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麓道:“张长老……这可太生疏了。”他说着,坐到了张京墨的身旁,用一种让张京墨觉的浑身发毛的眼神凝视着他,“日子过了这么久,清远可想好为了?”

张京墨沉默了片刻后,才不情不愿道:“你们张口闭口就是要我炼丹,但这丹方我都未曾见过,我如何判断自己炼不炼的出?”

天麓笑道:“我自是会给清远看那丹方,但清远你也要知道,那丹方我得来不易,你若是看了……”便等于上了这条船,再想下来就难了。

张京墨冷笑道:“难道我不看,你就会让我走?”

这倒也是,天麓却是个痛快的人,在和张京墨达成共识之后,竟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丹方,放到了张京墨面前。

张京墨活了这么多辈子,也从未见过天枢黄泉丹的丹方,说不好奇绝对是假的,他从天麓的手里接过丹方,便看了起来,这一看,却是看入了迷。

张京墨指着丹方上的材料,直言道:“少谷主,这阴珠,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阴珠吧?”

天麓笑道:“这天下还有第二个阴珠?”

张京墨道:“你们已经找到了?”

天麓道:“自然,不然也不会将你请来。”他说的倒是好听,好似他真的是将张京墨客气的请来的。

张京墨看完了丹方直皱眉:“这么多珍贵的材料,万一我搞砸了……少谷主,张某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这张丹方上的材料,无一不是天才异宝,每一样拿出去都能掀起一场风波,张京墨倒是不害怕浪费材料,他害怕的是……浪费完材料,天麓和天菀这对兄妹估计当场就把他给弄死了。

天麓笑道:“清远,这天下能金丹期炼出火融丹的丹师,却是只有你一人了。”

张京墨道:“你们为何不找元婴丹师?”他倒是明知故问了,元婴期的丹师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哪里有他那么好拿捏。

天麓道:“清远且莫自轻,那些元婴丹师,指不定还比不上你呢。”

张京墨捏着丹方看了许久,说实话他也是有些心动了,他活了那么多辈子,没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少,眼前这张丹方的价值,他也十分清楚。

天麓道:“清远觉的如何?”他见张京墨盯着丹方看了许久,便知道这件事有戏了。

果不其然,张京墨犹豫之下,开口道:“我……并无太大把握。”

天麓道:“哦?”

张京墨叹道:“这天枢黄泉丹单,本就是传说之物,就算有了眼前这丹方,我却还是不能确定是能否炼出来。”

天麓道:“清远不必太过紧张,我也知道炼丹之事,我也知道并非全靠人力所为,清远只需尽力便可。”

张京墨沉吟片刻,却是道:“我炼出丹药后,你便放我走?”

天麓点了点头。

张京墨又道:“再让我想想吧。”

这事本就不小,张京墨再三考虑也是正常的,天麓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了。

张京墨看着天麓的背影,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决断。

这一考虑,就又是六七天,天麓再一次来找到张京墨的时候,张京墨便将这事应下了。

天麓见状笑道:“我却是没想到清远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京墨故作不满道:“我是看在这丹方才应下你的,强扭的瓜不甜,哪有你这样求人的。”

天麓笑眯了眼,他和天菀生的有几分相似,也是一副好相貌,在张京墨的面前也是向来都温柔和蔼,此时他道:“如此,便谢谢清远了。”

张京墨轻轻的嗯了声,却是有些别扭的转过了头。

天麓又道:“既然清远应下了我,便给你门派发封信吧,你们掌门找你找的有些急了。”——的确急了,也差不多快要查到枯禅谷的头上了。

张京墨想了想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天麓的要求。

天麓并未想到张京墨会如此轻易的应下他,他本以为张京墨会同他讲些条件,却不想在见到丹方之后,张京墨就像入了迷一样,整日抱着不放,还问他什么时候能开始炼丹。

天菀寻了最后一颗阴珠从外面回来,见到这副模样的张京墨很是惊讶,问她哥哥是不是同张京墨下了个什么蛊。

天麓笑道:“能有什么蛊呢,这人不过是个炼丹的痴人。”

天菀奇道:“痴人?”

天麓道:“是,他见了那丹方,便抱着不肯松手了,还催促我快些找齐材料……”

天菀闻言似笑非笑:“我还道他长得清俊灵气,没想到居然是个傻子。”

天麓道:“傻点不好么?”

天菀道:“自是好的。”她说到这里,话语一转:“哥哥……这才几天,你就为那张京墨说话了。”

天麓呵笑一声,脸上浮现几丝笑意,他道:“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比上几次抓来的那几个丹师,有趣多了。”

天菀眼神一转,道:“莫不是哥哥看上了他?”她知道自家大哥男女不忌,却没想到他对张京墨产生了兴趣。

天麓淡淡道:“看上倒是不至于,只是就像逗那才捉到的雀儿,听他多叫几声,便是有趣的。”

天菀埋怨道:“哥哥你还说待他炼玩丹就将他送予我,哼,原来你却是有了打算。”

天麓看了天菀一眼,道:“做成人偶多没意思,待天奉活了,让他陪你多去制几个人偶。”

天菀噘着嘴,似有不满,但她又不能说什么,自家这个大哥看似和蔼可亲,可论说话做事,却从来是说一不二。

……这一点上,他们天字辈的人,倒是格外的相似。

☆、第45章 矫揉造作

天菀为制作天枢黄泉丹的材料,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这天枢黄泉丹的功效乃是活死人,生白骨,既然有如此逆天的作用,所需要的天才异宝自然也是不易收集。

其中有一味名为阴珠的药材,乃是人的魂魄化成,极为难得,只听说一些修士曾在秘籍古战场之中寻得。

然而天菀自然是不可能花时间去寻那古战场,所以她选择了一个更加讨巧的方法。

张京墨在应下了天麓的要求之后,很快就见到了那丹方上面几乎所有的材料。

各种各样的灵花异草摆放在张京墨的面前,让他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痒。

在这些奇花异草之中,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张京墨眼里露出好奇,正伸手欲拿,却听天麓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这便是天枢黄泉丹的主要材料,阴珠。”

张京墨听闻过阴珠这个名字,甚至还曾炼化过这种材料,他听到天麓这话,脸上配合的露出惊讶激动之色,伸手将盒子拾起,郑重的打开了。

木盒开启后,三颗颜色鲜艳的珠子被摆放其上,那珠子呈现朱红,不过是米粒大小,其间有黑气环绕,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可张京墨原本激动的神色,却在看到这珠子后,瞬间冷淡了下来。

张京墨道:“这阴珠,是才形成的吧。”阴珠形成的时日越久,颜色便越黑,现在出自上古战场的阴珠,大多都是纯黑色。

天麓道:“清远见过阴珠?”

张京墨冷笑道:“你这是欺负我见识少?我就算没真的见过,书却也读了不少,从未听过上古战场里的阴珠取出来竟是这朱红色。”

天麓叹道:“清远,有时候知道太多了,真不是什么好事。”

张京墨冷笑更甚,他道:“知道多了不是好事?少谷主,恐怕你炼这阴珠,才不是什么好事吧。”

天麓闻言,却是笑了。

天菀炼这阴珠,的确是搞的天怒人怨,她生生的屠了两万人,运气不错,才出了这两枚阴珠。最后一颗阴珠,天麓却是没问,但见天菀眉间的戾气,也该知道绝对不会少了一万……

天麓柔声道:“那清远是想如何?”

张京墨咬牙道:“这丹我不炼了。”

天麓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为何?”

张京墨怒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们至少屠了几万人了吧?”

天麓无所谓到:“那又如何?”

张京墨道:“难道你们不怕遭天谴?”

天麓闻言,却是面无表情道:“天谴?难道清远连窝蚂蚁都没有踩死过?”

张京墨听闻天麓以蝼蚁喻人,面上露出愤怒之色,他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少谷主,这丹张某是真的炼不出,还是请少谷主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甩袖便走,然而他正欲走出屋内,身形却忽的顿住了。

站在他身后的天麓,不言不语,身上却在散发出让张京墨再也迈不出一步的气势,那气势仿佛在告诉张京墨,他即将迈向的不是屋外,而是那万丈深渊。

天麓道:“清远为何如此动气。”他缓步走到了张京墨的身侧,声音轻柔道,“若是有什么不满,清远大可直接说出,何必动气伤身呢。”

张京墨如同一尊泥塑,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天麓伸出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一缕发丝,放到鼻间轻轻的嗅了嗅,口中道:“清远为何不说话?”

张京墨被天麓的动作惊到了,天麓虽然对他一直十分暧昧,但张京墨都将这种暧昧归为了天麓的性格如此。

但现在天麓的动作,却让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天麓虽然口中语气温和,那磅礴的气势却是丝毫没有减缓,压的张京墨喘不过气来,他的额头上甚至开始溢出薄薄的冷汗——由此可看出,他和天麓之间的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天麓淡淡道:“清远不说话,我便当做清远认了我的说法。”他道,“这天下凡人如此之多,死个几万又如何?”

张京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说完他便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眼见张京墨身形狼狈,天麓并没有出手搀扶的欲望,而是眼里露出趣味之色,他道:“听说清远有个徒弟?”

张京墨神色一紧。

天麓道:“还是个天才,在那玄武大会之上夺了头筹。”

张京墨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只觉的胸口发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天麓见张京墨整个人慢慢的软倒在了地上,只能勉强用手支撑着身体,便伸出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将他的脸缓缓抬起:“清远脸色不好看啊。”

张京墨眉头微皱,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天麓见到这鲜血,神色之间兴味更浓,他将手指伸入张京墨口中,开始慢慢的搅动:“清远这是生我的气,不愿说话了么?”

张京墨不言不语,眼神中的厌恶之色越发浓郁。

天麓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却是传来天菀的声音。

“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天菀远远见到这一幕,面上露出急色。

天麓冷淡道:“我这不是在和清远闲聊么,你来凑什么热闹。”

天菀露出欲哭无泪的模样,她颤声道:“哥哥,你冷静些啊。”

天麓闻言动作停顿片刻后,才面无表情的将手指从张京墨的口中抽出,将手指上的鲜血缓缓的在张京墨的脸上擦了个干净:“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天菀再次泪光盈盈,她欲语泪先流,却是在旁小声的啜泣求情起来。

天麓对天菀的哭泣十分不耐,他道:“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枯禅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心软的废物。”

天菀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兄妹两个,一唱一和倒是演了出好戏,张京墨面上冲着天菀露出不忍之色,心中却已经冷笑开了,依他的猜测,那盒子里的三颗天珠,至少有两颗都是眼前这位“弱女子”的手笔。这种极伤天和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枯禅谷这些百无禁忌的恶道能做得出来。

天菀又哭了一会儿,似乎将天麓哭的不耐烦了,才见天麓挥了挥手道:“你和他好好说,我先走了。”

说完竟是转身就走,十分干脆利落。

天菀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哑声道:“实在是对不住,我师兄他也是太担心天奉,才……”

天麓一走,压着张京墨的气势就消失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了些伤,听到天菀说的话,张京墨倒也十分的入戏,他愤愤道:“天菀姑娘,你和我一起逃吧。”

天菀赶紧伸出手遮了张京墨的嘴,她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这谷里……”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张京墨勉强从地上站起,恨恨的擦净了脸上的鲜血,刚才天麓手指留下的触感十分鲜明,让张京墨忍不住想将脸上的皮肤狠狠的清洗一下。

天菀叹道:“京墨,我哥哥这也是迫不得已。”

张京墨道:“迫不得已?那怎么能迫不得已,那可是成千上万的人的性命——”他说完这话,又呆呆的说了句:“说不定其中还有你我的子孙呢。”

天菀闻言,面露哀戚之色,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绢,开始慢慢的帮张京墨擦去脸上的血迹。

张京墨看到天菀的举动,呆愣了两秒后,脸上竟是红了。

他干咳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天菀姑娘什么修为了?”

天菀道:“我也不过刚入金丹之境。”

张京墨口中呐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菀见状,噗嗤一笑:“我见你长得灵秀,怎么是这么个呆子。”

张京墨无奈道:“我哪里呆了……只不过我向来喜欢在门派内炼丹,却是少有出门游历……”

天菀道:“若是人人像你这般,那天下就太平了。”她说着,面露忧郁之色,张京墨见状,又是一番安慰。

这两人做戏做的倒也很足,张京墨还将天菀送回了她的住所,天菀则是一路上都在安慰张京墨,要么说他哥哥的苦衷,要么说她身不由已。

张京墨则是面露纠结之色,似乎以人命换阴珠这件事,有些超出他的容忍范围。

天菀见张京墨面色依旧犹豫不决,在这犹豫之中,甚至带着些许厌恶,想了想,还是对张京墨道:“京墨,你可知道我哥哥有一法器?”

张京墨道:“什么法器?”

天菀道:“那法器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寻天下人。”

张京墨听到这话,心中已经猜出天菀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天菀道:“他便是凭这面镜子将你掳来的……若是你真的不从,我怕他,怕他会从你的徒弟下手。”

张京墨怒道:“他敢!”

天菀苦笑:“他哪里不敢……他都将你掳来了,还怕再掳一个炼气期的小道士么?”

张京墨因天菀这话露出焦虑之色,他道:“他怎么能这样呢……你哥哥简直,简直……”他似乎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骂人的词语,“简直是混账!”

天菀又是叹了口气。

天菀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切不可意气用事。”

张京墨气的浑身发抖,也不再理会天菀,转身就走,天菀见张京墨走的没了影子,才卸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去寻了此时心情大好的天麓。

见到天麓,天菀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若是没有及时来,你是不是忍不住了?”

天麓正垂着头不知想什么,听到天菀这话,抬头无奈道:“你都不知道,他那副模样,有多可爱。”

天菀冷笑:“我不知道?第一个看上他的可是我!”

天麓笑道:“我就是喜欢这种正义凌然的俊道士,每次看他,我都会好奇,若是将他的硬骨头一根根的砸碎了会是什么模样……”

天菀怒道:“你砸碎的还少了么,若他不是关键人物,我也懒得管你,哥哥,你任性的时候且想想那还未活过来的天奉!”

天麓见天菀生气了,这才笑道:“天菀莫急,我这不是过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天便好了。”

天菀显然是不大相信天麓,但她拿天麓又没有什么法子,若是天麓真的想对张京墨动手,她劝都没用。

而一旦天麓真的对张京墨动了手,她恐怕就得去物色别的丹师了。

天麓见天菀眉头皱的死紧,淡淡道:“若是他死活不从,便从他那个徒弟下手——天菀,别告诉我你入戏太深,也是舍不得了?”

天菀冷笑道:“我舍不得?我倒是舍得,就怕有的人舍不得。”

她似乎也是生了天麓的气,说完这话便转身就走,天麓看着天菀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