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雁晗不笑了,也不哭了,她说:“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我,不喜欢我了,也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张京墨听到这里,便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说:“我救他,你答应我,不要同他再纠缠了。”

何雁晗缓缓的点头,眉目之间一片死寂之色,她低下头,亲了亲男子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唇,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这就……放了你。”

张京墨道:“你将他放到地上。”

何雁晗缓缓点头,然后起身退了几步,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之色。

张京墨看向地上的男子,却忽的发现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让他心中猛地一跳,待他再次抬头时,看向何雁晗的眼神里,只余下了一片冰冷,他说:“你倒是聪明。”

何雁晗被张京墨的衍生瞪的浑身一僵,她的表情依旧哀戚,好似一个刚失去了爱人的女子。

张京墨没有再动,他冷冷道:“好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何雁晗眉角一跳,她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冷漠的看着眼前这具破烂不堪的尸体,冷笑一声:“我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你如此的爱他,连自己的爱人换了个人都没发现?”

何雁晗露出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张京墨所言何意,她道:“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京墨从袖中摸出之前何雁晗留下的那面镜子,就这么扔到了她的面前,语气冷如冰霜,他说:“别装了。”

何雁晗依旧是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她道:“师父……”

张京墨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雁晗见张京墨面如冰霜,也知道自己的计划是不能实现了,于是便收起了那副哀戚的模样,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笑道:“师父果然厉害……”

张京墨皱起眉头,他本以为何雁晗是被人夺舍,但看她的反应,却又不像是被人夺舍的模样。

张京墨道:“你想如何?”

何雁晗的眼睛在张京墨的身上转了一圈,她道:“啧,也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明明这具尸体和她几天前带着的人一模一样。

何雁晗见张京墨神色戒备,又是笑了笑,她说:“若是我没猜错,师父之前,是去了大阵旁边吧。”

张京墨闻言皱起眉头。

说到这里,何雁晗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看向张京墨的眼神,好似在看着一个仇人,她说:“故事是真的,人也是真的,只不过阻止我见到爱人的那个人,却是变成了师父你——”

张京墨已是猜到了何雁晗所言何意,他说:“你爱的人,是魔族的人?”

何雁晗不回答是还是不错,她冷冷道:“我倒是也没想到,你居然将那大阵补上了。”

张京墨从何雁晗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果不其然,何雁晗的下一句话便是:“枉费我辛辛苦苦几百年,才弄出了那么一个洞口——你居然——”

张京墨冷冷道:“既然大阵被你破开,你为何不过去?”

何雁晗冷漠到:“过去?我为什么要过去,魔界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我过去不是找死么。”

张京墨听到这里,已是心中极怒,他根本没有想到,他许久未见的二弟子,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何雁晗幽幽道:“如果我没猜错,我的师弟,似乎是被魔物拉入魔界了?”

张京墨目光如冰。

何雁晗看见张京墨神色冰冷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她说:“看师父这副颓废的模样,想来也是……十分的难过,那我便行件善事,成全师父,让您早登极乐吧。”

这话语一出,面前原本残破不堪的尸体便直接爆开,残肢四处溅射开来。

张京墨早已有了准备,并没有被这残肢暗算到,他看着何雁晗脸上狰狞的笑容,心情已是糟糕到了极点。

何雁晗却是笑道:“师父炼丹向来都十分厉害,只是不知修为如何?”——她百年都在海外,近十年才回到这大陆之上,竟是还不知道凌虚派出了个名为陆鬼臼的天才,而那天才的师父,就是张京墨。

既然不知陆鬼臼一事,她就更不可能知道张京墨突破到了金丹后期,在她的眼里,张京墨只是一个合格的丹师,却绝非一个合格的修士。

张京墨若是真的还未突破,听到徒弟这近乎嘲笑的话语,恐怕真的会生出几分羞恼之心——就像当初他被陆鬼臼掳走囚禁起来,他在绝望之中,对自己本身也是十分的失望。如果他够强,就不会被陆鬼臼那般的羞辱,更不至于落到那副田地。

就是这样渴望变强的一颗心,让张京墨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他看着面前对他寻衅的徒弟,哂笑一声,便接下了她的攻势。

何雁晗之所以敢生出和张京墨一较高下的心,就是看出了张京墨身负重伤——她在进屋子后,便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而这味道的来源,必然是在张京墨身上。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居然连伤口都无法愈合,那必然是受了重伤。

之后,何雁晗又利用那镜子,使得张京墨浪费了大量的灵气,又为自己添了几分胜算——她不是第一次对战金丹期修士了,当初她在海上,甚至利用天时地利击杀过全盛期金丹修士,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对击杀张京墨,如此有信心的缘故。

然而可怜她却不知张京墨斩杀天菀一事,若是她知道,恐怕会对张京墨更加的警惕。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太晚,既然何雁晗敢干出这般欺师灭祖的事,那张京墨就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于是在观察完何雁晗的实力,在确定她的确只不过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后,张京墨便沉了脸色,直接下了狠手。

何雁晗和张京墨对战,起初还是游刃有余,但她却惊愕的发现,张京墨的动作竟是越来越快,丝毫不像是身上有伤的人,而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京墨身上散发出的竟是金丹后期修士的气息——这和之前张京墨身上那微弱的气息完全不同!

一只病猫,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老虎?!

张京墨眼睁睁的看着陆鬼臼被拖入魔界,本就心中郁结,现在又被何雁晗如此的低看,心情更加糟糕,他也不想和自己这二徒弟多做纠缠,于是干脆将法宝齐齐祭出,直接碾压了何雁晗。

何雁晗见势不妙,脸色一变就转身欲逃,张京墨却是身形猛地一闪,由几长开外直接出现在了何雁晗的身后,他的语气如冰,吐出的话语让何雁晗血液冻结,他道:“跑什么?”

何雁晗脸上的表情僵住,感到一只手居然无声无息的掐上了自己的颈项,她想要躲闪,可身体却好似一块石头般僵硬,根本无法移开一寸。

张京墨捏着何雁晗的脖颈,像是捏住了一只小鸡仔。

何雁晗面露惊骇之色,浑身的力量都被卸了下来,她这下总算明白,自己竟是踢到一块铁板了。

☆、第98章 回归

张京墨心情极坏,手下没有留下一分的余地,他的手犹如铁钳一般死死的掐在了何雁菡的颈项,一寸寸的断绝了何雁菡的生机。

何雁菡万万没有想到,几百年间张京墨居然突破了金丹中期的修为,进入了金丹后期,她感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的被掐断,口中不断的发出喝喝的气音。

若知道何雁菡所作所为的是第一世的张京墨,他绝对不会出手便是杀招,没有给何雁菡留下一点求救的机会。

张京墨腹部狰狞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他冷冷的看着在自己手上不断挣扎的何雁菡,犹如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什么去海外百年,什么求而不得的爱人,都是愚蠢的谎言,更可笑的是,张京墨居然还信了。

何雁菡根本无法从张京墨的手中挣脱,在这一刻筑基期和金丹期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完全暴露了出来,面对绝对的力,力量,智慧已是起不到作用。

何雁菡似乎这才醒悟张京墨不会放过她,她眼里露出惊慌和绝望,并不明白事情的发展竟会是这样。

何雁菡炼气期离开的凌虚派,相隔至今已是百年都未曾回去,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张京墨还是那个无害的丹师,无欲无求,与丹炉为伴。

她本以为就算她的目的被发现了,若是她诚心哀求,张京墨恐怕软下几分心肠,听听她的苦衷,罚她一罚,最终还是会绕过她的性命。

可是一切都超出了何雁菡的预料,原本写好的剧本,演员却突然有了变化,她的师父不再是那个面冷心热的丹师,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被冻成了一块冰。

何雁菡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她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手臂,指甲在张京墨的手臂上留下了几个伤口。

张京墨见她面色不甘,口中冷笑一声,他道:“安心的去吧,若你说的故事是真的,你的爱人或许根本不想见到你。”

何雁菡眼睛猛地瞪大,她的肺部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好似里面插入了几块刀子。

张京墨见她哭的悲伤,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绝望,却没有感到一点触动。

他就是那个在寒冬里面,把毒蛇放进怀里的农夫,被咬死了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他也就学聪明了,不再去捡那雪地里的毒蛇,甚至在那毒蛇想要攻击他时,直接给出致命一击,完全不关心为何毒蛇会袭击他。

何雁菡的气息终于微弱了下来,她明白过来,今天她的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张京墨看着何雁菡的眼神逐渐暗淡,像是没了灯油的灯火,他的心在这一刻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何雁菡闭上了眼,她在恍惚之中,隐约看到她心爱的人在朝她招手,对她露出幸福的笑容。

何雁菡也笑了,她想对他说,她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无论千年百年,就算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何雁菡的手软了下来,整个人都没了气息。

直到何雁菡死去的那一刻,张京墨的手抖没有松动一下,他捏着何雁菡,直到完全确认她已经死去了,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

何雁菡倒在了地上,颈项之上是青紫的手印。

张京墨随意施了个法决,便见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接着何雁菡的尸体便被移入了其中。

泥土缓缓堆积其上,将何雁菡的尸体掩埋了起来。

待土包形成之后,张京墨将一块石头削成了墓碑的形状,然后以剑于其上雕刻出何雁菡三字,再立于土堆之上。

无论生前有多么风光,死后都是黄土一捧,张京墨立其之前许久,终是一言不发,反身而去。

杀死何雁菡之后,张京墨就踏上了回凌虚派的路。

因为天麓之故,他不得一路隐匿行踪,直进入凌虚派的山门。

山门的弟子见张京墨面容普通,身上穿着凌虚派道服,只当他是个寻常弟子,并没有上前询问。

然而张京墨回派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却不是自己的洞府,而是掌门的住处。

掌门并未想到张京墨会突然回来,见到他后,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道:“清远,你怎么回来了。”他之前便叮嘱过张京墨,近段时间内,不要回凌虚派。

张京墨风尘仆仆,神色之中也透出一种恹恹之色,他道:“陆鬼臼的命牌……”

掌门听到命牌二字,便知道是出了事,他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张京墨沉默片刻,才道:“他……出了意外。”

掌门没有急着询问到底是什么意外,而是拿出一串钥匙,唤张京墨同他一起去祠堂一趟。

祠堂里放着凌虚派正式弟子的命牌,越是地位高的弟子,命牌的位置越是隐秘,像陆鬼臼和张京墨的命牌,就只有掌门能看到。

掌门先是屏退了弟子,才带着张京墨走了进去。

祠堂内灯火通明,木架上摆放着无数支白色的蜡烛,掌门和张京墨绕过正厅,走到了一侧的小门旁,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门上的锁。

门锁咔嚓一声,张京墨的心便跟着紧了一下。

掌门首先走了进去,他进去之后,便转头看向了屋子一侧上的白蜡烛。

张京墨也跟着掌门走了进去,他顺着掌门的目光看过去,原本就紧锁着的心,这下却好似被什么尖锐的利器重重的刺了一下。

只见掌门目光所及之处,有两根已经熄灭的白色蜡烛,两根蜡烛好似熄灭不久,蜡芯之上,还在散发着袅袅青烟。

掌门见张京墨脸上惨白,犹如见鬼一般,急忙开口劝慰:“蜡烛只是代表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只要命牌还在,便无大碍。”

张京墨苦笑一声,他哪里会看不出掌门这话是在安慰他,他哑声道:“看吧,我受得住。”

掌门目光里透出些许担忧,但这种事情早晚都要知道的,再犹豫反而更加让人苦手煎熬,于是咬了咬牙,掌门上前一步,拉开了蜡烛之下的一个小小木质抽屉。

抽屉一拉出,掌门便松了口气,他道:“我就说——你徒儿陆鬼臼不是那容易出事的人,你瞧,他的命牌,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么。”

张京墨闻言,也顾不得太多,他几步上前,从掌门手中接过了那块牌子。

这命牌不过巴掌大小,颜色血红,其上刻着陆鬼臼三个大字。

这命牌还在,便说明被魔物拉入魔界的陆鬼臼还活着,一时间,张京墨的心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涌了出来。

掌门见陆鬼臼的命牌完好无损,这才放下了心,他可不想看见张京墨在发现陆鬼臼命牌碎裂后,心神巨震的模样。

张京墨将木牌紧紧的握在手中,叹出了一声:“还好。”

掌门迟疑道:“清远,你身上是不是有伤?”张京墨一走到他的面前,他便闻到了一股新鲜血液的味道。

张京墨不在乎道:“小伤。”

掌门皱眉:“小伤?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若真的是小伤,为什么不直接吃药愈合,要等到现在?

张京墨用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命牌上的三个大字,淡淡道:“真的无事。”他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掌门并不信,他怒道:“你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见掌门生气了,张京墨才露出无奈之色,他道:“那也总不能让我在这里给你看吧。”

那到也是,掌门道:“你这是不打算把陆鬼臼的命牌放回去了?”

张京墨犹豫片刻:“这命牌……我能带在身上么?”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若是无意损坏了……掌门到底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叹道:“当然是可以,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保管,如果损坏了,那人不回凌虚派一次,就做不出第二块命牌。”

张京墨点了点头,将陆鬼臼的命牌放入了怀中。

掌门道:“命牌也拿到了,走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折腾了什么。”

张京墨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拒绝掌门。

二人从祠堂出来,去了掌门住所,待张京墨在椅子上坐定,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他腹部的伤口后,掌门整个人都怒了,他道:“张京墨,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不想活了就拿把刀抹了脖子,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张京墨面露无奈之色,其实他要愈合这伤口不过只消花个几月时间,但他在斩杀何雁菡之后,便直接赶回了凌虚派,哪有心思愈合伤口。

掌门眉头皱起,看着张京墨腹部上那个几乎贯穿了他半边身体的伤口,疑惑道:“这上面的……是魔气?”

张京墨:“……没错。”

掌门听到魔气二字,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说:“陆鬼臼出意外的事,和魔族有关系?”

张京墨没有隐瞒直接点了点头。

掌门道:“可同我细细说来?”

于是,张京墨便把他和张京墨封补大阵一事同掌门说了,只不过稍微改变了其中一些细节,比如他们本来就是冲着这个目的去的变成了无意间遇见,而他那个欺师灭祖的二徒弟,则变成了他派的修士。

掌门听到大阵破损,眉头皱的更紧,他道:“此时离大阵布下之时,已相距万年,大阵衰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却没想到,这事来的如此之快。”

张京墨点了点头。

然而他本以为掌门接下来便要同他商议大阵一事,却没想到掌门神色一变,冲着他又发了脾气,他说:“不过大阵是大阵的事,你是你的事,难道大阵破了,你就不活了?看看这伤口,我手伸进去都能把肠子拽出来!”

张京墨本来已经痛麻木了,被掌门这么一说,居然又觉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掌门见他脸上难看,道:“你还知道疼?我看这伤口起码也有一个多月了!”

张京墨无奈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掌门道:“着急就能不要命?”

他话虽说的难听,但终归还是担心张京墨,于是说完这话,便叫张京墨坐着别动,他去叫药师过来为他医治。

张京墨本欲拒绝,但看掌门的神色,那拒绝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掌门出去片刻后,就将门派里的药师带了回来,这药师之前在陆鬼臼丢失一魂一魄的时候,便给陆鬼臼看过病,没想到这会儿轮到张京墨了。

文真一看到张京墨那伤口,就皱起了眉头,接着便说了句和掌门十分有默契的话,他道:“你这个不打算要命了?”

面对二人责怪的眼神,张京墨只能苦笑。

文真道:“若是在伤到的第一时间,便祛除其中的魔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伤在自己身上,不疼么?”

张京墨只能好声相应,并不敢反驳一句。

文真观察了伤口片刻,又给张京墨把了脉,他道:“魔气已经入体,想要祛除恐怕还要费些功夫,但好在你底子不错,拖的时间也没有太长,不然我可真没法子了。”

张京墨点头称是。

接着文真便给张京墨的伤口上了药,又包扎了起来,然后开了几服药剂,叮嘱张京墨乖乖喝下去。

张京墨道了声谢,又把药剂收好了。

文真给张京墨看了病,便起身离开了,掌门看着张京墨:“我送你回去?”

张京墨道:“不必了……这才几步路,况且我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还不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