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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断传递与延伸的善意中,她逐渐变成“秦昭”,也慢慢学会了江照年的为人处世,说不清是对他们的怀念与挽留,还是种薪火相传的执念。

可无论如何,正因为遇见他们,那个曾经冷漠自私的小姑娘才终于学会了何为良善与救赎,也才会在这种时候,义无反顾地向它伸出手——

然后把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光,又分出一些送给同样身处黑暗的芬里尔。

巨狼无声张嘴,它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多年未曾使用的喉咙干涩一片,全然无法出声。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你不害怕我,也不畏惧奥丁的报复吗?

所有谜团都被深深埋在心底,它低低皱着眉,看见眼前的小姑娘也同样皱着眉头。

她在伤心。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类似于安慰般低沉的声响,为世人敬畏的恶狼抬起伤痕累累的前爪,将它轻轻覆盖在林妧头顶。

它知晓自己的爪子脏污不堪,因而并未真正触碰到她,只是静悄悄停留在近在咫尺的上空。

这个抚慰僵硬又笨拙,巨大狼爪压下一片沉甸甸的阴影,将她浑然笼罩,林妧惊诧抬头,在看清它的动作后微微愣住。

大叔说得没错。

善意果然是不断传递着的呀。

女孩叹了口气,眼底涌上无边笑意,然后安静抬起手臂,用手掌轻轻抚上芬里尔漆黑的皮毛。

布满了凝固的疤痕,长毛依旧是坚硬的触感,仿佛永不服输般直直挺立着,和它一模一样。

巨狼的瞳孔骤然收缩。

它与外人并非没有过肢体接触,无一例外是单方面的粗暴殴打,而少女的手掌柔软得几乎不真实,让它想起雨后松软的土地,稍稍用力一碰,就会软绵绵凹陷下去。

它不敢用力,只能慌乱地僵持在原地。然后看着林妧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般松开手,绕到它身后的那块巨石旁。

那是捆绑它锁链的源头。

“诸神黄昏……”

指尖拂过冰冷的铁链,她神情晦暗地喃喃低语。

如果一切神明都是冠冕堂皇的谎言,如果这片土地从来不存在纯粹的善与恶,如果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源于嫉妒与权力——

那她释放这只在传说里罪孽深重的恶狼,也就得到了合理的理由吧?

身后是铁索碰撞的叮当声响,芬里尔心如鼓擂,不敢回头后望。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显得格外漫长,在漫无尽头的等待里,一道清泠的女声打破沉寂。

林妧像是如释重负般轻笑出声,字字句句击打在它耳膜:“你自由了。离开这里吧。”

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就像一场梦。

它忽然有些害怕,万一梦境陡然破灭,自己再度于无尽绝望中醒来——

“我只能把锁链从石头上解开,脚上的镣铐需要钥匙,或许在奥丁的宫殿里,我能找到它。”

林妧仍在兀自说着,芬里尔低俯着身体凝视她,发出一道试探性的呜咽。

它在祈求她,带上自己一同前往神宫。

“你的伤势太过严重,万一起了冲突,很容易发生意外。”林妧垂眸笑笑,嘴角悠悠咧开,“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一定会回来跟你道别,好不好?”

用了略显亲昵的语气,无论是谁都难以拒绝。

于是芬里尔只得点头答应下来,默然偏过脑袋,看向不远处庄严华美的金色宫殿。

那是统治者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以人类数年前神话传说为蓝本,取名为“神宫”。

*

万幸这个世界并没有分化出明显的阶级,也没有外部世界宫殿里森严的守卫,前往神宫的路途出乎意料地顺利平坦,没费多大功夫,林妧就翻墙进入了宫殿后花园。

花园里的景致比外面“枯藤老树昏鸦”的模样好上不少,却因为人迹罕至,平平添了几分死气沉沉的意味。

林妧调动了十二分的警惕,放轻脚步行走于小径之间。神宫大门紧闭,窗户却是半开,她轻车熟路地翻进大厅,仍然空无一人。

真是奇怪。

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不像是正经的住宅,倒像在秘密举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所以才会如此萧条。

整座建筑灯光昏暗,窗外渗进的血红色夕阳更是惹人心慌。林妧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终于在地下一层的房间外察觉到一缕格外异常的亮光。

心有所感,她屏住呼吸向前靠近,当右手慢慢打开虚掩着的房门,整个人不由得愣在原地。

房屋面积不大,地板上画着类似于六芒星的复杂阵法,正中央则稳稳当当悬浮着一颗莹莹生光的蓝色宝石。宝石被装在玻璃模样的容器里,体型圆润,中间有道格格不入的裂口,像是被刀刃劈砍过一样。

最让她心惊的,是陈列在房间角落的数个人形骨架。它们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空洞无物的眼眶里看不出情绪,有的骨架相当古老,衣料都腐烂成碎裂,有的年代则相对近一些,能辨认出衣着的模样。

她一眼就望见了那件深棕色的风衣。

那是林妧第一次兼职打工后,用工资给江照年买来的礼物。那时他开心得像个小孩,在林清妍鄙夷的视线里笑个不停。

而现在,它出现在一具伶仃的骨架上。

嗓子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便响起一阵陌生男音,带着慢条斯理的冷笑,像是猫居高临下地对老鼠发问:“好看吗?”

林妧忍着眼眶的酸痛,咬着牙后退转身。

在她身后的男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的万神之王奥丁。

和故事里一样,这位不苟言笑的老者看上去五十岁上下,一只眼睛由于意外事故报废,有气无力地半垂着。他头戴宽边帽,肩上则是镶嵌着星辰的深灰的斗蓬,让她想起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林妧强忍着哽咽,深吸一口气:“你做了什么?这个屋子——”

“你应该明白了一些,不是吗?”

男人语气淡淡,浑浊双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这颗宝石汇聚了这个世界的层层能量,当它达到一定限度,积攒的力量瞬间爆发,就能打破时空间隔,让我们的两个世界相连——你看见了,这片土地太过贫瘠,即使成为了领袖,也并不能得到君临天下的满足感。”

林妧握紧腰间的小刀,沉声开口:“你想支配我们的世界。”

“我已经厌倦了这里,愚蠢的臣民、四起的乱党,而人类的世界要好上许多,想象有朝一日,我以神明的身份降临于世——”

他说着兀地沉了脸,用带了怒意的语气继续道:“本来这个计划在千百年前就应该成功,没想到有几个不怕死的人类声称我并非神明,甚至前来神宫进行讨伐。我虽然杀了他们,宝石却也遭到损毁,两个世界的通道就此关闭。万幸,在百年以前我又重新找到了它的替代品,并开始为其积攒能量,结果又冒出一个愣头青。”

是江照年。

察觉到她的浑身僵硬,奥丁收敛怒意,如同真正的神明那样低眉陈述:“那是你认识的人吗?就人类而言,他的确很厉害,不仅与我周旋了好一阵子,还趁机用匕首破坏了宝石——好在那时他身受重伤,浑身上下没剩多少力气,否则这一颗也就要白白浪费了。”

他的口吻平淡如水,听不出情绪波动,却让林妧下意识感到一阵恶心:“那时的他真是凄惨,手臂断了一条,眼睛也差不多全部失明,至于腿,哦,一只脚被我砍断了,居然还能挣扎着爬到宝石旁边,简直像过街的老鼠。”

“你闭嘴!”

林妧再也听不下去,抽出匕首向他猛一刺去。男人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之色,有些仓促地躲过攻击:“你……你的身体里还有别的力量,对吧?以为借助了恶魔的实力,就能撼动高高在上的神明吗?”

他说罢阴恻恻地勾起嘴角,竟从手中无端化出一把长剑,径直刺向林妧:“我这把剑,可是连恶魔都能杀死!”

刀光流影,转瞬即逝。林妧正想侧身躲开,却瞥见身旁陡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影子,带着她扑向一边。

鼻尖传来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抬眸时正对上少年漆黑的瞳孔。

“为什么……”

她为了不牵连迟玉,明明把他的血玉放在了家里。

“抱歉,我猜到你不会随身带着它,于是在挎包暗层又放了一个。”

迟玉朝她温和笑笑,再起身面对奥丁时,恢复了一贯冰冷的目光:“这是敌人对吧?”

“恶魔。”

男人一眼便认出他的身份,眼神玩味地立在宝石前,将其护在身后:“人类与恶魔,居然妄想挑战神明吗?”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少年眉心微敛,听见身旁林妧的声音:“这是北欧神话里奥丁的原型,他妄图通过身后的蓝宝石收集力量,入侵我们所在的世界。”

“说完了吗?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奥丁轻捻长剑,“宝石外笼罩了能量罩,不打倒我,你们至死也碰不到它——虽然在那之前,你们会死在我的剑下。”

战斗一触即发。

两人的速度与身法远远超出寻常人类,饶是林妧也难以插足,如果贸然上前,反而会扰乱迟玉思绪。他不过二十岁上下,与活了千百年的奥丁相比,纵使力量与直觉上占优势,经验却明显落了下风,一时被牢牢压制。

奥丁所言不假,那把散发着光芒的长剑似乎拥有某种怪异力量,刺中迟玉身体时,伤口并不会像以往那样迅速愈合,不消多时,少年雪白的衬衣上便血痕处处。

可他却始终咬着牙不发出声音,与对方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博弈。

林妧恍恍惚惚地想,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的啊。

那些千年前来到神宫讨伐的普通人、来到此地探寻真相的江照年,都曾被所谓“神祗”砍杀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自始至终坚守着心底的信念,以死亡换取人类的光明坦途。

他们前仆后继地付出性命,永远伶仃地躺在这座偌大宫殿里。真相却从来都无人知晓,然后在千百年间,牺牲者的名字与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埋在黄土里,随风尘远去,偶尔提起他们,只会后知后觉地说上一句:“啊,那个失踪了很久的人吗?谁知道他到了哪里去。”

这都是人们浑然不知的事情。

少年单薄的身形被灯火拖成一条细长黑影,在缠斗中灵敏闪过一段挥砍,手中匕首顺势往上,笔直刺入男人胸膛。在奥丁凄厉的嘶吼声里,迟玉被对方体内陡然迸出的能量击退到角落。

“迟玉!”

林妧惊呼出声,脸色惨白地奔赴到他跟前。与她心急如焚的模样不同,浑身是血的少年勉强勾起嘴角,轻轻念出她的名字。

“林妧。”

他强撑着坐起身子,漆黑瞳孔里尽是流淌的清澈水流。沙哑声线沉沉响起,决绝而笃定:“我一直喜欢你。”

他明白今日九死一生,于是在临别之际,终于对她说出这句话。

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告白啊。

声音全都哽在嗓子里,只有眼泪无声息地狂涌而下。在模糊的视线里,林妧听见他说:“从来没有认真告诉你,抱歉。还记得在俱乐部里,我因为第一次上场竞技身受重伤,有人故意来找茬的时候吗?那时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没命,可你却忽然挡在我和那男人中央——明明我们俩根本就不熟。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悄悄关注你,你虽然看上去不爱搭理人,却会在房间里最小的女孩受伤时帮她上药,也会把食物分给其他体弱多病的小孩,那时我就在想,或许能喜欢上她,其实是我走了运。”

他说着垂下长睫,伸手缓缓拂去林妧眼底的泪珠,语气里噙着微不可查的笑意:“那天你第一次来到地下六层,恰好进入我所在的房间,说起来幼稚,其实那时的我开心得不得了,当你离开后,用枕头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每天都在生活区等你,每天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远远看着你们打闹谈笑,也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加爱你。”

他从来没有亲口说出过这些话。

如果不是经历了欺诈师创造的幻境,林妧也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人那么温柔又隐秘地爱着她。

“能遇见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事情——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带着这份幸运,遇见更多的人。”

“我不要!”林妧哽咽出声,用力攥紧他单薄的衣袖,“我不要其他人……我只想呆在你身边。”

“人与人终究是要分开的,我们只不过是,离别得稍微早了一些。”迟玉摸摸她柔软的发丝,温柔热气随掌心缓缓蔓延,“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哪怕是为了我和江大哥,也要好好活下去。”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在故事的最后,少年决然起身,低头垂眸凝视她时,留下一袭温柔如夜色的目光:“离开这里,像真正的鸟那样,离开过往的囚笼吧。”

灯火明灭,人影绰绰。

在由鲜血与人骨构筑的神宫里,恶魔与神明持刀对立。透过古老的窗棂,能望见一轮残破的圆日,在无边暮色里肆意倾吐血红光辉。

这是传说的末路,诸神黄昏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爆 肝 日(痛哭)

第132章 魔神之域(四)

刀剑掀起的风吹灭蜡烛, 狭小空间里灯火黯淡,勾勒出两道凌厉的影子。

迟玉放下心头所有顾忌,动作比之前狠辣许多, 每一次进攻都带了势不可挡的力道, 自身的防御却也因此愈发薄弱, 被长剑划开几道血口。

奥丁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通知了自己的信奉者们,从门外陆陆续续涌进来不少异常生物。林妧看得心惊, 一言不发地挡在迟玉前方, 将少年与更多的敌人彻底隔开。

这些怪物显然是奥丁爪牙, 虽然数量众多,但好在个体的战斗力不算太强, 林妧咬牙硬撑, 也能勉强挺过一段时间的人海战术。她动作轻巧迅捷, 有时甚至能趁着一两秒钟的间隙侧身回头, 看一眼迟玉那边的情况。

一来一回的进攻陷入僵持, 奥丁许久没经历过这样漫长的战斗, 一时没了耐心, 沉下脸冷嗤一声。也正是在这时,他终于发现了一丝对方不经意露出的破绽——

那小子攻守得当,很难找到突破口,但长时间的缠斗想必已经大大消磨了他的意志与体力,哪怕拼死顽抗, 也会因为疲倦而不得不落入下风。

男人势在必得地勾起唇角, 顺势握紧剑柄, 朝迟玉胸膛方向猛地刺入。少年出乎意料地并未闪躲, 而是眸光微沉,也带了几分嘲弄地轻笑一声。

心脏猛地顿了一下, 奥丁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身为异种族生物中的佼佼者,奥丁具备千百年丰富的战斗经验。男人诡秘莫测的进攻如同疾风骤雨,一股脑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全然找不到反击的时机。要想战胜他,决不能通过正面相撞的硬碰硬,迟玉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于是他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敌人挥剑下砍。当全神贯注地朝着某个位置进攻时,奥丁的动作最为凌厉,却也最缺少防备,下意识把动作轨迹全部暴露在迟玉眼前。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找到对方的空隙——

然后以命换命,在长剑贯穿胸膛的瞬间,俯身将匕首刺入奥丁心脏。

刹那之间,鲜血四溅。

恶魔把利刃刺入了神明心脏。

奥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心口的匕首越来越深。他已有数百年未曾体会过如此钻心刺骨的痛楚,一时间目眦欲裂地怒吼出声,一把将跟前同样脸色惨白的少年狠狠推开。

林妧在缠斗中仓促回头,一眼便望见盛开在半空的血花,飘飘摇摇落在地面上,狰狞得可怕。

她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泪水在血雾中填满眼眶。

“不会的……我是神,我不会死,不会死!”

人们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神祗匍匐在地,从喉咙里咳出一滩血迹。他已经丧失了大半血色,挣扎着捂住胸口,末了神色癫狂地大笑起来:“重创了我又怎么样?我的信徒马上就可以全部赶到,你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他说的不错。

从门外涌进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论单打独斗,林妧的实力绝对大大凌驾于他们之上,但要是对方像这样一窝蜂地涌上来,在持续不断的重重攻势下,恐怕连奥丁本人也无可奈何。

腹背受敌,她坚持不了多久。

——今天注定要葬身于此了吗?

“上啊,都给我上!只要解决了这个麻烦,整个世界的人类都会变成我们的奴隶!”

奥丁激动得浑身颤抖,眸底金光大作,又咳了口血:“他们将奉我为神迹,伟大的众神之王——”

苍老沙哑的声线回荡在暗室之中,然而还没等他把这段话说完,就忽然神情一滞,瞪大眼睛满面震惊地望向暗室入口——

在明灭不定的灯光里,在厮杀动乱的人影下,奥丁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是对充满恨意的狼瞳,在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微微眯起,泛出汹涌澎湃的血光。

一个深藏在心底、被他视为禁忌的名字缓缓上浮,男人想起多年前的预言,以及水晶球诡谲幽暗的冷光。

“您会死于巨狼之口。那畜牲将咬断您的喉咙,在诸神尽数陨落的黄昏。”

“请您不要忘记,‘芬里尔’,这是它的名字。”

令人心生畏惧的狼嚎瞬间席卷整个暗室,伤痕累累的巨狼伸出前爪,竟一掌将墙壁整个掀翻。在漫天飞舞的尘土里,与林妧战斗的怪物们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骇然回头。

那只被他们禁锢多年的恶狼不知为何挣脱了束缚,正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恶狠狠注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身影。它身形大得可怕,低吼着咧开嘴时,能望见内里锋利如刀的獠牙。

怎么回事?它不是应该被锁在巨石旁边吗?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在场的信徒们几乎都欺辱过这只任人宰割的困兽,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从知晓,他们只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无比残忍的报复。

芬里尔纵身一跃,跨步跳到林妧跟前,把小姑娘牢牢护在身后,其余人大惊失色地后退几步,试图与它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芬里尔……”

林妧心脏狂跳,伸手抚上它几乎被折断的后腿。她从没想过它会来,更不会想到,这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巨狼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在她面前,挡去所有汹涌澎湃的杀机与恶意。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它只不过是个快要瘸腿的废物!”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一起杀了这畜牲!”

眼看熙熙攘攘的人潮再度涌上前来,压抑了数百年的痛苦与屈辱在此刻鱼贯而出。芬里尔目露凶光地发出怒吼,继而伸出血迹斑斑的爪子,挥舞利爪时,掀起凛冽如刃的冷风。

现场几乎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林妧得以暂时脱离战场,跑向角落里失去意识的迟玉。

长剑贯/穿了少年单薄的胸膛,从胸口处洇出大片血迹,将整件衣服染成深红。他的呼吸近乎于停滞,纤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两片死亡般的阴影,如同被折断的蝴蝶翅膀。

就像睡着了一样。

明明彼此追逐了那么久,明明好不容易知晓了全部真相。迟玉吃了那么多苦,她却没来得及送给他一点糖。

他们早就经历了错过,怎么能忍受再一次失去。

“迟玉,你一定要挺住,我带你离开。”

眼泪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往下掉,林妧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拿出绷带做好紧急包扎,耳边响起男人嘶哑的冷笑,像是即将报废的破风箱:“没用的,这是专门用来诛杀邪祟恶魔的宝剑,没有魔物能在剑下幸存。恶魔被神明杀死,这不是从古到今约定俗成的剧情么?”

林妧目光冷淡地看他一眼,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神明”自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有的只是一群野心勃勃、妄想占领世界的异生物而已。这个事实再明显不过,奥丁却活在由人类编织的美梦里,坚信自己虚假的神祗身份。

暗室中央的宝石比之前黯淡不少,想必是因为奥丁身受重创,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外层的玻璃罩已然消失,她不费工夫便将它握在手中,当指尖触碰到宝石表面时,在房间角落出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黑色通道。

宝石若隐若现的蓝光越来越淡,失去了能量供给,通道想必也无法维持太久。林妧把它放进包里,一手架起迟玉身体,停顿一秒后,又把不远处江照年的骨骼用另一只手扶起来。

“别走,别走!把宝石还给我,我……等我封神之后,赏赐给你整个国家的领地!”

奥丁眼眶通红,脸颊已然泛起死色,每个字都说得格外吃力,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快死了。”

林妧只是冷冷看着他,声音很轻:“你从来都不是神,别做梦了。”

她说罢不再看他,而是转头望向另一边,叫出那个对于奥丁来说如同梦魇的名字:“芬里尔!”

她迎着风大声喊:“你想跟我一起离开吗?”

围攻而上的怪物们早就溃不成军,在连绵不绝的哀嚎与血色里,巨狼身形微顿,侧身看向她。

破损的墙壁外灌进冷冷的风,吹动细针般坚硬的狼毛,芬里尔神色平静地昂起脑袋,眼底荡漾出不加掩饰的潇洒桀骜。这样的眼神应该属于山川河流、草木花朵,与千篇一律的铜墙铁壁全然沾不上关系。

它不说话,林妧便知道了答案。

“那我走啦。”

她深吸一口气,丢给它一小块东西,声音里仍有哭腔:“送给你,这是最后一块——再见!”

或是说,在短短两次见面之后的永别。

在被死亡和厮杀占据的世界里,这个在今后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巨兽安静垂下眼眸,目光里残存着饥饿与杀机,却出乎意料地平和温柔。

烛光映出它坚毅冷峻的面庞,也照亮芬里尔掌心里小心翼翼捧起的小东西。

那是精致优雅,泛起淡淡漂亮的粉色,被悠然香气笼罩在中央。

一块小小的拿破仑蛋糕。

*

林妧浑身是血地回到废楼时,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据他们的原话来讲,当时她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血迹,眼睛里的血丝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加上眼眶通红,看上去颇有几分寻仇恶鬼的模样——更别说她手里还搀扶着一具骨架。

虽然生还几率微乎其微,迟玉还是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了急救病房。事件结束后免不了要进行例行报告,林妧头昏脑胀地被带往会客厅休息,向众人大致叙述完事件经过后,在诸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匆匆赶到医疗部。

正巧“手术中”的指示灯在同一时刻关闭,有几个医生护士一起走出来。

“你就是林队长?”

为首的主刀医生欲言又止地将她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担忧地皱起眉:“接下来将要告诉你的事情,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已经尽力了。”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结局,林妧的眼眶还是刷地红了。

“他伤得很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恶魔的体质完全没办法自行治愈伤口,任何人的心脏被刺上那样一剑,都保不住性命。”

从手术室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剪不断的丝带缕缕缠绕在鼻尖。医生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万幸的是,那把剑并没有戳中心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