如一日地徘徊在森林里,如果有人被它柔弱瘦小的外表蒙骗,那就离死期不远了!”

陆银戈中途就听不下去,跨步上前想拽住女人衣领,奈何身体又一次如雾气般穿过。哪怕他再愤怒也无计可施,只能徒劳地一拳拳打在空气上:“这混蛋,整天在给孩子们讲什么东西?”

林妧比他冷静许多:“小红帽吃掉外婆,最终被狼吃下……《格林童话》选自当时坊间流传的幻想故事,小红帽的故事版本有一百多个,而最早的结局,其实就是她和奶奶都被野狼吞噬,尸骨无存——但无论如何,把这种故事直白地告诉小孩,这女人绝对脑子有问题。”

民间故事是时代背景下人文风俗、社会民情的一种反映。彼时神圣罗马帝国的腐朽统治导致民不聊生、哀嚎遍野,充满厮杀与掠夺的拿破仑战争更是让人民百姓不得安宁,在这种社会大环境下,自然难以创造出多么美好纯净的故事。

《格林童话》收录成册时,被格林兄弟一改再改,却仍不可避免地保留了一部分血腥内容。例如辛德瑞拉的两个姐姐为了穿上水晶鞋,不惜砍下脚掌的一部分来欺骗王子;在红舞鞋控制下不停跳舞的姑娘为了摆脱魔法,把自己的双脚尽数切掉。

林妧不紧不慢地说完,把注意力再转到中年女人身上时,后者的第二个故事已经讲了大半。

“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立即倒地死去。矮人们归来时见到她的尸体,尽管进行了全力抢救,可公主仍然没有醒来。他们是那样伤心,哭哭啼啼地把白雪放在一个玻璃棺材内,为她举行盛大的葬礼。葬礼举行到一半,邻国的王子正好路过森林,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公主,顿时坠入爱河,俯身亲吻了她。”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目光晦暗不明地扫过在场所有孩子的脸颊,笑着拔高声音:“他爱上并亲吻了一具尸体!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恋、○、癖!”

陆银戈的脸霎时间白了。

“王子是个只会对尸体产生感情的变态,对死去的白雪公主一见钟情。仔细想想,孩子们,一旦公主复活醒来,不再是他所钟爱的冰冷遗体——到那时,王子会如何对待她?”

这不就是在暗示,王子要么把她无情抛弃,要么干脆杀掉白雪,让她重新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林妧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差点就上前给她一巴掌。

其实归根究底,《白雪公主》的故事里的确非常隐晦地藏匿着这个意象。除此之外,鼎鼎有名的《睡美人》更是十分明显地表露了男主人公对于遗体的渴慕,而且剧情要黑暗许多。

《睡美人》最初的版本选自意大利文学集《五日谈》,名为《太阳、月亮和塔利亚》。

前半部分的故事情节与大众熟知的剧情并无差别,领主的女儿塔利亚被亚麻碎片刺中,沉沉昏死过去。出于对女儿的疼爱,伤心欲绝的领主并没有下令将其埋葬,而是把她放置在一座房子里。

邻国国王于某天不慎闯入这间屋子,在对她一见钟情后——

让塔利亚怀了孕。

自此故事走向越来越诡异,昏死的塔利亚居然生下了两个小孩。而她手指里的亚麻碎片之所以能被弄出来,则是因为饥饿的孩子们没有食物可吃,只能用力吮吸她的手指。

亚麻取出,睡美人自然睁眼醒来,顺利与国王团聚,两口子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太阳”和“月亮”,一派其乐融融——

才怪。

这个故事百转千回,到了最后还要给读者一记猛锤——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国王这渣男其实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知道塔利亚和孩子的存在后,王后嫉妒得发狂,命令下人绑架孩子后杀死吃掉。奈何这个诡计被国王识破,反倒把她自己送上了黄泉路,成就渣男与白莲花双宿双飞。

这剧情,这人设,这三观。

当时童话故事的黑暗程度可见一斑。

中年女人似乎已经说完了故事,保持着僵硬诡谲的微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林妧看得心里一阵恶寒,总觉得这人比那些奇形怪状的神神鬼鬼更吓人一些。

惨白的灯光游移不定,视野之内光线忽暗忽明。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眼前白光大作,等她睁开双眼,所见景象果然又换了一幅。

和上一次仅仅是其他人消失的程度不同,这回连场景都挪了个地方。中年女人与另外七个孩子不见踪影,而她居然置身于一片翠意盎然的森林。

身旁的陆银戈同样疑惑得摸不着头脑,明川则茫然地将他们二人打量一番,迟疑地低声开口:“你们是……”

陆银戈拿手掌在他面前上下晃悠:“你又能看到我们了?你叫什么名字,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么?”

之前中年女人讲故事时他试过了,那会儿这孩子和其他人一样,把他俩当看不见的空气。

男孩后退一步,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才咬着牙道:“我……我叫陆明川,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他顿了顿,略显迟疑地补充:“两年前,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他口中的“两年前”,应该是指那三个童谣成真的时候,可对于陆银戈与林妧来说,时间只不过过去了十分钟左右。

“我们可能进入了这孩子的记忆片段里。”林妧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陆银戈身后开口,“中年女人给孩子们讲述黑暗童谣的事情真实存在,至于我们眼前这番景象,可能是存在于陆明川记忆深处的梦境或幻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记忆重现。”

她说罢唇角一勾,把视线移到不远处的男孩脸上,做出一副温柔大姐姐模样:“明川吗?这个名字真好听。我是林妧,叫我姐姐就好,旁边这位凶巴巴的彪形大汉是陆银戈叔叔,不要害怕,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陆银戈在小朋友面前强颜欢笑:“给我把前面的修饰词和最后那两个字全都去掉。”

“不过话说回来,想想上回发生的事情。”林妧双手环抱,笑着转移话题,“他能看见我们,那也就意味着……怪物马上就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句话,周遭树丛在林妧话音落下的瞬间陡然一晃。二人警惕回头,果然在树影掩映的角落瞥见一道小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