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了。”赵正阳发动车子,“先去吃顿好的,就算上断头台,也得吃饱了再走。”

也许死线之前的时间特别经用,他俩饱餐了一顿,和公司员工开了会,找人谈了话,和银行又扯了一阵,到下班前做了许多事,竟然桌头的文件全理清了。

“下班了。”耿梅敲敲他办公室的门。她在这有一张办公桌,在财务那边。

赵正阳伸了个懒腰,“我今天办事效率特别高,晚上可以安心睡一觉。”

晚饭有钟点工做的一大煲山药小排汤,赵正阳又炒了两个菜,开了瓶红酒。酒是耿梅买的,“便宜酒,但是口感很不错,有水果的清香。”赵正阳倒出来尝了口,“确实不错。”

饭后看了会电视剧。两人凑在一起,从第一个台翻到最后一个台,又从最后回到最初,还查了网络,最后定在一个热播的电视剧上。

没多久赵正阳开始吐槽,“丈母娘对女婿好得像亲妈;婆婆呢,不是嫌媳妇笨手笨脚,就是以为她挣钱少。要是我们生的是女儿,嫁的人家是这样,我非揍那个有福气不懂珍惜的小子一顿。”

“电视剧而已,当什么真。”耿梅不以为然,剧里媳妇被婆婆数落几句有啥要紧的,没见做儿子的一直向着自己媳妇吗。

赵正阳很认真,“你可不能跟电视里的丈母娘一样没出息,好像自己女儿不值钱似的,非要送到人家当媳妇。”

八字还没一撇,扯那么远,真是!耿梅无语,连这么假的婚恋家庭剧都有人能入戏,难怪从前有人看到台上的“黄世仁”要拔枪想毙了坏蛋。“孩子都没有,说不定是男孩,我就是传说中的恶婆婆了。”

“说好生女儿的。”赵正阳满脸委屈。

这种事能说得定吗?耿梅更无语,“等有了再说。”

他倒好,像接到指示似的,立马化作行动,亲吻来了,抚摸来了,还大力水手上身抱她进了卧室-席不正不宜办事。

“别闹了。”耿梅笑得捧腹,翻来翻去就不让他近身,他跟捉鱼似的跟着翻腾。体力好的占优势,没多久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们开工吧。”

耿梅噗地又笑场,好不容易收住,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认认真真送上她的吻,“今天,谢谢你。”那样的场合,即使他选择的是另一个她,她也不会怪他。她全懂,正因得到的不容易,所以对失去会做格外的挣扎。但他没有,他证实他许过的诺不是空话,她不再是被放弃的那个。

“也谢谢你。”她的隐忍让他心痛,如同看到了自己,怕负担不起别人的选择,宁可静静守候,等对方自己定下来。他从一无所有开始,得到过,失去过,本来无心再征战此地,机缘巧合失去的又回到手上。

要是再次失去,不,他现在不去想,能尽的努力都尽了。即使会失去,他也不愿意再绑在那个人的身边,她的深情是把双刃剑,非要把自己和别人伤得体无完肤。她给了他一分,就要收回一分加利息,他不想再还了。至于能从她手下抢下多少,看情况吧。

耿梅静静地看着他,“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今天你太帅了……拖我走的时候。”她的脸慢慢红起来,是羞的。她想,受事务所同事影响太多,居然用上了她们夸人的方式。

“怕走慢了会被追上,再多说几句也许会变主意。”

……

能不能配合地表现一下英雄气概,不要无趣地说出真实想法,耿梅望天花板。

赵正阳一笑,他是怕了,真的,戚睿慢条斯理的分析让他所有的情绪都到了极点,他想推翻眼前的一切,想怨恨自己从前的软弱,也想过只要答应她,现在的问题就解决大半了,而她也许能比从前好一点。

然而看到耿梅,他什么也不想了,从前的尊严已经找不回来,以后的不能再丢了。他说要让她尝尝自由的味道,如果他再次跪下,那连自己的也将失去,还有什么能给到她。

谢谢你。

这是他俩在这幢房子住的倒数第十天。

“已经卖掉了。”第二天一早赵正阳若无其事地告诉耿梅,“抵押没多少,不如卖掉来得钱多,有合适的买主就出手了。”

车也是,卖掉了大部分时候只是空放着的那辆。赵正阳会搬去杨淑华留给赵辰逸的跃层,在交房前要赶紧把东西打包运过去,耿梅自告奋勇接下搬家的活。好在赵正阳去上班后,赵伟良和赵辰逸爷孙俩来了,三个人收拾得很快,傍晚时分理出二十多只箱子,跟司机一起跑了几趟运过去了。

果然戚睿要求退股,赵正阳留在公司跟员工开会,商量应对办法。

打包的三个,累得实在没办法做饭,去街口的小饭馆将就晚饭。耿梅才喝了两口水,包里的手机狂响,她拿出来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简佳音。耿梅,我打了你五六个电话,你终于接了?”

简佳音,在耿梅的记忆中她已成过去,没想到还有冒出来的一天。

“对,我有事找你,你过来还是我过去?”简佳音说话比起从前直接了许多,“我们约个地方,赶紧见面。”

简佳音带来的是好消息。她在耿梅家乡办事时看到了赵正阳抵押给银行的两百亩地,听说因资金短缺项目暂停了,觉得可惜,想联系业主商量合作的事,没想到业主跟耿梅有关系,所以找上门来了。

想睡觉的时候来了枕头,耿梅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是真的。

“我有资金。”简佳音说。

☆、70第七十章

赵正阳回到家已是凌晨二点,因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的心情很好。

虽然很晚,但厅里还留着一盏灯,耿梅倚在沙发上睡着了。赵正阳轻手轻脚走过去,看了会她的睡颜。年轻就是好,她熬了不少夜,眼下有明显的青影,脸色有点苍白,然而像一朵雨后的蔷薇,不给人以憔悴的感觉,反而更增了几分柔美。

他弯腰抱起她,想把她送回房。

耿梅睡得不是很熟,稍有动静就醒了。赵正阳轻轻嘘了声,不让她挣扎着下来,“睡吧。”他眼角有笑意,耿梅抱住他的脖子,让他能轻松点,“会开得怎么样?”

“很好。”赵正阳微笑着说,“老天待我不薄,失去一些,得到的更多。”他在楼梯前停下,把耿梅抱得高了些,再一步步上楼,“2/3的员工提出,他们愿意出资买下部分股份。我很感谢,他们在这种时刻选择和我站在一起同舟共济。”

耿梅把脸埋在他胸口,听他心脏的跳动声。她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和他的喜悦,闷声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简佳音以双重身份来的,政府希望卖出的土地不要空置,愿意扶持环保低能耗的高科技产业;二来她在一个风投公司工作,正在寻找值得投资的项目,赵正阳的厂符合投资的要求。

耿梅说完,始终没听到赵正阳的反应。她抬头看他的表情,他迅速地扭转头,在一瞬那她已经看到他的眼泪。就算他能掩饰睫毛上的泪花,那腮边的泪痕呢?

他哭了?

耿梅想抹掉他的泪,可莫名其妙的,她鼻子酸到了极点,所有的情绪找到突破口,泪水奔涌而出。她不想不顾,闭上双眼,任它们被他的毛衣吸走,任他胸口被泪水染成湿漉漉、热乎乎。

和风投的谈判进行得没有想象中顺利,大量的评估表格,会议,条款,耿梅跟着赵正阳掉了层皮,两人瘦到双眼炯炯有神,活像大眼猴。然而没有关系,仿佛黑暗中的一道光,至少出口就在前方。

银行的资金倒来得较快。和简佳音几乎朝夕相处后,她说了许多台面下的私房话给耿梅听,让耿梅感慨颇多。人世间从没有公平,起点不同,她拼命地读啊读,得到的也就是学历和一份上班气氛不错的工作。而自毕业后,简佳音有家族的支持,敢闯敢做,已非往日娇滴滴的室友。

“你也不错。说起来我们宿舍的六个,也算各有机遇。”

老大不打算继续读下去,交了男朋友,已经在银行找到工作;老二老三,在老家有安稳的工作,还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老四仍然是动作最快的一个,孩子即将呱呱落地。

“单着的只剩我一个了。”简佳音往后一倒。为了方便集中开会,他们一起住在饭店,她俩是在她的房间里闲聊。

遇到这种有交心倾向的话题,耿梅向来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不过简佳音并不用别人接口就能自己往下说,“我挺想念郭景杨,回忆中他那种傻头傻脑很可爱。”

郭景杨?还好吧。在耿梅的记忆中他长相英俊,学习也不错,待人接物礼貌而不失学生的热情和真诚,家境似乎也好。就这样还叫傻头傻脑?

简佳音斜睨耿梅一眼,拖长声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做许多傻事,这才觉得珍贵。太注重衡量的感情,打动人心的力量就小了。”

耿梅敏感地以为她要提到陈立,幸好她没有。耿梅不由发自衷心地说,“你变了许多。”

“能不变吗,你也知道说是风投公司,其实我家族的资金占了大部分,比打工更累心累人,要对得起家族,对得起被选中的对象,更要对得起自己。”简佳音抱住枕头呜咽,“我也不想这样,不知不觉就上了贼船。还是最早替别人打工的生活更轻松,谁想到做了一阵子,家里的老头子们觉得我是可以培养的对象,现在不忙把我嫁出去,反而当顶梁柱来教了,也不怕我嫁不出去。”

耿梅开玩笑地劝了两句。她看出来了,简佳音并不认为现在有什么不好,相反还乐在其中。紧张、刺激是简佳音想要的生活,比谈恋爱更能让她尝到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滋味。

“感情不能掺杂利益关系,一有就不纯了。”简佳音很确定地说。看到耿梅对谈感情兴趣缺缺的样子,她坐起来,“行啦,开头说的正经事你记得就行,其他的不用放在心上,我跟老同学挟带私货聊的东西没什么实用意义。”

耿梅有点犹豫,但还是郑重地站直了给简佳音鞠了个躬,“谢谢!”

“行了行了,”简佳音拉住她,“关键是你们自身。你要相信我作为专业投资人的眼光,决不是徇私放水。首先赵先生的厂符合政策扶持的要求,其次他很有能力,也肯做实事。要不是他一时陷入困境,我们还未必能得到他的青睐。”

“我怕……”耿梅咬咬牙把和戚睿之间的恩怨情仇全说了,“我怕她会找你们麻烦。”

“怕什么?”简佳音扬起下巴,傲气地说,“她和她父母都已经过时了,老的纵女行凶,小的不会看风色,所以这些年一直升不上去,呆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哼!我们不吃她那套。再说所有手续隔了省,这里的人碍着彼此的交情,任她猖狂,她有本事把手再伸长点。”

“你啊!”简佳音点点耿梅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如果我是你,就到大机构去干几年,结人脉,将来出来自己做。凭你这股劲,干什么不行,偏偏混在那个养老足够进取不够的小地方。”

她料到耿梅要说的话,抢先堵住了,“我知道,你又要说多亏有事务所的工作你才能顺利读书。耿梅,你不欠谁的。你付出的不比你得到的少,你唯一要感谢的是你自己,从来没放弃过,走得再难也在继续往下走。”

“即使是我,也很佩服你可以做到。”简佳音做了总结,“以后,为自己而活吧。”

简佳音的话,在耿梅心里反复回响。回到房里她仍在想简佳音的建议,不是没想过,在同学们纷纷奔向各自前程时,有的人投考公务员,有的人进了大机构,还有的人目标就是外企高管。她停留在这里,也试图过安慰自己,事务所有她的股份;同事相处很和睦;窝在肖宇成的大伞下好乘凉,烦是烦一点,做的总是没有挑战性的活,但能挣到足够生活的钱,这就足够了。

她在欺骗自己,在一间小所能增长什么见识,做到老也只是这样。肖宇成没有野心,她也不可能凭那么丁点股份推进所里的业务,就算她去努力了,干活的人在哪里,到时候还靠她一个人做所有的事吗?

她想跟更强的人在一起工作,甚至去较量,在风暴中变得更强壮。

没有足够的实力,她想帮别人,都帮不了多少。她要是再不明白,就白浪费了这些经历。

春节前几天,所有的事务终于有了个初步的共识,剩下的细节只等年后再谈。简佳音放松后,一时兴起,召集了一次室友的聚会,在她们上学的城市。

“二缺四,快来。”她大声吆喝,居然连有家有室最难出门的也叫到了。

分开两三年,六个人聚在一起话特别多,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已经就同一个话题发表了她的意见。因为来不及说完,每个人越说越急,到最后只听见混杂在一起的五种声音。高低急缓,大家都在说。

老大的威严还在,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让老六说,她今天光听我们说了。”

耿梅被点名,呆了下,“我……没什么要说的。”

又来了,其他五个同时笑了出来,“你变化最大最该说。”

耿梅摸了摸脸,“我又没去整容,哪里变化最大了。”

“行,开始有点幽默感会开玩笑了,这算不算变化?”“还有,敢顶嘴了,不是从前那个闷嘴小受气包样。”“她刚才还走神了,起码露出来让我发现。要放从前,装也装得全神贯注,假惺惺的专心倾听。”

七嘴八舌没完没了,好不容易再次静下来,耿梅慢悠悠来了句,“我发现,我亲爱的室友们,你们跟过去一样,把所有的不待见留到合适的机会一次性击中我。”

大家噗地笑出来,简佳音拍着桌子大笑,“我没说错吧,这家伙真的敢顶嘴了,不知道哪来的安全感,终于敢得罪别人了。”

耿梅不笑,仍然一付淡定的样,“这不是您教我的,又不是人民币美金,哪能指望每个人都爱,还不如痛快做自己,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简佳音快笑疯了。她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指着耿梅,“你…你…我喜欢这样的你。”

☆、71第七十一章

既然回来,怎能不到校园走一走,连大腹便便的老四也不顾别人的劝阻,非要一起去。

“怕什么,肚子不是一天大起来的。”她豪迈地说,还漫不经心地把肚皮上正在动的一块凸起按下去,“我每天吃过晚饭都要出门散步,多活动才好生养。”五人像对待大熊猫一样,把老四扶上简佳音SUV后排中间位置,慢悠悠开回了她们的母校。

已经放寒假,又是晚上,进出校门的人很少,幸好门卫居然还认得耿梅,三言两语放她们进了校园,“在后面网吧打工的,耿…耿…梅?”大家顿时嘿嘿直乐,“耿梅你挺招人记的,可别干坏事,肯定一抓一个准。”

都是眼皮下长大的孩子,飞出去了,经历过社会的风浪翅膀硬了,门卫笑呵呵的,“看样子过得都不错。我们学校出去的能人不少,将来就等你们给母校增光。”想到什么,他叹了口气,“网吧转手了,现在的老板远没有小陈那时好,老是引着学校的孩子们去打一些刺激的东西。前阵子还有一个学生玩得上了瘾,期末考试都没参加,父母来领了回去。还是小陈好啊,这做生意总是要赚钱,黑良心过了头就不应该。”

“说起来猴师兄也算是校园一大名人。”她们在校园小道上走了会,老四忍不住开了口,“还是学生就有自己的生意。叫他一声猴师兄,一是瘦,二来他当得起师兄两字。谁手头紧了都问他借钱,他特别好说话,有借有还的人下次还能跟他借。”

见别人都不说话,她也闭上了嘴,一时间只听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老大打破沉寂,“上次毕业前我们坐在操场上,今天去不去?”

当然,去。坐下来才发现风清夜冷,看台的寒气透过裤子冻得人发抖。六个人挤在一起,“谁第一个提议回校的?”

好像是所有人差不多在同时开的口,互相指责了一会,六个人发现怪别人无用,自己首先脱不了干系。

“再过五年,我们再来一次聚会,怎么样?”耿梅看着宿舍楼那边寥寥无几的灯光低声说,没想到简佳音听得清清楚楚,“五年也太长了,一年一次才好,不然谁还记得谁。不说别的,你说你怎么从来想不到找我们聊聊,要不是……要不是凑巧遇上,我们也许就从此失散了。”

“你们怎么遇上的?”老大问。

简佳音说,“工作上有点事。”耿梅安安静静地补充,“她帮了我好大的忙,简直是我的救命菩萨。”

这怎么说?四个人光知道简佳音出差遇上了耿梅,具体过程却没听说,她们竖起耳朵,老大勉强维持着矜持,“老六,不方便告诉我们的话也不用为难。”简佳音说,“咳,不值一提,你们还不知道她,就怕别人当她忘恩负义,芝麻点大的事也放上嘴上。大家在一间小屋子里住了四年,关系差点的夫妻都没我们亲近。”

那也是,在最好的年华里共度了四年。老大深有感慨,“在那以后的室友,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耿梅也有同感,可能是因为硕士阶段选课不一样,起居时间不一致,她外务又太多,后来干脆没住学校,跟室友好像从来没好好说过话。

已经工作的更是同意这样的说法,同事间年纪不一,话题也不一样,又有竞争放在那,掏心掏肺说心里话的可能性已趋向为零。“从前笨,傻的坏的不懂得藏,被彼此见过,跟投名状似的交了底;现在学乖了,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别人也是一样,永远隔着层距离。”

“走吧,去宿舍那边走一圈,今天到此为止。”毕竟有孕妇在,老大作为年纪最长者,要比别人想得周到,“送走大肚皮,我们回饭店继续聊。”简佳音在酒店订了个套房,足够五个人住,老四小声抗议,“你们太不道地了,欺负我一个大肚皮,就看明年后年你们一个个结了婚怀了孕,还能像现在一样不。”

老大挽住老四的胳膊,半扶着她往前走,“对啊,等你卸了货,明年后年轮到我们羡慕你。”

耿梅和简佳音走在最后面。

“好像是腊梅香?”简佳音闻到一阵芬芳,耿梅也闻到了,“又是一年春将到。”

说完她俩又并肩默默走了会,光听到走在前面的人笑声戏语,还是简佳音先打破两人间的宁静,“你一直想问不敢问,陈立他现在还好不?”

耿梅轻声道,“不问也罢,你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

“你又来了。”简佳音白她一眼,嗔道,“即使分了手,你俩还是朋友;就算不能做朋友,至少还是校友。就算他不要你的关心,你从朋友那打听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非要他回报你。”简佳音联珠炮似的一句句蹦出来,耿梅招架不住,只能听她说。

“猴哥的妈做了手术,每个月做一次化疗,疗程应该快结束了。”简佳音竖起拇指,“这个阿姨厉害的,回过神来就把家里的事一下捋平,痛痛快快拿了一半家产离婚了。转头跟猴哥一起把他公司的应收应付理清了,买了间小厂往上游发展,不做贸易中间商,直接做生产。这些弄好了,她才肯进手术室,说哪怕去了也安心了。”

没有耿希做包打听从中传话,耿梅还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问,“怎么没见什么动静?”

简佳音说,“所以我说阿姨厉害,没有死缠烂打不肯放手,也没有两败俱伤便宜了外人。果然姜是老的辣,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把握得很好。”

耿梅会心地一笑。

这时前面传来老四的唉哟声,她俩赶紧加快步伐。

被她们问得挠头抓发的老四,面红耳赤地交待,“好像尿失禁了,我刚才尿在裤子里了。”

那得找个地方换裤子,大冬天的贴在身上多难受,几个人一阵乱,不知道该走,还是找个地方让她呆着,等拿了替换裤子来再说。耿梅受过纺织厂“妇女社会大学”熏陶,比她们先想到一件事,“你怀孕几周了?”

“三十四周。”老四算了算,“快三十五周了。”

耿梅急问,“是不是‘扑’一声热水涌出来的感觉?”

老四没马上回答,皱了会眉,好像在忍受什么,过去了才哭丧着脸说,“又尿了。我刚才没喝多少饮料啊。”

这个稀里糊涂的新手妈妈,耿梅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了,“羊水破了,你要生了。”

谁都听得懂这句话,简佳音急中生智,“你们别动!我把车开过来,你躺着,赶紧送你去医院。”

老四大摆手,“别开玩笑,弄脏了你的车我拿什么赔。给我打个110,有事找人民警察。”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要打也该打120。”简佳音气极,“不跟你废话,我去开车,你们看着她。”

“你别急,我头胎,肚子还没痛呢,哪有那么快生出来。”老四在背后嚷,简佳音听了又是一个踉跄,算不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宫女,不不,公主。

等简佳音开来了车,没东西垫老四不肯上去。老大急中生智,问简佳音有没有车衣,这下大肚皮才肯老实上车躺下。出去没多久,阵痛开始了,老四咬住下唇的样子,让陪在旁边的老大和耿梅又是一阵害怕,“你没事吧?”

老四松开牙,愁眉苦脸地说,“有事,我痛。”

痛?也得忍着。

一路冲到医院,简佳音停下车就冲向急诊室,“快,有人快要生了!”一阵惧怕油然而生,刚才踩油门的劲不知消失去了哪里,她哭哭啼啼地叫道,“快点跟我来,有人要生了。”

耿梅跟她只是前脚后脚,看她半软在地上,一时也来不及管,领了医护人员朝外去。

简佳音收拾了下心情,老四已经被他们弄进来放上了推床。等护士麻利地一顿忙完,老四又被推向产房,今天晚上产房没其他人了,便宜她不用在外面等开三指才能进去。

等产妇丈夫带着围产资料和各种日常用品赶到,产房外东倒西歪坐了四个人,里面还有一个陪在产妇旁边。见到他来,耿梅大大松了口气,低头劝老四放开她的手腕,“乖,你家那口子来了。”

老四怎么都不松手,含着热泪气昂昂地说,“都怪他,我不想见他,我不想生孩子。”

耿梅啼笑皆非,都快生出来了还说什么不想生的话,“没事,一会生出来就好了。加油!”

“我不!”老四哼哼唧唧地哭,“我痛!你找医生来给我拉一刀,把肚子里那个拿出来。我不生了,我不要生孩子!”

不管别人怎么劝,她就是反复这两句话,助产士凉嗖嗖地说,“不生也得生,顺产条件好,医院规定不能安排剖腹产。你又吃了东西,等能上麻醉,早就靠自己生出来了。那个,你们陪的人好好跟她说说,让她认清事实。”

耿梅看老四老公,老四老公吓得一阵摇手,“我不行。”

耿梅抽出自己的手,好家伙,活生生的给捏肿了一个圈。她凑到老四耳边,“听见没有,现在只能生,没有退堂鼓可打,早点生出来早点好。”

“不能动手术?”“不能。”

“不能不生?”“不能!”耿梅大冬天的热出一身汗,忍不住吼道,“你自己说的,肚子又不是一天大起来的,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闭嘴,赶紧给我生!”

老四嘴一扁,放声大哭,“某某某,我恨死你了,干吗不是你生!我要死了,我要痛死了!”

某某某尴尬地擦汗,“是是是,应该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