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墨对这些旁门左道,向来没什么兴趣的,他的眼睛一直闭着,直到拍卖师的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敦煌灯”

敦煌灯是件非常鸡肋的法宝,它可以在任何条件下燃烧,无论是深海,还是虚空,但它燃烧的前提,是有灵气作为支撑,这就非常的鸡肋了。

如果有灵气,为什么不自己点灵火,要去依赖你这只灯?

但即便它是鸡肋,因为它长久的年代和特殊的历史,却还是能值得上千枚灵石这个价格。

若是当年的张京墨,恐怕对着灯不会有一点的兴趣,但是现在,他却是冲着这灯来的。

对敦煌灯有兴趣的人并不多,其中叫价的,大部分是喜欢收藏历史物件的。但收藏品和需要品却是不同,若是花上太多的灵石,就得不偿失了。

张京墨并不想惹人注意,他加价加的非常谨慎,表现的对着钟有点意思,但又不是特别的想要。

到了最后加价的人只剩下了两个,张京墨以两千五百枚灵石的价格,压倒了那个卖家,拿下了这敦煌灯。

在拍卖师木槌落下的时候,张京墨的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其实他已经拍卖过这敦煌灯很多次了,而敦煌灯的价格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的时候高,有的时候低,低的时候底价便能拿下,高的时候,甚至到了三四千枚灵石。

两千五百枚,完全在张京墨的接受范围内。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张京墨心情也好了起来。

拍卖会上并未因为张京墨拿下敦煌灯掀起任何的波澜,平静的继续了下去。

一样样的拍卖品均都寻到了主人,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件——融海之精。

这物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拍卖师也察觉了这种气氛,他倒也不紧张,笑道:“看来大家都对这融海之精,势在必得啊。”

台下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应和。

拍卖师又笑道:“相必大家已经十分了解此物,我再多说些什么,反而要惹人嫌了,同往年一样,七千枚上等灵石起拍,每一次加价不可少于五百枚。”

他话语刚才落下,便有人举起了牌子。

融海之精的确珍贵,但这东西,对张京墨的吸引却并不大,然而他对外宣称自己是冲着此物而来,再怎么样也要举几次牌子,装装样子。

当价格到了一万五千多枚的时候,张京墨就把手中的牌子放下了。

又经过几次举牌子,融海之精最终以两万三千枚灵石的价格落入了六号包厢的手手中。得到此物之人,自是兴奋异常,而没有能买到这东西的人,却是一派死气沉沉。伴随着融海之精拍卖的成功,整个个会场的气氛也到达了高潮,在张京墨的记忆里,这次拍卖应该结束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拍卖师便开口宣布拍卖会结束,让拍到东西的顾客,凭着牌子去后面付款领取货物。

张京墨站起来,正欲去拍卖会后场领取敦煌灯,却见屋外走进一人,那人道:“请问是陈公子么?”

张京墨心中一动,面上表情却不变,他道:“嗯?”

那人道:“我们主人,想邀您一叙。”

——这是张京墨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他来过这拍卖会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买完走人,从未遇到过有人邀请他去说些什么。

有变化,对于张京墨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事情很有可能脱离他的掌控,他淡淡道:“我并不认识你主人。”

那人闻言,却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主人,想邀您一叙。”

张京墨冷笑一声:“你们主人倒是好大的面子,叫我去,我就必须去?”

那人沉默的看着张京墨,居然不说话了。

张京墨呵笑一声,便直接跨步走出了包厢内,然而他脚步刚踏出包厢,便顿住了——他感觉有人盯着他,并且这个人,很强。

站在张京墨身后那人并没有存在感,仿佛傀儡一般,口中毫无感情道:“我们主人,想邀您一叙。”

张京墨默默握紧了拳头:“带路。”

无奈之下,张京墨只能跟着仆人走了,虽然他十分不情愿,但在这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拳头说话。

因为是被强迫的,张京墨心情并不好,他也不像往常那般遮掩,反而故意表露了自己的情绪。

张京墨跟着那人在屋内穿行了许久后,才停在一扇木门面前。

那木门之内传来男女嬉笑的声音,张京墨的脸色更加黑了。

仆人却像是完全注意不到张京墨的表情,抬手轻敲了敲门,道了声:“主人,陈公子来了。”

他话说完,屋内安静了片刻,一个男声响起:“进来吧。”

那仆人闻言,才推开了木门,然后朝着张京墨做了个请的姿势。

门一打开,张京墨便闻到了浓浓的胭脂香气,他缓步走入,却是看到了一片红纱薄帐。

只是一眼,张京墨便确定这“主人”绝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红纱薄帐之中,女子的娇笑声仿若就在耳旁,张京墨走了几步,才发现这红纱竟是一个小小的阵法。

若是不知缘由的人走在其中,恐怕没走多久便会晕头转向。

张京墨察觉了其中奥妙,便索性停下了脚步。

屋内之人,见张京墨不动,便开口笑道:“怎么不走了?过来啊。”这男声倒也好听,只不过在这胭脂气浓郁的屋子里,反而有点惹人厌烦。

至少张京墨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本该到手的敦煌灯没拿到,还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请了过来。

张京墨冷冷道:“这便是你们巨饕的待客之道?”

闻言,那男声朗声大笑起来,红纱翻滚,片刻后,张京墨面前出现了一赤裸着上身的男子。

这男子面容英俊,一双桃花眼格外的勾人,他裸着上身,光着脚,几步便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然后他说:“陈白沧对吧?”

张京墨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人却是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道:“我倒想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我父亲找了那么久。”

张京墨:“……”啥?

那人上下打量了张京墨一番,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于是笑容更冷:“你用法术遮掩了自己的面容?”

张京墨:“……”

那人道:“陈白沧,你可还记得,顾沉疆这个名字?”

张京墨:“……”似乎是有点耳熟?

那人见张京墨还是一脸茫然,眼神里透出愤怒的味道,他道:“也对,当年我父亲,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配得上你这仙家子弟,你恐怕连他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张京墨一把打开了那人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才隐约想起了这个名字,但他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模样:“你到底在说什么,不知所谓。”

那人笑道:“装吧,你就装吧,你可知道我手上有一法宝,其他的没什么用处,唯一的用处便是寻人,就算是那人化作了灰,我也能将灰找出来。”

张京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这人笑的无比灿烂,但眼神之中,实则并无笑意,他冷冷道:“我叫顾念沧,是顾沉疆的儿子。”

张京墨:“……”他竟是少见的想骂句脏话。

顾念沧道:“为父亲因为你疯了,你倒逍遥了百年。”

经顾念沧这么一提醒,张京墨才猛地想起,他留在顾沉疆身边的分身竟是还没有回来,他事情太多一时间居然是完全忘记了这茬。分身未回,张京墨自是不知道这百年间顾沉疆和顾沉扇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百年时间,怎么就冒出来个名叫顾念沧的人士。

然而最糟糕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张京墨在这个自称顾念沧的人身上,隐约嗅到了魔气的味道。

他已经有了七分把握,眼前之人,并不非修道,而是在修魔。

顾念沧道:“我父亲想你想的发狂,想来也是尝了你的味道,既然你味道那么好,便也由我来尝尝吧。”

他说着,竟是就要对张京墨动起手来。

张京墨怎么会由他所愿,他面色一冷,直接唤出了朱焱,朱焱嘴一张,便毫不客气的朝着周围的红纱薄帐便喷出了熊熊的火焰。

☆、第64章 旧事渊源

张京墨的脾气,其实算不得太好。

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陆鬼臼对他做了那些事,便记仇记了好几世。而由于陆鬼臼的原因,张京墨也不喜欢他人对自己动手动脚,也因此在面对顾念沧满怀恶意的调笑时,他没有给顾念沧留下任何面子。

之前在拍卖场,张京墨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有压迫感的视线,但眼前的顾念沧不过筑基期修为,显然并不是那视线的主人。

一口朱焱的至阳灵火,很快便将整个屋子点燃了。

顾念沧站在火焰之中,看向张京墨的表情异常的冷漠,他道:“我父亲,竟是会把所有希望放到你这么个人身上,听闻你还去过昆仑巅,不知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小少爷。”

张京墨并不知顾念沧所言何意,他也不关心,他手一挥,屋内的灵火便更加的旺盛,转瞬间就要将整间屋子付之一炬。

顾念沧冷声道:“你找死。”他说着,便抖出一条几长的长绫,那长绫色黑如墨,散发着一股诡谲的香气,张京墨只吸了一口,便察觉不对,迅速用灵气封闭了五窍。

顾念沧随即便持着长绫攻了过来,张京墨左挪右闪,两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巨饕的拍卖地点是在近海,此时天色已暗,并未有什么人,打斗的两人,一时间竟是没被他人发现。

张京墨并不想恋战。毕竟巨饕所在的鲲海,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张京墨作为一个外来人,怎么打都吃亏。

他口中低喝一声,身上的灵气猛涨。

顾念沧一时不察,被张京墨的剑气伤到了肩膀,他定定的看了张京墨几眼,才笑道:“你竟然已是金丹修为。”

张京墨一句话也不回,攻势却是更猛。

顾念沧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原本以为欺负一个筑基中期的陈白沧,已是足够了。但是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隐藏了实力,再加上张京墨实战经验丰富,顾念沧在张京墨的攻势下,居然节节败退。

张京墨手下没有留情,只求速战速决。

然而顾念沧身上受的伤越多,他的笑容竟是越发灿烂,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夹杂着恶毒的味道,他道:“陈白沧——我记住你了。”

他话语落下,张京墨一剑便要从他的胸口穿过去。顾念沧手中的黑绫挡住了张京墨的一剑,却是被直接斩断,他又是后退了几步,口中阴森道:“你居然如此无情。”

张京墨此时很想对着眼前这人直言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他张京墨对不起的人多的去了,但里面却是绝对不会包括顾沉扇和顾沉疆。

更不用说,眼前这个未曾见过一面,一出现就处处找张京墨麻烦的顾念沧——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顾念沧?张京墨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告诉顾沉疆自己的真名,不然他估计要被活活恶心死。

张京墨并不想回应顾念沧一句话,他只想抓紧时间把眼前这个人一剑剁了。但这种想法显然并不符合实际,因为之前张京墨在拍卖会上感觉到的强烈视线,张京墨又感觉了。而且这一次,这道目光,看向张京墨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张京墨眼神微沉,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他冷冷道:“出来吧。”这三个字一出口,张京墨便猛地拔高了身形,只见他原本所在之处,竟是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灵剑刺来,这些灵剑不过手指大笑,粗粗数去,却是有百把之多。

张京墨见到这剑阵,心中一动,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他猜到了来者的身份,脸上原本紧张的表情,却是冷静了下来,口中道了声:“大衍府?”

片刻后,张京墨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容貌和顾念沧有几分相似,显然有血缘关系。

她没想到张京墨一口便喊出了她的身份,表情并不好看。

张京墨脸上挂上了假笑,朝着面前女子行了个礼,道:“白沧却是不知道大衍府的前辈在此,只是白沧有些好奇,堂堂大衍府,竟是也出了魔修?”

那女子冷冷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是魔修?小子,说话小心些,不然仔细了你的舌头。”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哦,或许是白沧看错了。”

顾念沧浑身是张京墨刺的伤,这会儿竟也不哭诉,反而满面笑容,他道:“祖祖,你把他四肢剁了,送我可好?”

听到这句话,张京墨的眼神更冷。

那杯顾念沧称作祖祖的女子,却是以一种格外慈爱的眼神看着顾念沧,她道:“这次不行,下次可好?”

顾念沧似有些不满:“祖祖,你之前答应我的。”

女子道:“听话。”之前张京墨在她眼里的修为不过筑基,以她金丹后期的修为捏死一个筑基修士还不跟捏死个虫子似得,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但现在张京墨却是暴露出金丹中期的修为,虽然她还是不惧,但因为一些原因,她并不想此时在鲲海边上惹起战火。

张京墨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但看向顾念沧的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

顾念沧道:“祖诅,那你要放他走吗?他已经知道我……”

女人打断了顾念沧的话:“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对张京墨道了声,“对么?”

若是在平时,张京墨肯定会对着女人嘲讽一通。以他现在的修为,除非元婴老怪,都有一战之力。在他猜到了女子的宗门之后,便估量自己有七分把握拿下。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暂时忍下这口气,也未尝不可。

于是张京墨故作气恼道:“你说我没看见,便没看见?”

那女子对张京墨似乎十分的不屑,她道:“不然你想如何?”

张京墨口中嗫嚅半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想要争些面子,又害怕夸下海口收拾不了的形象。

女子见状,眼神中的不屑更深:“说啊。”

张京墨又是犹豫了片刻,却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他故意道:“我来这巨饕是为了买东西的!我之前拍下的那敦煌灯,你还没给我呢,若是你给我了,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女子冷冷道:“东西可以给你,但你要发下因果誓言,今日你见到之事,不可外传。”

张京墨不满的点了点头。

女子道:“把灯给他。”

顾念沧受了伤,脸上略显苍白,但他倒也有眼色,看出自己祖祖心情不妙。于是他心中虽有不忿,但还是唤人将那敦煌灯取了过来。

张京墨从仆人手里接过灯,又发了因果誓言,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

顾念沧盯着张京墨的背影,眼神阴沉无比。

女子安抚道:“这段时间,门派之内探查出鲲海之滨有秘境出现的征兆,暂时不宜在此动武,况且若是你修魔的事情被他传了出去,虽无大碍,但还是会有些影响。”

顾念沧道:“祖祖,我什么时候,修为能够超过他?”

女子笑道:“乖孙莫急,你的修习之道,五百年后,修为便能压下这陈白沧。”——前提是陈白沧不再突破。

但想来这陈白沧才不过金丹中期修为,五百年怎么也不可能结婴。

顾念沧道:“五百年?太久了……”

女子道:“五百年,太短了。”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顾念沧沉默的看着张京墨离去的方向,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京墨躲过了一场恶战,他将那敦煌灯放到了须弥戒里,在离开海上,回到了酒楼之后,便运气一丝灵气,探查他留下的分身所在。

然而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留在顾沉疆和顾沉扇身边的分身,却是已经没有了回应——这和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完全不同,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只要张京墨留下了分身,几十年后,它都会回到张京墨的身边,并且带来关于顾沉疆和顾沉扇寿终正寝的消息。

可是这一世,却没有。

而张京墨因为陆鬼臼的缘故,却是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在张京墨一心一意的想要调教陆鬼臼后,他的人生之中,便是出现了许多不可控制的变化。

被枯禅谷的天麓抓去也就罢了,竟是还出来了个名叫顾念沧的魔修,张京墨知道这事情变化肯定和他有关系,但是一时间,又把握不清事情的脉络。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早晚那两人,也是要找上门来的。

张京墨在屋子里布下了阵法,然后才取出了须弥戒里的敦煌灯。

这敦煌灯的模样,十分古朴,上面雕刻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神女,这些神女均都手持乐器,虽拇指大小,神态动作却都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这灯上飞下来一般。

张京墨看到这灯,想到自己省下了千枚灵石,心情总算是好了些。他让朱焱吐出一团灵火,将灯芯点燃了。

敦煌灯无需灯油,只要有灵气,便会一直燃烧。

张京墨手中持着敦煌灯,待它灯芯被朱焱之火点燃后,手中便开始用力,竟是要将这盏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灯直接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