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是堵车。”许意难免抱怨。 

出租车司机嚼着口香糖,懒散答一句:“因为三年前这里发生一场车祸,交通部门被迫改出事的路道禁止通行了,真不知死的是哪家人这么有本事。”

许意听在心里,只觉唏嘘。

好不容易到医院,天色已经晚下来了。

医院的灯亮着。

问过护士后,许意直接走过去。

顾老夫人是昨天晚上去世的,一大早来了不少吊唁哭丧的人,真心假意,鱼目混杂,到下午时,大部分人都被驱散得差不多了。

许意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没几个人。

事情太突然,大片的悲伤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站在病床边,许意的手有些颤抖,腿脚疲软得快要站不稳。 

她不可能不难过。

想到顾奶奶这么多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心头泛起酸涩。 

出差前她每天傍晚带南宝来探望,和老太太的交谈并不多,态度温顺礼貌,不过是不想被老人家看出来。

但老人家可能以为她因为乔云莉的存在而膈应,好几次都给她用心解释。 

如今,祖孙连释怀的话都没说过,老人家驾鹤西去了。

许意在床边站了半个小时,用湿两包纸巾,等到其他老长辈来哭丧时,她才离开病房,眼眶红得不行。

人刚出来,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下。

“你这女人,怎么好意思过来?” 

一巴掌直呼过来——

许意反应敏捷地躲开后,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的胳膊,看清那张脸后,稍稍一怔,“乔云莉?”

“奶奶都走了,你装模作样哭什么?昨晚怎么不过来?你不是一直挺孝顺的吗?” 

“你有病吧。”许意原本就红的眼眶此时显得猩红无情,“我什么时候过来关你屁事,你少在公众场合给我戴高帽子。”

她大概能猜到乔云莉昨晚听说她没在的时候,估计开心得不行,以为能逞一番风头,却不想就算正主不在,也没替身的好处。

“顾深远呢?”许意问。

她昨天连通知都没接到,还是陈庭川告诉她的。

“你提顾总做什么?”乔云莉看似软弱,态度和语气倒没有软下来,“他和你没关系。”

“十秒内告诉我他在哪,不然我让人把你轰出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话已经撂到这个份上,乔云莉只能服软,不是很情愿道:“顾总住院了。” 

“他病了?”

“你不知道吗?顾总这几天忙到胃出血,前几天还为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姨妈痛来回奔波,导致病情加重,今天凌晨被医生强制安排病床了。” 

他胃出血?

这些事情,许意都不知道。 

他没和她提过,而她更不可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你既然不想和他复婚,能不能给个痛快话早点离开?”乔云莉继续威胁道,“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吊着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算什么本事。”

“我不爱他,那你抢走好了。”

许意云淡风轻的态度实在让乔云莉不爽,但她一个替身压根没有反制的本事。

昨天晚上听说许意没来听顾老太太的遗言,早早候着的乔云莉自然是表面痛苦心底高兴的,奈何顾老太太的遗言里压根就没有她的存在。

凭什么。 

她许意都没来,什么都没做,却拥有那么多。

而她乔云莉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刚开服的游戏,她再努力也比不上氪金V8玩家随便玩一玩。

看许意脚步要走的样子,乔云莉忍不住问:“你干嘛?去看顾总吗。” 

“看孩子。”许意轻飘飘回答。

“顾总都病了。” 

“我先找孩子。”

许意没继续搭话,直接往前面走。 

拐角处,她看见了顾深远。

他没有穿病服,身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气度如初,绰约不凡,只不过脸上相当而言差了很多。

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意感觉自己的腕被男人突然扼住。

力道很大。 

大到她一步都无法前行。

眉间不由得地拧起,她抬眸,“怎么了?”

“眼睛哭成这样?”

“嗯。” 

“想奶奶吗?”

“怎么了?”

顾深远似笑又不像,唇际弧度浅薄。

他最后还是确定她就是复原了。 

陌生人怎么可能为老人家哭成那样子。

“我知道你恢复了。”他说。

“你……”

“骗我很好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晚上还有个更

☆、31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医院的墙壁还要冷,不带任何的温度, 一字一句刺入耳中。

刺醒许意原先伤心过度的大脑, 也让她本该维持的平静被一种无法掩饰的慌张所代替。

一抬眸,直接撞入男人深邃的视线, 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顾深远不是在质问。 

他已经肯定这个事实。

如果许意此时狡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在这种被人判刑的情况下, 作用不大。 

在她的沉默下, 顾深远字字清晰,甚是逼问:“许意,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你残忍的认知。”

顿了顿, 深邃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 “这段时间,你看我是不是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

许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想要和孩子相处的同时避免和顾深远有太大的关系。 

可不论是看笑话还是避开他,这两个理由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无形残忍的打击。

“不是笑话,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 我也不想费尽心思地瞒你。”许意回视的眸光毫不示弱,“我现在只想问你, 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奶奶去世的事情。”

既然被发现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之前就可能发现了。 

至于是什么时候从哪方面确定的,许意不得而知。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男人是故意没告诉她顾奶奶去世的消息, 导致她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告诉你有用?”顾深远面无表情, “你就算赶得上回来又如何,在见老人家最后一面的时候也继续欺骗她?”

所以说,他是故意的? 

早就知道她是伪装的, 但并没有质问,等到她回来看见奶奶的遗体后才追究事情的原委。

这等同于把许意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的责任尽数推到她的身上。 

没见到奶奶,是怪她自己隐瞒。

有那么瞬间,许意身体很冷,可心中的火又不断逐渐地燃烧放大,眼眶更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却没忍住抬手,直接打了他一巴掌。

“顾深远,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我们私下解决就好,但你借奶奶来报复我,算什么男人!”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 

顾深远无声无息地受着。

医院病房内外都散漫着极其悲伤的气息,在这种特定情况下的两人很难冷静下来,回给对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责怪和伤害。 

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许意还是免不了难过。 

反过来想,她如果不欺骗,也许就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说到底她还是有错。

赶过来的乔云莉目睹许意打男人巴掌的过程,立刻跑过来,不由分说地站到顾深远的身边,为他说话,“我刚才都告诉过你了顾总生病住院了,你怎么还下得了手。”

她这个时候过来相当于火上浇油。 

顾深远的面色略显苍白,好长时间没有出声,走廊拐角陷入一阵沉静。

这两人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许意产生一种可笑的想法。

死死地盯着他们看了会,许意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认错态度看似端正良好,下一秒,轻笑声又格外讽刺:“但请热心的乔小姐照顾好顾总,我就不打扰了。”

她瞥了眼乔云莉和顾深远两人之间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笑容加深,眼角的嘲弄一触到底。

顾深远没有动,也没有解释。 

似乎在默认这段不清不白的暧昧关系。 

现在得意的只有乔云莉,从中作梗成功把许意气走后,又好心好意地去关心顾深远,“顾总,医生说你病得不轻,还是去歇着吧,奶奶的后事,会有专门人来打理的。” 

该忙的昨天晚上就忙过了。 

接下来就是等医院和殡仪馆那边处理各种各样的手续。

“走开。”顾深远只说。

乔云莉被这两个冷漠的字眼搞得一头雾水,刚才许意在的时候他不是没反驳甚至没撵她滚蛋吗,怎么许意一走他又恢复对她的初始态度了。

“顾总,你的脸……”乔云莉想用纸巾把他擦擦脸上被许意刚才留下的痕迹,却被男人轻巧躲开。 

“你走吧。”早就看出这女人心思的顾深远没给太多的眼神,“少来挑拨离间。”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和许意的关系即使没人别人挑拨离间也薄弱得随时都能破碎。

- 

老太太遗体移到殡仪馆的这天,许意听见医院的护士讨论关于陈庭川的事情。

“……陈医生是昨天被带走的,听说犯蓄意谋杀罪。”

“这也太倒霉了吧,那个老太太的病情我们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陈医生的话她都活不过三个月,陈医生把西药中药都试过了,没把人救活来就活该被抓吗?”

“小声点,谁知道事情是怎样的呢,听说那老太太仇家挺多的,谁能确保手术室没有小人。”

陈庭川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在医院闹得沸沸扬扬。

起初许意以为他被带走是因为顾老太太意外去世,警察想了解下过程,谁曾想事态发展得挺严重,据别人的口风来看,陈庭川面临被起诉的可能。

陈庭川上次和她说,他没救活老太太是自己状态的失误,但并非故意杀人。

心中多少带着不平,许意把南宝交给保姆后,自己找上了顾深远。 

他最近公司医院殡仪馆三点一线地跑,能让她找到算是难得。

他在病房挂吊水的同时,右手操纵鼠标,对着床桌上的笔电办公。 

看得出来,男人最近消瘦不少,侧颜轮廓愈加分明,也更添几分不宜近人的气息。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深远没抬头,“你不去陪南宝,来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没人敢不敲门进我房间。” 

“……”

说得也有道理。 

许意没有拖延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把陈庭川抓走了。

“警察例行公事而已,你来找我是替他抱不平的吗?”男人口吻淡漠。

自从戳穿她的骗局后,他对她一直不温不淡的。 

没有之前的耐性去教她回忆,也没有哄她的兴致。 

不算相敬如宾,只能算和平相处。

“我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种事情。”许意站在门口,直言直语,“他对于奶奶的手术已经尽力了。” 

“所以你是来求情的吗。”

“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那我也告诉你,他之前用奶奶威胁我放过你。”

许意一怔。

顾深远握着鼠标的手稍稍加大力道,抬眸看她时,眼角上挑,“还有前不久的青宁山寺庙着火,他也是嫌疑人之一,你觉得他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许意替陈庭川求情,是在了解他的情况下。 

可顾深远所说的,许意并不了解。

“他在云城无依无靠,如果法律起诉的话连个合格的律师都找不到。”许意还是没放弃,“虽然我对奶奶的去世也很伤心,但不得不认清手术失败这个事实。”

没人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何况还是危险系数奇高的脑科手术。

除去脑梗,顾老夫人还伴有其他的老年疾病。

这场云城内地医生不敢开刀的手术,由陈庭川大胆负责,即使失败,也在尽力的范围。

“你替他求什么情?”顾深远语气不太好,“警察和专家会着手调查的,他如果是无辜的,自然无罪释放。”

“如果你想为难他的话,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他。”顾深远眼底浮现出兴致,“你凭什么觉得你说的话,我就会依你,凭你是我前妻,还是凭你是我儿子的妈?”

他这句话,讽刺味十足。

完全是把许意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和立场,她没资格也没有任何把柄去和他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