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为了春节去谁的家过年,耿梅和陈立吵了架,这是他们住到一起后头回吵架。

在陈立看来,耿梅那个家毫无可取之处,父母重男轻女,耿希没有为人兄长的样子,而耿梅也不是很想家,那又何必回去?假如耿梅不想去他家,他们可以出去玩,天南地北哪里不能去?哪一项都比回耿家来得好。

耿梅大吃一惊,两个谈婚论嫁的人,难道不应该男方上门跟亲友认个面?何况耿希再三再四传达父母的话,说他们想见陈立。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不但没带陈立回家、反而跟他跑出去玩的话,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对于父母,她向来不敢直面锋芒,他们两老在体力上是弱者,然而俗话说此消彼长,正因为体力上差了,所以嘴皮子上的功力已经涨到满分值,足可以不动气不哑嗓地骂上五六个小时,并且夹杂着许多粗俗不堪的俚语。

生活不是电视节目,不自带消音功能,万一双方对上,绝不会有好结果。

想到这耿梅就满怀愁绪,还不能跟陈立说实话,说了他会怎么想她以及她的家庭。

雪上加霜,令耿梅度日如年的是耿希说漏嘴,他们看好了一处房产,打算趁这个机会跟陈立要个首付。

“父母辛辛苦苦培养你成了大学生,还没享到你的福,这么一个女儿给了他,怎么不能叫他出点钱,他又不是没这个能力。”耿希振振有辞,“我去查过了,他公司的注册资本有五百万,他拔根汗毛也比我们的腰粗。”

“注册资本只是跑过场,为了看上去有实力,方便谈生意。”耿梅没想到耿希查了这个,谁都知道小公司的注册资金是钱在账户上过一过,验完资就跑得一干二净。虽然不合法规要求,但私下里这么做的并不少。

“我不管,反正他有钱是肯定的。首付也就十几万,他肯定有。”耿希一口咬定。

耿梅眼前黑了又黑,嘴却还没死心,“他做生意,一部分钱压在供应商,一部分压在客户,还有必须囤一定的货来周转,场租、人员工资、税都是钱,一下子哪有这么多钱?他也是租房子住。”

耿希放缓了语气,“二妹,我懂的,女儿养大了胳膊肘向外拐,你嫂子也这样。但你分得清好坏吧?跟你说过了,房子写你的名字,将来万一有什么,好歹有套房子在手,不算白跟了他一场。”

耿梅呐呐地说,“他不是那种人。”

耿希怪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啊!书读多了哪知道人心险恶。他要是好人,就应该规规矩矩一步步来,哪有家长还没见过就睡到一起去了?”

一句话戳中耿梅的心事,厕所仓促而荒唐的那次是她不可言说的隐痛。

耿希等了会没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全被自己料中了,沾沾自喜地说,“有亲父母亲大哥把关,绝不会让你被人占便宜。男人全不是好东西,当年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搞大你大嫂的肚子,你大嫂家能那么痛快把人嫁过来?”

“女人像蔬菜,头茬最新鲜最好卖,等被虫蛀过打过农药就不值钱了。二妹,听哥的不会错。”耿希喋喋不休,“我们两家家境悬殊,就算陈立对你是一万个真心,但他父母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能轻轻松松进人家的门?”

越说越不像话,耿梅气道,“我有手有脚,等我工作了攒了钱就买房子。”不等耿希说话,她合上手机盖,结束了不愉快的通话。

怎么办呢,耿梅原先还想劝陈立去个一两天,好歹敷衍下她父母,如今回也不好,不回也不行。大冬天的她急得嘴角冒了一圈泡,晚上临睡前的事是对着镜子往嘴角抹珠黄散,几天下来结了层厚厚的痂。

偏偏陈立忙着年尾最后的应酬,每晚回到家时都是双醉眼,根本没发现耿梅的状况,直到有天半夜他被耿梅抽抽噎噎的声音吵醒。

陈立叫了两声,耿梅才醒过来,她是魇着了。梦里她回到了五六岁大的时候,她妈让她端菜,她失手把汤碗打翻了,她爸扭着她耳朵把她拎到门外。

“只晓得吃,什么都不会做,气死了我们你以为有好日子过?粪坑没有盖头,笨死虫早点跳进去,死了算了,不要浪费家里粮食。”

大太阳底下,她看着家里其他人坐在厅里开始吃饭,忍不住哭了。

醒过来她才发现是空调开得太高,热得出汗了。

耿梅抹了抹汗津津的额头,庆幸那只是个梦,她已经长大,即使家人把她推到门外,她也能自食其力活下去。

不会再饿肚子,也不用对着墙反思过错,至少她可以跑开了。

“别烦了,我跟你回家。不过我们先说好,就呆两天,啊?”陈立以为她还在为回谁的家而烦恼。

“要不,我们各回各的家?”耿梅提出第三种方案,只要找个陈立去不了的理由,只有她回家,让父母骂个够,他们应该不会再来这边。而她,已经不怕挨骂了。

“我不想跟你分开。”陈立和她脸贴脸,“而且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

耿梅闭上眼睛,很久才说,“以后还有很多个春节。”

陈立搂住她,呢喃道,“就这么定了。”

再过一会,他沉沉的鼻息显示他已经睡着了,剩下耿梅在黑暗里睁着双眼思来想去。

耿梅犟不过陈立,腊月二十七,他俩拎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回耿家的路。陈立说了,先去她家再去他家。耿梅认命地想,该来的逃不掉,是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她谁都不要了,以后一个人过,乐得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16第十五章

经过两个多小时颠簸,耿梅和陈立下了车。

耿梅有阵子没回家,出了车站门竟然有些茫然,上次路对面搭满脚手架,转眼数月竟已竖起楼群。他俩夹杂在人头涌动的乘客中,出租车司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过来招揽生意,耿梅摆摆手,用家乡话熟练地拒绝了他。

“我们坐1路车,站台离我家很近。”她和陈立说。

陈立看看手里的包包袋袋,但耿梅拎的也不少,左右手都不空。按她的指示,东西要买得多但不必贵,关键看上去得厚实,收了一件还有一件。

等了半天1路车才来,在此之前,耿梅念了N遍,“一定是午饭换班,一会就来了。”陈立知道,这个小女人又在心虚,生怕没让他打的,他累着了会生她的气。他也不逗她,直接在她唇上啄了下,果然她紧紧张张地看了看左右,生怕被熟人看见,她的脸红了,但停止了碎碎念。

站台上的人一哄而上,陈立眼明脚快占了个位,让耿梅坐了,他扶着座椅背站在旁边。

到了下一站,上来的人更多,不等人叫耿梅就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眼睛都没朝耿梅看,理所当然地往下一坐。耿梅拎着物品,只能背靠在栏杆上,随着车子的起停和转弯而东倒西歪。正狼狈的时候,陈立伸开胳膊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这样无论她倒向何方,都有他先挡着。

“笨蛋。”他凑在她耳边说。

“你也是。”她不甘示弱地回嘴。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忍不住笑了。

耿梅后悔了,他跟牛似的提了那么多东西,胳膊还这么张着,人又瘦得像块板,早知道打个的算了。想省个20块钱,却累着了他,不合算。

“挺好的。”陈立说。他没跟耿梅说过,为了开拓新客户,他拎着样品挤在公交上的时候多了去,还不像现在,有她陪着也是另一番趣味。

“小地方,没有省城热闹。”下了公交,耿梅领着陈立回家,一路走她才发现原来这几条街道已经很旧,很窄,两旁的墙面斑驳灰暗,还不如刚才的长途车站,那里虽然乱,但透着朝气勃勃的新意。

“挺好的。”陈立停下来,路边的墙内有株腊梅,枝头挂满黄色透明的花,有几枝伸出了墙,带来阵阵芬芳。“耿梅,我喜欢这里。”他认真地说。

“二妹,大学生放寒假了?”有路人经过,认出了耿梅,也好奇地打量陈立,“你回来了就好,你爸你妈天天在家门口望,盼你回来。”

哪里,他俩是整天没事做才坐在家门口,晒太阳,也等着和经过的邻居扯几句家常,打瞌睡,然后就这样过了一天。耿梅不以为然,勉强挤出笑意应了声“嗯”。她没主动介绍陈立,别人心里有数,耿家早说过二妹有男朋友了,看来是带回来给家长见面了。看在女孩子面嫩的份上,邻居没直接问陈立身份,但意味深长地朝他多看了几眼,“早点回家吧。孝顺孩子,拎了这么多东西,老耿笑得要合不扰嘴了。”

耿家在巷子的中段,门口摆着几只花盆,其中一只里种着丛有气无力的葱。老远,耿梅就看见她爸蹲在家里的门坎上,低头吸着烟。他半白的头发,因为没有及时修剪,乱蓬蓬的,身上披着件旧棉大衣,袖口磨出了可疑的亮光,像是许久没洗的模样。

咦,原来爸爸这么老了,奇怪,好像上次回家他不是这样的。耿梅原抱着满肚子的怨气,觉得父母屡屡通过耿希传话,实在麻烦多多,如果他们和陈立闹翻,她就再也不理他们了。此刻那点决心莫名其妙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疑惑,她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前面的那个老头不是她爸。然而不是她爸又能是谁,耿梅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迎上去,“爸爸。”

耿梅爸抬起头,熟悉的声音中,阳光里走来的是一对年轻秀气的情侣。他眯起眼仔细看了又看,然后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烟扔在路上,用脚碾了两脚,回头对里面“大吼”道,“二妹回来了。”

耿梅注意到,邻居家有人探头出来看了看他们,没等她开口打招呼,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耿梅爸呵呵笑了几声,“二妹,买这么多东西干吗?路上拎着太累了。不过,小陈,是小陈吧?”他不确定地看向耿梅,见她点头才继续说,“你们怎么不搞辆车自己开回来,那不是比大巴方便。”

耿梅抢着说,“说得倒容易,哪来的车,汽油不是钱,路上不要过路费?大巴有啥不方便的。”

耿梅爸瞪了她一眼,“算你大学生文化多,我说不过你。亏你是小年轻,比我还古板,我在报上看到,现在年轻人时兴自驾游,到哪都自己开车。”他朝陈立笑道,“女儿大了就是脾气怪,小陈你别看她现在嘴凶,小时候可乖了。那时我把她和她哥放在自行车上,老式的二十八寸大车,她哥坐前面小板凳,她坐后面。我骑着骑着觉得不对,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她掉下车了。回头去找,她坐在路边不哭不闹等我们呢,到医务室在下巴上缝了五针,麻药也没打,那时小,才三岁,还好没留疤。她妈火气大,打了她一顿,叫她抓紧我的,她没抓紧。她没哭,一个劲说以后不敢了。”

耿梅爸让着他俩进去,陈立跟在耿梅后面。他抬头看了看门框,搞不好这门框年纪比他和耿梅都大,木头的,漆早在风吹雨打中消逝了,变成了灰黑色。

进了门,视线随之一暗,房里光线很差,耿梅爸拖出张长凳,“小陈,坐。”

陈立和耿梅一样,把东西放在八仙桌上。桌子原先可能是红色,如今只剩少许地方能看出它原先的风貌。他退到边上,在长凳上坐下。

耿梅爸搓了搓手,“知道你们回来,我和大弟把房间重新隔了下,……”耿梅打断他的话,“陈立他住饭店。”

“干吗住外头?嫌钞票太多,给我好了。”房里的人还没出来,声音先出来了,也是个大嗓门。耿梅对陈立说,“棉纺厂的耳朵都不好。”在纺织机前呆了半辈子,耿梅父母是响喉咙,在街这头自以为说悄悄话,其实分贝已经近于喊,街那头的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陈立还是头次见到肝腹水的病人,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留在耿梅妈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站起来客客气气地叫了声,“阿姨。”

耿梅妈戴了付黑框眼镜,面色发黄,仔细看过陈立,对耿梅肯定地说,“小陈这个长相不错,有福气的样子。”耿梅啼笑皆非,陈立外号“瘦皮猴”,最近好了点,但也就是脱离尖嘴猴腮的地步而已,跟福气相甚远。但耿梅妈抓手束脚地也对着陈立笑,这些让耿梅心酸,他们尽力了,在用他们的方式很客气地对待她的男朋友。

最后陈立还是在附近的饭店定了间房间,无论怎么样,他也不能想象在那间转身就能碰到隔板、弯腰头会触壁的小格子里过夜。

晚饭也是在那间饭店的餐厅吃的,耿梅抢过菜单点了七菜一汤,耿希干笑道,“二妹,你安排我们吃素,我怎么听着不是青菜就是豆腐干?”耿希的儿子叫道,“姑姑,我要吃鸡腿,要两只。”于是,耿梅又添了盘炸鸡腿。

点完菜,服务员走了,这边桌面就是耿家的老老小小,还有耿梅和陈立了。

一时间各有各的心思,谁都没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17第十六章

坐在耿家人中,陈立感觉到了血缘的奇妙,尽管耿梅父母脸上布满时光的痕迹,耿希粗壮而耿梅纤秀,他们坐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炸鸡腿上来,小孩子经受不住诱惑,立马站起来伸手抓了一只。徐琪琪嗔怪地骂了声,却也举起筷子,挟了只给耿梅,“二妹你吃。”一边啧啧感慨,“你太瘦了,和你哥匀一匀才好。”耿希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也嘿嘿笑了,“都怪丈母娘菜烧得丰盛。”

虽然结了婚生了孩子,但耿希夫妻俩并没有业已成人的觉悟,耿希也不觉得时常在丈人家吃饭有什么说不出口,倒是耿梅替他难为情,不敢去看陈立的表情。穷家养娇子,差不多的年纪,一个虽然说不上跌打滚爬,但一直在努力挣自己的未来,而另一个呢,……如果陈立是哥哥,那就好了……耿梅也知道那不可能。

惜福吧,耿梅想,家里再困难,也让她顺顺利利读到大学毕业,而以后有陈立,所有的都在往好的方向去。

鱼头粉皮汤是今晚的重头菜。大砂锅端上来,耿梅帮父母先舀了一碗,再是陈立。还没递给陈立,耿希已经把他的碗送到她眼前,“怎么,有了男朋友连亲哥都不理了?”语气是调侃的,笑容是亲切的,只是耿梅看在眼里就来气,为什么有人长这么大,连别人的脸色都不肯看也看不懂。她后槽牙紧紧地磨了下,勉强控制住不吐恶言。

耿梅不说话,耿梅妈却叨叨地开了口,“二妹,做人不能忘本,你们是亲兄妹,你混得好,也带他一把。”耿梅爸也凑了上来,“就是,妹妹舒舒服服坐办公室,做阿哥的还在纺织厂做小工人。小陈,你那里总归要用人,与其用别人不如用自己人,又省力又省心。”

越是想家人给自己留点面子,越是他们不肯放过自己,耿梅早已料到有此刻,然而仍然会难受。她定了定神,也不看陈立,“一周上班六天,目前还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中午包一顿饭,不包住。阿哥要是愿意,就来。”

“小陈,你那里也太不规范了吧?养老保险是国家规定的,我们那个破厂都有,你不怕员工造反?”耿希大惊小怪地说,没料到徐琪琪岔出来,“这样的事多了,劳动局哪管得到所有,我们老板就是只帮本地员工缴养老保险。再说,养老保险有个人承担部分,有的人离退休还早,情愿不缴。”

耿家三人商量过如何引出话题,哪想徐琪琪做了中途杀出的程咬金,耿希不耐烦地说,“你看好儿子吧,看他那个吃相,全是老头老太宠坏的。”儿子吃得下巴和手上都是油,徐琪琪用纸巾帮他擦了擦,嘀咕道,“吃力不讨好,倒怪起我娘老子了,有本事你带。”

耿希懒得跟她扯,耿梅爸很有眼色地接上了刚才的话,“对别人是这样,耿希不是其他人,自家人总要给个正式工待遇。住小事,他不讲究的,跟你挤挤就行了。”

对耿家父子的执着,陈立有些愕然,但看在耿梅的份上他忍耐着说,“我那里比较累一点,……”但收入还是可以的,他愿意多付点工资给员工,换取他们更忠诚、勤快的工作。耿梅警告般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而且工资也不太准时,经常要凑货款给供应商。”

耿梅的意图太明显了,耿梅爸皱起眉头,恨不得敲敲胳膊朝外拐的女儿的头,一点都不懂事,耿希去了,能帮着她盯牢陈立。对耿希也好,能学着做点正经事。耿梅不是没接收到父母的表情,但她木着脸不松口。

徐琪琪察觉桌上气氛不对,笑呵呵地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愉快。耿希吵着要去省城跟妹夫学做生意,她觉得不好,又不是过不下去要出门打工,弄得夫妻俩分隔两地。不过她也不想拦着耿希,既然耿梅不欢迎,那就别去了。

她招呼着大家,“来来,吃菜,不要光说话,剩菜便宜给了服务员。二妹,我上班的那个小馆子,客人吃不掉的菜我们挑出好的让厨师回烧了吃半夜饭,吃饭了下班,开开心心,不知道四星级宾馆是不是这样?”耿梅妈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肯定也是这样,好好的菜倒了多可惜。”耿梅的头低得更下了,她知道的,如果陈立来了会看到听到,只是她抱了幻想,以为实际上没那么糟。

一顿饭吃得乱七八糟,陈立的耳朵由于刚过去的两个多小时高分贝交谈而嗡嗡作响,更糟糕的是耿梅跟着家人回去了。

“双人床,有半张在等你。”他悄声地说,试图引诱她,“床上还有我。”

耿梅勉强笑得像心有余而力不足,“家里不会同意的。”在外面是一回事,回到家再住一起太显眼了。再说,父母加兄长早晚找她谈心,她也有话要说,没有哪里比家里更方便了。

“你……书念到屎眼里去了!”果然她说完要说的,母亲发飚了,“亏我们省吃俭用供你念了大学,念完翻脸不认人!做梦吧你,别以为找到个有钱男人有靠山了,我汪美珍早20年就敢到厂长办公室评理,你这个小瘟东西想作怪还早呢!”

又来了,大串的粗言秽语,耿梅闭紧嘴不打算在口头对抗,她早知道的。

耿希把桌子拍得山响,“我晓得你在作怪,人家小陈也没意见,要你横一句竖一句地反对。我去了怎么碍着你了,我又不是女人,又不会跟你抢男人。”

耿梅爸蹲在地上抽烟,闷声闷气地加入了,“有本领了,看不起我们了,还回来干什么,去人家家里过啊。”

耿梅垂头,好半天在他们的声音中抢到空档,“我会养你们的。”

一语既出,又引起一堆新的骂。

好不容易,过了午夜谁都累了,不过谁也没那么容易睡着,耿梅是最后一个洗漱的,躺下还听到隔壁父母的气喘声。他们的身体实在差,家里没空调,气管经不住寒冷的考验,总得咳上一阵子才平息。

幸好陈立没住下,耿梅脸红了,他喜欢动手动脚,家里实在不方便。

被窝有晒过的味道,她睁着眼在黑暗里推测了下是谁收拾的房间,爸爸和哥哥都粗心大意,竖个隔板还行,晒洗被子,想来还是母亲做的。一个家,有妈妈在才算个家。

耿梅妈一小时前的话闪过心头,“你只有一个老娘,男人跑了死了都能再找,老娘没了就是没了。你自己去想,是不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18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耿梅揉着眼睛爬起来搞大扫除,家里实在是脏。她去井台打了几桶水,把该洗的泡在盆里,然后里里外外忙开了。耿希来的时候,见到个战斗力满格的清洁工:耿梅用毛巾包着头发,毛衣外穿了件秋季的工作服,正在劳动中。不但桌上地上抹过拖过,连大门都水淋淋的透着干净的水气。

耿希带了早饭。把油条烧饼放在桌上,他卷了一套,翘着二郎腿大嚼,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别搞了,有这个时间,陪小陈到处走走。”

耿梅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对付炒菜锅锅底的厚垢,“你来干什么?”

耿希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从小到大,二妹一直瘦瘦小小的样子,除了学习成绩好,其他地方毫无出色,在家除了做作业就是做家务,他还以为这样的妹妹长大后会嫁不出去。没想到读大学后她长开了,小圆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人还是瘦,然而瘦的不难看,难怪不声不响就找好女婿了。

“干吗?”察觉到他的注视,耿梅没好声气地喝道。

耿希嘿嘿一笑,继续翘着脚吃烧饼油条,也不管芝麻掉在地上。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逼得太急二妹要跳脚,念书人头脑不灵活,不知道世事,等以后再说给她知道。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陈立喜欢,不代表他父母也喜欢。等二妹吃到苦头,会知道家人是为她好,有家人撑腰,女人才在夫家硬得起。

吃过早饭,他用手胡乱抹了抹嘴,心平气和地说,“别弄了,家里就这个样,再搞也整不出花。”

耿希进了父母的房间,跟他们有说有笑。耿梅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耿希替他和儿子讨过年的压岁钱。耿梅妈骂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跟父母开口。”但是口气是高兴的。耿梅手里慢了下来,一直是这样,不管她有多勤力,不哭不闹,可以帮到家里,可父母喜欢的就是儿子。哪怕是已经去世的奶奶,也经常偷偷地塞零用钱给耿希。

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生她,既然这么喜欢儿子,也已经生了儿子,完全没有必要再生她。

耿梅加重了手里的动作。

把盆里的衣服搓好晾起,耿梅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准备出门去找陈立。耿梅妈在房里叫她,“二妹,难得放假,跟小陈去玩玩吧。”又问,“中午要不要回来吃饭?家里有咸鸡咸鱼,厂里发的过年物资。”

耿梅摇头说不用了。耿梅妈也没强留她,“那玩得开心点,夜饭回来吃。”

到了饭店,耿梅仍不相信自己今天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居然一夜之间父母和大哥都想通了,看来只要她态度坚决,家人多少还是会顾惜的。

陈立还没起床,浑身上下只穿着条裤衩。过来给她开了门,他一头钻进被窝又睡了。

耿梅拿他没办法,拿过枕头边的手掌机,坐在沙发里打俄罗斯方块。昨晚睡得少,房间空调开得足,她靠在沙发上玩着、玩着睡意上来了,眼睛涩得睁不开。

后来,依稀陈立试图叫醒她,她也想醒,然而睁不开眼。她能感觉到陈立把她抱了起来,又把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了外头的衣服,又盖好被子。接触到舒适的被褥,她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窗帘拉上了,室内一片漆黑,不过身边有熟悉的鼻息。陈立的睡相很好,睡着时呼吸慢而长,稳稳当当的。

耿梅觉得很安心,轻轻凑过去,摸索着在陈立的面颊上亲了下。陈立的反应很快,环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把她重重地搂进怀里,呢喃道,“我爱你。”她说,“我也爱你。”

刚说完,她听到陈立肚里传来的咕咕声。陈立等她醒了一起吃午饭,谁知叫都叫不醒,他等啊等的又上床睡了,错过了两顿饭,可不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毕竟有情也不能拿来当饭吃。

下午三点多,冬日已经露出西沉的样子,耿梅带陈立去吃小吃。萝卜丝饼,小馄饨,臭豆腐干,坐在小板凳上,陈立边吃边看着耿梅笑,“好吃。”

“纯属饿的。”耿梅实事求是,把碗里的小馄饨又舀出几个到他那,“多吃点。”也不知道晚饭会怎么样呢。

不过耿梅这次猜错了,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饭,菜是耿梅爸烧的,耿希和徐琪琪打的下手,耿梅妈的病情让她无法承担灶前烧烧煲煲的事。有鸡有鸭有鱼,还有豆芽菜和水芹,长叶子青菜,蛋饺油片。

“吃了如意事事如意,吃了元宝钱多多得来。”耿梅妈把好意头的菜挟给耿梅,“鸡心也给你,吃了鸡心有记性,念书轻松。”

耿梅是受宠若惊了,“鸡心给军军吃吧?”侄子立马拒绝,“我要吃鸡腿。”

“笨蛋。”耿梅妈说,把鸡腿挟给了孙子。“你们过得好,我们做大人的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