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展修的公寓门口，敲门，并没有人开门。她找到了他助理说的备用钥匙，在开门的那一刻，门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声叹气的一样，她的第六感莫名的不好。有水流的声音滴滴答答，潮湿又粘稠，像是屋顶漏了水，又像是手腕处滴的血。
客厅，卧室都是空荡荡的，她跑进了浴室。
第12章
夏青霜站在浴室门口，脑子像是炸开一样，打开玻璃门的那一刻血腥味突然涌出来，她的泪光模糊住视线。
“展修！”从门口到浴缸那么短的距离，夏青霜双腿就像是失去知觉一样，脑子一片空白。
展修躺在浴缸里，水漫过他的胸口。飘着一层浅浅的红，底部靠近手腕的地方像是被开了闸一样，大团大团的血红色往上涌。
夏青霜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手抖得厉害，开机密码输了两遍。
先打了120，手一直不听指挥不是多打一个零，就是多摁一个2。她慌的手忙脚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拨完120和110后，下意识地打给了李柏杨。
李柏杨白天很少用手机，一般夏青霜也不会在白天打电话给他。
所以他在食堂接到夏青霜的电话时，心跳加速，喉咙一紧。声音略有些高：“怎么了？”
夏青霜抖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展…展修，自杀了。”
李柏杨的心重新跳回胸腔：“只有你一个人在现场吗？”
夏青霜：“是，只有…有我。”
李柏杨耐心，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焦急：“你打没打救护车？”
“打…打了。”
“你先别慌，打他经纪人的电话，你有没有号码？”
“有。”
“现在就打。”
李柏杨：“你挂掉我的电话，不要在他旁边待着，你去外面守着他。”李柏杨第一反应就是夏青霜有抑郁症这事，虽然不知道这个事情对她有没有影响，李柏杨还是让她避开不要看。
夏青霜挂了电话，一边叫展修的名字，一边给他助理经纪人打电话。
那头听完电话后也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夏青霜趴在浴缸的旁边，她不敢看又舍不得走，突然就想到了展修救她的那件事。
那时李宏宇取保候审，被放出来，天天在学校里堵着夏青霜，电影学院的夏天树木十分茂盛，墨绿色的叶子上会有绿色的虫子。
李宏宇被警察下了禁止令不能随意靠近她这个证人，于是就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在她粉红色的自行车上用胶水黏上几百只被捏爆浆的绿色虫子，在她夏天晾晒的衣服上黏上一窝只有手指头长的老鼠，在她的作业本子里夹上血淋淋的人体标本肠子。
跟踪她，无时无刻都在恐吓她
夏青霜每天都活的胆战心惊，几乎被恐吓成神经病。
那年夏天的期末排演，夏青霜最先到了排练室。她开门四处看了之后，确定李宏宇不在里面，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拿起拖把准备把舞台拖一下。
排练室所在的楼层没有女厕所，她只好跑到隔壁楼去湿拖把。
不知道李宏宇是什么时候跟上他的，悄无声息的，像个鬼魅。
夏青霜绝望地被他绑在女厕所的隔间里，喊了一个下午都没有人发现她，那时正是期末，很多学生已经回家，他们因为排练话剧成为学校里留到最晚一批的学生。
约好一起排话剧，却一直没有见到她，夏青霜以为方木洲会去找她，她的好朋友小七也会去找她。
她等了一天加一整夜，眼里的泪把衬衣滴的湿透。
两天以后，展修在卫生间找到她时，她神志已经不清醒，身上失禁，夹着汗味跟眼泪，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
展修用衬衣把她抱起来往医务室跑时，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展修的经纪人跟救护车同时过来的，夏青霜整个人也恍恍惚惚，呆呆的，护士以为她受了过多的惊吓，强制给她推了一剂镇定，也推上救护车。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几个记者，也有好事的邻居伸出头来看，他们也不知道展修身份，或许是为了发朋友圈，照了几张图片，洋洋洒洒地配了几段人生感悟发到了朋友圈里。
展修光着的上身似乎像是一个引人遐想的卖点。
更有造谣者配了一个文字，“单元里有位户主，白日拉窗帘太激动，竟然叫来救护车。”拍了一张展修的上半身和夏青霜披散的头发。
到了医院抢救，夏青霜药效一过人就醒了，她眯着眼瞪着洁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展修。”
宋宁逸在一旁，摁住她：“在抢救室，人还没出来。”
“宁逸姐？”夏青霜愣愣地，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自杀。”
宋宁逸脸色泛白，她摸了下夏青霜冰凉的指尖：“因为我。我跟他提分手了。”
“我…”宋宁逸还想说，夏青霜像是什么都猜到，她又习惯性地缩起她的龟壳，“宁逸姐你别说了，你去看看展修吧。”
宋宁逸出去后，夏青霜心里悲凉，不知是为谁。
展修是她最好的朋友，夏青霜有多单小，懦弱。展修就有多阳光，勇敢。她不敢想他会绝望到自杀。
京城胡同四方桥大院里长出来的男孩，因为爱上宋宁逸，得不到，也没法活着。
夏青霜修养一天就出院了，她打了李柏杨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可能又出任务去了。
微博的头条再一次把她送上风口浪尖，舆论高地。
展修被爆自杀，他家中出现一个神秘女人。
对于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大家都有各种猜测，直到有一个爆料，自称是展修邻居的说。
二人是情侣关系，当时救护车来时，两人都没穿衣服。还PO了展修和夏青霜躺在担架车上的照片。于是吃瓜的群众们脑补了一段艳情PLAY。纷纷感叹，明星真会玩儿。
夏青霜笑得哭不出来，这算什么？吃人血馒头？难道连死都要被人造谣一把？
展修的工作室连发三天声明，二人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夏青霜是最先发现展修自杀的人，但网友们不相信啊，普通朋友为什么会一起在担架上被抬出来？
骗谁？别告诉我们是吓到昏厥，网友们不信。展修的粉丝们也纷纷嚷着脱粉，自己喜欢的偶像居然是这样的人，粉转黑。
展修的工作室怎么解释，网友们都不相信展修是自杀，非要说是两人玩的太过才进医院的。夏青霜的微博再一次被人贡献，展修的粉丝说她这个妖艳贱货带坏了自家偶像。
夏青霜恨不得把自己结婚的红本本甩这些人脸上，但还是忍住了。
李柏杨这次任务出的有些久，夏青霜已经一个星期没联系上他。
最近的一个星期，真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星期，每天在热搜上被人轮着骂，热度还怎么都降不下来，宋宁逸的工作室，钱也花了，水军也请了，封口费也给了，但是这么大的流量点，很多人都觉得不蹭白不蹭啊。
夏青霜总觉得幕后有个推手在搅浑水。
展修终于在一个星期后转到普通病房，但人还没醒。
宋宁逸给她放足了假后，这天来她家找她：“内部消息，李晋导演电影角色定了，是你。”
夏青霜没太大惊喜，她给宋宁逸倒了一杯水：“你背后肯定帮了我很多忙吧，我现在名声那么糟。”
宋宁逸皱眉，“是她自己看好你的。”
夏青霜笑笑，“宋宁逸，你真的不用补偿我，我当年替你作证把李宏宇送进监狱，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
宋宁逸皱眉：“我从来没觉得你高尚，我也不是在补偿你。”
“这角色是你自己争取过来的，你不用这样贬低你自己。”
夏青霜摔了一个玻璃杯，宋宁逸摔门出去了。
宋宁逸知道夏青霜是在怨自己。
她一直都太过于善良，善良到只要是宋宁逸的选择，夏青霜都尽量说服自己，宋宁逸是对的，尽管这个选择伤害了她最好的朋友。
李晋是个特别在乎女演员风评的导演，他一直觉得一个演员的品质，跟她在戏里的人物是相通的，如果戏里她演的是个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的女将军。那么在戏外他就不容许女演员在私德上有瑕疵。
夏青霜是他接触过的年轻女演员里非常有爆发力的，感情戏细腻到他觉得笔下的人物就是她本人，她天生有一种魔力，开口就能抓住别人的眼球。她那张脸，往大屏幕上一放，就是一张海报。
虽然她很欣赏夏青霜，但最近的娱乐新闻到处都会她的丑闻，所以她还是犹豫不决，要不要用她。
周日晚上，李晋导演应老友邀请，参加一个私人晚宴。
请客的是他的老友李秉竺，也是圈里的资深导演，跟李晋以前一起下过乡插过队，几十年的革命战友情，李晋接了他的电话毫不推辞地就来了。
晚宴是在李秉竺私人的酒店，一个京城老四合院里开的，颇具以前老北京的风格，一筷一碗都有韵味。
“老哥，你这个是好地方。”李晋来了趣味，四处走了走。
李秉竺虽然五十多岁，但保养的很好，乍看像是四十来岁，说话温温雅雅，压着笑说：“哪里哪里，随便装修。”
李晋开玩笑道：“你这处装的那么好，是不是用来金屋藏娇的。”
说到金屋藏娇，在酒席上。李秉竺还真为他介绍了一位女演员。
李兰欣，出道艺名叫小七。
第13章
酒过三巡，李晋算是明白今天这顿宴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李秉竺是想往他拍的电影里塞人。
李晋抬头打量旁边一边带笑一边倒酒的女演员，嘴角带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么费心地找到我，怎么？这是你闺女？”
李秉竺打着哈哈，名贵的金丝边眼镜印着喝的红红的脸庞，“我干女儿，这忙你到底帮不帮？”
李晋嗤鼻，他晓得李秉竺有个儿子，没听说什么时候认了女儿。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你以为现在还是咱们那个年代？”现在的很多演员比导演脾气还要大。
李秉竺幽幽道：“就知道你不想帮忙。”
李晋不想答应是一方面，他的两个女主角都已经定下来了，临时换角不说麻不麻烦，关键是面前的这个叫小七的女演员，能不能演。
李秉竺见他犹豫，豪爽地又开了一瓶酒：“我听说你跟星光娱乐签了个对赌协议。”
“嗯。”
“这部电影我也注资，投一个亿，怎样？”
李晋拿着烟头的手指点了点烟灰，挑眉：“就为了她？”
在李晋看来，自己这个老朋友是色迷了心窍。
“我给你注资一个亿，拿百分之十的份额，这事我保证星光娱乐那边不知情。”
说实话，李晋是有点心动的，他跟星光娱乐签的协议，只拿了四个亿不到的注资，拍这部涉及战争题材的历史片确实很为难，有了李秉竺这一个亿，事情会好办很多。
李晋拧断了一根燃了半截的烟，想到夏青霜满天飞的黑料，吐出一口烟儿：“明天先来我这儿，我看看能不能演。”
他拍出来的电影是要上映的，对女演员的演技有他的要求。
李秉竺大喜，揽着旁边小七的肩膀：“小七。快谢谢人家李导演。”
小七垂着眉抬起，眼角的笑又细又长，声音温婉：“谢谢李导演。”说完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们倒酒。
回去之后，李晋在夏青霜和另一个女主角之间徘徊了很久，最后把夏青霜给换了。
第二天，李晋亲自给公司小七试镜，期间脸色一直冷着。
到底不是人人都有天赋，演技没什么惊喜，跟他的期望差很多。
他一边看一边有些后悔，算个中规中矩的女演员，演技也有那就回事，还没到演什么是什么的地步。
夏青霜这边接到李晋工作团队的电话通知她没有被选中，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
她最近很不顺，李柏杨前两天打电话回来，告诉他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基训。
夏青霜这边想得他难过，沉默了很久，才声音低落的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柏杨在那边也轻叹了口气：“时间还不定，到那边还有选拔，短的话一两个月，久的二话恐怕要半年。”
夏青霜吞了半肚子的委屈，咽下嗓子里的哭腔，慢慢说道：“那我等你。”
网上的谣言还在发酵，并且还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展修的工作室直接注销了微博号，不再回应此事，于是网上的舆论攻势全都聚集在她这里。
夏青霜心大根本不当回事，难过完了之后日子还得继续。
拿着经纪人递过来的本子一场一场地去试戏，累到腿肿，小助理心疼她一回到车上留给她拿板子刮腿。
李晋导演的电影算是彻底黄了，他的工作室后来还通知她可以客串女三号，但是没什么片酬。
夏青霜拒绝了，虽然宋宁逸没明说，但也知道，她这个角色是被人半路截去的。
直到李晋导演的电影《大江东去》召开开机发布会时，夏青霜才在新闻里看到，饰演女将军的人是小七，她看完新闻后前后联想，半天才寻思过来，等到把一切事件线都串起来时，怎么都不相信这些幕后推手会是她。
她还没找小七，小七却找上了她。
方木洲约得她，他最近在跟宋宁逸公司一个力捧的小花拍戏。那天来公司时，夏青霜没以为是找自己的，她坐在休息室里，正咬着零食看剧本，方木洲突然推门进来。
夏青霜咽了一嘴的薯片抬头：“你找谁啊？”
方木洲进来后把门带上，做出一个自认为帅气潇洒的动作，靠在她的办公桌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吃饭了吗？”
夏青霜晃了下手机，十分没眼力见地说：“我点了外卖。”
“吃外卖不健康。”
夏青霜抬起头：“那你准备去哪吃。”
方木洲说了个饭点的名字，然后不容她拒绝地拿起她手里的剧本，“走吧，请你吃个饭不过分吧。”
夏青霜一本正经：“外卖也是饭店做的，那饭店也不健康。”居然说她外卖不健康，她还特地点了螺蛳粉呢。
方木洲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颓，他笑了一下：“你非得跟我这么见外吗？”
夏青霜摇摇头：“我是真点了外卖。”其实她是舍不得她的螺蛳粉。
“让别人去拿。”
她最爱的螺蛳粉给别人，她舍不得。
但今天方木洲像跟她较上劲儿了，“我跟你一起等外卖，我帮你吃完，你跟我出去吃。”
夏青霜理了理他的脑回路后，“方木洲，你是不是有病。”
方木洲愣了一下，眼睛的亮光突然暗了暗：“我也是这么觉得。”
夏青霜不想理他，把椅子转过去，背着他看剧本。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又窒息的氛围，方木洲盯着她头顶上的发揪：“你在看什么？”
“剧本。”
“《炮灰女配上位记》”方木洲用一根手指头，挑起她的剧本。
夏青霜合上剧本，“你是不是很闲？”
“没有，我很忙，忙着请你吃饭。”
夏青霜刚想回嘴，电话响了，外卖的。
“麻烦在楼下稍等。我下去拿。”挂了电话，夏青霜准备下楼。
“我帮你去拿，你好好研究剧本。”
夏青霜点头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边咽口水，一边等他。
等了十几分钟都不见人，她从办公室里出来，准备坐电梯下去，走到楼梯口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螺蛳粉味道。
夏青霜：“！！！”
打开安全门，见方木洲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捧着她的螺蛳粉吃的正香。