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不由自主,又像风筝般飘了开去。越飘越高,越飘越远,一直飘进自己的家。

我看到窗台上的栀子刚刚开花,芬芳馥郁,我自己亲手结的贝壳风铃叮咚轻摇,底端有一只虎纹贝微有破损,早该换掉,一直没心思,梳妆台有一个星期没整理了,已经落了灰,妈妈又该唠叨了,床头放着一本看到一半的金庸武侠小说,北乔峰南慕容斗法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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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想念山林(2)

不知怎的,所有的细节都异常清晰,连窗帘上的流苏都历历在目,让人怎么都不相信那是一间空屋。我甚至还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心里纳闷,我人在这里,那躺在床上的是谁?如果那个是我,那么我又是谁?

想不通,所以醒了,鼻端又闻到浓浓的福尔马林味。实在熟悉,倒反而让自己一下子清醒过来。第一个印象是许弄琴来了,但是接着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透过微弱光线,可以看到半截门帘上写着“第二观察室”字样。哦,是了,恍惚记得谁说过第二观察室的环境不好的,怎么我还没有换病房吗?

门被推开了,有人轻轻走进来。我猜大概是医生,很想睁开眼睛来同她打个招呼,可是眼皮子沉沉地没有气力。

朦胧中,我听到女医生上帝一样权威的声音划破寂静:“观二有个女患者死了,让太平间推车来。”

观二,亦即第二观察室,也就是我现在睡的地方。那个女患者,是说我吗?我死了?难怪刚才会看到自己魂离肉身,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忽然有点害怕,既怀疑现在的思维来自于自己死后的灵魂,又担心也许自己还没死透,却被他们活活送进焚尸炉。

门开了,有穿白大褂的地狱使者推车而进,他们熟练而轻轻地搬开我旁边床上的患者,放到车上重新推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有什么可说的呢?卖油翁早已解释了一切:无他,惟手熟尔。

屋子又静了下来。

原来死的不是我。原来我还活着。

我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以然给我讲过的他大学学医时的段子,实验室的楼梯口常常堆放着没来得及清理的死尸碎肢,有时麻袋口没扎严,常常会掉出点零件来,一只胳膊半条腿什么的。他们天天从旁边经过,该谈笑谈笑该吃饭吃饭,习以为常,视而不见。有时兴致来了,会像顽童踢易拉罐那样飞起一脚,口中高喊:“射门!”将一只手踢飞出去。而另一个人则立刻响应:“接球!”再踢还回来。

当时我十分诧异兼气愤,指责他们太不尊重生命。以然说:“生命在活着的时候才可以称之为生命,一具死去的尸体和一只足球在实质上根本没有区别,这和尊重谈不上什么关系。”

可我还是头皮发乍,大骂他们是“刽子手”、“冷血动物”。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我一直住在“观二”里,每隔个把时辰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身边断了气,被像货物一样推出去化掉,我也会变得麻木。

以前我一直指责以然的职业,对他说:“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是医‘生’,你可好,专门对着尸体起劲儿,是医‘死’,多荒谬的职业。”

但是现在我不会这样说了,因为无论“医生”还是“医死”,都只是一种职业,当他们工作时,根本没有意识到手下的肉体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那只是一个工作载体,像钟表匠眼中的待修之钟,或者补鞋师傅手里的破鞋。都是有残缺的物件。

我在刹那间看透了生命的至悲哀点。

如此脆弱低贱,还有什么可值得计较执著的呢?

我对着黑暗轻声问候:“许弄琴,你好。”

弄琴魂以更加浓郁的福尔马林味作为对我的回答,接着对面墙上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但是比那次在我家用烛光映出来的影子模糊多了。

相处那么久,我早把弄琴魂当成老朋友,浑然不觉害怕,只轻轻问:“你不去跟着钟楚博,找我做什么?”

但是话一出口,我即明白过来,她跟丢了他。原来一个人要逃,连鬼也跟不住,那么,又有什么人可以找得到钟楚博呢?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连老公都看不住,倒有时间来盯着我。”

影子害羞地扭了两扭。

“可是因为我是个将死的人,阴气较重,更容易被跟踪?”

影子点点头。

“你想知道他在哪儿?可是警察也没有找到。看来钟楚博真是本事,阴阳两道都拿他没办法。”

影子似乎叹了口气,支颐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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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想念山林(3)

“我猜他应该是在山里。这个时候风紧,他不可能会在城市里冒险,多半躲进哪座深山老林。想想看,还有什么山地貌资源同秦岭差不多?”

影子也在想,忽然,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猛地跳起来,摇了两摇,倏然不见了, 而我终于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很不幸,醒来最先面对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警察。案子已经移到市警局手里,可是问题仍然如出一辙:

“你在钟楚博家里留下的那封信,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你是怎么发现钟楚博是杀害许弄琴的凶手的?”

“当日你们的车在滨海路撞毁,你们如何逃生?”

“一路上钟楚博有没有与什么人接头?”

“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跑到西安的?为什么会选择秦岭做落脚点?”

“在荒山野岭,你们靠什么生活?”

“钟楚博为何会改变主意放了你?你是怎么受的伤?”

……

我起初很想像在秦岭山里一样,继续扮傻装痴,拒绝回答。但是他们派了以然和无忧来说服我,要我合作。

“你不为自己洗冤,也应该为别人想想。钟楚博手上有血案,任他逍遥法外,难免不会再对别人作恶。”这是以然在说话。

无忧接着补充:“他那样一个人,处处替自己留后路,很可能会胁持新的人质,那个人,未必有你的幸运。”

“可是他并没有把我怎么样,这说明他从本质上不是一个杀人狂。”

以然摇头:“那不同。对于钟楚博而言,你是一个例外。”

无忧进一步解释:“他不伤害你,不等于不会伤害别人。”

以然又说:“他能这样对你,就是没有防备你,所以,你好好想一想,一定可以找出新线索,帮助我们破案。”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他心思缜密,又怎么会留下漏洞呢?”

“那很难说。也许在你面前,他并不设防。再凶残魔鬼也会有他软弱的一面。”无忧接下去:“而你就是他的阿克硫斯之踵。”

“再说了,警察录口供是例行公事,如果你不合作,他们就会一直问下去,更加没完没了。”

无忧接口:“所以,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而非回避,实话实说,反而一了百了。”

“琛儿,全当你帮我好不好?局长亲自找到我,让我来做你的思想工作,你这样,我回去不好交差的。”

“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我抬头看着他们,两人说话的口吻何其相似,怎么以前我没有发觉。但是,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沉思良久,我终于说:“好,我答应合作。”

以然拍拍手:“好极了。我这就请他们进来。”

“他们已经在门外了?”我惊讶,“你认定我会答应?”

“无忧说,你一定会答应。”以然胜利地笑,望向无忧的眼中写满了激赏与信任,而无忧的眼仁忽然变得很黑很黑。“无忧说,不论是为了帮我忙还是为了怕警察再麻烦你,你都一定会答应。”

是了,我忘记最了解我的人其实应该是无忧,她总是比我们自己更了解我们每一个人。

我于是据实以答:

“我们乘吉普车走高速到西安,旅途非常顺利。一路游山玩水,沿途在汽车宾馆休息……是,他用假身份证登记,一切依足手续,没人查问过……他的身份证姓名?我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他肯定已经换了。”

“他没有同什么人联系,他说过亲友是世上最不可信任的,只相信孤军作战。”

“我们在山里自给自足,他负责打猎,我负责采摘,有荤有素,三菜一汤,还有饭后甜品,物质极大丰富。”

我说得兴起,尽情描述起山林生活来:

“榆钱钱的颗粒很小,翠绿的,成串长在树枝上,单个看很像圆形方孔钱,所以叫榆钱儿。可以成串捋下来,味道青中带甜,很爽口。我们的早点主要靠它,有时也采野果,比如桑椹,酸枣,但是不大容易饱。”

“蘑菇汤最容易做,扔进水里加点盐就行了,连味素都不需要。鱼汤要麻烦些,因为先要去腥,姜葱也有,都是野生的,用量的把握要不断试,同我们买的家葱不大一样。”

第65节:想念山林(4)

“最常吃的野味是麻雀和野兔。有一次我们猎到一只怀孕的兔子,钟楚博要杀,可是我不忍心,建议可不可以养几天,等它生产,钟楚博说野兔是不能家养的,非气死不可。我不听,坚持要养一养看,结果,不知道是这一只兔子特别温顺呢还是因为当了母亲不舍得死,居然真被我养活了,果然生了两只小兔子……”

男警打断我:“这里没有人听你讲天方夜谭。”

“是你问我我才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听起来很浪漫呢。”女警嘻笑,“好像鲁滨逊与星期五。”

哦,我一愣,这段故事我倒也读过的,只是从来没有同自己联系过,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像。

女警追问:“那只兔子后来你们杀了没有?”

我凝视她:“如果是你,你会杀吗?”

“不会。我家里养着两条小狗,有一次得了狗瘟,朋友劝我让它们早死早托生,可是我哭了整整一下午,怎么也下不了手。自己养的东西,怎么舍得杀?”

我微笑,总是这样,女性,首先是一种母性,警察也不例外。我很想同这女警谈谈她的小狗,可是男警已经颇不耐烦:“不要再说这些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好好想一想,有什么线索,可以帮助我们尽快抓到钟楚博。”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如果我有线索,我早当警察去了。”

问案一直持续了三个钟头,直到医生来干涉,说病人必须休息了,两位警察才告辞。临出门前,那女警犹自回过头来追问:“那只兔子后来怎么样了?你们杀了它吗?”

“没有。”我回答她,“我也不舍得。”

她放心了,冲我摆一摆手离开。

我用双手垫在脖子下面,想起那次为了兔子同钟楚博发生的争执。

“你不能杀死它。我养了它半个多月,亲手为它接生,已经当它是朋友了。”

“别扮菩萨装慈悲了,别忘了这之前你至少吃了有十几只兔子。”

“那怎么好相比?那些兔子我又没养过,没感情嘛。”

“谁说过喂养过就不能杀了?人家养鸡养猪还不就是为了杀?像你这样,全世界的人都吃素好了。”

“这不一样啊,养鸡本来就是给人吃的。”

“有什么不一样?鸡是给人吃的,兔子就不是给人吃的了?弱肉强食,自然规律,你这叫逆天行事,懂不懂?”

“哦,我是逆天行事,你倒是替天行道?”

那一次,我们足足吵了有一个小时,最终以我的胜利而告终。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小事,他一定会依我的,吵一场,只是为了寻找话题打发无聊罢了。

其实钟楚博真的很顺从也很迁就我,在大多情况下,他都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他没什么不可改变的原则,不能违背的良心,永远只凭情绪做事,没有是非对错,没有善恶标准,活得自在而唯心,如天马行空,放荡不羁。与他相处的日子里,我曾经真心快活。我想念山林,想念松风鸟语,想念明亮温暖的篝火,以及我们的“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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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无忧的故事(1)

无忧的故事

下雨了,雨珠淅沥地敲在窗上,像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无忧进门的时候,手中的伞一径地往下滴着水,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有种湿润的流光,身上穿着件黑缎绣花束腰蓬袖的民国小袄,白色长裙,裙摆上印着点点水渍,整个人清新雅致,像一朵初开的水仙花。

我惊喜:“这么大的雨,你还来看我?”

她微笑:“这样的天气,最容易伤春悲秋了,你又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难保不会胡思乱想。”

一种温暖的感觉立刻包围了我,我不由笑了:“真是的,就在你进门前,我还在背诵那首李煜的词呢。”说着,我当真背诵起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无忧安慰:“想家了是吧?不过没关系,你就快出院了,那时,就‘梦里不再身是客,大被酣眠’了。”

她给我拿来了宋种的凤凰丹枞,她的珍藏。可惜病房里茶具不全,白糟蹋了好茶,可是对我已经是仙露一般了,不禁抢过牛饮一大口。

无忧忙劝:“别呛着,慢慢喝。”

我笑:“如果是妙玉在这里,一定骂我蠢物,但是换了无忧,却只会劝人慢慢喝。”

无忧说:“所以我算不得好茶人。”

“错了,是做不得出家人,茶禅一味,并不等于爱茶人都得出家。”

无忧眼中忽然掠过一抹忧伤:“可是,我倒宁可去出家。一了百了,无思无欲。”

我立刻抓住她语病,笑她:“这么说,你现在是有思有欲了?说说看,是谁把心中相思种成红豆?是谁把明月捻得如钩?”

无忧不理我。我顾自轻轻唱:“是谁把心中相思,种成红豆?待我来碾豆成尘,看还有相思没有?是谁把空中明月,捻得如钩?待我来抟月作镜,照人间团圆永久……”

唱了一遍又遍,无忧仍是不响,我央求她:“好闷哦,说说你的故事来听,好不好?”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无忧推脱。

我佯嗔:“我所有的故事对你来说都是透明的,而你在我面前却像一堵墙。”

“是吗?这就是我给你的感觉吗?”无忧看着我,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我立即就后悔了,赶紧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忧,我没有想逼问你隐私的意思。”

“也谈不上什么隐私。只不过那些往事,我已经很久不愿意提起了。不过,它们在我心里闷了这么久,其实我也早就想同你好好谈一谈呢。”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把你的过去告诉我?”我有几分惊喜,却又为自己八卦的好奇心感到羞涩,“无忧,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很神秘呢。”

于是,那个阴雨的下午,我终于知道了无忧的故事。

我一直猜测无忧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却没想到是这样曲折离奇而又怆恻凄迷……

无忧的初恋,是一个叫做程的人。他是她的大学学长,比她高三届,在她上学的时候,他已经在准备毕业论文和托福考试。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还是恋爱了,而且爱得深沉而热烈。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钱,可是坐在面馆里吃加了太多辣子的拉面却可以吃得兴高采烈而又热泪盈眶,她常常不知道那眼泪是因为辣椒还是因为对他太强烈的爱。

她每天抢一样地从他的时间里刨出一分一秒与他相聚,抢到了,却又什么也不做,只是手牵着手静静相对着,一分一秒地数时间,每见一次面就离分别更近一分,所以每一次相会都成了生离死别。

“我爱得很辛苦。”无忧说,“每次同他见面都害怕是最后一次,我们在相聚的时刻谈论着分离,离愁别绪从我们一相爱开始便笼罩了我们,使我们几乎还没来得及享受恋爱的甜蜜,就已经尝尽了相思的苦楚。在花树下,他对我一遍遍地许诺:‘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时间和距离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爱。’我信了,我是那么信他,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爱情,相信爱情的力量可以超越一切,所以也相信他会同我一样,坚贞,执著,守卫我们的爱。可是,原来没有……”

“没有?”我立刻抱不平起来,这样深这样纯的感情,这样美这样可爱的女孩,是可以辜负的吗?

无忧微微停了一下,继续说:“那年秋天,程终于取得资格赴美留学去了。在机场,我死死抓住程的手,哭得泣不成声。但是程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离情,他的心已经提前飞到了美国,不再流连于我的身上。

“程有一个好朋友叫祁盛,他看我哭得太厉害,就提出要送我回家,走到半路,又改主意说不如去海边散散心。我们来到了付家庄,在沙滩上抱膝坐下。他并没有安慰我,只是有意无意地对我说起他同程小时候的一些趣事,逗得我忍不住笑起来。

“那以后我常常找祁盛聊天,听他给我讲程的故事,百听不厌。每当同祁盛在一起,我就觉得程又回来了,我好像和程很近,很了解,从没有分开过。我在给程的信上告诉他我同祁盛的友谊,向他本人重复祁盛告诉我的关于他自己的童年。但是程很少回信,有关他的消息我反而常常要从祁盛那里听说,这使我往祁盛处跑得更频了。

第67节:无忧的故事(2)

“一天祁盛又把我拉到海边,递给我一封信,很严肃地说:‘程托我劝你一些话,可是我不想说,因为我觉得你有足够的勇气自己消化这件事,所以,还是你自己来看信吧。’

“我的心头掠过一阵不祥预感,第一个念头是程是不是出事了,我这样问祁盛,并且一把抓过信来。可是程什么事也没出,他活得很好,太好了,已经拥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留学生女友并且即将订婚,他只不过是变心了,移情了,不要我了……”

无忧的眼睛湿润起来,闪着晶莹的泪光,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感性的一面,自从相识以来,她始终是那么冷静,平和,在我眼中,她几乎是理智的化身。可是现在我才想到,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过才大我几岁,也同我有着一样的感情的痛苦与挣扎。

她抹了一把泪,继续说下去:

“在那以前,我一直以为,程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了,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他,我一定活不下去。可是那天,看到他比求爱信还来得婉转优美的绝交信,我却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也想像不出的程度,我没有呼天抢地,没有破口大骂,甚至没有自怨自怜,我几乎是被吓傻了,甚至还在轻轻地笑着,轻轻说:‘他没事就好。’我的那个笑,后来被祁盛形容为‘只有天使才会有的笑容’。

“然后我就把信细细地撕碎了,在沙滩上挖一个小坑埋了起来,从此埋葬了自己的初恋。我静静地做这一切,做得仔细又郑重,好像在举行一种仪式。

“我本来一直没有哭的,可是这时候祁盛站起来走向我,就在他的手刚刚放到我肩上的一刹那,我猛地抓住他的手扑到他膝上流下泪来。我哽咽着,抖动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泪水无止无尽地涌出,却只是哭不出声。

“那天从海边回来,我就病了,我没法不消沉,每天都昏昏然地想着爱情到底是什么,怎么可以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地结束。

“我一直幻想着他会回心转意,每一次电话铃响我都想是他打来的,每一次敲门声我都以为他回来看我了,但是没有,一次也没有。他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自从那次托祁盛带给我那封信后,就再没有片言只语。

“祁盛每天带了礼物来看望我,有时是鲜花,有时是水果,有时只是一本流行小说或几张CD。他从来不提起程,如果我不想讲话,他也不会勉强我。他一直都不是多话的人,可是只要他在那儿,我就会感到安慰。他总是默默地坐在我的床前,随手拿过一只苹果或梨,用心地一圈圈削着,整只水果削完了,皮还连在一起,可以完整地附着在水果上,仿佛藕断丝连……

“直到他死后许久,我想起他,还总是他坐在我床前低头用心削水果的样子,沉静,温和,犹如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