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远去的故乡。

一九七八年,是不平凡的一年。

张秀红起先是小劲卖卖蔬菜,后来光明正大地卖了,但是政策放开后竞争太大,于是在刘小麦的建议之下,她去了刘小麦的一中门口支了个摊子,卖起来煎饼和粽子饭团。

这一方面,张秀红算得上敢为人先,但是群众不是傻子,很快有人跟着过来摆摊子了,卖的价格还比张秀红便宜一分钱。

张秀红:“……”

她咬牙,开始给买煎饼的学生送糖水。虽然只放了一点点糖,但是好歹有点甜味。张秀红同志坚信,这个世上像她一样爱占小便宜的人不会少。

果然,张秀红的摊位马上恢复了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状况。

她又开了个好头,这时候一中门口摆摊的人已经很多了,大家有样学样,豆浆、酸梅汁、菜汤通通上了,算得上出了血本。

张秀红:“……”

她没必要更跟着加大力度了,她看的清清楚楚,这样搞下去便宜的是买的人,别到时候摆摊子摆的倒贴,那丢人事小,吃亏事大啊。

狗头军师刘小麦立刻出言献策,劝张秀红同志打开思维干票大的,张秀红同志深以为然。

很快,张秀红同志就不仅仅卖吃的了,什么学生用的笔啊本子、女孩子喜欢的发卡头绳、男孩子喜欢的球啊拍子,那些不要票的小东西张秀红都通过刘二柱在商场打通的人脉进到了,在学校门口摆起来,刘小豆和刘小虎放了学也过来帮忙。

“只要我们永远抢先一步,学校门口的生意一定是我们独占鳌头。”

小刘家家庭会议上,刘小麦信心满满道。

张秀红一边数钱一边点赞:“是这么个道理,小麦看的透啊。”

别人学她就学她,永远跟在她屁股后面是学不到她张秀红精髓所在的!

“这就是形似而神不似。”刘二柱老文化人了,拿着小本子念念叨叨。

今年各行各业厂子也开始动荡起来了,也就这时候,好些人才晓得当工人也不是捧上了铁饭碗。

家具厂不可避免,也安排起工人下岗了。

省城仓库这边,也接受到了通知,让他们看着情况安排。

虽然下岗的人会拿到一笔钱,但那就是个安慰,能不下岗谁愿意下啊?

省城仓库的负责人思来想去,把目光落到了貌似根基不稳的刘二柱身上。

但也就这个时候,他才惊异地发现,刘二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让省城仓库、省城商场以及县城家具厂都需要的人了。

他事事抢着做,尤其是给商场送货的事。原来别人还当刘二柱胆小老实,可他就这样让商场的人用惯他了。而他又有做木工的基础,会画图懂设计,在家具厂那边又有人脉,经常能将商场这边的需要准确完美地传达回去,就这样成了实质上的三方联络员。

谁下岗都不该是刘二柱下岗啊。

时代的大潮之下,刘二柱险险得得以保全,而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按月给张秀红交工资:“真是稀奇,下岗了一些人,我们剩下的人待遇又被提了一点点。”

“提了好提了好。”刘小麦捏着笔道,“也该到我们小刘家进行资本积累的阶段了,这一步我们其实已经走迟了。没办法啊,基础太差,现在已经不错了。”

小刘家其他人:“……”

听不懂怎么办?

刘小麦立刻不装了,小手一挥,饼先画好,“等我爸妈钱够了,我们小刘家就开小卖部!”

“哇!”刘小豆和刘小虎很给面子,齐齐欢呼。

欢呼完了之后,刘小虎才不解地问:“大姐,小卖部是什么啊?”

……也是,这个词现在不应当有呢。

刘小麦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我们家自己开个供销社。”

“!!”

刘小豆和刘小虎喜极而泣,抱头蹦跶。

啊啊啊啊他们家的供销社!

那他们岂不是想吃糖就吃糖,想吃罐头就吃罐头?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这是天上神仙的日子吧!

刘小麦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家这个小平房位置不错,靠着学校,人流量也不错。刘小麦跟她爸妈讨论过开小卖部的问题了,张秀红和刘二柱很是赞同,万事俱备只欠资金,但是这个暂且不急。

“小豆你马上要考初中了,你这根弦要紧起来了。”刘小麦说道。

等考上初中就好了,跟原男主顾与正必然不在一个学校,刘小豆就可以离原剧情远一点,努努力冲第一了。

“晓得了,大姐,我想考一中的初中。”刘小豆说。

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当然都比不上市中心的二中,但是刘小麦上的一中,刘小豆就想跟她一样。

“好的,这个随你,只要你考的上,都是由你选。”刘小麦道。

原锦鲤文里顾与正就是在二中遇到的锦鲤女主福宝,刘小麦在此祝福他们,至于他们小刘一家就不去凑热闹了。

刘小豆有任务,刘小麦今年也有任务。她分科了。

刘小麦选了文科。

一中的高一办公室沸腾了,震惊了,老师们想不通了。

刘小麦文理都不偏,都一样好,这样出色的苗子,她居然选文科!

造飞机造大炮,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不香吗?

刘小麦很镇定,香啊,可惜她是立志用笔杆子吃饭的人。她用笔杆子走的路已经开了好头了,她势必走出光明大道。

余主任面前,刘小麦昂首挺胸:“笔杆子用的好也能给国家建设做贡献,笔杆子竖起来也能充当定海神针!”

余主任:“……”

他只知道他自己有时候挺不要脸,没想到这个刘小麦认真起来也连脸都不要了!

这可真是……必然有大造化的人哪。

余主任肃然道:“我等着看你怎么竖起来笔杆子,小麦同学,你要说话算话啊。”

刘小麦吹牛不要钱:“那是必然。”

暑假的时候,刘小麦与好几个同学坐上了去往海市的大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在努力收尾了,虽然因为第一次经验不够有点吃力。我这篇文一直是这个风格,家长里短细水流长,从开篇就是。只是才看的时候新鲜一点,看到这里有点腻味了,于是让大家烦躁了,非常抱歉,这是我经验不足不会控制节奏的原因。

如果这篇文让你不快乐了,真诚希望你离开的时候不要跟我说了,就当是看在这篇文曾经给你带来过快乐的份上,留给它最后一份仁慈。

谢谢大家支持。

二百三十九第239章

“呜呜——”

绿皮火车终于抵达了海市车站。

五湖四海的方言汇聚在一起, 絮絮嘈杂,搔着人的耳朵,刘小麦一行人夹杂在人流里, 跟着余主任还有省城二中的两个带队老师走出来。

大家都忍不住东张西望, 看个新鲜。

包括刘小麦,她如饥似渴地打量着四周风物,要不了几年, 海市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出了车站, 就是好大一片自行车寄放处,还都是好牌子,刘小麦旁边的一个二中的学生立刻“哇”了一声。

刘小麦瞧了他一眼,刘小麦后面的蒋飞也瞧了他一眼。

那个男同学立刻涨红了脸,阴阳怪气道:“你们看什么看,我们又不认识,真奇怪。”

这次来海市参加竞赛,一中二中都出人了,二中是实力与成分并存,理所当然代表了省会过来。一中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校长有点人脉,好歹也塞了几个优秀的学生过来, 二中捏着鼻子跟一中同路了。

这一路上,二中的学生是不怎么看得上一中的。刘小麦和蒋飞作为一中文理科的代表, 遭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挤兑, 但刘小麦乐观,不但她乐观了,还带动的蒋飞同学没跟人家起矛盾,只是把手关节捏地咔嚓作响。

眼看着这个蒋飞又开始捏手指了, 虽然晓得他是白长了大个头,真斗殴他脚下抹油跑得比谁都快,但以防万一,刘小麦连忙再当和事佬。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财通才。”刘小麦慷慨激昂,“大赛在即,我们利益一体,千万不能内部起矛盾,让人看笑话。”

蒋飞哇哇鼓掌:“小麦,你真不愧是学文科的!”

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强词夺理都是如此理直气壮,一般人做不到的。

“一般一般。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刘小麦非常谦逊,她跟蒋飞这一套五禽戏打下来,二中的孩子真跟看猴一样看他们。

……多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来一中竟是这个画风?

刘小麦撩了一下刘海,深沉地跟二中那个男同学说:“我们看你,是觉得你是可爱的人。”

“对对,可爱,特别可爱!”蒋飞的鼓掌就没停下来过,他甚至把两只手举到头顶上拍。

“…………”

一中的人好不要脸!

队伍前头,余主任发现后面动静了,他连忙喊起来:“跟上,都跟上,不要说小话说得掉队,必须跟着队伍走——”

喊完了他回过头,看向二中的两个老师,他脸上荡漾着欣慰的笑容。

“你们快看,我们两个学校的学生处的多好啊,我们一中二中不愧是兄弟学校!”

二中老师:“……”

谁就跟你兄弟了啊,你们也就是仗着建校早,霸占了一个“一”字。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总不能是非黑即白的,他们还是很给余主任面子的嗯嗯了两声,三个人言笑晏晏。

刘小麦远远看到了,不由感叹:“蒋飞,你看我们余主任跟二中老师处的多好啊。”

“我看到了,余主任笑得满脸褶子,还露出来大牙花。”蒋飞自信地做了一个视线射过去的手势,“我眼睛好。”

车站门口,刘小麦东张西望,三两步跑到余主任面前:“报告主任,我想在这里等一下我妈妈。”

说曹操曹操到了,伴随着一声激动的“小麦”,穿着结婚时那身衣裳的张秀红向她跑过来了,一路不忘警惕地看四周。

是的,张秀红同志也跟来啦。

只是她是自费来的,没买到跟刘小麦他们一个车厢的票,甚至没买到隔壁车厢的。

没办法,张秀红紧张了一整夜,最终把钱和票都缝到了内衣最里面的兜里,活到三十几岁,头一回一个人出远门了。

刘二柱带着两个小的泪眼汪汪送她上车的。

“红子,我想陪你去的。”刘二柱舍不得放张秀红的手。

可是去不了啊,连假都请不到。厂里变动过后,他们任务越来越重了,闲散时光一去不复返。

“妈,我们也想陪你去,去海市,去大城市玩。”刘小豆和刘小虎抱住张秀红的大腿不肯放。

怎么妈就不愿意带他们去呢?他们保证乖乖的,少吃饭不乱跑,看到东西也不要,不给妈添乱。

看着这么一大两小两个累赘,张秀红沉默了。

她转转手腕抬抬腿,把他们甩开,自由地上了大火车。

一个人,挺好!

话虽如此,张秀红一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刘小麦:“我这一路上眼睛都不敢眯一下。”

火车上坏人多,小偷多,张秀红同志早有耳闻,并且在心里已经跟坏人决斗过无数次了,自己吓自己张秀红是有一套的。

但这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刘小麦挽住张秀红的臂膀:“妈,回去的时候我们争取坐在一起。”

这样的话可以轮流休息了,不那么绷着。

她们娘儿俩谈笑风生,别的学生就看着他们。

刘小麦来海市,居然还把她妈带来了。

这事有点奇奇怪怪的,但是吧……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蒋飞热情地过来,喊了张秀红一声“阿姨好”。

张秀红仰着脖子看着他,感叹道:“孩子,你长得真高。”

说就说了,她的目光还瞥向了刘小麦。

小麦委屈,“夸就夸,妈你看我干什么?”

张秀红一本正经:“小麦啊,你的同学,都长得很精神。”

刘小麦:“……”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秀红同志刚刚的眼神明明是“这么高的个子,要是能分一点给我家小麦就好了”。

刘小麦心酸地为她自己掬起一把泪水。

他们一行人在车站附近的招待所安顿了下来。

明天才开始参加竞赛活动,今天给大家自由活动。别的学生都在房间里面沉迷学习,连蒋飞都头悬梁锥刺股了。刘小麦却换上了那身从没有穿过的布拉吉,踩着皮凉鞋准备出门了。

“妈,好看吗?”刘小麦转了个圈。

现在的刘小麦身上已经没有黄毛干巴小丫头的影子了,张秀红看着她,心底居然升起一种涨涨酸酸的感觉。

小麦一头狗啃一样的短发早就长好了,但是刘小麦没有留很长,只扎了一个小揪揪在后面。

张秀红把她的头绳解下来,用手指梳理她头发,乌黑的头发丝刚好垂在她的肩膀上。

“这样更好看。”张秀红说道,“小麦,不是我夸你,你长得跟我年轻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会儿你爸看到我,就非得我是……”

“是迎春花一样的好看姑娘。”刘小麦接过口,她都会背了。

她对着镜子美滋滋地秀了一下,“我是迎春花的女儿。”

张秀红斥巨资跟来海市,是为了小刘家的未来——她是这么坚称的。

“我要看看人家大城市的人怎么做买卖,我要跟人家学。”

这个是方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刘小麦和她妈在海市溜达起来了,从商场内转商场外。

“这大城市的商场,就是不一样啊。太大了,转的我头晕。东西又太多了,看得我眼睛疼。”张秀红坐在商场门口的树荫底下灌凉水。

“妈,你怎么回事,你居然能听得懂这个地方的话。”刘小麦纠结的跟她妈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对劲啊,张秀红同志什么时候有这种技能了,跟海市本地人各说各的连蒙带猜居然能交流下去。

“我不会说,我听还是能听懂几句的。”张秀红把茶杯拧起来,随口道,“要不然你以为当年安文玉为什么搭理我,她发病的时候谁的话也不听,偶尔还能听我两句劝。”

“还有这个事?妈,你藏的真够深的啊,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刘小麦觉得她妈突然神秘起来了。

那自然是怕麻烦了,十里八乡就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能听懂海市病知青的话,回头组织把安文玉丢给她伺候了,她找谁哭去啊。

张秀红深深地认为大队长和妇联李主任做得出来这种事。但此刻事情早就翻篇了,她也没心情旧事重提跟刘小麦分析利弊。

“有什么好提的,做人要低调。”张秀红摆了摆手,“你外婆不但听得懂,还会说呢,你看她提过吗?”

刘小麦:“!”

张秀红瞅着她:“怎么了,一副眼珠子要跌出来的样子。”

“奇怪,这简直太奇怪了。”刘小麦呢喃着。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要不是小时候听你外婆讲过这些话,我哪里有听懂的本事。”张秀红的心情复杂起来了,“我长大了她就没说过了,你二姨娘小姨娘没赶上,全部都没听过。”

张秀红看着天,原来她妈早已给过她在三姐妹中,独一无二的东西了。

娘儿俩个歇了一会儿,刘小麦起身了:“妈,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马上就出来。”

“不要乱跑,不要乱吃东西,不要跟生人讲话。”刘小麦巴拉巴拉还一通。

张秀红撵她走:“我是你妈,我能不比你清楚?”

“……行。”

刘小麦飞快地冲入商店,又飞快地冲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个东西。

“妈??”

苍了个天,树荫下居然没有张秀红同志的身影了。

“我来了我来了。”张秀红居然也抱了个东西,“我刚刚去路边子的书报小亭子看了看。”

她激动地把手上东西展示给刘小麦看。

“文汇报!小麦,上头有你文章?”跟命运指引一样,张秀红一眼就看到了她大姑娘名字。

海市某高中,一处狭小的宿舍里。

隽秀挺拔的少年打开新送过来的报纸,上面还有扑鼻的油墨香。

何在洲伸出手指,摩挲了摩挲上面熟悉的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劝慰和投喂,一条条看着大家的评论,感觉特别幸福,特别感动。

虽然收尾,但是我会努力不烂尾的,我要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当一个坑品好的作者(捏拳),请放心!

第240章

“秦洲!”

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孩子抱着篮球推开了宿舍门。

“我看到宿舍窗子开着, 就猜到里面有人。你果然在这里,哎,你怎么暑假也不回家?”

何在洲把报纸压到书底下, 温和地笑了笑:“宿舍安静, 我在这里可以好好学习。”

“……”

只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难不成书中还有电风扇?

陈子忠作为何在洲的室友, 看了一眼他们宿舍早就宣告寿终正寝了的吊扇, 对何在洲肃然起敬。

“你居然不怕热,你是能干大事的人啊。”

怎么可能不热啊,何在洲都要热昏过去了。陈子忠来之前他赶巧洗过澡擦干头,身上的白短袖也是才套上的。巧合之下才让他看起来宛如一股清流。

其实都是假象。

但是看到陈子忠那钦佩的小眼神……何在洲的神色就真诚了:“心里有热爱,自然就感觉不到热了。”

好一碗浓香扑鼻的没用鸡汤!

这年代大家吃素为主,鸡汤甚少喝到,陈子忠顿时被蛊到了,他甚至顿悟了。

“我懂了。”陈子忠掂了掂他手中的篮球,“就像我大热天打球一样,我完全不怕热,心里就两个字,痛快!”

何在洲颔首, 一本正经的:“是这个道理。”

陈子忠激动了,过来就怼了何在洲一拳头:“秦洲, 别学了, 小心学成书呆子。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跟我一起打球去吧,把身子锻炼好了最重要,身体不行就真不行了, 这可是革命的本钱!”

有些事情何在洲是坚决要捍卫的,他肯定地说:“陈子忠同学,我身子很行。”

男人,就不能不行!

“懂了懂了,你行你行……咳,秦洲同学,你多想了,我根本没有说你那方面。”陈子忠的眼神垂下,落到了何在洲某个危险的地方,他挤眉弄眼露出猥琐的小表情。

何在洲:“?”

“好吧,不提这个了。秦洲,好兄弟,麻烦你放下书,陪我这个室友一起打球去罢。”陈子忠不放弃。

何在洲抬眉:“你不是刚刚打完回来吗,体力还有?”

“当然有,我体力肯定行!”陈子忠把自己的胸脯捶得哐哐响,“隔壁班的小芳就有时候操场看人打球……我必须要当打得最好的。我现在把技术练好了,就可以有备无患。”

何在洲把钢笔套回盖子里,随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臂。

“女孩子都喜欢打球好的男孩子吗?”

“那是必然啊,小老弟,我就知道你不懂,没事,兄弟教你!”陈子忠迫不及待地推他肩膀。

操场上,两轮过后,陈子忠陷入了沉思。

何在洲的额头的碎发汗湿了,软塌塌贴了下来,他把毛巾搭在肩头,拾起来台阶上的茶杯,灌了几口往旁边走。

操场上的其他同学推陈子忠:“你从哪里带来的这个人?”

看起来是个小白脸,打起球来这么凶。

陈子忠幽幽道:“我说他就是我那个书呆子室友你们相信吗?”

“!!”真是令人大跌眼镜,“怎么会这样?”

“可能这就是人才吧。”陈子忠擦了把脸,追上何在洲,“兄弟,你球打得可以啊,以前打过?”

以前……?

何在洲“嗯”了一声。

原来打过,打过就好,不然太欺负人了吧。

陈子忠又懂了:“怪不得你看起来瘦,个子却高,以前没少打吧,怎么上学的时候没见过你玩?”

“我要学习啊。”何在洲认真地说,“我基础一般,以前没怎么系统学习过,到海市来上高中其实挺吃力的。”

陈子忠:“……”

他费解地问:“你说的吃力,是吃力在外语次次考满分吗?”

“秦洲同学,我必须严词告诫你,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就不够艰苦朴素了。”

他刚说完,何在洲递了个水杯给他:“喝吗?”

“……”陈子忠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擦了擦嘴,“谢谢兄弟,我刚好渴了,自己的水又喝没了。”

他拧起杯盖:“秦洲,我觉得要不是这回竞赛没有英语项目,你肯定也能去。”

何在洲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往前走,陈子忠也跟着他走,走了一会儿,发现不对。

“你怎么走这么远,我们就歇一下,马上还回去打呢,他们都在操场上。”

何在洲站在树底下,一脸正经道:“这里凉快。”

陈子忠:“?”

他看看头顶的大树绿云,看看脚下的黑黑影子,终于懂了,原来人家是嫌弃操场晒呢。

怪不得养了那么一身好皮子。

陈子忠心情复杂,对何在洲翘起大拇指:“秦洲,你可真会保养。”

何在洲的脸在太阳底下晒的有点发红了,他眼角到额头的那条陈年老疤格外显眼。

陈子忠突然问:“你这道疤痕是不是打球的时候磕到栏杆上伤到的?”

“怎么会这样想?”从枝丫缝隙落下来的阳光刺人,何在洲眯眼。

陈子忠笑起来:“那不然呢,总不会是跟人打架打得吧!”

何在洲:“哈哈。”

“想想也不可能。”陈子忠忍不住又捶何在洲肩膀,“就你这……样子。”

室友情深,陈子忠努力把“小白脸”这三个字吞了下去。

树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何在洲道:“我明天打算去一次新华书店,你要一起吗?”

“你又要买书?”陈子忠嚎了一声。

何在洲慢慢悠悠地说:“女孩子应当也喜欢有才华的男孩子。”

“……”陈子忠昂首挺胸,“我们必须一起去。”

为了小芳,冲呀!

从学校到海市最大的新华书店,要走过一截漫长的路。他们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何在洲路过邮局的时候,自行车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秦洲,你要是想寄信就寄吧,我看你每次路过邮局都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

何在洲唇抿成一条直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紧车头:“走吧。”

他无数次打开纸,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一直都关注着刘小麦,或者说,刘小麦一直活跃在他的世界里。他收集了刘小麦所有的文章,他好像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惜,那又能怎么样。

他知道刘小麦在省城一中读书,他都做不到给她寄信。

她的人生轨迹在他心里,何在洲有时候也会想,刘小麦现在有没有长高,头发有多长,有没有交新的朋友……还记不记得他这个失约的人。

何在洲一只手按了按他的心口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