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出,屋内顿时莺声燕语交错纵横,真正地激起了这帮千金小姐的兴趣,近几年来,江南的才俊也都算是打过照面,这几位都去过京里,参加过京城的社交,心里早也暗暗地对自己见过的男子有了一番评论,黛玉这提议却是搔到了众人的痒处,一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竟是难以分解。

说来说去,皇子们自然是单开一榜了,公认最儒雅的是太子,最勇武的却是老十,黛玉大跌眼镜之余也为十四感到委屈,不过十四现在还没崭露头角也就是了。老四冷面名声已出,倒是颇受推崇,老十三还小呢,只是因为备受孝庄宠爱,也得到大家的瞩目,老八则以孝心得到大家的赞许。说来说去,倒是没有谁敢分高下。

惊前世公子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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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将要傍晚了还没出个结果,众人俱自起身告辞,明珠还要留饭,却是都道有些晚了。本来做客还可,留宿就有些不自在了,明珠亦深知其中道理,因此也不甚留,亲自送下楼来,携着黛玉的手走了一段,轻声对她道,“妹妹上回送我的那个方子,我吃了很是效验,表舅家的二妹妹也有这个病的,我要把方子给她,怕你这里有些不便,先和你说一声,你看如何?”黛玉随意道,“这是什么大事,以后要给人尽管给就是了。”说着又问起石明珠身体,两人一派姐妹情深的融洽样儿。

正在说话,远处那边来了几个人影,都做男子装扮,小姐们就有些走不动步了。江南风气是在渐渐开放,但始终短时间还是赶不上北京城,因此要看才子机会不多,如此巧合,就连黛玉也有几分好奇。大家静静等着那边的人走过来,万家姐姐站在人群后头,妹妹却和明珠站在一起,又是期待又是兴奋地看着前头。

片刻之后,纳兰性德在众人的陪伴下洒然步至,尽管这众人中有当地颇负盛名的青年才俊,但在他面前就是没有那么夺目。即便是前世遍阅美男的黛玉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少见的佳公子。然而……

前世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后世多年的养气功夫此时终于体现了它的重要性,黛玉微微一笑,得体地扯了扯明珠的袖子,把她从失魂中唤醒,扶着水明上车回家,给贾敏请过安,回到自己房里在床上躺平,这才捂住了脸。

纳兰性德……有一张和楚疏南一模一样的脸。

尽管命运有些坎坷,但云藻的人生很少有失败。她考上最好的大学,得到最好的工作,有最好的朋友,就连恋人也是最好最好的。大学一年级学生会接新,她和楚疏南一见钟情,那时候甚至连就要离校的师姐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长得虽然有些奶油,但高大健朗,运动是一把好手,对女孩子却又足够温柔,没有任何偏袒,就连院长都亲口夸赞过他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在毕业前夕,不少银行愿意破格为他提供高起点职位,云藻甚至连租房都看好了,一夜之间,一切天翻地覆。

后来她很少想起疏南,那是她人生的一个失败。不管有多少理由,楚疏南选择把她摒弃在外,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失败,她的一个污点。怀柔一定知道这件事啊……她怎么可能没有见过纳兰性德,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让她突然看到这张和楚疏南一模一样的脸!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黛玉起身,心中已有计较。

吩咐了丫鬟们几句话,她吩咐摆上饭来,喝了一小碗加了花生磨出来的豆浆,吃了两个龙眼般大小的馒头,水明夹过新下的秋葵给她,黛玉嚼了一口,鲜辣鲜辣的,她就是再心情不佳也不由得笑逐颜开,嚷着要喝粥,月圆捧过一中碗鲜果粥,各色坚果和干果碎碎的混在粥里,的是开胃无比,黛玉食指大动多吃了一碗,满腔的不快烟消云散,笑谓左右,“今儿的早饭好经心,谁安排的?”

没想到四个大丫环异口同声地道,“我们都是一个主意!”大家发一大笑。

不在父母身边少去晨昏定省的麻烦,黛玉早间多是读书自娱,下午若不出门,就以练琴为主,偶然画上数张画,留园内琴棋书画都有专用之地,吃完早饭,几个人服侍着她到了绣房,天方叫了个小丫鬟在外头服侍,自己赶着去上课了。黛玉自靠在绣榻上看书。中饭时分云霁亲自过来把她请去,黛玉不由得笑道,“何必如此郑重其事的,难道我是那种会迁怒的人?”云霁只是笑,却不说话。

往常黛玉用饭之时,四个大丫环只需要留两个在身边伺候,其他人可以自去做事,这几年来,她是按照新时代女性的标准来培养这四个丫头的,时至如今个个都出落得不俗。今日四个不俗的大丫头都站在饭桌旁等着她,见她来了,一个把她接过去服侍着坐好,一个捧来热腾腾的手巾来揩手,一个上前摆碟布筷,还有一个出门去亲自捧了一个食盒进来,一样样端出四色小菜,一样是两个溏心蛋,一样是开洋鸡火干丝,一样是什锦满堂,一样是宁波来的醉蟹,黛玉看了一眼,反射性说,“鸡火干丝是配茶的,怎么上来了……”说着就笑了,她上回拿干丝配过茶粥,桌上的四道菜全是她日常私房用的小菜,虽然不算名贵,但味道透着亲切。这群丫头,怕是想用这些熨帖的私房菜来安抚她的情绪吧。虽然好意十分可感,但……底下人认为自己能揣摩到上位者的心思,固然是一片好意,但也有些僭越了。

这不是一时能发作的事,只能徐图改变,黛玉不动声色,笑着各样吃了几口,厨房摆上热菜、汤菜来,是龙井虾仁、栗子鸡块、炒芋头丝和木须肉,再一碗宋嫂鱼羹,全是黛玉这几年间陆续指点着做出来的。虽然心里有了点小疙瘩,但这一席和前世相差仿佛的家常菜倒真让人有些感触,她难得一次放怀大吃,喝完茶下来心满意足地道。

“实在是吃多了,今晚便简单些,做一道小天酥罢,有些日子没吃了,配一道清单些的汤,蒸几个甜雪,你们也吃,再有做些奶馒首放着,夜里饿了拿起就能吃。甜碗子也预备下,再送几个到石家去,不用你们出去了,找个婆子送去吧。”说着自己在屋里缓缓地踱着方步消食儿。云霁都应下了,又道,“就让厨房的绿梅嫂子送去正好,今儿府里送来了一筐子哈密瓜,说是京里指名赏的,共有两篓,太太留了一篓。那东西矜贵呢,姑娘看看怎么分那。可要给各府里都送一些?”

黛玉停下脚步沉吟了一会,摇头道,“不必这么张扬,石家那么尊贵的身份,一屋子人才得了一盘子,咱们整个的送多不好。”水明在旁插嘴道,“那瓜可能是京里人带来的,我看石家人都不知道呢。几个大丫环背地里说这瓜稀罕。”

这石家和林家不同,府里人口众多,少爷小姐们手下的大丫环就是消息中心,如果是石家得的,她们早知道了。这层黛玉理会得,她点点头,“那送去岂不是更不好,别人一问就出来了,京里指名道姓的给我,显得多么炫耀。先开两个,小丫头们吃一个,我与你们吃一个,剩下的放到地窖离去。虽然是个好东西,也不可吃多了,日后慢慢再说罢。”

四个大丫头都无话,黛玉看看天色,笑道,“走,去远翠阁午睡!”因为人口较少,她干脆就安置在明瑟楼里,走到远翠阁不需多少时间。此处原本是小姐的闺房,夏日里爬山虎蔓了一墙,又被引到京里工匠扎的天棚上,院子里洇凉无比,骄阳投进来不过是白花花的几个光斑,一丝暑气也无。黛玉伸了个懒腰,心里想了想王孙公子把扇摇,微微笑了一笑,进屋先卸下唐纱外衫,月圆转过身去,她这才脱下杨妃色绢衫,换上睡袍,抱怨道,“说是绢衫,还是有些厚,什么时候能不那么热。”

月圆笑着念,“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黛玉与她相对大笑,又说笑片刻方安稳睡下。

这一觉睡足两个时辰,还是月圆把她叫醒黛玉才醒来,昨晚一夜没有睡好,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神满气足,她正要叫过大丫环们吩咐一件事,就见云霁颠颠地往闯进院子,还在外头便高叫道,“姑娘,姑娘!老爷到了!”

笑劝膳父女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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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如海并不是第一次到苏州来,但东园还是去年买下的,黛玉仔细安排了一桌酒席,与父亲同坐在佳晴喜雨快雪之亭共杯。父女两个屏退左右,黛玉亲自执壶把盏,明知道父亲此来必有要事,但偏不提起,安心陪林如海闲话笑语,又说起诗词歌赋。见林如海胃口不佳,更指着一盘水晶三拼劝道,“虽说到了夏日,胃口难免不振,但爹爹也要多进些肉才好。这是我新教出来的菜,爹再尝尝,若是不好就罢了。”

林如海笑着捡了一筷子,黛玉又起身探头出去叫道,“小云,把浸的话梅黄酒拿过来。冷面盛一小碗。”不多时小云捧着一个托盘来了,一壶冰凉的黄酒,挂着水珠的素三彩小碗里一挂整整齐齐的挂面,再有一碟辣秋葵、一碟风鱼,黛玉亲手捧过给林如海看,林如海奇道,“你在苏州成日里就琢磨吃的?这些竟都没见过。”

这也是这几日实在炎热,黛玉才想出来教给底下人避暑吃的,她笑着给林如海端了过去,林如海吃一口,滑嫩鲜香、更兼冰凉沁爽,又只有数口,当下全滑进肚里,只觉浑身为之一冷,的是爽快无比。因赞道,“果然又进益了,这些惠而不费的小吃食,很该交予百姓知道,夏日里也好去去暑气,回头把方子拿出去印了散发,岂不是好?只是你却不能多吃了,这东西虽然爽快,冰凉冰凉的,你受不住。”

黛玉抿唇道,“女儿也不曾用过,爹爹先吃饭罢。用过水果再忧国忧民不迟——”一句话说得林如海也露出笑容。

黄酒是加了梅子煮过再放到井水里湃凉的,秋葵也是香辣开胃,风鱼又很清淡,五味调和,林如海胃口大开,和女儿一头说一头吃菜吃酒,不多时一壶也已见底了,他酒量极宏,倒是没怎么觉得。黛玉已是满面绯红,只是她年纪尚小,看着只觉得十分可爱,并无妩媚之意,林如海看得她一眼,心下暗叹一声,道,“你过了年是十二岁了,大了。”

回思前尘,黛玉心中也有些感慨,过了一刻才笑道,“莫非是爹娘嫌我了,还可以在家多呆几年,不大不大。”

此时月已中天,四处寂静无声,亭子里被玻璃美人灯照得仿佛白昼一般,林如海游目四顾,见丫鬟婆子都退到数十步远,方才低声对黛玉道。

“这件事原本还想再瞒个几年,但昨天太子微服到了苏州,为父便猜疑事情有些不好。你磨慌,爹爹细细解说给你听。”

黛玉双眉一轩,心里也是大致有了个数,她这些年来打磨得好城府,只是笑了笑,稳稳道,“世上再没什么事能吓着我,爹爹但讲。”

林如海也是一叹,当下便细细地把两年前到如今宫中和林家私底下的来往讲给她听。

夜露渐渐地下来了,云霁送过两次加衣,林如海这才把话说完,看着女儿叹息道,“你太出挑,也不是福啊。太子这次来是要为自己挑个太子妃,也为弟弟们挑福晋呢……虽说你还小呢,但……”

黛玉啼笑皆非,怀柔的这步先手下得好,但也是自己太过疏忽了。怀柔个性缜密,素来是循序渐进滴水不漏,又是在各色斗争中历练过来的,反观她自己,这几年养尊处优不说,所处环境也如此单纯,怎么好和怀柔比心机?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她也不是没有手段,大不了闹翻了到时候哪里弄个疤出来,选秀的第一关就过不了,再报个重病,哪里会没有办法了?此刻的上策还是不动!

她正要想话来安慰父亲,却听得父亲继续道,“我儿,也不要过于心忧,我不过白说几句罢了,若是你不喜欢,我们也没有把你往火坑里送的道理。只要你欢喜,就是白身都无妨的,多助几两银子罢了。你母亲也是一个意思,也是你说的,你在家还能呆几年,先不用急……”他的话音里免不得有些疲惫,毕竟也是过三十岁的人了,黛玉心中一痛,低声道,“爹也不急,此事我应付得了……”

林如海双眉一轩,黛玉不等他开口,起身双膝落地,仰首道,“爹爹,女儿前番入京,机缘巧合下,听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一席话……爹爹不必为女儿担心,即使要嫁入皇家,女儿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下面我要说的这些话,法不传六耳,即使是娘也不能说的……”

官员不得擅离职守,林如海此次来打的是视察苏州盐务的幌子,当晚和女儿谈到深夜,马不停蹄第二日便到衙门里去了。黛玉醒来时得知父亲已经出门,便自用了早饭,小云拿帖子过来给她看,明珠又下帖邀众人去她府邸里赏月。

按理说现在应该轮到完颜家做东下帖子,距离往常相聚的时日也还有好几天呢,黛玉想了想,记起石明珠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心中多少有了点底,含笑道,“明珠却是太爱热闹,横竖还轮不到我头上呢,我称病好了。”她是这帮子女孩中最小的一个,万家妹妹都有十三岁了,不出现应该是合情合理的事,那位太子殿下未必会留意呢。

水明却道,“纳兰先生怕是也会去呢……”三个丫鬟都抽了一口冷气,云霁最是喜欢《饮水词》的,不由得捂住胸口愣愣地发起呆来,黛玉看了不忍,笑道,“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如果他上咱们家来,你倒还能捞着看看,真没什么特别的。”水明捂嘴笑。

情知自己走了之后,水明必定会和三个丫鬟大大夸赞一番纳兰的帅气。黛玉心中先是一恼,随即又笑自己无聊,纳兰性德大她二十多岁,如果历史没有差错,再过几年就要死了……这个男人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长着一张和疏南一样的脸而已……

把丫头们都打发去上课,黛玉打发了小丫鬟子,自到园中漫步。见日头上来了,便到涵碧山房中坐了,心不在焉地拿一本书看。

不动……不动……现在先什么都不要动……怀柔本来胜算就高……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心浮气躁。

纳兰性德到此,如果不是怀柔有意为之,那就是历史的确已经改变,历史上石家甚至不应该在江南为官。怀柔已经有些入魔了,应当是她不会错了。这张疏南的脸,的确让她明白了一点……前世已远,无物可追……

可,在内心深处,她和怀柔都知道,楚疏南是她的失败,她的污点,她再也不愿意看到那张脸。怀柔把他派到江南,让他们俩相见,只是让她明白前世已远,后世才是她们真正的归宿。

黛玉叹了一口气,懒懒地靠在榻上,起身拍了拍掌,那边远远跟着的小丫头连忙上前,福身陪笑道,“大姑娘,可是渴了?旁边房里有点心!”

一句话说得黛玉笑了,“去搬小炉子来煮茶喝,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直眉楞眼地道,“奴婢去叫人来!奴婢叫素贞。”说着丢开手跑了,黛玉笑弯了腰,不多时天方急急忙忙地带着一队人马走来,除了小炉子,还捧了几个攒盒,黛玉笑道,“苦了你了,丢开功课又跑来,带了什么好点心?”

虽说平时黛玉最是不作践下人的,她开心起来,底下人还是都松了一口气。天方把笑挂在脸上,揭开盒子道,“这是茶饼,这是千斤圆,这是玉露团。”又从身后掏出个小盒,揭开捧过来道:“老爷刚送来一头奶牛和几桶奶呢,这是刚做成的杏酪。姑娘说要喝茶吃点心,我赶忙舀了一碗送来。”

康熙即位后,从海外引进了数十头奶牛,如今繁衍为几千头,去年颁赐各臣子,林府得了两头,素来是给弟弟吃奶用的,怎么带了一头来?黛玉看一眼天方,天方见小丫头们煮茶的煮茶,摆桌子的摆桌子,便道,“说是刚才别人送的,也不知道是谁。还送回来了几本书。”说着叫过一个小丫鬟吩咐了几句,小丫鬟飞也似的跑去了。

远翠阁浓睡享荫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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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过新到的暹罗茶,黛玉喝了几口,那边书已经拿来了,她接过来,几本都是棋谱,当下一喜。琴棋书画中,她最爱自然是棋,只是几年来只有林如海能和她对弈,偏偏父亲公事又忙,这几本棋谱还真搔到了她的痒处。

天方在一旁剥松子预备给黛玉吃,看了是几本棋谱,也道,“多半是老爷见着了买下送回来的。”

黛玉也道是,当下赏玩棋谱,午饭就在涵碧山房里摆了,不过是四色热炒和一碗素面罢了。黛玉吃了半碗面,因道,“这提醒我了,紫梨前儿不是来了苏州?面馆子筹备得怎么样了?”

小云在一边道,“紫梨嫂子忙着和苏州总商号对账,自姑娘说年中要对一次,七月她忙得脚不沾地呢。”黛玉微微点头,吃过饭闭目养神喝过一口茶,又想起道,“义学的事上回我说过要问紫梨的,给我记下这些话来,提笔。”小云忙至黛玉方才用过的书桌旁站着,掏出本账本,翻开某一页提笔凝神听着。黛玉随想随说,说了一刻钟才停下笔,小云拿过本子给她看。

黛玉又散步片刻才到远翠阁午睡,小云服侍她睡下,出来悄声道,“去,焚上些薄荷脑,我也歇着去了,这两天累得很了,让她们也都睡去吧!”说着自到下处去和衣躺下,天方打着呵欠揉着眼进来,也道,“我也困得站不得了,小水和小圆在姑娘外头屋里打盹。”说着自去自己小屋睡下,云霁终究挂念黛玉,睡了一个时辰忙忙地起来到得黛玉屋里,黛玉还睡着呢,因她如今睡觉是不爱有人在屋里的,云霁便退到外头去练字。

一时黛玉也醒了,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口齿噙香,一股清馨味道遍布屋内,不由得她不舒适,床前除了日常穿着的绣鞋,不知何时还被人摆了一双白缎底百花平金睡鞋,应该是红莲的手笔,各式花朵扎得栩栩如生的,只是睡鞋还要销金上去,是有些太过奢靡了。她暗自记下要和针线房的说说此事。

水明含笑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茶,笑道,“姑娘醒了,老爷刚传话过来,晚上在林泉耆硕之馆宴客,有女宾也到,叫姑娘打扮妥当,早些到馆内候客。”

黛玉有些吃惊,但很快想到昨日和父亲拟定的几条纲领,应该不会是父亲主动要宴请太子——太子就算想把林家拉到他那边去,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今晚就当寻常宴会处置应该并无不妥,只是第一次在留园会客,应当打扮得隆重点才是。

“这才刚午睡起,先不急。”看了看自鸣钟,她笑了笑,“今晚说不定要见生客,把绣花帕子取几条来,还有什么能送的出手的,你们找找看。上次石家不知道哪里来的村人,逢人就送金约指,我又不好不收,送帕子回礼么,又有些轻了。”

月圆应了一声,因大箱子的钥匙在云霁手里,便到下处去寻她,两边正好对上,云霁忙解了钥匙到黛玉屋里开箱子,一边开一边笑,“却是我的过错了,想着到苏州来不几个月,没带什么好东西。”

云霁之所以是揽总的,就因为她有揽总的气魄。黛玉也不太计较,只道,“瞧瞧有什么新书、好帕子,带一些就是了。没的送别人首饰的理,这几年收到的礼物也有好几箱子了,又不好给人,回去都仔细看了,好好封了入库。”云霁连忙应是。

说话间,月圆上去也帮着翻找,半晌拿出一叠子手帕,捧到黛玉手头给她看过,俱是销金、平金或用金线银线绣的手帕,绣工出神入化,云霁又捧来一卷黛玉日常誊誉的诗词,黛玉忙道,“拿几张帕子就行了!这东西就别带了!字写得不好,没的惹人笑话。”

她话音刚落,水明不服气道,“日常往来的那几位,字都认不全的还有呢!”云霁瞪她一眼,她才不敢说话。

黛玉哭笑不得,指着水明道,“今晚你敢说这个话,看我回来怎么罚你!要谦和、冲淡!知道了?”水明笑嘻嘻地应了。

月圆在一边问,“姑娘,哈密瓜湃一夜了,可是开了用几块?老爷在书斋怕是午睡才起,送半个过去也好。”

黛玉笑道,“这群小蹄子,想吃瓜,偏又拿我作筏子,就是不吃又待如何?”大家说笑一回,终究是开了个瓜,先切出一大盘拿冰块镇了用玻璃罩罩了送到书斋去。余下的和丫鬟们分着吃了,剩余的散于小丫鬟们,这才坐下理妆。

见她到梳妆台前坐下,月圆上前开了妆奁,先支起一面大镜子,黛玉左右照了照,月圆拿起一柄宽齿象牙篦子,先解了家常大辫子,缓缓梳顺,再用桃木篦子篦齐,一边将发分细一边问,“还是打个满头花?”黛玉点点头,这边天方端了个银盆过来,盆里浅浅一层清水,蹲下身为黛玉洗脸,洗净脸上过石榴露,并不着脂粉,只是轻轻地描了描眉,云霁拿过一双堆纱素红鞋给她穿上,夏日炎热,便单穿一条鹅黄满天星软绸裙,上身着葱青薄缎镂花短衫,看着清爽大方,又显得精神十足。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毕竟是黛玉的皮相,虽然形容尚小,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不算丢了林家的人。

扶着丫头们到得书斋时,自鸣钟刚敲过四下,怕是再要半个时辰才会有客到,黛玉便在后厅外头慢慢地绣一个荷包,林如海在前厅看书,黛玉最近新学的乱针法,生怕绣错了,正逐针的对,前头突然传来了寒暄大笑的声音,她刚丢开荷包,完颜小姐便走进后厅,笑着道,“妹妹勤快,我都好久未动针线了。”

黛玉赶忙站起来,对完颜小姐身后的中年妇人福了福身,那妇人忙上前扶住,轻责完颜小姐道,“就只是不正经。”又拿过黛玉手上的荷包来看,夸做得好。

黛玉和完颜小姐心中都是暗笑,大家一起坐着说些琐事,说话间大家都了,互相靠着说话儿,今日众人都是盛装打扮,万家姐姐已有十五岁了,打扮出来十分清秀,行为举止也落落大方,颇得众人好评。石明珠次之,如今十四岁,少女风华初绽,自是明艳过人,完颜家小姐也快过十四岁生日,她又是一种高贵风范,万家妹妹年龄尚小,十分可爱,但论长相,虽然黛玉年纪尚小,却是都不如她。众人寒暄片刻,万家妹妹看众人都不留意,一扯黛玉,和她走到门槛外头,低声说,“外头有贵人在哩。”

黛玉眉头挑了挑,也是低声,“纳兰先生在外头?”

万家妹妹娇憨一笑,“听说太子爷来了,还有几位阿哥,为的是几年前江南那件事……你可别告诉人去!”

于举明月处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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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今日下午林家才决定宴客,但安排却并不很仓促,从松鹤楼请来的外烩班子应酬惯了盐商会首,熟门熟路,不消小半个时辰就开锅炒菜。四干四鲜是现成的,大师傅轻掂快炒,菜如流水般端上来,在座的都吃出是松鹤楼口味,倒也没夸赞贵府易牙神技等语,女眷这边都是常往来的,只多了一个刚到苏州的淮阳知府夫人,她在这群贵妇之中还排不上号,石家是江南总督,万家是江南布政使,完颜家是江南提督——完颜大人尚的还是郡主!林家是扬州盐政。饶是这位知府夫人也有亲眷在宫中为妃,在这些手眼通天的贵妇中也唯有俯首帖耳的份了。一顿饭下来,倒还不算扫兴,她女儿倒是更得一席人喜欢,虽然长得只是清秀而已,但行事落落大方,谈吐有致,和老的小的都很能说得上话。小一辈和她颇为投缘,黛玉甚至送了她一个自个儿绣的香囊,胡小姐回送一个小泥人,是个憨态可掬的女娃,她拆开了一套一人送了一个。石明珠是老成人,一下品味出胡小姐的艰难,心里很是怜惜她,却不知道是淮阳知府真这样清廉还是什么别的缘由,笑着夸了夸那小泥人。完颜小姐和万家姐姐到底有些小,脸上稍稍带出些来了,万家妹妹倒不理论,仍是和胡小姐亲亲热热的说话,黛玉心里叹口气,感到世态炎凉的滋味,面上不露丝毫,把话题扯开说些别的。

吃过茶,月已经上了中天,外头传话过来,林如海请男客到濠濮亭赏月,黛玉起身笑道,“说不得侄女儿也请长辈们到轩里去了。”叫云霁在前头应路,十数个丫鬟前前后后打着灯笼,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到闻木樨香轩,亭子就在底下池子里,也打着灯笼,影影绰绰站了不少人,万夫人踮脚看了看,笑道,“那不是我们家那位?看着有些多了,回去又要喝醒酒汤。”

未出嫁的小姐们有几个就脸红了,万夫人今日却也是有些多了,万家姐姐埋怨地看了眼母亲,妹妹却道,“可不是?年纪一年大过一年了,爹爹偏还不注重保养。”

黛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踮起脚也看自己的父亲,林如海穿着一袭鸦青色薯莨纱袍子,在一众绸衣中很是起眼,正和身边人谈笑,看着精神奕奕,全无酒意。黛玉放下心来,忽然和林如海身边一个少年对上了眼。

说是少年,胤祥还是略小了些,他身形拔高不少,看来已是有个男人身形了,别的倒是看不清,只是目光一触,黛玉便知道棋谱应当是他送的了,她笑弯了眼微微颔首(本来随意一笑便可,但考虑到外面有些黑),胤祥却是波澜不兴,点个头便转过身去。

等月都赏完了,林如海还要留夜宵,众人都困得呵欠连天了,石家起头,俱辞了去,林如海和黛玉一前一后送到园门口,都停下来寒暄,男男女女聚在一处。石家公子便不老实,眼睛在万家姐姐身上打转,完颜小姐站得离她近,也遭池鱼之殃。万家妹妹忙藏到姐姐身后。黛玉倒是不怕什么,她毕竟才只十岁。

到得门口,万大人突然活了,拉着林如海说个没完没了,大家只得站着等他说完,为首的青年男子含着笑,看似耐烦,却一会溜石明珠一眼,明珠强持镇定,脸仍有些微微红了,黛玉站在人群外看着,觉得有趣极了,强忍着不笑出来。

太子身后的几位阿哥却不约而同谁也不看,万大人见此有些失望,方才告别走了。

送走客人,父女俩都松口气。林如海对女儿笑着点点头,道声,“今儿累了,你先歇下,明儿细说。”搂了搂女儿便先去安置了。黛玉带着丫鬟们一阵风般往回走,一边笑道,“等不及了!小方你若是说什么也没看出来,我可是不依的!”天方一面笑一面赶着扶黛玉。

回到房里,云霁先开口,“先打水给姑娘洗澡,姑娘,我可也有事儿看着了呢!”一句话说得黛玉一笑,从善如流先宽了外衣,热水是早备好了,小丫鬟们已在屏风后倒好水,黛玉进了浴桶,因道,“快开口!小方,你来!”

天方往热水里洒了一把花瓣才道,“姑娘方才往下看,可是有个少年郎看了你一眼?”

三个大丫环和黛玉同声嚷,“这还用说?只有这个?”

天方神秘一笑,解密道,“万家妹妹一直看着他呢!后来在门口,她以为没人看着,偷偷地又看了!”

云霁点头道,“她是个有心人,只是万夫人怕是看不上那人呢,上回在咱们园子里玩时,凤蝶悄悄和我说,万夫人看上完颜家的少爷,只是那位现在还在京里,还不好说的……”

水明也道,“说起夫人们,石夫人今晚老欲言又止,她看来也是有事,只不知为什么没说。”

黛玉微笑道,“知道太太为什么不过来了?就是要这样才好。让她欲言又止一夏也好。”

天方力排众议,挺身而出,颇有责怪众人不识相之意,扬眉吐气说,“姑娘一定喜欢这个,听我说。今日客人中最尊贵的应该是上三旗穿黄袍的那位公子,你们道他只看谁?石家的明珠姑娘!明珠姑娘竟也不避,两个人眉目传情呢!从方才在假山上就借着水影子传话,我看得真真的,明珠姑娘在人少的地方,冲着水笑,那公子就走啊走,直到两个人影被水光映在一起才不动了,两个人都借着灯笼和倒影笑。”

水明笑道:“就说你这蹄子呼喇巴儿给我使眼色——料不到明珠姑娘是那么大胆!”

黛玉心中微叹,好在明珠如今似乎和胤礽情投意合。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感觉,那她就太可怜了。

那边发了一大通感慨,天方突然道,“小圆,你怎么都不说话?”

月圆抿嘴一笑,罕见地得意道,“你们都没看着?黄袍公子身后那个皂袍少爷,眼也不转地瞧着胡姑娘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黛玉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那皂袍少年,可不就是好几年没见的胤禩?

胡姑娘相貌还真不算出众,难道八阿哥好的就是这一口?她大笑一阵,转身神秘地道,“今晚还是我最厉害,你们可知道那几个公子哥儿是谁?”

云霁和天方水明交换个眼色,皆兴奋地围到浴桶边,黛玉摇头晃脑,长声吟道,“苍苍云松,落落绮皓。春风尔来为阿谁,蝴蝶忽然满芳草。”

月圆一挑眉,接着念,“秀眉霜雪颜桃花,骨青髓绿长美好。称是秦时避世人,劝酒相

欢不知老。”

却是云霁开口了,“——各守麋鹿志,耻随龙虎争。欻起佐太子,汉王乃复惊——哎呀呀!”

“二、四、七、九、十三……都来了!”黛玉靠在浴桶上,心里却不停转。

这些大人物突然下了江南,难道真是为了给太子选个媳妇?不,定是有别的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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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黛玉睡得又是晚了些,云霁怕她睡晚了午觉睡不着,轻轻把她拍行,黛玉还赖了一回方懒懒起身洗漱,那边早饭已经摆上来了。水明在窗边临字贴,月圆刺绣,天方看话本,见黛玉起来,都聚过来为她穿衣。

吃过早饭,云霁过来道,“老爷在书斋呢,让姑娘吃完早饭过去说话。”黛玉便道,“其他人都去读书,月圆扶我去一趟,顺便把账本带去给老爷看。”说着便扶了月圆穿花拂柳往还我读书斋走。

一路上月圆都没说话,眼看着快到书斋了,黛玉因道,“圆姐姐,刚给我打了眼色,可是有什么事?怎么到了外头却又不说了。”

月圆叹了口气,左右张望无人,附耳说了一句话,黛玉失笑道,“什么?你定是看错了!”

月圆苦笑道,“本来没当是大事,正要说时,姑娘却说破了他们的身份,姑娘仔细想想,若是真的,那该……”

两年前御史郭琇弹劾江南官商勾结,朝野震动,江南官场是一潭烂泥,脏透了,水却又极深。当年明珠权倾朝廷时呼风唤雨的盐商安岐就是他的门人,安岐如今倒是不在了,但谁知道又有什么跺一跺脚江南也要震三震的大人物躲在背后?也只有二愣子御史郭琇有这个胆子一竿子惊起无数风雨。更兼刑部刘统勋奇招迭出,还握有几个关键性人证,那一场腥风血雨之后大半高官落马,除却总督石家和盐政林家之外,万家、完颜家和陈家、王家都是新到江南的,可见那时的肃杀了。

如今太子带着阿哥们再下江南,原本知道的几家都慌得不得了,但见带了这么多弟弟,他们便安心下来,概因若是办差,应该只有一两个阿哥,更大有可能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因此想来想去,万家有得了内闱的消息,方猜测是来为皇上南巡先行查看一番。所谓挑媳妇之说,却是玩笑之语,明年就是选秀之年,谁不想家里出个太子妃?

虽说是玩笑,但也有三分当真,石家今年任满就要回京去的,明珠素来也得宫中贵人的喜欢,算来她和太子年纪最近……总之黛玉如今还小,也不须太过在意,只小心些就是了。

黛玉听得林如海一项项和她分说完,心里也大致有了底,点头道,“爹爹不用担心女儿,女儿的确应付的来。”

林如海点头道,“你天纵奇才,我不担心你这个,只怕你过于思虑,伤了根本,终究你还小呢,有什么事,爹娘会为你担着,你只安心念书便是,莫想那么多,知道了?”

黛玉点头受教,岔开笑道,“今儿来了好鹌鹑,早饭时丫头们惦记着呢,我让人把嫩嫩的卤了,爹爹晚上用,中午咱们随便吃些。”

林如海笑道,“那也好,你娘挂念着你,怕是等石夫人回去就要过来的,我明日就动身回扬州,也免得罗唣,你自己一人在此,随时小心就是了。”

黛玉一一应下,和父亲一起读诗为乐,林如海不免交她些音律韵脚,又让她试赋诗等等,吃过午饭,两人各自安置。云霁又把帖子拿来给黛玉看,是王家小姐请众人三日后到狮子林去做客。

云霁便道,“这几日怕是要热闹了,姑娘若不也邀一次,怕是会有些显眼。”黛玉心知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便也道,“那就等她们帖子都下完了,我们邀着到留园做收尾之行,玩够了也该回家了!”

她说得生气,听着却有趣,几个丫鬟相与微笑,水明道,“姑娘还小呢,不怕的,就当到那去玩玩就是。”

云霁也道,“可不是?姑娘就当是去玩的就是了。”

黛玉也想看看月圆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因此也十分期待,点头不语,月圆铺好床过来服侍她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