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墨淡淡道:“怎么会,我是那种人么?”

陆鬼臼:“……”本来他觉的不是的,但一看张京墨这故作淡定的表情,他竟是有些……不确定了。

好在张京墨立马岔开了话题,他先是将朱焱从须弥戒里唤了出来。朱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自由的飞行,这次一出来就气的在张京墨的头发上啄了几下以示愤怒。

张京墨无奈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过段时间,便给你吃顿好的。”

一听到吃,朱焱这才开心了,它啾啾几声,又抖了抖翅膀,原本平平无奇的羽毛瞬间便变成了火焰般的鲜红,整只鸟看起来无比的灵动。

陆鬼臼也是许久没见到朱焱了,他伸出手指在朱焱的头上摸了摸,朱焱反身啄了陆鬼臼一下。

陆鬼臼笑道:“百年不见,它倒是大了一圈。”

朱焱和张京墨结了契约,张京墨的修为提高了,它大了一圈也是正常的,张京墨道:“它也快要进阶了。”

朱焱是极品灵火,再次进阶并非易事,但张京墨对它的成长轨迹非常清楚,所以朱焱到底何时进阶,也是心中有数。

朱焱出来之后,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身边便燃起了一层淡淡的灵火,隔离了周遭的风雪。

张京墨抬头看了眼不远的山脚,对着陆鬼臼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跟在张京墨的身后朝着雪峰走了过去。

到了山脚处,果然如同张京墨所说那般,山脚之下挂着猛烈的罡风,这些罡风夹杂着厚厚的雪花,甚至能吹碎一块石头,想来这山中没有活物,也是正常的。

张京墨进入了罡风之中,然而在朱焱灵火的保护下,身上的衣服也好,头发也罢,却是纹丝不动。

陆鬼臼也是如此,他朝着山顶上望了望,道:“师父,从这里爬上去,需要多久?”

张京墨道:“快则三五年,慢则五六年。”如果他结婴了,上山不过一月的时间,但陆鬼臼的魂魄受伤,还有敖冕一事,都没有给他那么多的时间。

陆鬼臼道:“这么久?不能直接飞上去么?”

张京墨斜瞅他一眼:“你试试?”

试试便试试,既然张京墨都叫他试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陆鬼臼刚一飞起来,便觉的自己身上仿佛扛了一块千斤大石一般沉重,移动一步都显得困难。几息之间,便像块木头似得直直落到了地上。

张京墨笑道:“如何?”

陆鬼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师父笑的让他觉的后背毛毛的。

张京墨懒懒道:“你以为人人都是笨蛋,不知道用简单的方法么?路边的李子树上挂满了果子,为什么没人去摘?还不是因为——那果子全是苦的。以后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陆鬼臼:“……”刚才的感觉果然不是错觉。

张京墨见陆鬼臼不说话了,这才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嗯了声,跟在了张京墨的身后,朝着那被风雪遮蔽的山顶,一步步的攀爬而去。

☆、第80章 雪崩

雪峰之上,寒意入骨。

即便有朱焱的灵火护着张京墨和陆鬼臼,可两人却依旧能感到从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寒意。

陆鬼臼的修为没有张京墨高,未走几步便已感到骨缝之中好似有冷风刺入,片刻之后便觉的疼痛难忍。

但陆鬼臼已经习惯了疼痛,所以并未将自己的感觉说出,只是抿紧了嘴唇,脚下没有慢下一步。

张京墨却像是知道了陆鬼臼的感受,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头朝着朱焱点了点下巴。

朱焱见到张京墨的指示,张口鸣叫一声,下一刻包裹着陆鬼臼的灵火便更加旺盛了起来。

陆鬼臼见状,忙道:“师父,我没事的,这山中灵气如此珍贵,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张京墨并不理会,只是语气淡淡的回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陆鬼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到底是接受了张京墨的好意。

张京墨又道:“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陆鬼臼凝视张京墨,沉默了许久后,这才点了点头。

张京墨在此之前入山都是一个人完成的,从未带过其他人,更不用说陆鬼臼这样的筑基修士了。

有了陆鬼臼,也给这趟行程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才入山中,陆鬼臼便被罡风吹的疼痛难忍,便说明朱焱的灵火不足以帮陆鬼臼抵御寒冷,若张京墨不让朱焱将灵火加强,恐怕陆鬼臼用不了几天便会被寒气入体。

而这雪峰之上的寒气也和一般的寒气不同,入体之后极难祛除,张京墨可不想再花功夫到这件事上。

灵气虽然珍贵,但绝不会以陆鬼臼的健康为代价。

山路崎岖湿滑,终年不停的大雪一脚踩下便是几个深坑,二人艰难的行了几天却还是在那山脚之上,显然张京墨说要这座山要攀登几年,并不是什么夸大其词。

因为天气寒冷,所以日子本该的难熬,但对于陆鬼臼来说,他却是觉的十分的幸福——能天天的看到张京墨,还能和他的师父独处,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生活了。

鹿书算是彻底对陆鬼臼拜服了,他说:“陆鬼臼啊陆鬼臼,我真是服了你,我看张京墨有哪天说想用你的皮做身衣服,恐怕你也会乐颠颠的把自己批剥下来,给他亲手缝好。”

陆鬼臼道:“我倒是想,若是真成了师父的衣服,我就能天天贴着师父了。”

鹿书幽幽道了句:“然后穿破了扔了?”

陆鬼臼认真道:“不会的,师父可疼我了,就算穿破了,也会好好的补一补。”

鹿书:“……”他很想反驳,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因为张京墨的确是非常疼爱陆鬼臼,疼的甚至连命也不要了。

这样一想来,这对师徒,倒也很是般配。

这雪山之上,抬目望去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除了石头就是雪,没有一棵树木的痕迹。也不知是从未有过,还是曾经有,但是已被这大雪掩埋。

张京墨走在前面,肩膀上停着正在打盹的朱焱,陆鬼臼跟在他身后,几乎是踩着张京墨的脚印在往前行走。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极为枯燥,张京墨当年一个人攀登雪峰的时候,行在路途之上,便会在心中低颂佛经。缓解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其实张京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过去这段时间的,但他总归是熬过去了。

张京墨熬过去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这次带着陆鬼臼来了这雪峰之上,张京墨本还有些担心陆鬼臼会不会心情焦躁起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陆鬼臼不但没有丝毫的焦躁,反而表现的心情格外的好。

陆鬼臼到底是能成大事的人,张京墨还在心中想,第一次入这雪峰中,居然心形没有一点动摇。

他却是不知,陆鬼臼此时心中正在暗暗的念叨:师父真好看啊,嘿嘿嘿嘿,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就连那头黑色的长发,看个几年都看不腻。

鹿书却是已经要疯了,他说:“陆鬼臼,我在幽洞之中那么多年,都没有这段时间难捱,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念叨了?”

陆鬼臼轻飘飘的:“不能。”

鹿书:“……”

陆鬼臼道:“嗯,师父的背也好看……”

鹿书:“……”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花了半年的时间总算走完了十分之一的路程。这一路一来他们几乎很少有休憩的时候,几乎是在无论白天黑夜的都在不停赶路。

为了让陆鬼臼的体力能跟上,张京墨准备很多恢复灵力的丹药,几乎每天陆鬼臼都要吃下一枚。

这行程如此的煎熬,陆鬼臼一句苦都没叫,他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寒冷给他带来的不适和疼痛,前行已然变成了习惯。

在赶了半年多的路后,张京墨停下脚步和陆鬼臼休息了十几天。

这期间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了新鲜的灵兽的肉,然后又摸出个锅子,就着雪水一起用灵火炖来吃了。

搭配着肉的还有极烈的灵酒,张京墨和陆鬼臼洗地而坐,二人一边吃肉一边喝酒,祛除了体内的寒气。

朱焱许久没有去觅食,也占了一块肉,它站在肉上一边低头啄食,一边歪着脑地听张京墨和陆鬼臼二人说话。

张京墨也是大口的啃着肉,他又是喝了口酒,吐出一口白气,他道:“过了这里,就更难了。”

陆鬼臼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师父,我不怕。”

张京墨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却是有些怕。”

陆鬼臼一愣。

张京墨叹道:“之后的路会更加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鬼臼嗯了一声,然后道:“只要师父在身边,我便不怕。”

张京墨听到这话,眉间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然后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好好享受这酒和肉吧,之后的路,是没的吃了。”

陆鬼臼怕么?他是如同他所说的那般真的不怕——只要张京墨在他的身边,他就感到即便是地狱,他也愿意去。

酒酣肉尽,张京墨从雪地之上站了起来,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一套衣物,递给了陆鬼臼:“穿上吧。”

陆鬼臼拿过衣物,却发现这衣服不知是什么毛皮制成的,摸上去极为柔软。

张京墨道:“这是雪鼠皮做成的衣服,之后的路,朱焱不能陪着我们了。”他没有那么多的灵力来养活朱焱,只能让朱焱回到须弥戒里,“你换上衣服,听我说。”

陆鬼臼点了点头,接过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听张京墨说话。

张京墨道:“待过了山脚,山上便没了罡风,但因为其极低的温度,我们也必须用灵气护体,灵气消耗会相当的大。但我带了不少的灵药和灵石,到时候你带在身边,随时补充。”

陆鬼臼乖乖点头。

张京墨继续道:“但在山上最危险的并不是寒冷,而是风。”

陆鬼臼疑惑道:“风?”

张京墨点头:“那风十分剧烈,一个不慎,我们两人便有可能被风吹开,所以我会用绳索将我们连起来。”

陆鬼臼闻言眼前一亮。

张京墨并没有注意到陆鬼臼表情上的那一点点变化,他神色凝重:“在往上攀登之时,你切记每一步都要跟着我的脚步,如果一步踏错,便有可能引发雪崩。”

陆鬼臼道:“是,师父。”

其实张京墨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毕竟上山之时变数太多,想要举无遗策简直不可能。

张京墨几次上山遇到的情况都有所不同,所以即便是想对陆鬼臼嘱咐一番,却有点无从说起。

陆鬼臼道:“师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张京墨并没有把陆鬼臼的话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陆鬼臼这句话,却是一语成谶。

再次出发时,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腰上多了一根绳索,这绳索将二人紧紧连在一起。

在张京墨套好绳索转过身后,陆鬼臼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他还幸福满满的同鹿书炫耀了一番。

鹿书已经算是彻底放弃陆鬼臼了,这次连话都未曾回过一句。

陆鬼臼也不在意鹿书不理他,反正张京墨理他就行了。

虽然没有了罡风,可二人的所行之处却越发的艰险。首先便是没有了朱焱的灵火护体,陆鬼臼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寒风一寸寸刺进他骨头的感觉。

这感觉十分的难捱,陆鬼臼只能死死的咬着牙齿,整张脸都冻得煞白。

张京墨也是心疼陆鬼臼的,可他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帮陆鬼臼,最多是让陆鬼臼吃些暖体的丹药,缓和一下身内的寒意。

陆鬼臼练的《血狱天书》前期所产生本就是霸道无比至阳灵气,也正因如此他在这雪山行走之时,只感到了寒冷,而没有直接被冻的不能动弹。

但无论陆鬼臼《血狱天书》练的有多好,他到底只是筑基期修为,入这雪山之中,还是太过勉强。

张京墨也知道这其中缘由,所以对陆鬼臼自是非常的照顾,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注意着陆鬼臼的状况,只要陆鬼臼的脚步稍微慢下来,他便也会减缓自己的速度。

崎岖的山路并无前人踪迹,若不是张京墨早就知道了道路,恐怕以他们这样的速度,十年都不一定能爬到山顶之上。

山中夹杂着雪花的风吹的二人身上的衣服烈烈作响,因为风雪过大,二人为了节省灵力几乎很少说话,只有到了极险之处,张京墨才会提醒陆鬼臼一两声。

陆鬼臼浑身都挂满了冰雪,之前他是一天吃下一粒灵药便已足够,可现在却必须一日两粒甚至是三粒,才能勉强维持护体的灵气。

但即便如此,陆鬼臼却还是一声苦都没有叫,他有什么资格叫苦呢,若不是因为他,他师父也不会到这里冒险。

二人缓慢的行至了山腰处,虽然十分艰难,但到底是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陆鬼臼整个人都麻木了,只知道跟在张京墨的脚步后不停的向前,脸上身上都挂满了积雪,若是不仔细看,简直像是个雪人了。

张京墨体内灵气去了一半,状态还算不错,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恐怕能一直走下去。但考虑到陆鬼臼的情况,他不得不停下的脚步。

这一年间,陆鬼臼和张京墨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走到后面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知道麻木的跟着张京墨。

陆鬼臼呆呆的继续往前走着,并未感到身前之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于是他整个人都直接撞到了张京墨的身上,撞上之后,还愣了许久后,才呆呆的叫了声:“师父?”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显然是许久不曾说话了。

张京墨见他满脸雪花,竟是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轻叹一声,却是伸出手抚上了陆鬼臼的脸,慢慢的拂掉了他脸上的雪花。

陆鬼臼神色恍惚,直到一点温热触到了脸上才恢复了些许神智,他又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可还好?”

陆鬼臼脸上冒出灿烂的笑容,和他苍白的脸色格格不入,他说:“好得很,师父不必担心。”

张京墨感到陆鬼臼脸上的皮肤冰冷,他又帮陆鬼臼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开口道:“若是不行了,一定要告诉我。”

陆鬼臼笑着点头。

张京墨从须弥戒里摸出了一瓶丹药和一个乾坤袋,递给了陆鬼臼:“丹药剩的不多了吧?还有灵石……不要省着。”

陆鬼臼笑道:“自然是不省的。”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张京墨恐怕会更加的麻烦。

周围的风声萧萧,让二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张京墨也并不敢在此停留太久,在将丹药给了陆鬼臼又变又上路了。

陆鬼臼在心中呼出一口气,再次迈出了步伐。

这师徒二人,均都是心性坚定之人,苦行一年之久,居然都未生出丝毫的退意,张京墨倒也还好,可陆鬼臼在第一次竟是就有了如此表现——想来他有那般的大成就,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

张京墨也知道即便陆鬼臼口中说他无事,但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他思量再三,还是在山腰处再次停下了脚步。

陆鬼臼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被张京墨牵着腰上的绳子拉到了避风处。

张京墨在两人面前起了一团灵火,将陆鬼臼身上的雪都烤干了,陆鬼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口中喃喃道:“师父……”

张京墨嗯了一声,他道:“休息几天吧。”

陆鬼臼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张京墨在说什么,他一愣,道:“可是师父……这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张京墨温声道:“无碍,不过几天时间。”

陆鬼臼低低的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张京墨,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张京墨淡淡道:“到这里就不能喝酒了,酒一拿出来便会被冻住。”

他说完这话,却听到陆鬼臼轻轻的问了声:“师父,你一个人来过这里?”

张京墨道:“算是吧。”

陆鬼臼抿了抿唇,眼前却浮现出张京墨一个人走在雪峰之上的场景。白衣黑发,风雪兼程,独自一人走在漫天飞雪之中,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的踏去,无论路途有多么艰难,都未曾生出退意。到底是因为心性本该如此?还是知道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陆鬼臼知道关于张京墨的事情越多,就越发疼惜眼前的人,他不知道张京墨到底受过多少苦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灵火慢慢烤去了骨子里的寒意,陆鬼臼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生机,脸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苍白,但到底是气息依旧有些虚弱。

张京墨见差不多了,便又让陆鬼臼把绳子拴到了腰上。

陆鬼臼将绳子系好,张京墨便转身准备继续前行,然而他脚步刚踏出没多久,却忽的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