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跟我解释。”她赶紧笑着打断,心里已然慌乱起来。他真的看到她的车了,看到她那样可笑地落荒而逃。

但他并没管那么多,只是一意说下去:“那个就是Gina,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妹妹,她……she’s physically challenged,坐长途飞机过来,腿肿了,义肢接触的地方有些擦伤,所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急切和语无伦次,但对她来说,这并非是安慰,反倒叫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只是机械地笑着重复:“这个……你真的不需要跟我解释的。”

但大雷却还是看着她,回答:“是我想要跟你解释,至于为什么,你是知道的。”

随清避开他的目光,脸上还是笑着,却笑得有几分勉强,不管再说什么都有些英雄气短的味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正好周末,带你妹妹好好玩。”

说罢,她就要把门关上,却被他伸手挡住了。

“随清……”他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不是老板,或者Boss。

19. Live in the moment

而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出罗生门,只不过每一种情节的叙述者都是随清自己。

起初,她分明记得是大雷夺门而入,将她抵在玄关的墙壁上亲吻,她甚至记得自己从开始推拒到最后无力推拒的全部过程。

但后来,这记忆中的情节似乎又有了些许的篡动,好像是她先走出了那一步,懵然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抚摸他的面颊与发脚,再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再细想,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不太对,虽然其中所有的细节都是如此真实而清晰,但她确定自己绝非第一种情境里那般的被动和无辜,也不知道何来第二种情境里的风情和勇气。

除去两人之间那几次含义模糊的同眠,她已许久不曾与人有这样的身体接触,以至于当他在她身上脱去T恤的那一刻,她受着他的吻,看着他的动作,整个人鲜活温暖地贴上来,一副年轻紧实的躯体像是要把她包裹起来,她分明感觉到他的喘息,心跳,胸腹的起伏,以及以下的不可描述,仍旧觉得自己只是做着一个艳梦。

又或者事实本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是在她想要的时候,他恰好也想要,似是共振,界限粉碎在那里,便失了控。

所幸,有些事就像骑自行车,不管多久没做,也是不会忘记的。尽管记得不太分明,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夜在床上,既是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身体,也是她的身体寻着那双手,每一处,每一寸。

事毕,随清便躲进厕所。也是这房子不好,唯独那里有一扇能关上的门。她坐在马桶盖板上,坐了许久,心想外面那位若是知趣,便会自己走掉。可等了一阵,却始终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她忍不住开门探头出去张望,却见魏大雷已经穿上衣服靠在床上,曲起一条长腿,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居然正在打字。

随清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雷却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听见她出来,抬头看着她解释了一句:“刚才在楼下等你,也不知道你几点钟才能回来,我就想反正也带着电脑,正好做点事。”

“……”随清无语了片刻,半天才想起来问,“做什么呢?”

“写JD啊,”大雷回答,“你说过中标之后要再招人的。”

她的确这么说过。但在眼下这场合,这种事连她自己都忘了,也只有他还惦记着。随清不禁觉得,这大概就是culture shock再叠加十年代沟的双重效果,人家根本没把两个成年人上个床当成什么大事。

那倒也简单了,她对自己说,心里不大好受,却也轻松了不少。

她于是强作泰然地走过去,拿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又到写字台边坐下,将他写的东西看了一遍,指出几个地方需要改动。大雷便也跟着过来,在她身边靠着,一一改了。

等到几份JD写完,发出去给外包的HR,随清合上电脑站起来,再开口,是既婉转又直接的逐客令:“时间不早了,Gina才刚到这里,又是一个人,你赶紧回去陪她吧。”

本以为这人也该就着台阶下了,却不料听见他回答:“借给我房子住的那个就是她男朋友,今天半夜的飞机回来,所以就算我想陪,只怕她不愿意。”

随清看着他勾起一边唇角笑,从这句话里辨出几分黑色幽默来。她心里想骂人,脸上却只能保持风度,淡淡揶揄了一句:“所以,你其实是没地方去。”

整整一秒,魏大雷没说话,而后走到她面前,把灯光都挡住了。

初见时的那种压迫感又来了,随清只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点透不过气来。她想要往后退一点,可身后是写字台,她退无可退。两人离得太近,她又开始觉得自己穿得太少,而他也多不到哪里去,体温,触感,凹凹凸凸,什么都挡不住。

他低头看着她,纠正:“所以,我今天晚上本来就会来找你的。”

声音轻而低沉,听得随清一怔,脑中似又出现了另一种可能的情节——如果没有新里门口的那场巧遇,他真的也会来找她吗?见到她之后,他会对她说些什么?而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令自己看向别处,定了定神,还是笑问:“如果我不让你进来呢?”

“没有什么如果。”他回答。

话说得还挺霸气,随清听得好笑,抬头却见他仍旧看着她,脸上是她最熟悉的表情,眉眼,笑容,温和明朗,宽宽厚厚。

她一瞬就败了。

的确,没有什么如果。毕竟,是这样一双她断难拒绝的眼睛。

而他像是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展臂搂着她的肩,又低头吻她。那唇齿之间的味道干净得让她觉得自己在犯罪,又禁忌得叫她心都颤抖,脑中只剩下那句话,睡都睡了,再大惊小怪,真是矫情。

像是为了让自己别太上头,她到底还是叫了停,可手抵在他胸前,又看到他T恤上印的字——To do:live in the moment。

“这种印字的衣服你到底有几件?”这问题盘桓许久,今天她总算问了。

“是挺多的,”他笑,又说,“你看得真仔细。”

随清无语,脸皮不争气,忽地红起来。所幸他已贴到她的耳边,应该没看到,只是低低说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了。”说罢,便挺身将那件T恤脱了。

驾车离城是在黎明时分,高速公路上除去几部赶夜路的卡车,几乎没有其他车辆。随清开到最高限速,一路绝尘。她转头看副驾位子上的魏大雷,他也正看她,伸手覆在她手上。

从名士公寓出来,他们便在街角找了个通宵药房,他径直走进去,取了两盒避孕套摆在收银台上,值班的小店员漠然地用扫码枪“哔”了一声,收银结账,全程只有随清一个人尬得不行。

有那么一瞬,随清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却又想起吴惟的话来:你这一年过得太难,You deserve it!

当天晚上,随清又接到吴惟的电话。那个时候,她补了一整天的觉,刚刚醒来。

“今天去你那儿找你,怎么不在啊?”吴惟问。

随清答说:“我在H市。”

“怎么跑那儿去了?”吴惟有些意外。

“是谁啊?”尚不及回答,大雷已经凑过来,大脑袋搁在她的裸臂上,一头乱发蹭着她的脸,一点不跟她见外。

随清一把推开他,下床开了门走上阳台。

“做了?”电话里,吴惟笑问,语气暧昧。

随清无语默认,曲臂靠在栏杆上,看着眼前月色下的江水。

吴惟像是有一丝顿悟,忽然问:“是在H市江边那个度假村吧?”

“对。”随清回答,并不想隐瞒。

电话那端静默了片刻,两人才又闲聊起别的来。

等她讲完挂断,大雷也马上跟着出来,等了好久似的。

“是吴惟?”他从身后抱住她,躬身迁就她的高度,下巴搁在她肩上。

随清点头,被他呼出的气弄得有些痒,往旁边让了让。

“你告诉她了?”他又问,愈加靠过来。

随清笑了笑,没否认。

“那她怎么说?”大雷继续追着,竟像是有几分欣喜的意思。

“她骂我不负责任,叫我当心你告我。”随清伸手插进他头发里揉了揉,话虽是玩笑,但也是事实,吴惟早就这么对她说过。

大雷却跟着笑起来,将她反过来对着自己,看着她道:“你让她放心,我只想……”

“想什么?”随清抬头,望着月色下他的脸。

“跟你一起不负责任。”他静静笑着回答,贴上来把她拢在怀中,整个包裹起来。

随清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这个答案,只觉夜风轻软,又有些凉意,她贪恋那个怀抱的温暖,什么都不去深想。

再回A市,已是周日的午后。

天气好得碧空澄净,阳光灿烂,随清从酒店大堂出来,被闪得有些睁不开眼。大约是客房里的床太软,又或者还有旁的缘故,她直觉浑身上下酸痛,尤其是腰,险些就要断了。作为一个十年驾龄的老司机,她将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竟然蹭了花坛的边沿。

魏大雷仿佛洞悉天机,在一旁暗笑。随清气得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收敛讨饶。

等到车子驶出度假村的大门,他忽然又道:“明天我就去问一下,怎么换领这里的驾照。”

随清对换领流程大致了解,曾晨的驾照是留学的时候在美国考的,所以多年以前她就跑车管所问过这件事所有的程序,此时并未多想,脱口道:“换领驾照要去车管所体检,还得参加科目一考试,光是背交规和认简体字也够你折腾几天……”

大雷却反驳:“你别骗我,街上开车的外国人那么多,那考试肯定有英文版。而且,我本来就认得简体字,至少八百个。”

随清听得好笑,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只在这里呆几个月而已,有必要吗?”

话说出口,却半晌没听见回答。

她朝副驾驶位子看了一眼,才发现魏大雷也正看着她。

“怎么啦?”她问。

他似是怔了怔,才转过头去看着前路,说:“Maybe…maybe not.”

这个Maybe,是指不一定没有换领驾照的必要,还是不一定只呆几个月?随清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只觉心里莫名微漾,“唔”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度假村在H市郊外,车子很快就上了去往A市的高速。周日的傍晚,路上回城的车挺多,有点堵。他们走走停停,又开始谈G南的项目,换驾照那回事没人再提,像是就这么过去了。

随清对自己说,就这样挺好。

她知道,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一旦走出这一步,再没有迂转可能。

但她也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很快就会厌倦,甚至都不确定究竟哪个来得更快。每每想到此处,她心中便有一丝涩涩的释然。

20. 小情人儿

回城之后的第二天就是礼拜一,“清营造”事务所中标的消息已经开始公示。

中午,吴惟来找随清吃饭,说是祝贺她中标,但又特地跟她约好只她们两个,不带其他人。随清知道这话就是针对魏大雷说的,吴惟大约想借着这顿饭的机会,与她好好谈谈大雷的事情。

对此她不禁有些忐忑,虽说在这件事上一向是吴惟在撩拨她,但当真开始了,却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就好像上一次提醒她保持距离一样。

那时,她尚有保持距离的余地,事到如今却已是太晚了。

两人约在名士公寓附近一家新式川菜馆里。随清步行过去,走到餐馆门口,刚好看到吴惟在街边停车。两人才接上头,吴惟果然就提起大雷。

“Daryl是不是属狗?”吴惟看了看她问。

“二十二岁,属老鼠的吧。” 随清不明白何来这一问,顺嘴答道。

吴惟笑而不语,拿出手机歪到她身后拍了一张照。

“怎么了?”随清回头,不知道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吴惟还是不说话,带着点笑把手机递给她。随清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照片,拍的是她脖子后面。她此刻头发随便绑了个马尾,露出颈侧的皮肤,上面赫然一处吻痕。随清这才反应过来,脑中又闪过前两天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到底还是脸皮不争气,又红起来。

他实在是很喜欢吻她,尤其是在深入她身体的同时。

随清不知道这算什么毛病,又或者算不算是毛病。在他之前,她只有过曾晨,若将曾晨作为参照系,那大雷便是显著高余正常值的。这种比较,似乎是有点不公平,但世上很多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平心而论,那感觉,并非不好。只是很多事对他们来说都太不一样了,他的蜜糖,或许就是她的砒霜。于他不过是一个吻,对她来说却代表了一种极致的亲密。随清不禁又一次地觉得,在这段关系中,她并没有完全展开自己的打算,并且相信他要是真的得以一窥究竟也不会喜欢。她的内心宛如拆迁现场,任何人都不想看。

直至坐下吃饭,吴惟还在打探细节,随清只是敷衍,说一起看了整季的美剧。

吴惟自然是不信,调侃道:“谢谢你如此顾及我这个失婚妇女的感受,但你这个低调得实在是不得法。美剧一集四十分钟,一季二十来集,去掉零头就是八百分钟,差不多十三个小时,除去睡觉吃饭,你俩等于根本没出去过,也是非常优秀了。不过,年轻人嘛,都是这样啦,什么挑逗啊节奏啊,根本不用操心,随时随地,怎么来都行……”

随清直觉脸红得要破了,骂道:“你这家伙试过啊?要不要这么直接?!”

吴惟却只是轻哼了一声,不屑道:“谁还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随清无语,心想她就不是。

吴惟自己倒是与忻涛从校园恋人一路走来,而她与曾晨在一起的时候,曾晨已经三十三岁了,她还真不知道二十出头的男人是怎么回事。由此,竟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曾晨比她大十岁,也就是说和魏大雷之间有二十岁的年龄差,也就是说她睡了两代人。她突然被自己惊呆,一时间竟不知是罪恶感还是成就感。

大约也是想到了忻涛,吴惟收敛了些许,不再胡闹,同她说起正经事来。先是恭喜她中标,又八卦了BLU的近况,说是新晋升了一个建筑师做合伙人,另外又在美国圣何塞那边开了新的办事处,新工程也拿下几项,其中包括一个纵联的商业项目,一派生意兴隆的样子。

听闻这些,随清倒有种出世的淡漠,虽然自己是被扫地出门的,但那毕竟是曾晨创立的事务所,是他留下的legacy之一,仅仅因为这一点,她就希望BLU越来越好,无关个人恩怨。

吴惟对她这佛系的态度却十分不忿,看着她道:“你也知道那里的人怎么议论你,真的无所谓?”

随清只是笑,他们大约都当她是完了,失了靠山,脑子也不大正常,与一个实习生纠搞在一起。她对这些流言当然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时至今日,她有了自己的事务所,拿下了第一个项目,便已是回应流言的最好姿态了。

而且,实习生那回事,本来是假的,现在却成了真的。她实在没脸再去说人家诽谤。

那餐饭吃到最后,吴惟才把自己下个月就要去国外工作的消息告诉随清。

“什么时候决定的?”随清十分意外。

“就上周的事,”吴惟笑答,“你那一室春光的,不好打扰你。”

随清想起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在名士公寓看老电影,吴惟便对着手机心事重重,大约那个时候就是在谈这件事。吴惟和忻涛本科之后又出国去读法律学位,忻涛一毕业就回了国,吴惟不想异地,又一心急着要结婚,虽然在那边拿到了很好的offer,最后还是直接回国工作了,后来就再也没提过出国的事,直到现在。

随清知道其中的渊源,不免有些难过,感觉此举就像是要把过去的几年时间统统抹去似的。

吴惟却已经拿起茶壶给两人杯中添了茶水,笑着与她碰了碰杯,好似庆贺。

随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该挽留,还是支持。

不等她想明白,吴惟先开了口,语气难得的正经:“我这次出去恐怕就是长期的了,Q中心对面那房子我租到月底结束,钱已经结清,字也都签了。事先没跟你商量,是希望你早点走出来,你不要怪我。”

随清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釜底抽薪。但吴惟的用意,她其实也是懂的,结束的就让它结束,一切重新开始。她于是笑吴惟大惊小怪,说这件事办得挺好,省了她许多麻烦。可心里却是踏空了一步的感觉,好像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在渐行渐远,再难回复到原本的样子。

而眼前的生活,当然不再是原本的样子了。

中标之后,一连串的管理庶务接踵而来,拟定合同,约见法务,招聘新人,准备出施工图,并且协助选择施工团队,还有业主方面计划中的发布会和路演,也都需要“清营造”参与配合,一时间千头万绪。

随清对这些事既不擅长,也不喜欢。相比此类工作,她其实宁愿在野外徒步实勘,或者干脆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内画图。但如今条件有限,她还远远没有当甩手掌柜的资格,也就只能事无巨细地管起来了。

好在,魏大雷倒是能帮上些忙,带出街见人,样子也十分好看。

当初,他去BLU面试的时候,随清还不曾见过他。后来在那里上班,实习生不必见客,dress code也只是smart casual而已。于是,直到如今见客的机会多了,她才看到他穿西装的样子。于她意料之外,此人并不像外面那些小年轻喜欢将西装穿得前突后翘,再系一条极细的领带,反倒有几分老派,举止仪态也是分毫不错,跟着她在业主、律所与猎头那里出入,十分得力。

而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尚未正经与他谈过。毕竟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她不对,想要正经,也是正经不起来了。总算此人有几分眼色,不管私底下与她玩儿得有多开,于人前还是像从前一样,叫她“老板”,一双眼睛纯洁地看着她,一派坦坦荡荡的同事友情。

有时候,连随清自己都觉得不真实,眼前这人的确就是清晨趴在她身边,手脚大开,睡作一个大字的那个?

但低头却又看见自己身上套着他的T恤,上面印着全部大写、加粗黑体的一个词,POSITIVE,似是正无声回答她的问题,答案确定无疑。

又或者下一秒,她伏案工作,头发滑落。他走过她身边,伸手替她拢到一侧肩上,就像是一个完全无意的动作,双方都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在她开会的时候,手机震动,突然收到他发来的照片,穿着她的T恤,紧裹在身上,肌肉贲张的样子。她心跳似是漏了一拍,又只能尽力收敛着自己,默默退出关闭。

也许表情还是不对,身旁有人问:“怎么了?”

“没事。”她清清嗓子摇头,而后言归正传。

心里却忽觉好笑,居然有一天她也成了这样的人,与业主和总包开着会,小十岁的情人恶作剧地发私房照过来。

继而,又是些许的凄凉,只觉自己是在曾晨离开后的世界里拙劣地模仿着他曾经的作为。

这些事她和曾晨或许并未全部做过,但其中撩拨人心的禁忌感却是如此的相似。

时隔多年,她仍旧记得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那时,他们正在H市做临江度假村的项目。有一天,他病了,她去他房间里看他,跪在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掌心的温度。而他并没有一点退避的意思,反而握住了他的手。

她有些好奇,精卫中心的屈医生对此种心理又会做出何种评价,会不会说是重症无疑,通知家属准备脸盆被褥立刻住院呢?

她无法回答。

但至少在那一刻,她如此确信,自己并非不喜欢魏大雷,但目的也许并不那么纯粹。

21. 镜子

吴惟离开之后的那一周,有两条地产圈子里的消息见诸媒体。

其一便是罗理公司在G南的那个项目,通篇只是程式化的官方软文,不管是在传统纸媒,还是在网上,都属于那种一望而过,一过即忘的消息。

其二亦无有太多细节,但光看标题就已经十分劲爆。那是有关纵联地产在香港开发的一个新项目,在申请国际环保认证阶段涉嫌商业贿赂,警方与廉政公署展开调查,结果又牵扯出之前的几处地产,影响逐渐扩大云云。

这样两条消息撞在一起,第二条的热度自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过了第一条。

随清知道这也属正常,建筑工程周期漫长,从设计方案到落成迎客往往要好几年时间,所以此类项目发布的消息一般只会在地产或者设计圈子里流传,除了切身利益相关的方方面面,其余人等在早期阶段根本不会太多关注。

至于纵联惹上的官非,她初初听说,倒是也有几分震动,只是那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功夫各处打听,想着吴惟大约会知道更多内情,便发了信息去问怎么回事。

因为时差的关系,吴惟那边并没有立刻回复,直到当天中午才打电话过来。

那个时候,随清正在商场试衣服。款式是魏大雷选的,叫柜姐拿了合适的尺寸,将她连人带衣服塞进了试衣间。

手机就是这时候震起来,随清接了,就听见对面开门见山:

“老邱这件事,听说是内线举报,他下面直属的两个高管都已经进去接受调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再查下去就轮到他了。”

“怎么会这样?”随清也是意外,顺手将衣服挂在墙上。

吴惟那边还在继续:“有消息灵通人士说是内斗,拿这件事当个由头逼宫夺嫡,要他让位给二房的那个邱其恺。”

毕竟是多年的熟人,随清听见,心里多少有些震动,拿着手机一时愣神。

她们这正说着话,试衣间外有个人已经等不及了,敲了敲门问:“好了没有?”

“你等会儿……”随清随口回答。

吴惟耳朵多好,在电话那头已经听出不对,开口便语气暧昧:“喂,我说你那边现在还是中午吧,这青天白日的在干什么呢?”

随清听着来气,生硬回答:“逛街,买衣服。”

“你?逛街买衣服?”手机里传出吴惟的笑声,显然不信,“现在在哪家店?”

随清老实说了店名,一个设计师牌子。在她的概念里,就是开在那种超甲级商业地产底楼边区的店,那种Logo,出效果图的时候可能会用上,除此之外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吴惟一听却即刻了然:“Daryl肯定也在,他带你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