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星辰越来越亮,密密麻麻挂满了整个天空,它们的光辉变得有些刺目,若不论大小,还真的有些像一个个小太阳挂在天上。

陆鬼臼忽的感到了一些异象,他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出世了……而这东西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甚至能隐约感到那物所在之处。

张京墨表情依旧慵懒,嘴角却是挂上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他道:“头筹,呵。”

陆鬼臼面色凝重,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又饮了口酒,冷笑道:“那宫城如此贪心,可惜胃口却是太小,吃下个大的,便会被胀破肚子。”

就在张京墨言语之际,天空中的星辰已经完完全全的照亮了天空,让整个凌虚派都恍若白日。

接着陆鬼臼听到了一个利器出窍的声音,他面容变得恍惚了起来,灵魂仿佛从身体里溜出了一般。

这一幕,张京墨早就料到了,他低低的笑起来,却是越笑越大声。

陆鬼臼并不能听到张京墨的笑声,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和张京墨坐在一起的小院,进入了一个灼热火红的炉子——他成为了一柄剑,一柄正在被锻造的剑。

周围有人吵杂的笑声,陆鬼臼正有些茫然,抬头却发现炉子被打开了。有一个激动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陆鬼臼还未听清那声音说了什么,便嗅到了一股血气。

这血气所含灵气十分浓厚,让他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然而陆鬼臼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知道自己很兴奋,兴奋的,从这炉子里,直接飞了出去……

一壶酒将尽,事情也到了结尾。

天空中的繁星,照的大地亮如白昼,到了极致后,便一颗颗的坠落到地上,最后剩下了一颗最大也最耀眼的星星悬在天空。

这星星原本光色洁白,却是渐渐的染上了血红的色彩,张京墨眯着眼睛看着,就像是在听一出最精彩的戏。

这星星上的血色越染越多,最后竟是开始散发出血红的光芒。

坐在张京墨旁的陆鬼臼依旧一副呆呆傻傻,神游天外的模样,许是酒喝多了,张京墨见到陆鬼臼这模样,却是忽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陆鬼臼的脸上戳了戳。

皮肤是软的,温热的,属于活人的。

张京墨不再倒酒,开始等待这场大戏结束。

天空中的血色星辰最后也坠落了,只不过坠落之时发出的耀眼光芒让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睛。

张京墨也闭上了眼,他心中却很明白,这颗星星,到底是要坠到哪里去。

待光芒过后,张京墨睁开了眼,他面前的陆鬼臼却是倒在了石桌之上,乍一看像是不胜酒力后睡着了。

张京墨撩开了陆鬼臼的黑色发丝,在陆鬼臼的额头上看到了一颗小小星辰状的红痣。这红痣只是现了片刻后,便隐匿在了陆鬼臼的额头之中。

张京墨放下手中的发丝,便知这事情,算是结束了。

第二日,陆鬼臼恍恍惚惚的醒过来,只觉的自己做了一场诡异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柄剑,杀了几十个人,之后才又回到了身体里。

然而陆鬼臼很快便发现,他根本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那柄杀了人的剑,此时缩成了拇指大小,正悬浮在他的丹田之中。

陆鬼臼愣了许久,才猛然想起,张京墨同他喝酒之时,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他的师父,恐怕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张京墨知道吗?他知道,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头筹之剑,只可能由夺得头筹之人滴血认主,绝不可能被他人抢去,他却不知道,若是被他人的血滴在上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但今日张京墨知道了,因为这消息太过震撼,让凌虚派上下,都为之震动。

昨夜头筹之剑出炉之后,斩杀了四十六修士,除了炼剑的宫吉光之外,其余四十六人,无一幸免,均是一剑毙命。

其中有金丹修士五人,筑基修士二十一人,炼气期修士二十人,他们没有求救,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成了那头筹之剑剑下的血祭之物。

张京墨知道这消息,惊讶也不惊讶,他早就猜到了会出事,却没想到居然只剩下了一个活口。

而作为唯一证人的宫吉光宫长老,精神却是不怎么好,被人发现之后,便一直狂笑不止,口中不断说道:“我就知道,这是玄器!玄器!这是我宫吉光炼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宫家在这次事件里,死了足足四个金丹修士,其中便有宫城。

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但最惨的是,那头筹之剑,在斩了四十多人后,便随着那坠落的星辰一并消失,不知去向。

这事发生之后,派内虽然有人怀疑张京墨和陆鬼臼,但他们师徒二人却是连府门都未曾出过,硬要怪到他们头上,也未免太过牵强。

张京墨听完了消息,便将道童唤了下去,而这时陆鬼臼正好醒来,走进屋子里便看到了张京墨。

陆鬼臼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大:“如何?”

陆鬼臼道:“师父,你早就知道那头筹会来寻我?”

张京墨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做那亏本的生意?这头筹在夺得之时,便已刻上了你的印记,且永不会改变……难道我真会用头筹,去换那万里山水图?”

他师父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多的有些可怕,陆鬼臼看着张京墨淡漠的表情,竟是觉的口中有些发干,整个人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京墨见陆鬼臼神色不自然,还以为他是怕头筹之事被人发现,他道:“我虽不知道那头筹在你身上何处,但你若是不用,就算来了元婴修士,也不会发现。”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只是我有些好奇,属于你的头筹之剑,到底是什么模样?”

陆鬼臼闻言,也不犹豫,便将丹田之内的头筹之剑取了出来。

这剑看上去是平平无奇,剑身之上,印着七枚星辰状的花纹,张京墨看了好奇,便想要用手接过来,然而他的手一靠近这剑,却是觉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利器弹开了一般,瞬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陆鬼臼见状紧张道:“师父,你的手。”

张京墨收回手掌,看着上面的伤口,道了声:“无碍。”

陆鬼臼道:“师父,我暂时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剑,不小心伤了你……”他话说了一半,便见张京墨摇了摇头,道:“和你没有关系,恐怕这剑,只有你一个人能碰。”

陆鬼臼微微皱了皱眉。

张京墨岔开了话题道:“你还没有为这剑取名字呢。”虽然是被剑伤到了,但张京墨看向这剑的眼神中,却是一派的柔和,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件玄器,即便是属于别人的。

陆鬼臼道:“这剑同星辰一起出现,便叫星辰吧。”

张京墨笑道:“你倒是不讲究。”

他说完这话,便看见陆鬼臼手中的剑嗡嗡响起,似乎是在应和。

师徒二人见状,均是笑了起来。

张京墨又道:“这剑出炉之时,沾了不少血气,你用此剑之时,切记要小心。”

陆鬼臼自是应下,接着张京墨便叫他将这剑收起,且嘱咐他在凌虚派内,都不可取出。

不过宫城和他的弟子死在剑下之事,显然不会那么轻易的解决,宫家的元婴老祖在知道这事之后勃然大怒,说是定要找到元凶。

张京墨丝毫不惧,他可没在里面做任何的手脚,而且头筹不能被他人所得这事,这世上知晓者,不过是他和陆鬼臼。

这头筹本就少之又少,其中又只有一部分炼成了武器,而炼成武器之时还被他人夺取,那更是万中无一了。若不是张京墨轮回了那么多世,遇到了那么多种情况,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其中奥妙。

不过虽然张京墨自恃没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上,但俗话说的好,柿子都要捡软的捏,很快边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张京墨的头上,想用他来平息那老祖的怒火。

那些人倒也真把张京墨当成了个好脾气的,竟是直接上府内质问张京墨在那头筹之上做了什么手脚。

张京墨这下倒是不客气了,对那些人冷嘲热讽了一番,言语恶毒,完全没给那些人留面子。他将宫城说成了个一无是处占人便宜的宵小,将他的徒弟说成了个学艺不精的废物,还好好的讽刺了一番宫家。

不惹到张京墨,大概会觉的他脾气不错,但若是惹到了他,就要尝尝那种被气的吐血还说不出反驳的话的情况了。

那些来找麻烦的人怒极气急,刚想放下狠话,就见张京墨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府内的阵法,将他们全都丢了出去。

看到那些人气的要死的模样,张京墨心情好的不得了,他反正现在也和宫家撕破了脸皮,关系再糟糕一点也无妨。

宫城死后,凌虚派内的大部分弟子,都是十分同情张京墨,因为派内有一种说法十分流行,那就是……头筹铸成的玄器发现宫城的弟子是个废物,不愿被滴血认主,于是剑中之灵一怒之下斩杀了当场的所有人,又回到天上当星星去了。

张京墨听到这说法之初,便猜出了传出这说法的人到底是谁,他们门派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几个大族世家之间一直有小争小斗,在宫家出事之后,传出点这种消息恶心恶心他们,显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张京墨也有靠山,他的靠山就是那闭关快要数百年的百凌霄。

其他人并不知百凌霄在这次闭关之中是否有突破,但张京墨却是很清楚,待百凌霄出来后,肯定已是元婴中期的修为,再过个千年,百凌霄便有机会飞升仙界……而那时,却也正是魔族入侵,大陆危亡之时。

只是不知那时的百凌霄,会如何抉择。

☆、第60章 行路难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或许是大难将至的前兆,这千年之中,整个修真大陆之上都充满了奇迹。

枯禅谷金泽莲花十二朵齐放,白月阁寻到了一条新的灵脉,承空寺又一次出现了转世灵童,凌虚派有弟子夺了头筹。

而接下来,修真界更是人才辈出,到达了武力的巅峰。

百凌霄时隔百年,也出关了。

经过这百年的修行和张京墨的火融丹相助,他终于突破了境界,从元婴初期进入到了中期,离飞升仙界,不过是一步之遥。

他出关时动静也很大,然而凌虚派的弟子们却像是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异象,居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因为百凌霄的出关,凌虚派内部的势力格局,又要重新洗牌了。

而原本想要找张京墨麻烦的宫家,也因为百凌霄出关,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对张京墨下手的想法,装出一副和睦友好的表象。

百凌霄出关之时,张京墨一直在外等候。

那石门缓缓升起,百凌霄缓步从中走出。

张京墨一眼便看出百凌霄此时的气势,和百年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若说百年之前的百凌霄是柄出了鞘的利剑,那此时的百凌霄,就已经入鞘。他眉宇间少了分锋利,多了分柔和。

百凌霄道了声清远。

张京墨道:“恭喜师兄突破。”

百凌霄上下扫视了一下张京墨,似有些疑惑:“百年不见,你的修为为何退步了?”

张京墨表情不变,轻声言道:“说来话长。”

百凌霄冷冷道:“那就慢慢说,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百凌霄的师弟!”

说着,两人便去了张京墨的洞府。

百凌霄出关,于凌虚派来说是件大事,因为他突破之后,在整个凌虚派内,修为足以排到前三,从此之后,只要他在,绝无人敢再欺张京墨。

张京墨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也细细的同百凌霄说了这百年来发生的事。

百凌霄听到枯禅谷天麓对张京墨的所作所为后,便阴下了脸色,他道:“这天麓是欺我凌虚派无人?”

张京墨道:“师兄不必生气,该报的仇,我已经报了。”

百凌霄冷笑道:“报了?你这叫报了?清远,不是我说你,炼丹之事终是旁道,唯有修炼,才是正途。”

张京墨知道百凌霄这话虽是不好听,但是为了他好,然而却没有人比张京墨心中更清楚这其中取舍,于是他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把百凌霄的话放到心上。

接下来,张京墨又将其他的事,挑着重要的同百凌霄说了。

两人交谈之际,陆鬼臼却是扛着个人,远远的走了过来。

话说这凌虚派内,就没有几个长得丑的修者,哪怕是张京墨府上的小童,都称得上风姿清秀。

百凌霄自然也长得不差,和张京墨冷清的气质相比,他面容硬朗,剑眉修眉,不说话的时候便会让人很有压迫感,此时一身玄衣坐在张京墨的身边,倒也和张京墨显得十分融洽。

这本该没什么,可在陆鬼臼的眼中,这画面却有些刺眼——他看每一个坐在张京墨身边的人,都觉的刺眼。

百凌霄也注意到了陆鬼臼,他道:“这小子真的筑成了九品灵台?”

张京墨笑着点头。

百凌霄叹道:“我当初便问他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唉。”

张京墨展颜一笑,他道:“师兄,我这徒弟,你可是抢不走的。”

百凌霄道:“未必,你这个师父如此不长进,以你那徒弟的天资,我看他五百年内必定结丹。”

百凌霄果然眼光毒辣,看出了陆鬼臼天资不凡,然而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陆鬼臼,只花了三百年便结了丹,五百年,恐怕元婴都炼出来了。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和百凌霄所谈何事,只是觉的张京墨看他的眼神越发的柔和,他将身上扛着的人放到了地上,道:“师父,我把人带来了。”

百凌霄朝地上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还是满脸稚气。

百凌霄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京墨道:“师兄,你出关,作为师弟,我自然是要送你些礼物。”

百凌霄道:“就这小子?”

张京墨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弟子么?我这就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他说完,便取掉了那少年头上的符箓。

符箓取掉之后,少年片刻后便睁开了眼,他起初有些恍惚,待他看清眼前人后,便直接跪下喊了一声师父——也不知道喊的张京墨,还是百凌霄。

百凌霄见状,也不答话,而是伸手在少年身上捏了个遍。

少年被百凌霄捏的有些面红耳赤,但并没有躲闪,反而眼神里露出渴望和希冀。

捏完之后,百凌霄道:“根骨倒是不错。”

张京墨心中暗笑,当年能被你看上的人,根骨自然是不错。

百凌霄又道:“只是不知,心性如何。”

那少年大声道:“只要师父愿意教徒儿,徒儿什么苦都吃得!”

百凌霄并不答话,只是淡淡道:“既然是师弟你送我的,就算不满意,我也要收下才不至失礼。”

张京墨笑道:“如果师兄真的不满意,师弟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这话倒是真的。

百凌霄又看了那少年许久,才慢慢道:“我不收你。”

那少年闻言一下子露出绝望的表情。

百凌霄又道:“你且跟着我一段时间,若是你熬过去了,我再收你为徒。”

绝望之后,又得了希望,那少年瞬间露出狂喜之色,口中不住的喊着师父。

百凌霄没有理会少年,对着张京墨淡淡道:“宫家之事,你无需担心,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汗毛。”

百凌霄这话,张京墨自然是信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的百凌霄这次出关,似乎多了一些人情味,不再像之前那般,只顾练剑,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

这样的百凌霄,收个徒弟倒也不错。

说完了这些,百凌霄便回自己的洞府去了。

百凌霄走后,张京墨便把目光转向了陆鬼臼。

不知不觉,百年之间,那个原本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孩,已经比他还高大了,此时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那眼神之中,是深深的依恋之情。

不知怎么的,张京墨忽的就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些犹豫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是条狗,养久了也会心疼。更何况眼前的人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会哭。

记得陆鬼臼小时后就是个爱哭鬼,现在长大了却是不再掉金豆子了。

张京墨一直都过的冷冷清清,他没有特别在乎的人,也没有特别在乎的事,他这一世做了那么多,不过只是想从这轮回里逃出去。

而现在,机会放到了他的面前,他竟是有些犹豫了。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脑海里所想之事,他只要看着张京墨,便觉的心中柔软了起来。他正想着这事,便听到张京墨轻轻的叫了一声,鬼臼。

陆鬼臼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